黄瓜口味的洋芋片,正好是庄美琳少数还愿意吃的零食之一,于是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看看前面放零食的地方,倒真的已经只剩下包装袋或瓜子壳了。庄美琳记得很清楚,昨天他们几个班级干部去采购时,可是背了几个大袋子回来,里面塞满各种零食;那么多东西,现在才开车几分钟就全没了?一群蝗虫也不过这样吧?她摇摇头,赶紧打开自己手中那所谓的最后一袋,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团体活动中可别太与别人不一样了。
“谢了,班长……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庄美琳说着,把手伸向几个朋友手中没吃完的零食。
整个车厢中都充满了这些十六、七岁少年少女们的嬉闹声。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活力,而且他们很容易就感到快乐,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又笑又闹老半天。当身边充满了同龄人的时候,他们更是容易这样毫无来由地快乐着。
庄美琳不太喜欢过分吵闹的环境,她总觉得,自己虽然已经尽力想要表现得像一个普通、她这个年纪的学生,可是内心深处却依旧和这种生活格格不入。为什么要这样吵闹呢?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看外面的风景不好吗?难道自己是个很孤僻怪异的人?还是说,这些正在笑着闹着的同学们,他们当中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这样,只不过和自己一样,不愿意被人认为是孤僻的怪人,所以才做出了伪装?
庄美琳摇摇头,她觉得自己来读这所学校真是一件天大的错误,就是因为整天都被关在学校里,所以才会把时间都用来胡思乱想……
即使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的精力终究也有用完的时候,随着刚出发时的兴奋劲渐渐消褪,车内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甚至传出了几阵鼾声。
庄美琳的睡眠向来很少,这也是她自幼练功的成果,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她终于有时间来思考一下关于这次行程的事情。
庄美琳的高中生活一开始就不怎么顺心,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庄美琳高中择校问题上的固执己见——竟然完全不顾庄美琳的意见,硬是把她送到了这所硬件设施一流,教学质量二流,升学率三流,学费超一流,需要住校的贵族学校中。其实庄美琳心里明白,他这才不是因为那常挂在嘴边的“你还是个孩子,学习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环境可以让你专心学习”这样愚蠢的理由,而是由于自己碍了他和那个娇媚的狐狸精的事了!
可恨,为了那个女人,就把我一脚踢开,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等着瞧!
庄美琳想到他现在正和那个女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快乐地享受着两人世界,自己却要和一群小孩被送去参加什么三天两夜的旅行渡假,心里更是不爽。
好了,还是出事吧!出事吧!最好出事!我要看看你来不来救我?她在心里暗暗发狠。
庄美琳就读的这所学校中,基本上全是富家子女,一个个平时奢侈讲究得吓人,学校也会配合他们摆阔,不过是一次校外旅行罢了,就定了个到一处新开发的,集温泉渡假村、原始森林、野外探险为一体的旅游景点游玩的计划。光看简介上的图文,那里倒真是一处没有被外界污染,山青水秀,一片空灵的好地方。可是问题在于,三天两夜,每人的费用四万五千元,都快够去一次新马泰五日游了,这不是用钱烧的吗?想要亲近自然,自己背起背包进山,不是比到什么渡假山庄来得有趣吗?
庄美琳在心底反复批评着这次旅行,包括老师、班长,还有那些爱凑热闹的同学们,在她眼中,个个都属于不知人间疾苦、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大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她向来认为自己比这些同学要成熟许多,所以也就认为自己的观点比起这些同学更像大人,在内心深处把这些同学全当作小孩子看待。
“美琳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车了?”坐在庄美琳身边的少女很关切地问,并且殷勤地为她倒了杯热水。
“我没事,大概昨天没睡好……”庄美琳朝刘云淡淡一笑,接过了杯子,不等她喝几口,刘云又眼手眼快地抽了张面纸拿在手里,等着她喝完水好递给她擦嘴。庄美琳也不阻止,由她去,而周遭的同学也早已适应刘云这种跟班一样的表现,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虽说是所谓的贵族学校,其实学校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来自经济状况普通的家庭,刘云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是本校的教师子女,刘云就读时的学费是全免的,可是这所学校中学生们的花费可不是只在区区的学费上。
这些家庭富裕的孩子,习惯了家长给他们提供的最优渥生活。自己从来没有挣过一分钱,却最擅长拿父母的钱花,相互比较生活中的一切,从吃的、用的,到穿的、住的、玩的,什么都能拿来比。什么更昂贵,什么样的东西更名牌,他们就买什么、用什么,如果哪个同学在这方面花的钱不够多,就会被认为是品味不如、不符合潮流,就会遭到嘲笑甚至排挤。
庄美琳从来对所谓的名牌不屑一顾,可是,在原来学校因成绩不好而被另眼相看,她没办法解决,到了现在用钱就可以解决的学校,她怎么可能还办不好?反正手里有的是钱,别人流行什么她买什么,来到学校之后,一周之内就解决了自己的“品味”问题,从头到脚的衣服、鞋袜、首饰玩意儿,不是进口的,就是专人设计的。这样一来,果然令大家把她当作一个富家小姐,即使她的脾气看起来有些古怪,同学们依旧对她客客气气的——在这样的贵族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总是有些特权。
不过,对于刘云他们这样的学生来说,想要跟上同学们的潮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们家根本不可能支付那样巨额的开销让他们去摆阔。于是,这些少数派便成了同学们看不起,甚至排斥的对象。
本来别人怎么生活庄美琳也管不着,可是她偏偏就和刘云,以及另外两个这类学生分到了同一间宿舍。
这所学校要求学生全体住校,所以学校宿舍也是硬件一流的设施,有些宿舍比一般旅馆还高级,当然,这样的宿舍住宿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不过,即使是面对高额的费用,学生们还是抢着去住最好的宿舍,好像不这样就不能显示出他们家境优渥一样。在这种风气下,以至于被一脚踢出家门的庄美琳,姗姗来迟地到学校报到时,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只能住进等级最低的四人一间宿舍里了。
开始的时候,庄美琳还不了解这个学校的“潮流”,所以穿着简单,看起来朴朴素素的,刘云她们也对庄美琳平等相待,以为庄美琳的情况和她们差不多。可是开学一段时间之后,庄美琳为了避免自己与众不同,于是“痛改前非”,拿出钱来把自己伪装一番。这样一来,她和大多数同学都能平等相处了,却因为展现出优渥的经济状况,而与同寝室的同学之间出现了隔阖。
庄美琳从来没想要在学校里交什么朋友,当然也就不在乎和别人是不是有隔阖,只要没人来找自己麻烦就好了。不过,毕竟住在同一间寝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庄美琳出手又大方豪爽惯了,看着自己的几个室友总被人排斥,时间一久,就忍不住插起手来。
庄美琳一向看不惯别人欺负人——凭自己的本事欺负也就算了,用老子的钱压人算什么本事——所以她开始对自己的几个室友很大方,什么衣服鞋袜、名牌用品,自己看上的也会帮刘云她们多买三分,她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花起来既不心疼也不惭愧,很快也就让那些同学不敢再小看这几个室友。
这一次的校外旅行,也是庄美琳一把就掏了四人份的钱让刘云她们也能参加的。不过,庄美琳这么做,总也有一些副作用。室友们花了她的钱,和她相处起来总是不能再那么自然,而她们又没办法让自己拒绝接受——毕竟虚荣心人人都有,况且她们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孩子。随着庄美琳为她们花费的钱越来越多,她们也就渐渐习惯了在庄美琳面前保持着一种感恩的姿态。
庄美琳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因为出身特殊家庭,已经习惯了别人感谢,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的感激她都见过很多,更何况十几岁少女略带拘谨的感激,这样的情绪根本无法触动庄美琳。庄美琳虽然没想要她们怎么感谢自己,可是也没阻止她们这种态度——如果不让她们做些什么,她们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资助了。
在三个室友之中,其它两位室友对庄美琳虽然抱持感激,可是与刘云又有不同。
刘云自从一再接受庄美琳的资助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自己定位成庄美琳的小跟班,每天忙前忙后地为庄美琳打杂,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庄美琳刚开始还觉得有些烦,后来也想开了,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在这个学校待多久,她这样做如果能够让她安心一些,就由她去吧。于是,刘云与庄美琳的这种关系,也就渐渐被全班同学认可了。
刘云见庄美琳喝了水,接过杯子又走向饮水机,准备再倒一杯,班长南宫颀趁机一下子窜了过来,坐在庄美琳身边;刘云回头见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班长大人又一副不打算让开的样子,只好把杯子递过来,自己远远地坐到南宫颀刚才的位子上。
“你有事?”庄美琳见南宫颀一直笑吟吟地盯着自己,于是问。
“你有没有……”南宫颀把头伸过来一些,压低声音,拨动着手指,用神秘兮兮的口吻问。
“什么有没有?”明明是个俊秀少年,却每每做出这种贼兮兮的样子,庄美琳就看不惯他这一点,皱着眉头反问。
“有没有那个啊……咱们这次旅行怎么样啊?”南宫颀提高了一点声音。
自从一个月前,庄美琳在学校的文化节上用占卜预防了一场血案之后,南宫颀这唯一知情人,就成了一个道地道地的迷信者,总想让庄美琳再施展一次绝技。这次全班出游三天两夜,也算是班级的大行动了,他已经多次纠缠着非要让庄美琳帮他推算一下吉凶不可,连已经在路上依旧不肯放弃。
不过庄美琳还是用那句话拒绝:“我只能算与自己有关的事,不管别人死活。”
“那上次……”
“上次那个人是想在公用的饮水机里下毒,我也在被毒害的人当中,所以才能算到!这次总不会有个笨蛋在温泉里倒毒药吧?”
“可是我怎么会梦见大水把我们的车冲走了?”
“大水……”庄美琳翻翻白眼,世上倒是真有人可以以梦预知未来的,不过不用怀疑的是,班长大人他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可是你算算自己不也知道个大概吗?你没事大家自然都没事——来,我帮你把工具都准备好了。”说着,南宫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
什么叫我没事别人就没事?难道我就是祸根?还是我就应该特别倒霉?庄美琳一脸不悦地看着那盒火柴。
上次庄美琳卜算是出于一时心血来潮,是顺手拿了一盒火柴当道具使用,没想到班长大人这么死心眼,又准备了这个东西。
看着南宫颀闪动着期待光芒的双眼,庄美琳也没再推辞,随手倒出火柴,握在手中,默默念了几句,然后往面前小几上一撒。
火柴撒下去,横七竖八毫无规章地躺在那里,南宫颀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抓耳挠腮地等着庄美琳解释。
庄美琳看了几眼,暗暗叹息,果然,占卜不能再一再二,既然昨天已经有了一次结果,今天再算同一件事,便只能是一团混乱、毫无头绪了。
这时车辆颠簸了一下,那些火柴被摇得七零八落,虽然南宫颀马上伸手去护住,可是依然下复之前的图案,他有点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怎么办?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庄美琳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
昨天她为自己此行的卜算,得出的结果是“西南不利,血光之灾”,而那个该死的温泉山庄,又偏偏就在学校的西南方,这就是她今天不想参加旅行的原因。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卦象也许和上次那个下毒事件一样,不是仅针对自己一个人的。这次旅行全班同学都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自己不去,就算是躲过了,回头要是听到班上有什么人出事的话,又情何以堪?还是跟来看着得好。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能力是有一定信心的,真遇到事,也不见得自己就没有本事解决,再说了,不是还有他吗,就不信他有了那个卦象后不赶来救自己……万一、万一他不来,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庄美琳想到那个人,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被踢出家门的事情,自怜自艾又气愤难平的火气全涌了上来,双手不由得用了力……
“放手!放手啊!大小姐,你干嘛呀,回头还能用呢!”等到南宫颀的声责让庄美琳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正把那些火柴抓在手中,几乎全被握断了。
“你跟东西生什么气啊……”南宫颀一边咕哝,一边仔细地把没断的火柴又小心地收回火柴盒里。
看看这位少年一身没有数千元买不起的运动服,再看看他对那盒火柴的珍惜,庄美琳苦笑:“我说班长大人,你有必要这样吗?”
“我一共就从校门口的小店里买到两盒——现在外面都卖打火机,这东西不好买了!万一需要再用,可就没地方找了。”
再用,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算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会用火柴卜算好了。庄美琳敝敝嘴,没再说什么。
“你刚才算出的结果……不太好?”南宫颀看了庄美琳刚才的表现,不由得就有这样的猜想,小心翼翼地问。
庄美琳知道这个少年外表高大,其实心细又敏感,而且还特别迷信,他这种似懂非懂的“嗜好者”,比起自己这个自幼学习法术的人,更加容易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并且还擅长自行添油加醋,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庄美琳不想刺激他,于是说:“你们没事,这几天离我远一点就可以了。”
“啊?那就是说——你自己有什么不好的预兆?那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南宫颀对庄美林倒是很关心,一脸张惶地问,“要不你现在下车不去了吧?不去就没事了,对吧?”
庄美琳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应付得来。从小到大我遇到的类似事情可多了,还不是好好的。”
有的时候,在看到不好的预兆之后,越是拼命逃避,反而越是会有更加不好的事情接踵发生,颠颠倒倒地只会推着人走到更加不幸的地步,还不如一开始就勇敢面对来得痛快。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庄美琳在占卜这项她本来就没什么天赋的法术上下的工夫很少,水平一直了了,向来只能算自身三天以内的大概吉凶,却无法算及他人。
不过,现在是全班集体旅行,自己会有血光之灾的话,没法保证这桩灾祸不是大面积发生的,自己不能扔下这些半大小孩不管。总之,有什么事情也该自己扛下,不能惊动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再说了,事情也许真的只是针对自己的也说不定呢。
庄美琳看看身边的少年,南宫颀正睁着一双乌黑明亮、充满担忧的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有必要这样吗?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南宫颀是一班之长,他要是慌了,不知道会给其它同学带来什么影响,还是给他一颗定心丸好了。
庄美琳对南宫颀低声说:“你放心,只是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