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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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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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表演吧。观众可以坐在木板楼梯的对面,前面一排后面再添一排。前门作布景,
打开关上都行。关上呢,看见的是英国风格的室内布置,打开呢,是一个月下花园。
真美啊,一切都像在变魔法!”说着说着,他居然还从口袋里找出了一截尚未清除
的彩色粉笔,跑向大厅门,在前门和楼梯间的半路中停下来,划出一道线,分出了
舞台部分。
    这样荒唐可笑的一个盛会在当时是怎样给准备好的,迄今还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但人就是这样,只要屋子里有青春,人们身上就会永远地混合著不顾后果的鲁莽与
勇往直前的勤奋,当时他们就是以这种混合交织的情怀,令人不可思议地把一切给
准备好了的。而在那天晚上,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冷静地把表现出来的形象,
焕发起来的激情同自己身上的实际东西分辨出来,但整个屋子里确实已经是青春意
气,生机盎然了。现代社会正是通过自身创造出来的、使一切都驯顺归依的公约惯
例,才使得像哑剧这样的发明流行得愈来愈广泛。其实他们的所有发明,无不经历
这样的过程,这是屡见不鲜的事情。穿着鲜丽裙子的蓝花褛斗形同起居室里的大型
吊灯,光彩照人,新奇无比。小丑和傻老头用从厨房里取来的面粉把自己抹白,还
从其它的化妆品中弄来胭脂给自己上点红彩,他们同所有真正的基督教恩典人一样,
将自己的真实姓名给隐匿起来。滑稽人也从香烟盒中剥下银色的锡箔纸,将自己裹
好,煞费力气地使自己免于撞碎古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金碧辉煌的枝形吊灯。也许,
他在自己身上严严实实地覆盖上了晶莹透亮的水晶。即使鲁比没有找到曾经供她在
化妆舞会上冒充女王宝石的那块假宝石,而在今天的哑剧中,哪怕她将不得不极且
使用一块维多利亚时代的旧款式人造宝石,但她还是一定会把这出剧演下去。的确,
她的舅舅詹姆斯。 布朗特已经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得忘乎所以了。他出其不意地将
一个纸驴扣在布朗神父的头上。
    神父十分温顺地忍受了这种做法,甚至还偷偷地动了动耳朵。这位舅舅还企图
把驴尾巴弄到爵士的燕尾服上。爵士皱眉制止了他的行为。“舅舅也太没谱了,他
为什么这么粗鲁无礼?”鲁比对克鲁克说道,同时煞有介事地将一捆香肠搭绕到自
己的肩上。
    “他是给你这蓝花楼斗配戏的滑稽人,”克鲁克说道,
    “我不过是个会讲点破烂笑话的小丑而己。”
    “我真希望是由你来做滑稽人呢。”她说着,让那串香肠晃荡起来。
    尽管布朗神父知道幕后的每个细节,甚至还因为用枕头来假装哑剧中的一个婴
儿,使他引起了大家的喝彩,但他本人并不上场。只见他绕到屋子的前面,坐在观
众席间满怀庄重地期待着,如同一个孩子在等待着看第一出日场音乐戏。
    观众人数很少:亲戚,一两个当地的朋友,外加佣人。利奥波德爵士坐在前席,
他那里着毛领外套的臃肿的身躯阻碍了后面身量较小的神父的视线。布朗神父是否
错失了许多,艺术权威们还末曾做出定论。哑剧虽然演得混乱无序,但却并不让人
觉得庸俗可鄙。通汤戏都是克鲁克在串演小丑,演得那么狂热,那么即兴。一般说
来,克鲁克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今晚,在他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无所不知的能力在
鼓舞他,这是他在瞬息之间,因见到一张特别的面孔,狭得了一种特别的印象,并
从这种印象之中涌出源源不断的灵感,使得他这位年轻人显得比全世界的人都更滑
稽更聪明。 人们只以为他是小丑,可他却几乎充任了演出戏剧所需要的一切…编剧
(只要还有作家的话)、台词提示者、背景画家、舞美、布景设计师、以及最首要的
乐队。令人开颜的表演中,有一阵阵突然而来的间断,这时他连戏服也不脱地猛冲
到钢琴前“叮叮”,“咚咚”地敲出一些流行乐曲,听着虽怪却还入耳。
    这场哑剧的高潮部分也同其它戏剧一样,被当作布景的两扇前门给呼地一声吹
开,一片月白如洗、可爱动人的花园出现在了观众的眼前。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位
有名噪一时的职业演员—伟大的弗洛里安—这里的客人,身着警服粉墨登场了。同
时钢琴边的小丑弹起了《潘训斯的海盗》中的一首警察合唱曲。但震耳欲聋的掌声
将曲子淹没了,因为伟大的喜剧演员,一举手一投足所体现的警察尽管拘谨,却叫
人崇拜。滑稽人跳起来,击打一下警察的大檐帽,钢琴师这时正奏到“你从哪儿得
来那顶帽子?”他装出既羡慕又惊讶的样子,环顾四周。跳着走路的滑稽人又打了
一下他(琴师正唱着关于“我们还有另一顶”的几节曲儿)。接着直冲人警察的怀抱,
并跳落在他身上,传来一阵喧闹热烈的欢呼。陌生的演员来了一段他最为人称道的
模仿死人的戏,至今帕特尼还佳话常传。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变得毫无生气,太叫人
难以相信了。身手敏挺的滑稽人,像一个布袋,大摇大摆地荡来荡去,要么像在印
第安俱乐部里扭动摆晃着身体,一刻不停地随着钢琴键传出的最疯狂最荒诞的曲子。
滑稽人从地板上猛地举起喜剧中的瞥察,小丑弹道:“我从你的梦想中站立起来。,,
这时滑稽人又把警察拖曳到背上:“肩上扛着我的囊袋。”最后,滑稽人极尽力道
地膨然一声放落警察。
    狂乱的弹奏演变成了轻快的叮咚调子,人们还能听到一些词句—“去给我的情
人寄一封信,路上我却把它弄丢了。”在这没头没脑的状态达到极限时,神父的视
线完全给挡住了。市府大人全身起立,狂野地把手插进口袋。接着他又急躁不安地
坐下,但身子仍然还在打着颤。再次站立时,他简直可能会大步地跨上舞台。只见
他瞪了一眼弹琴的小丑,默默地、气咻咻地冲出了房间。
    对业佘滑稽人的这种荒谬可笑却不失优雅风致的舞蹈,神父仅仅多看了几分钟。
舞蹈动作针对着毫无知觉的敌人。
    滑稽人一边竭尽全力地做出粗鄙却又真实的表演,一边慢慢地退步出了门,舞
进了花园。这儿月光盈满,一片寂静。缀满了银纸片与玻璃石的服装,先前在舞台
灯光的照射下就显得过于扎眼,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舞动时,更是银光闪闪,极具
魔力。观众们走拢过来,给予潮水般的掌声。布朗神父感到手臂被碰了一下,有人
耳语通知他,说是有人请他去一趟上校的书房。
    他跟着传信人走去,心中疑寞渐增。书房里一片肃穆,透着怪异,这就更加难
于驱散他的疑惑了。亚当斯上校坐在那里,一点没变,仍穿着傻老头的戏装,眉毛
上方那道突起的鲸骨不停地上下点动着,老花眼里的悲哀神情足以使衣神节的狂欢
喧闹平息下来。利奥波德。费希尔爵士倚在壁炉台边,极度恐慌地唉声叹气。
    “发生了一件叫人心痛的事,布朗神父,”亚当斯说道,
    “下午我们见到的三枚钻石从我朋友的燕尾服口袋里消失了,而且正当你—”
    “当我,”神父咧开大嘴,似笑非笑地补充说道,“好端端地坐在他身后时—
—”
    “我们没有这类暗示,”亚当斯上校坚定地看了一眼费希尔,这就充分说明他
们确有这种糟糕透顶的猜测。他说道,“我只想请你帮助查出可能是哪位先生干的。”
    “谁翻过他的燕尾服口袋?”布朗神父说着,不住地从那衣服口袋里往外掏东
西:五六枚便士,一张回程车票,一小枚银质十字架,一份每日祈祷的小册子,一
板巧克力。
    上校看着他,许久过后才说:“你要知道,我更想要了解你心里想的,而不是
这袋里装的什么。不过,当然,我女儿也是你们大家当中的一个,而且她不久才—”
    “她不久才为有凶手嫌疑的理想主义者打开父亲的房门。那人明白无误地说他
会去偷任何有钱人的东西。这就是结果。这使得那家伙更加富有,再没人比他更富
有了。”
    “你完全能够知道我的想法,”布朗神父相当疲倦地说,“你后来说它值多少。
当我在那没用过的口袋中发现的是这个,意在偷钻石的人是不会谈论理想主义的,
他们指责它更有可能性。”他神情祥和,口气稳定地补充道。
    另外两人一会儿就变了,神父接着说:
    “你看,我们多少也知道这些人。那个理想主义者不过是偷了颗钻石而非金字
塔。我们该马上注意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人。扮演警察的家伙弗浴里安,我想知道,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傻老头腾地弹跳起来,迈着大步出了房间。富翁瞪眼瞧着神父而神父看着他的
祷告书的那会,一小段插曲发生了。
    而傻老头回来,郑重其事,断断续续地说:“警察仍然躺在舞台上,幕布已放
下拉起六次,他一直在那。”
    布朗神父扔下书本,站立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渐渐地,
他那双灰色眼睛中回复了一丝闪亮。只听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上校,恕我冒昧,您能告诉我您妻子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我妻子?”老兵一时间瞠目而视,回答道,“今年去世的,迄今已有两个月
了。她弟弟詹姆斯是一周后来看她的。”
    神父像兔子一样嗖地一跃起。“快来,”他异常兴奋地叫道,“快,我们早该
去看看那个警察了。”
    他们飞快地奔向现已落幕的舞台,粗暴地冲开蓝花褛斗和小丑 (他们似乎还在
洋洋自得地窃窃私语着什么),布朗神父弯下腰,瞧着喜剧中的警察。
    “用氯仿麻醉,”神父边说边站起来,“我刚刚推想到这一点。”
    突然一片安静,上校缓慢地说道:“请严正地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神父蓦地爆发出哈哈大笑声来,随即又停止了。他没讲话的时候,内心充满着
矛盾和斗争。他长喘一口气说:“没有多少时间讲废话了,我得追踪罪犯,但扮演
警察的那个伟大的法国人—和滑稽人跳着华尔兹,恣意搅弄整个场面,乱摇乱晃的
灵巧人影……”他的声音渐渐隐没了,他已经转身跑了起来。
    “他是?”费希尔好奇地问道。
    “一个真正的警察。”神父喊着跑开,冲进漆黑的地方。

    枝繁叶茂的花园尽头是些坑坑洼洼的阴凉地。月桂和常生不败的灌木丛映衬着
深蓝的天空和银色的月亮。就是在隆冬季节,这里也披着南国的春暖色调。月桂树
绿影婆婆,情趣盎然。夜色下的槐蓝充溢着紫光。月儿如同一块硕大无比的水晶石。
整个花园组成了一幅浪漫无际的画面。园中树林的顶部枝条上有一个正在爬行着的
怪诞身影。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罗曼蒂克。倒是从头到脚地都在闪闪发光,似乎身上
挂着无数个月亮。而真正的月亮又在分分秒秒在追随着他,为他增加一份荧荧之光。
只见他一荡一闪,成功地从矮树木纵身跃上隔壁园子的又高又峭的树上。但因为另
有一个阴影在较小的树下滑动,毫无误差地赶上了他,所以他才被迫稍作停留。
    “得了,弗兰博,”一个声音响起来,“你的确有点像一颗‘飞星’,但最终
只会是颗‘陨星’。”
    “你可是从来就没做过一件稍稍规矩一点的事,弗兰博,亚当斯夫人死后刚一
周就从加拿大赶来,这算得上明智的。我想,用的是去巴黎的车票吧。就这样弄走
‘飞星’,又是选在费希尔到的那天,这就更算得精了。但除了天赋,以后的事就
谈不上机智了。我想,偷宝石不关你的事。除了把纸做的驴尾巴塞人费希尔的衣兜
这一伪装动作之外,接下来你可就不怎么高明了。你可以另有一百种办法,去轻而
易举地把它摘到手。”
    绿叶丛中的银色身形这时似乎是给催了眠一样,徘徊不定,举步维艰,虽说要
硬行逃跑还是易如反掌的。他只是呆呆地瞧着下面的人。
    “对,没错,”下面的人说道,“我早就知道这回事。你大力促成哑剧表演,
还让它派上了双重用场。你悄无声息地盗走宝石,风声正是你所怀疑的同谋走漏的。
全能的警察就在今晚要拿获你。惯偷本该感激这样的忠告。飘然而逸。但你,伊然
是一个有诗意的人。你已经用妙法将珠宝藏在耀眼夺目的珠宝赝品中。现在,你看,
若衣服是滑稽人的那件,警察就该紧接着出现了。有可贵精神的警长从帕特尼警察
署出发,来追捕你,引诱走进这个世上设置最奇妙的陷阱。当前门一打开,他就直
登圣诞哑剧的舞台,在那里他被舞蹈着的滑稽人又踢又蹦,又推又搡,帕特尼最受
人尊敬的人们都在发出阵阵笑声。你再也没有比这干得更出色的了。现在,顺便说
一声,。你该归还那些钻石了。”
    闪闪发亮的身影纵身跳到一根绿色树枝上,枝头像受到惊吓一样地抽动了一下。
但下面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弗兰博,我想要你送回这些宝石。我要你放弃现在这种生活。你还年轻,你
有自尊心,你富于幽默感。别梦想在那个行当中善良还会长久得了。人可以保待住
一定程度的善,但没有人能够保待住长久地估恶不俊。在那条路上只会越陷越深。
只耍走上那条路,善良的人会因酗酒而变得凶残,率真的人会肆杀无辜并谎言其事。
我认识的许多人,他们一开始也同你一样,是诚实、正直的不法之徒。一个一昧寻
求欢乐开心,自以为只在针对富人打家劫户的盗贼,最终还是陷人泥潭,不能自拔。
莫里斯。 布卢姆开始是个原则性很强的无政府主义者,一个贫困家庭的父亲,最后
成了一个奸狡巨猾的间谍,一个搬弄是非的家伙。双方都利用他,却也都蔑视他。
哈里。 伯克分外严肃而正经地开始他的‘闲钱行动’,但他现在得靠一个半饱半饿
的姐姐,没完没了地用苏打水和白兰地供他活下去。卢德。 安布尔骑士般地昂首跨
入世俗社会。现在他给伦敦最下流的掠夺者书写匿名信。巴里隆上尉在你之前,是
个很不错的绅士哥儿,却死在了疯人院。当初,他尖声厉叫,对拿克斯派来的探子
和诱他入套的捕头害怕得要死。我知道你后面的树很稀松,你可以像个猴子一样,
一闪身就没入其中。但总有一天你会变戚一身灰白的老猴子,坐在林中,心态变凉,
慢慢地走向死亡。树顶毕竟是光秃荒凉的。”
    一切都是静静地进行着,就好像下面那位小个子人给树上的人拴了一根无形的
长长绳索。他接着说:
    “你下来的步子已经开始迈出了。你惯于夸许不做小人,但今晚,你却干了件
可鄙的事。你将嫌疑嫁祸到一个诚实的小伙子头上,并已开始防着他。你拆散了他
与爱他的女孩。你还不悬崖勒马的话,你到死前就还会做出一些比那更可耻的事来。”
    三粒熠熠生辉的钻石从树丛中落到草地上。小个子弯腰拾起来,当他再次抬头
时,只见树枝圈成的绿色鸟笼中,已经是空空如也,银色鸟儿已经飞走了。宝石失
而复得(所有人当中,只有神父偶然拾得)。晚会也在喧嚣中胜利地结束。大名鼎鼎
的利奥波德爵士甚至对神父说,尽管他本人见多识广,但他仍然尊敬那些恪守与世
无争,生活超脱物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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