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倘若不是熠影为了振兴影族的计划屠戮了斯科城,那么哈内尔不会陷入复仇的漩涡,而雷诺也不会搅入这场十二圣使的迷局,可是换言之,如果哈内尔不曾回到三百年前毁灭了影族王城蒙迪沃克,那么熠影就不会成为孤傲偏执的炎圣使,不会成为影族王,更不会有什么振兴影族的计划,那么哈内尔还会安静地呆在斯科城之中,不会成为光暗圣使,也就不会再回到三百年前……
孰对孰错,已经在三百年的时光里迷失了一切,只有悠远的仇恨绵延了百年,化成复仇的火种点燃了两个绝世高手的心。
这时熠影伸出手当住冰颜和冰锲,他说,你们不要动手,让我以蒙迪沃克唯一幸存者的身份杀了他。
熠影握住魔杖的右手突然燃烧起一团烈焰,可是看上去炎系力量远远胜过以往他惯用的烈焰咒,对着脚下的地面霍然挥下。
大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变成剧烈的晃动,一道裂纹陡然出现,挟带着炽热的火焰冲刺过去。
哈内尔高高跳起,转过身用白龙神剑划出了一道光焰之剑。在剑碰触熠影结界的瞬间,哈内尔身边的土地突然龟裂,无数火龙呼啸着破土而出,声若惊雷。哈内尔临危不乱,左手反握噬魂鬼剑抵挡,白色与紫黑色剑气呼啸,将他全身罩住,无数火龙尽数斩断,化成零碎的火花飘落下来,右手白龙神剑收回鞘中,双手握住噬魂鬼剑劈砍下来。
不单火龙被圣剑斩断,左手的噬魂鬼剑更夹带着一道紫黑色的剑气划过大地朝熠影扑面而来。
火龙赤焰的光芒被一带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结界破碎的声音,哈内尔的剑锋指在熠影的面前,光芒异常地寒冷。而熠影佝偻着身体,用魔杖支撑着自己,却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看来他在哈内尔的一击下伤得不轻。
“熠影,我今天就要拿你沾在白龙圣剑上的血祭斯科城的亡灵。你这个邪恶的影族。”说完,“铮”得一声哈内尔身后已经收入鞘中的白龙神剑毅然出鞘。
雷诺知道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疾风平地升起保护起熠影,他解下魔刃飞奔加入了战场。
“雷诺,你总算回来了。”熠影在雷诺的风系屏障中低声说。
“雷诺,你为什么要保护他?难道你不想报犁路要塞的仇了吗?”哈内尔回过头问道。“你的一切都是他,都是他的阴谋一手造成的!”
“哈内尔,难道复仇真的这么重要吗?”雷诺手中的魔刃垂下,他讨厌这样的姿势,将两个人推到了生死的对立面上,他缓缓地说:“我只能对你说,你不了解熠影,他是影族的王,如果你站在影族的立场上看这件事其实和你在蒙迪沃克的所作所为是一样的。所以你应该原谅他。”
“不可能,真正的雷诺怎么可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哈内尔诧异地看着雷诺。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担心你,哈内尔。”雷诺叹息道:“我害怕你真的会被复仇之心所诱惑最后堕入赫卡为你设计的陷阱。可是我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第九十六节:水月镜花,生命叹息
“不,你不是雷诺。”哈内尔的瞳仁陡然变成了深色,杀气化成致命的一剑朝着他的挚友雷诺刺去。
雷诺没想哈内尔竟然会对他动手,急忙用魔刃架住。
“哈内尔,你冷静一点。”
可是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雷诺的话,他的剑法以雷诺的武技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于是雷诺退后几步支撑起风系结界。
他不断地默念出风系咒语,风开始在他的周围飞舞。可是雷诺只守不攻的姿态让他处于了绝对的被动,倘若他使用风神斩,虽然无法对哈内尔致命,却也是很厉害的武技,可是他真的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与雷诺的退让不同,哈内尔却是愈战愈勇,仿佛已经不认过往的一切,双剑奋力挥砍带动空气发出嗤嗤的声音,只为取雷诺的性命。
“拿出你的全力来,风圣使!”显然哈内尔知道雷诺的力量绝对不止如此,知道雷诺在退让,避免与自己为敌。
雷诺隔着结界看到了哈内尔身上升腾起的恶魔的幻影,那是他的黑暗力量达到顶峰的征兆。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好象要被撕裂开一般的痛苦,心中不断自问着:“我真的要和他一决生死?也许会像梦境中那样他用手中的剑洞穿我的胸膛,或者是我用我的疾风取走他的性命。”
雷诺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这样的残酷,他千辛万苦取得了仙湖水却还是不能改变这一切发生。
他又想起了巴龙峰上的一切,那一滴水晶般的眼泪。
“我不能,我不能再失去哈内尔了。即使让他用剑洞穿我的胸膛,要我用我的魔刃来刺进他的身体,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在战斗中分心是作战的大忌,可是雷诺却在心中暗暗下了必死的决心。“靠近他,跟他说话,让他服下仙湖水……”
就在他撤去了面前的屏障的这一刹那,“噗”地一声,哈内尔左手的黑剑从雷诺的身体穿了出来,耳边是锐器撕开肉体的身体。
身后的冰颜不禁尖叫了一声。
雷诺看到鲜血顺着哈内尔手中噬魂鬼剑的血槽汩汩流淌,他缓缓闭上眼睛,拼命忍住泪水,可是绝望却化成黑色的雾气不断地渗透进身体,即使上次被赫卡用诅咒剑法险些夺去性命,他也不曾这样绝望过。
“哈内尔,想不到,你真的……会杀我。”雷诺一张开嘴,新鲜的血液就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他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将手伸进岚天战袍中取出那个水盒,颤抖着托在手心,缓缓地说,“哈内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相信,你还是你。这是仙湖水,喝下它然后找回你自己。”他感到意识正在顺着流淌的血液逐渐地丧失,他咬住嘴唇努力保持着清醒。
噬魂鬼剑像一个嗜血的魔鬼,不断地将雷诺身体里的鲜血吮吸出来。
雷诺注视着他的脸,终于他看到哈内尔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雷诺笑了,虽然鲜血已经顺着他的嘴角像雨脚一般地滴下。
哈内尔松开了右手中的白龙神剑,他的右手接住那个水盒渐渐地靠近嘴边,突然他的左手松开噬魂鬼剑的剑柄,死死地握住右手的手腕。
雷诺无力地倒在地上,用尽力量拔出胸口的圣剑,拼命喊道:“哈内尔,你……一定要坚持!不能任由……赫卡摆布你!”
而这时哈内尔的脸已经涨成了紫色,右手的水盒摇摇欲坠。
“咔咔……”哈内尔的两颗牙齿被咬碎,可是他的左手还是死死地握住右手的手腕。
突然,他的右手松开了水盒,水盒落在地上,仙湖水洒了满地,慢慢地渗入地下的泥土中。
雷诺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最终居然还是选择了恶魔之路。命运真的是让我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我死都不会做你的傀儡。”突然哈内尔对着天空大叫了起来,那是他内心的呼喊吗?
可是雷诺听到的却是剑凌空飞起的声音,穿刺过肉体撕裂肌肉,闪烁着白光和黑光的两柄圣剑从哈内尔的胸膛刺了进去,血像喷薄潮水从他的胸膛飞溅出来,两簇光芒从他的后背穿透出来。
哈内尔依旧顽强地站立着,这时熠影飞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哼,熠影……”他推开熠影朝雷诺走了过来,鲜血不停地滴落在地上,枯草沾着鲜血仿佛遍地开满荒原的野花。
我也在努力地向他靠近,最后哈内尔倒在了我的面前的草地上。
“哈内尔,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只需要服下湖水就可以了……”眼泪已经溢满了雷诺眶,眼前的好象是幻影一样,模糊而绝望。
“雷诺,赫卡的意志,强到可以让人恐惧的地步,恐怕,恐怕这湖水也不能够荡涤我的心灵,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不想成为恶魔,真的不想。”哈内尔喘息着,那微弱的呼吸声仿佛随时都会断掉,“所以……这是我唯一的选择,跟他……同归……于尽。”
雷诺挪动着身体过去,抱住哈内尔布满银发的头颅,眼泪在他的脸上汇聚成河流,滴在哈内尔被鲜血浸透的黑衣上。
“别,别为我哭泣。雷诺,我的好兄弟。”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出现在了哈内尔的脸上,“难道你认为活在光与暗的深渊中,我会快乐吗?”他升起手,勾住雷诺的肩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说:“也许,也许来生,我们还能够在做……朋友,而且是比今世更好的朋友。你,有永恒的生命,请等我……”说完哈内尔那只伸起的为雷诺擦拭眼泪的右手垂了下去,他的鲜血汩汩地淌在碧绿的岚天战袍。
耳边哈内尔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他说,雷诺,其实我真的好想再陪伴在你的身边,可是我要离开了,真的要离开。
原谅我,原谅我的脆弱吧。
生命消逝得居然如此匆匆,就像一颗绚烂的流星,稍纵即逝。
“不!”雷诺原本想说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干涩的喉咙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仿佛是对命运无奈的抗争。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他几乎失去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先是天炙飘洋过海,迎星烟逝风森林,而后是哈内尔毅然自尽。
生命与浩瀚的星空相比又是多么的渺小,身为十二圣使,可是宿命却不会因此改变。
永恒的生命,赫赫的声名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面对友人身死,恋人绝别他也只能仰天长叹,“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似乎是神对风圣使开的残酷玩笑,让他身边的一切都消散掉,如同飘散的云烟。
炎阳高照,雷诺却不能感到一丝的温暖,没有一丝的光明。他只是抱住哈内尔布满银发的头颅,喃喃自语,然后泪流满面。
倘若雷诺的心已经伴随他们而去,陷入永恒的黑夜。永恒的生命究竟还剩下什么,是无尽的煎熬……
来世,纵有来世又怎么能够再续前缘?
【四,次元之章】完
卷四,烈焰之章
第九十七节:往昔依依,孤独回忆
炎阳高照,雷诺却不能感受到一丝的温暖。在他心中延绵万里的黑暗中,没有一丝的光明。他的心已经被封印,也许永远不会苏醒。
他不舍地放下哈内尔,拔出他胸前那致命的两柄剑,这两柄曾经叱诧风云的剑都已经失去了光泽,光与暗之间的恩怨纠缠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卡若,赫卡……
雷诺安静地将它们放在哈内尔的手边,只见魔刃碧绿光芒爆炸开来,悲愤而绝然的风劲登时在地上轰出一个数十尺的圆坑。为他掘开泥土。一刀一刀地刺进泥土中,就像无数的尖刀在自己的心上游走,血,无声地流淌着。
“哈内尔,你知道吗?”他的刀笔直在刮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仿佛是生怕这些尖锐的岩石刺伤了好友的身体,幽幽地说:“我一直在守着一个秘密,那就是,你的儇兰其实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圣灵圣使艾丽斯,而她又是影族,是熠影的姐姐。”雷诺已经泣不成声,“她用自己永恒的生命换了你的命,你怎么可以这样草率地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他的姐姐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难道就不该饶恕熠影吗?”
此时的熠影转过身去,暗红色的魔法袍遮住的只有他的背影,默默地摇头。
冰锲走了过来,帮雷诺抱起哈内尔将他安置到墓穴中,雷诺和他将泥土一点点地覆盖上去,慢慢地覆盖上去。
雷诺的手在颤抖着,他盖住的仿佛是自己全部的过去,从今以后,也许将没有人再知道犁路要塞的那间低矮的小酒馆里,曾经有三个年轻人,喝着劣质的啤酒与咖啡畅谈着,从今天的天气一直聊到深宫里贵族的艳史,而谁也不会再知道,这三个人后来成为了风圣使雷诺,土圣使天炙甚至是光暗圣使哈内尔……
也许千百年后,他们这些新的十二圣使也会变成传说,大陆上会流传着无数的版本描述着他们的生世和来历,他与哈内尔和天炙的友谊也许会在吟游诗人的笔下变得伟岸无比,他与迎星的爱情也许会在十四行诗里绽放。可是雷诺却只能在敛云殿上数着花谢花开,静静地等待千年,一千年后的轮回,数算着与他们的来世相逢的日子。
当泥土没过他夕日英俊的面庞时,雷诺的眼泪一颗颗地滴进那些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
一道真空刃劈下了,在雷诺身边的一块巨石整齐地断裂开来,露出光洁的剖面,雷诺似乎想写些什么,可是终于没有在墓碑上刻下什么,只是无言地将那洁白的石板树立在挚友的坟前,碑无言,人亦无言。
与其在墓碑上刻下美尼拉第一剑客哈内尔,亦或是光暗圣使哈内尔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也许这样一块空碑才是哈内尔想要的吧。这样至少,以后不会有人打扰他的宁静。
当你看到荒冢上覆盖着青苔,断裂的墓碑却没有一字时,谁会想到这墓里埋葬着名满天下的第一剑客,陪葬的又是最强的白龙神剑与噬魂鬼剑呢?
风在两人的周围聚拢又消散,岚天战袍与冰锲宽大的幻术袍在风中高高地飘起,猎猎作响。
这时冰颜和熠影也走了过来,他们默默地站在哈内尔的坟墓前,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风,席卷过大地的声音。
雷诺抬头望着天空,仿佛再次听见,亡灵的歌声。生命的绝唱回荡在无垠的天空中……
回到雷诺的那间木屋里,冰锲刚想问迎星在哪却
看到了雷诺身后的潮汐魔刃,他没有再说话,他将匕首托在掌心,紫色的匕首如同长鲸吸水将蓝色的光辉缓缓地吸了进去。
拥有永恒的生命,曾经能与上天抗衡的十二圣使,只剩下这最后四个人。也许这就是十二圣使中生者与死者的宿命。
天边,火烧云的颜色,仿佛是恶龙底格尼休斯燃尽天空的火焰。
哈内尔死了,他们将不得不以这些仅存的力量去对抗底格尼休斯的忿恨了。
夜幕很快降临,犁路要塞已经没有往日的喧嚣,而是安安静静,仿佛一座死城。所有的人都死了,这与死城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座城市三次毁灭又三次振兴,最后只剩下这些残垣断壁,雷诺斜倚在屋顶的烟囱旁,看着寒冷的月光映照下来,细小的星光在他面前散落,融化。
那些向他买过止痛药的人,那些跟着他一起训练的人,那些与他一起奋战的人,都消失了,化成泥土沉入大地,亦或是化成风静静地吹过这座城市。
雷诺手中握着那些酒瓶,用小酒馆里劣质的酒精一瓶瓶地麻醉着自己。直到他眼中的月光开始朦胧,缓缓躺下来,任凭那些酒瓶滚落下去,发出清越的声响,摔成碎片。
风吹过城市,像亡灵的怨鸣。月光倾泻下来,照彻街道。
在酒精奇妙的刺激下,雷诺恍惚间回到了从前,就在这里他遇到了五大三粗的队长古拉迪,在班卡休山上天炙那张从未笑过的脸渐次浮现在面前。
夕阳下,哈内尔递给天炙的黄金剑熠熠生辉。
火焰在城市里燃烧,纵横。火光中冲出了赫卡,他手中的黑剑狰狞而可怖。
梦魇不再,所有的梦境都已经实现了。命运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个孤独的战士走来,他却不能反抗。下面会是什么,他已经无法预见了,正如一直以来的梦魇那样,哈内尔死了,虽然并不是他用魔刃刺穿了挚友的胸膛。
在这里雷诺尽情地挥洒他的眼泪,没有人知道十二圣使内心的脆弱,也没有人能理解他内心的痛楚,更没有人会责备身为强者的雷诺软弱。因为脱下岚天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