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我到底比她大,怎能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我在等表哥。”如梅气若游丝。
“等你表哥干什么?”
如梅抬眼看了看我:“姐姐等表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什么?你也要随小谢出差?”
“出差?……是吧。”如梅拽了拽自己胳膊上的包袱。我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情况,正想着,小谢打马过来,到了门口,从马上跳下来,直奔我过来:“飘飘,你准备好了?”
“是啊!不过似乎准备好的不只我一个。”我像个醋坛子一样,瞥了眼如梅。如梅正清清俏俏地站在墙角,半天才猫叫一样说了声:“表哥!”
小谢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说道:“如梅,你这是要去哪儿?”
“表哥,昨晚听您和舅父说要去乡里,我想正好能回家看一看,我已经多年没回过家了。前几日夜夜梦到父母亲,他们还质问我怎么也不知道回家给梅树剪剪枝桠……”说着如梅哭了出来。
“如梅,可是你身子弱,这路上颠簸,你受得了吗?”小谢有些不忍。
如梅边哭边点点头,看着我说到:“柳姐姐受得了,我自然也受得了,表哥放心。”
小谢看了看我,对着如梅说道:“你不比飘飘,飘飘身子强健……”我听着有些肝儿颤,感觉在小谢口中,我就是人猿泰山!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而且看架势,无论小谢同不同意,如梅是去定了!我出声打断了他俩:“难得如梅一片孝心,去就去吧,反正我在路上也可以照顾她。”
小谢疑惑地看向我,又看了看如梅,只得作罢。他伸手招呼来马车,让小厮扶我们上了车,自己骑在马上,我们三个人慢慢向前走去。
如梅始终扭着脸看窗外,仿佛我就是透明的,根本没有要与我交流的意思。我也落得清闲,边来回张望,边小声哼着曲子。走了半日,我们来到清源村,安排在清源县最大的地主魏老爷家中歇息。中午吃过饭,小谢到村里看收成情况,我也换了男装跟着去,当然少不了拖油瓶如梅同学。
我们三个在魏老爷的带领下,走到他的几乎佃农家查看情况。刚走到一户人家,我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曲辕犁!”看到和历史书上画的一模一样的家伙,我兴奋地大叫起来!
“真看不出这位姑娘还能叫得出这农具的名字!”魏老爷赞叹道。我“嘿嘿”笑了笑:“还行,还行!”小谢也笑着看我,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自豪和得意。
“表哥,这地里怎么光秃秃的?”如梅低声细语地说道。我们几个皱了皱眉头,魏老爷说道:“半个月前这里下了一次冰雹,不瞒大家说,我快五十的人了,从没见过清源下那么大的雹子啊,这地里眼看就要齐膝的麦子,都被打了……”魏老爷说得很是心疼,我们听了也很难过。
“赋出天下,江南居十之八九。”小谢蹲在地上,拾起一根青青的麦苗,叹了口气:“唉,可知这十之八九是如何从百姓的嘴里掘出来的啊!”
“哼,这就是‘祥瑞’!”我气不打一处来,咬着后槽牙说道。
我们又走了几户,有一户人家两个大人,五个孩子,天寒地冻的,孩子都挤在床上,缩成一团。两个大人,也都是面如菜色,看到魏老爷进来,赶紧谦卑地作揖。得知我们来意,那女的捂着脸,开始低声哭泣,那男人狠狠叹了口气,蹲在门边上,说道:“魏老爷,我知道您是个大善人,佘了我们好多稻米和钱财。本想着今年收成好,能还您一些的,可是……可是这又遭了灾……我……唉……要是不行,我只能将小五卖了……”
“哇……”床上最小最瘦也是最脏的一个孩子大声哭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饿的,即使哭,也哭得像猫叫一样细细弱弱:“爹爹,我听话,不要卖我!”
我“噌”地站了起来,张口就喊了一句:“不能卖!”说着,走到那男的身前,说了句:“再穷你也不能卖孩子啊!他是人又不是个物件,你把他卖了,会对孩子造成怎样的伤害!”
那男子木讷地看着我,我摸了摸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腰里的几吊钱。我皱了皱眉,转身走到如梅跟前:“如梅,你身上带着多少钱,先借给我!”
如梅怔了怔,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吊钱。小谢见状,也赶忙走来,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和我们凑得一并递给那农户,并深深鞠躬道:“你终日劳作,却不得喂饱,还要卖儿卖女,实在是罪在朝廷,不在你啊!”
魏老爷和那男子都吓了一条,赶紧站起来。
“谢大人,您这……这……”
“恩公,我给您跪下了!”那男子满脸是泪,就要跪下,小谢赶紧一把扶起他,也颤着声音说:“你快起来,给孩子们买些吃的和衣服吧……”
从他家出来,我们都情绪低落,小谢更是一言不发,紧锁着眉头,走在最前面。我们都知道救急容易,救穷难,那几吊钱又能维持几天呢?!小谢一路走着,一路望向田地。此时已将近阳春三月,柳树正在吐绿,天气也温软了起来,只是这地里歪歪扭扭,倒伏一片的青绿,让人看着惊心。
回到魏老爷宅子,小谢独自进了屋,关上门想事情,我和如梅叹了口气,也各自回到住处。直到晚上吃饭时,小谢才从屋里出来。看着桌上的饭菜,他轻叹了一声,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了筷子。如梅见状,说道:“表哥,我也不吃了,将我这口省下,给百姓吃吧。”魏老爷和小谢听了,都颇为敬佩地看向她。我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大吃起来:“别说你们省这一顿,就是咱们几个一辈子不吃饭,也救不了几个人,更别说天下的百姓了!”我边拔饭,边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吃得饱饱的,这样才有力气发挥更大的作用,做更大的贡献!”
小谢看了看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魏老爷问道:“魏老爷,我听说福建、两广有双季连作稻,能一年三熟,您说在咱们江宁,能不能推广开来?”
“谢大人,恕老朽无知,不知那双季连作稻是何种法?”
“魏老爷客气,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据说是将早稻和晚稻混播,成熟时,先割早稻后割晚稻,插秧时,也是先插早稻,再插晚稻。这样就能一年三熟,甚至四熟。”
“有这等种法?”魏老爷捋着胡须,寻思片刻:“这样固然是好。不过,咱们江宁不比福建两广温热,这水稻冬季生长缓慢,而且还要间种笤草、紫云英,以养持肥力,这双季连作稻恐怕不容易啊!”
小谢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魏老爷说的极是。”
“不能种水稻,种小麦行不行?不是说冬小麦冬小麦吗?想必小麦不怕冷!”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柳姑娘是说小麦和水稻混种?”魏老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估计自己是犯了常识错误,赶紧吐了吐舌头,说道:“不靠谱是不是?那算我没说!”
小谢抿了抿嘴,说了句:“倒也可以试试。”我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他是怕我面子不好看故意说的,还是觉得真的可以试一试。
第三卷 飘飘花谢落谁家 第五十章 从天而降的血手印
吃过晚饭,天色还不是很晚,小谢提出要出去走走,我和梅娟自然也是跟着。村子到底不比县城,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我们随意走进一家,已经黑的不辨东西了,他们还没有点灯。
“老人家,你怎么也不点上蜡啊!”小谢疑惑地问道。
正在烧柴做饭的老婆婆答道:“点蜡做什么,看得见。”
“这么黑了还看得见?”如梅不相信。
“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有钱买蜡烛啊!”半天,老婆婆才轻轻地说话,我们听了都一阵难过。从老婆婆家出来,我们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轻轻走着。
“小谢,朝廷真的会再多征收三成赋税吗?”我一想到要卖儿卖女的男子,心里就酸的能滴出水来。
“十有八九是会的!”
“那怎么办?”如梅说道。
“……”
“要不?要不,我去求一求……王爷,他不是和皇帝是亲戚吗,也许能帮的上忙。”
“王爷?”如梅鄙夷地看着我:“真会说笑,你认识王爷?”
我不理她,只是期待的看着小谢,小谢停住步子,深深喘了口气,说道:“这也未尝不可!不过,不是你去找,”小谢扭过头,看着我:“而是我去。我去求他将情况奏明圣上,救江宁百姓于水火。”
小谢面容深沉镇定,目光坚毅深邃,此刻小谢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吃饭慢吞吞,说话低缓,时常会脸红,温吞吞的男子,而是心怀慈悲、志向远大、勇敢果断、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的身上不是只有柔情似水,更装着坚忍不拔、天下为家的情怀。我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那瘦削的身板,是天底下最坚强的依靠!
我心里感动,拉住他的手,下意识地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小谢,我敬佩你!”
小谢看着我,沉吟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在此时,如梅突然大叫了一声:“啊!那里有人!”
小谢和我回过神来,赶紧顺着如梅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有黑影一闪而过,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了过去,小谢赶紧跟了上来。
巷口已经空无一人,我抬眼四处张望,依稀看到有身影匍匐在房顶上,我不动神色弯下腰,边说着:“我鞋掉了”边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头,等站起身时,使劲向那黑影扔了出去,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微叹,小谢忙问:“飘飘,你干什么?”
我冷笑着说:“没干什么!只不过教训一下房顶上那只讨厌的黑猫罢了!”
“哪里有黑猫?”如梅问道。
“要不你爬上去看看?”我斜了如梅一眼,故意问道。如梅立刻不说话了,我“哼”了一声:“本姑娘最讨厌偷鸡摸狗的鼠辈,既然应了你,自然会做到!把我逼急了,小心一拍两散!”
“飘飘,你在说什么?”小谢很疑惑。
“没什么!我说给黑猫听的!”
小谢皱起了眉头,定定看着我,我冲他笑了笑,拉起他胳膊,说道:“回去吧,不早了!”
如梅也适时地哼了一声:“表哥,天这么黑了,我有些害怕。”
回到魏老爷家里,我们正要各自休息去,突然魏老爷家伺候我们的小丫头惨叫了一声。我们赶紧扭头:“怎么了?”
“柳……柳……姑娘,血……血……!”那孩子已经吓得说不清话,我低头看自己,好端端地什么也没有啊!
“啊!是血……血……手印!”如梅也惨白着脸,指着我的后背大叫起来!
站在我身前的小谢一个箭步冲到我背后,我连忙问他怎么了?只见小谢也脸色发青,我赶紧扭回头,使劲拽着衣服看,小谢一把摁住了我的手,颤着声音说道:“别看了,你背上……有……有个……血手印!”
脱下衣服,摊在桌子上,魏老爷、小谢、如梅还有我围在一起,仔细打量着,只见我穿的淡青色衣袍上,赫然有个清晰又狰狞的红色手印,而且那红色的印迹上,还留着哩哩啦啦往下淌的痕迹。我伸手轻轻沾了一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应该是血,但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那血迹冰凉异常,应该早就凝固了……正想着,只听见谢老爷说到:“晚饭后,我送你们出门时,还未见柳姑娘背后有这样的血手印。”
小谢沉思地说道:“是啊,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在老婆婆家稍停了片刻,一直都没有未见到旁人,更没有接触,飘飘背上的血手印到底如何印上去的?”
“会……会……不会……是……是哪个黑影子!”如梅被吓得不轻,说话还在哆嗦。
我低头想了想,又伸手比了比,这个血手印掌根到指间将近30厘米,左右最宽处也有18厘米,即使忽略误差和磨蹭,也算得上是一个较为宽大的手掌。一般正常女性是不可能有如此大手,即便男子,也必定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人。如果这样一个男子在自己背上按下那么大的一个手印,即使他功夫再好,我也不可能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可这手印如此清晰,分明就是生生推在背上。但最蹊跷的是,今天晚上出去的时间段里,只有小谢、如梅和我有近距离接触,可是他们绝对不可能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这血手印就像是从天而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拧着眉头仔细想,可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绝对和凤灵楼的月娘,还有今晚出现的黑衣人有关,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到了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出神入化的程度?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生生打了个冷战。
“飘飘,你别害怕,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小谢看到我紧张的样子,赶紧出声安慰,我茫然地点点头。夜也深了,我们都各自回屋休息,躺在床上,刚要睡下,看到窗外又有人影闪动,我气不打一处来:靠!还有完没完!我柳飘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提着花瓶就冲了出去,刚要下手砸,发现那人影冲着我奔了过来,正好!
“啊!”
“怎么是你?!”
小谢捂着头蹲在了地上,我赶紧蹲下查看,只见小谢额头鼓起了青紫的大包,一脸痛苦。我赶紧将花瓶放在地上,扶起小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又是……”
小谢只顾着疼,没有注意到被我吞掉的后半句:“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小谢呲牙咧嘴地说道。我赶忙将他搀到屋里做好,伸手把门关上,顺便给他倒了杯水。
“怎么样?还疼吗?我……我不知道是你……”
“不碍事了……”小谢嘴角还在轻轻抽搐,见我一脸歉意,匆匆对我扯出一个笑容:“真不碍事了。”
我嘟着嘴,十分抱歉地站着,小谢开口问我:“飘飘,你可是已经知道是谁害你?”
“啊?!我……不……不知道!”
幸亏灯黑,小谢没注意到我闪烁的眼神,他叹了口气:“真想不出你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子,是谁要害你!”
“是……是啊。”我赶紧答应。
过了一会儿,小谢扭过脸,说道:“你睡吧,我守着。”
“啊?!不行!不行!那怎么行?!”
小谢扭过去脸,有些羞臊地说道:“没关系,你别害怕,我就在这里,你去里屋睡吧。”
我看着他,心底滑过一丝甜蜜,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心说以前又不是没有同床睡过,都这么多年了,小谢怎么还是当初那副大义凛然又惊恐羞涩的样子。
“我不是说你守着不行,而是说你这样守着不行!”我故意做出很害怕的样子。
“什么?”小谢瞪圆了眼睛,通红的脸上全是疑惑。我走近他,一副惊恐的样子,说到:“你看,今天害我那个人多厉害,咱们三个都没有发现丁点儿蛛丝马迹。”
小谢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轻轻点点头。我继续忽悠:“所以,我说你这样守着我不行!”
“那要不……”小谢似乎明白过来,脸一下子涨成通红,看着我的眼睛也迅速低了下来。
“要不什么?”我还是一脸无辜。
“要不我也进里屋去……”小谢说得结结巴巴,脸已经红成了大虾。
“好!”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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