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呢?”
仿佛有锥子扎进了莫珂的身体,有一种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温岚不知内情,说出口的话本属无心,但听者有意,好像有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头晕目眩中,眼冒金星。
她和温岚没有再说话,都被一种无言的沉寂给包裹着,一曲《TheRain》婉转凄凉,在车厢里静静漂浮着,音乐明明很舒缓,但听在耳中却如石重压。
路再长,终有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刻,莫珂下车,跟温岚挥手告别,笑容温婉浅淡。
温岚发动引擎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在想,青春原本就是一道离别的盛宴,长大了,于是开始有烦恼进驻,而莫珂……他们这群人里面最没心没肺,散漫生活的人,终于有了长大的迹象。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温岚垂眸望去,罗杰两个字在屏幕上欢快的闪烁着。
有一件事情,莫珂说对了,国防部副部长罗杰确实在追她。
打开免提,罗杰低沉醇厚的声音环绕在汽车内。
“温小姐,我刚才不小心准备了两人份晚餐,不知道你是否赏脸来我家做客?”
这就是罗杰,打着亲善旗帜,试图用美食来虏获温岚的芳心。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罗杰了,在这方面温岚早已轻车熟路。
“……”罗杰忽然在电~话那边沉默下来。
温岚想,她或许伤害到了罗杰。罗杰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每天笑脸迎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和难过,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被她言语和态度所伤。
毕竟是同事,又是上下级,温岚有心调节气氛,正欲说话,一直沉默的罗杰却选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心愿不多,只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温岚皱眉,没想到今天是罗杰的生日,短暂沉默,罗杰却把这种沉默误以为拒绝,虽然失落,却语声轻快:“没关系,我……”
“我晚上七点半过去,你看可以吗?”她打断他的话,没细听罗杰激动的欢呼声,心里开始盘算着,她应该送什么礼物给罗杰比较合适。
******
莫珂回到家中,关上房门,嘴角一直极力维持的笑容终于宣告瓦解,瞬间崩塌。
她无力靠着房门,看着死寂的屋,似乎凝滞的空气,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感冲击着她的灵魂,明明想逃,但却身心俱疲。
莫家原来佣人虽说不多,但也不少。后来父亲去世,莫珂辞掉了所有的佣人,只身前往非洲,这次回来时间并不长,一日三餐多是自己做,或是叫外卖,况且现如今她独立惯了,不希望家里有太多人走动,所以暂时还没有聘用家佣的打算。
像往常一样,她走到父亲的卧室,点了三支香,插在父亲黑白相框前的香灰里,“爸爸,我回家了。”
拿起一旁的毛巾仔细的擦了擦相框,放在原位置,莫珂这才关上房门,来到了客厅里。
有人说,时间可以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浅的东西越来越浅,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曾经犯下的错,迎来了无休无止的精神折磨。
白素那么信任她,她把她当妹妹来看待,可她都对白素做了些什么?
她想告诉白素实情,但她却恐慌害怕着,并不是担心楚衍知晓事实真相后会对她赶尽杀绝,而是担心她会失去白素这个好朋友。
也许,早在她背叛白素的那一刻,她早已失去了白素。
别说白素不会原谅她,如今哪怕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原谅这样一个她。
泪眼婆娑间,眸光落在客厅一角的酒厨里,那里放置着很多名酒,全都是她父亲的收藏……
是不是只有喝醉了,才能忘记忧愁?才能忘记背叛和过往那些不堪?
辛辣的烈酒灌进喉咙里,莫珂剧烈的咳嗽着,咳得那么用力,以至于脸上都是泪。
自责、悔恨、愧疚……哪怕用这世上最烈的名酒,也无法消弭掉心头的罪恶。
一口口烈酒灌下去,神智在清醒和半清醒中无助游离,步伐虚浮,跌跌撞撞间,她去了书房。
她无颜面对白素,就像今天,去见白素之前,她明明告诉自己要跟白素说出实情,但见了白素之后,看到她对她微笑,她忽然丧失了说出实话的勇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既然面对白素说不出口,那她就把心里要对白素说的话全部写出来,交到白素手里。
面对困境,每个人都会事先想好各种退路,就是这种退路,助长了她的胆怯,如今她要做的无非是斩断这些。
她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她也知道现在说出来,已经太迟太迟了,对楚衍和白素造成的伤害,就算让她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
眼泪砸落在纸张上,将上面的字迹一朵朵晕染开来,她飞快下笔,恨不得将所有难以启齿的痛苦和罪孽全都透过文字陈列而出。
但,她要说的话是那么多,越写越觉得罪孽深重,越写越觉得自己有多可耻。她一边写,一边喝着酒,到最后眼泪越流越多,“啪嗒……啪嗒……”的落在纸页上,她终于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和煎熬,趴在书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在巨大的痛楚中,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寒风吹在脸上,神智瞬间清醒了很多。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久到全身都没有了温度,冰冷进驻,然后身体开始变得麻木,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冷暖。
她想,白素那时候是不是也跟现在的她一样,身体和心理在极度绝望和痛苦中开始逐渐变凉,变麻木……
摸出手机,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她自我厌弃,狠狠咬牙,自顾自说道:“莫珂,莫珂啊!你准备逃避到什么时候?你怎么能这么坏啊?”
她笑,伴随着笑容,泪水汹涌滑落。
夜晚八点左右,她给白素打电~话:“素素,我去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一定要等我……”
一旦下了决定,莫珂的心忽然间平静了,她离开书房,摇摇晃晃去了卧室,她需要先洗澡去除一下身上的酒味,顺便醒醒酒,然后去见白素。
将衣服丢进洗衣机,莫珂走进浴缸里,将自己浸泡到温水里面,不知是酒精发酵,还是温水太舒服,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紧闭的卧室门,忽然出现了一条小细缝,微微闭目的莫珂似乎觉得有些冷,裸露在外的肩膀瑟缩了一下。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心头一颤,蓦然扭头望去,但显然来不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早已横放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一刻,莫珂脸色煞白,惊声道:“怎么会是你?”
……
夜色漆黑,书房窗户大开,卷动窗纱肆意飞舞,透出几许狰狞之姿。
一阵寒风刮进来,莫珂原本写给白素,搁置在书桌上的纸页被寒风刮起,缓缓飘落在书柜一角,完全隐没了踪迹……
********
罗家。
温岚不能否认的是,罗杰做饭的确很好吃,气氛还算融洽,跟之前设想有所出入。
吃了寿星的饭,总不至于还让寿星刷碗,纵使她在罗家只是一个客人。
“盘子留给我。”温岚走进厨房,不过很不幸,她被罗杰推了出来。
“乖乖到客厅里坐好,绅士怎么能够让淑女动手?”罗杰轻轻的笑,言辞带着他惯有的小幽默。
温岚推辞不过,笑了笑,去了一楼盥洗室。
从生活细节就能看出来罗杰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事条理分明,家里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很符合军人一贯作风。
就拿盥洗台来说吧!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男士用品,温岚目光随便扫了一下,继续低头洗手,只不过洗手动作渐渐慢了起来,站直身体,再次把目光落在置物台上。
一瓶黑色染发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罗杰有染头发的习惯吗?
“看来你对盥洗室的热衷程度高于我。”罗杰站在盥洗室外面轻笑调侃温岚。
温岚拿毛巾擦了手,打开盥洗室房门,触目就看到了罗杰的笑脸。
温岚勾起唇角,随口问道:“你有染头发的习惯吗?”见罗杰有些神情疑惑,温岚指了指置物台上摆放的染发剂。
罗杰瞬间了悟,清了清嗓子,开口淡淡解释道:“没办法,可能太聪明,所以……”罗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没有把话说完,神色间隐有自嘲。
一个词汇忽然蹦到温岚的脑海中,她皱眉道:“你是少白头?”
忽然想起白素之前对她说过,那个名唤十一的绑匪,是个少白头。
罗杰大概没想到温岚会说的那么直接,一时抿唇看着她没说话。
温岚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少白头的人那么多,最近她查了不少,每一个都往十一身上联想,弄得她都快成神经病了。
况且,罗杰和十一,完全南辕北辙……哎,她都在乱想什么。
“抱歉,我……”温岚正想跟罗杰道歉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竟然是秦川的手机号码。
跟罗杰做了一个讲电~话的手势,罗杰体谅一笑,转身离开。
“秦川……”温岚皱眉,只因秦川很少给她打电~话。
“阿岚,是我。”
一道熟悉的清冷声响起,是白素。
温岚微愣:“素素?”
白素语气虽然冷静,但却透着凝重:“今天晚上八点左右,阿珂给我打电~话,她说要来找我,有事情要跟我说。问题的关键是,现在都九点半了,我还不见她踪影,打她手机,无人接听。”
“可能在路上,所以才没有听到,你再等等。”温岚显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阿珂那么大的人,能有什么事?
“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怪怪的,似乎喝了不少酒,状况很让人担忧。”白素淡淡解释她的忧虑从何而来。
温岚眉头皱的更紧了,阿珂喝酒了?
温岚失神间,白素再次开口:“你联系一下她,看能不能联系上?”
“好。”
温岚挂了电~话,又给莫珂打了一个电~话,“嘟嘟……”的声音连续响起,很显然无人接听。
温岚微微皱眉,回到客厅,罗杰已经切好了水果,招呼她坐下来吃水果。
温岚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块苹果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想起下午送莫珂回去时,她有些反常的话语,越想越担忧。
一块苹果吃完,温岚抓起桌上的汽车钥匙,蓦然站起身来,“抱歉,我要走了。”
“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情了吗?”罗杰跟着起身,疑惑的看着温岚。
温岚走到衣架前,取下她的外套穿上,系好围巾,动作异常利落:“不是什么大事……”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转动门把,开了门,走到门口,看着送她出门的罗杰,温岚多少有些歉疚:“改天我请你吃饭。”
罗杰笑道:“好啊!可别忘了,多久我都等。”
温岚驱车离开,透过车镜看到跟她挥手再见的罗杰,淡淡的移开视线,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焦躁。
至于焦躁什么,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半个小时后,莫珂家中,温岚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焦躁,为什么一颗心会忽然间七上八下了……因为莫珂死了。
浴室水流声潺潺,莫珂浑身赤~裸的死在了浴缸里,喉咙被人割断,鲜血混合着浴水溢满了鱼缸,透出浓浓的血腥味。
莫珂眼睛睁的很大,透着绝望和不敢置信,仓惶无助,令人不敢直视,眼角甚至有些濡湿,那是她来不及流下,或是早已凝固的眼泪……
温岚脚步踉跄,竟然直接瘫坐在地上,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阿珂——”
一道凄厉的痛呼声划破冬夜寂静,在暗夜里破空而出。
*********
深夜十点,温岚给白素打来了电~话。
“莫珂遇害了。”温岚未语先哽咽。
手机从白素手中滑落,“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平时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那天用了二十分钟就开到了莫珂家。
以为是玩笑,以为是一场梦,但当白素看到拉起的警戒线和来来往往的特工时,白素木然下车,竟然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忘了呼吸,步伐沉重,凝滞艰难。
慕少卿在庭院中站着,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灯光照在慕少卿的脸上,一时间多了几分沉痛和寒冽。
法医在跟慕少卿报告尸检进展,谈话透过风声传了过来。
“经确认,莫小姐死前被人性~侵过。”
白素如遭雷击,那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有力,那么慌乱……
莫家,触目便是,那里面有莫珂,但她却望而却步,几欲仓皇逃离,蓦然转身,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那么熟悉的温度,那么熟悉的薄荷香味,逼得她眼睛发红,他轻轻抱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莫珂把凶手找出来。”
故人至,阳光将要冲破阴霾【6000】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
佛说:“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佛说:“命由己造,笑着面对,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是一朵花开的时间,刹那便是永恒。”
白素明白,死亡通常掌握着一个人的生杀大权,他们这些畏惧死亡的人,只能在各种突发意外中任人宰割。
房间里聚满了先后赶来的昔日故友。
楚衍、白素、温岚、慕少卿、徐泽、乔梁、邵凯、秦川、易笙……
他们站在床榻两旁,眸光沉痛的望着莫珂,双手垂放身体两侧,透着无力和极力压制的愤怒。
莫珂的身体早已变凉,美丽的脸庞毫无血色,那么白……那是死人惯有的惨白色,散开的黑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似是沉沉的睡着了篑。
白素一直觉得莫珂的脖子很漂亮,宛如白天鹅,有一种散漫的优雅。只是现如今,那条脖子上却有了一条极其狭长的丑陋疤痕……
莫珂生前很爱美,这样的死亡结局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料想到。
如此凄凉的被人害死,生前身为公众人物,随时接受众人好奇的目光,死后又要接受众人的疑惑和好奇。这种事情,向来只有亲者痛,仇者快,对于那些陌生人来说,也许稍过时日就会忘记曾经有一个叫莫珂的女人来过阡陌尘世,直到再也没有人提起她……
“找到凶手,我一定会杀了他。”温岚身体颤抖,宛如秋末独挂枝头的叶子,因为太过无力,所以身体轻轻晃动着。
脸色涨红,漆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此刻的温岚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但也只是看起来冷静罢了。
她可以在任何凶杀现场保持淡定和理智,但不包括莫珂的奸杀现场。
莫珂是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十几年挚友,是亲人,有谁能看到亲人那么悲惨的死去,还能该死的提醒自己,需要保持冷静和理智?
他们是特工,但别忘了,特工只是一介凡人,他们不是神。无法像电视电影那般浮夸无所不能,看到亲人死去,首先涌现脑海的是悲痛和愤怒,然后是泪水。
有时候,哭过才能保持冷静。
徐泽站在温岚身边,搂着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肩,声音沙哑:“那个人的精~液就是罪证,不管他是谁,他死定了。”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那样的静衬托着莫珂的死,阴森之余,却又透着毛骨悚然,粗重不同的呼吸声无言飘散,他们将目光悉数落在莫珂的脸上,此刻的沉睡能否化解她死前的哀和痛?
楚衍看着白素,她独守一隅,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那双漆黑的眸子浓郁到了一种极致,似乎浓墨泼洒,不同于众人眼中微微的红,她是全然的黑,好像那是两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多看一眼便会跌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但就是这么平静的一个她,手指关节却有些泛白。
白素想,他们在啼哭声中宛如一张白纸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咿呀学语,他们历经尘世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他们经历了无可奈何,身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