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这时候已经拿起了手机,“阿岚”两个字闪烁在屏幕上,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女佣,白素转身去了隔间书房。
那是她的专用书房,两面巨大的玻璃暗格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枪械模型,也许不该称之为模型,因为这些枪都是货真价实的。
回到素园之后,她很少再进书房。触景生情,几乎每一处都存有那些被她极力排斥的记忆片段。
事隔两年,想不到这里一如当初,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保存着,就连她的工作台,她离开素园前,翻看了一半的军事书籍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静静的摊放在那里。
戒尺、画笔、图纸、书籍……摆放位置经年如是。她绘图失败,随手揉成一团的图纸,只不过它们没有在垃圾篓里暗无天日的呆着,而是被人一点点抚平,用夹子夹整齐,放在了一旁。
如果不是过往经历太沉痛,她会以为两年来她根本就没有从这里离开过。
“阿岚……”她声音低哑。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响起温岚的声音:“有一件事情,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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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端着餐盘走进来的时候,白素正屈膝坐在宽大的窗台上,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走进卧室,把托盘放在桌上的时候,随口说道:“鸡肉粥,怎么样?”
“我不挑食。”听到他的声音,她从窗台上下来,去了盥洗室。
洗手的时候,有声音从外面凉凉的传了进来。
“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水流声哗啦啦直响,白素手指僵滞了一下,随后平静无波的洗手,关掉水龙头的时候,她说:“阿岚。”
“这么晚打电话,有急事?”问这话的时候,楚衍已经站在了盥洗室门口。
白素抬眸看着他,事实上她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因为楚衍的表情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你很好奇?”她抽了一条干毛巾擦手。
“随口问问。”他走过来,嘴角开始有了笑容:“我来。”
“不用。”她好像还有左手。
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出盥洗室时,鸡肉粥的香味已经在空气里萦绕,并不油腻,闻起来至少感觉应该很美味。
伸手拿勺子,手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温柔的覆盖住,声音淡然:“生气了?”
见白素抿唇没吭声,楚衍忍不住叹息道:“素素,我只是关心你。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不问就是了。”
白素盯着楚衍看,那么熟悉的五官,一如往常隐藏着他的喜怒,眼神中隐隐闪烁压抑的情感,让她心思彷徨,以至于一片混乱。
“我喂你。”他盛了一碗粥,细细吹凉了,这才送到她的嘴边。
今夜,此时此刻,有一种莫大的疲惫和绝望笼罩着白素,以至于就连香甜可口的浓粥,似乎都变得极其难以下咽。
“烫吗?”他尝了一口,随后皱眉道:“不能再凉了,再凉的话,对你胃不好。”
她很沉默,静静的吃着,见他喂她吃饭的时候,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似乎能够把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慌乱和无措,一夕间全部都勾勒而出。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一个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看,理由无非只有一个。”
“想和女人上床?”
闻言,他忍不住轻笑,笑声如沐春风,这样的楚衍很少见,所以白素有了片刻的愣神。
目光微错,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贪欢的人。”
有关于这一点,楚衍倒没有说谎,他确实不怎么贪欢,两人夫妻多年,说起床事,一夜三次是极限,纵使他***犹在,也会顾虑她的身体,偃旗息鼓。但这种情况并不包括她刻意撩拨,若是她主动的话,一切自又另当别论了。
如今,他说他并不贪欢,这话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暧昧。白素迟疑片刻,平静无波的问他:“跟我结婚之前,你有没有爱过其他女人 ?'…87book'”
“……爱过。”楚衍拿着勺子的手指微顿,转瞬恢复如常,把粥喂给白素。
“后来呢?”很无意,似乎只是随口问问,至于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
楚衍睫毛半敛,遮掩了几分眸中光华:“后来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和她错过了。”
白素似是笑了笑:“这么看来,你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她。”
楚衍看着她,俊雅的面容上带着点点柔情,苦涩道:“……我最怕她为难,她如果哭了,我该怎么哄她?我拿什么身份站在她身旁哄她?”
“这个女孩真让人羡慕。”白素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了身。
“素素……”楚衍拉住了她的手腕,眉头慢慢锁紧起来。
“吃饱了。”她看着他,“我先上床睡觉。”
楚衍终究还是松了手,看着她上床,看着她躺下去,平静的闭眼睡觉……楚衍手臂支在桌子上,手掌覆额,遮住了那双异常黝黑尖锐的眸子。
二十分钟前,他在厨房里接到了徐泽的电话。
“阁下,我很抱歉,有一件事情被我搞砸了,有必要跟你事先说一声。”顿了顿,徐泽方才沉声道:“当年酒吧事件,少卿已经知道了,另外知道此事的人,还有温岚。”
他握着手机,良久没有说话,然后平静的挂了电话,对艾米说道:“慢点熬粥,不用那么急。”
他想,她或许想一个人多呆一会儿。
这就是白素,多年的军事生涯,多年的政坛游走,多年的困境求生,促使她形成了这样一种性格。
心内纵使装有万千心事,表面看来却依然不动巍峨。
他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素素,此刻看来,你是那么平静如初,但心里是否早就泥泞成灾了?
端着餐盘离开卧室,狭长的走廊里,楚衍给徐泽打了一个电话:“明天素素会去你家,你帮我看好少卿,不要让他乱来。”
“呃……夫人说她要来吗?”
“她会去的。”他了解她,除非慕少卿亲自承认,要不然别人说的,也仅仅代表是别人说的而已。
清晨,注定充满变数
第二天醒来,卧室里并没有楚衍的身影,一番洗漱完毕,白素离开卧室前给徐泽打了一通电话。4
说实话,这个电话打得有些早,早晨六点不到。没想到徐泽会那么快就接听电话,仿佛手机就在他手里一样。
“早安。”徐泽对于白素来电,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吃惊。
“早安。”白素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少卿在你家?”虽是询问,还不如说是陈述事实。
“还在睡觉,你要找他吗?”该怎么说楚衍呢?白素做事向来诡辩难测,就算是邵凯,跟随白素多年,很多时候也摸不清楚她的行事风格,如此令人看不明,猜不透的白素,偏偏有一人将她看的格外清楚。如果不是将她放在了心上,又怎会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事事看的那么清晰透彻呢?
“……方便吗?”白素问。
“方便。”就算今天阴云密布,天空下刀子,他也会冒着挨刀的危险,站在门口,恭迎白素做客。
谁让有人发话了呢宜?
“我一会儿过去,如果你急着去总统府的话,我可以和少卿在外面……”
徐泽连忙打断她的话:“不急,阁下今天没有外出行程,我去不去总统府并没有什么大碍,你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楚衍让他看着慕少卿,他哪敢怠工,疏于职守。白素和慕少卿见面,谈话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管干什么,最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离开主卧室的时候,楚衍刚好从书房走出来,穿着一身黑色政客西装,衣领上佩戴着内阁图徽,图案繁杂,赤金色,圆圆的……这样的内阁图徽,白素也曾佩戴了三年之久。
像楚衍这样的人,似乎天生为西装而生,不管什么样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都能给人一种优雅感,深沉内敛的气质油然而生。
他起先并没注意到白素,邵凯跟在他身旁,他低头批示着文件,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钢笔一边批示备注,一边对邵凯低声叮嘱着细节。
从白素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黑发在他的额前覆盖出一片浅淡的阴影,沉稳而淡定。
他是一个无时无刻都散发着自信的男人,而他确实有自信的本钱,这样的他,若说他曾经心理生过病,有谁会相信?
“夫人——”邵凯率先发现了白素。
楚衍从文件上抬头,漆黑的眼眸,眼神直接。
白素睫毛颤动了一下,对两人笑了笑,朝楼梯方向走去。
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亦步亦循的跟着。
“今天早晨起得很早。”身后传来属于他淡淡的语调。
“还好。”没有他早。
他在她身后跟着,并不靠近,远近适宜,“内阁有事需要我处理,早餐我就不在家里吃了。”
“嗯。”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楚衍话语平静,情绪不明。
“能有什么事情?”脚步停滞,她站在台阶上扭头看他,一双清冷的眸子星光点点。
“没有最好。”走近,他站在台阶上,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
莫名的话,莫名的吻,莫名的背影。
楚衍和邵凯率先从白素身旁走过,一前一后下了楼,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这样一个早晨,注定充满了太多的变数。
准备出门前,她没想到父亲会给她打电话。
对于接不接这个电话,她很犹豫,日前的不欢而散,她记忆犹新,最重要的是,坦白北海过往之后,她不确定,她是否有颜面重新面对父亲。
他一直都对她很宽容,以前她以为她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这份宽容,但现在终究是不一样了。血亲和养女,终究是不一样了,哪怕在父亲的眼中,对她的关爱从来都不比白荷少,甚至比白荷还要多……
养母对她的愤怒和指责,她可以理解,换成是她的话,她也许会比养母做的更加过分。白荷毕竟是养母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也是差点就成为母亲的人,子宫里孕育孩子的喜和忧,她感同身受,仅凭这一点,她就不能埋怨养母。
没有当过母亲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失去孩子的痛。
但父亲却在这样一个清晨给她打来了电话。
白素接通电话的时候,白毅迟疑开口,声音沙哑,透着疲惫:“素素,不要怪你母亲,小荷发生那种事情,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对你说出那种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众多情绪凝聚在一起,最后终是化为冷沉。
“不会。”停顿了几秒,白素又开口:“我不怪她。”
白毅试探道:“今天中午回家里吃饭吧!我让厨房多准备几样你平时喜欢吃的菜。”
过了一会儿,白素问道:“……妈妈怎么说?”
“我把这事跟她说了,她没同意,但也没反对……”白毅语重心长道:“素素,父母和子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多给彼此一些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明白了。”
“中午回家,好不好?”声音里竟然夹杂着些许紧张。
“好。”父亲担心她会拒绝他,于是即将出口的拒绝,又怎么说的出口?一个政坛高官,一个历经诸事沧桑的父亲,面对她如此低三下四,她实在说不出那些绝情的话语。
白毅松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带上墨墨,我听说她是你收养的孩子,算起来你们回到首都,也有一些时日了,但我这个做外公的,还没有见过我这个小外孙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我的疏忽。”白素挂断电话前,她说:“中午,我带墨墨一起过去。”
有关于中午去白家一事,白素离开素园前,找白墨简单提了一下。
白墨听说要去白家,开始有些紧张了。
“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我不是他们,所以我不知道。”她靠在门边,看着白墨焦急的来回踱着步。
“他们喜欢哪种类型的小女孩,你跟我说说,我好心里有数。”白墨把求救的目光落在白素的身上。
白素开始皱眉了:“你这样很好。”白墨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哪里好了?”白墨将小小的身子抛在柔软的床上,挫败道:“我觉得我现在糟糕透了。”
白素抿唇,看着白墨,她在想,她该如何安抚一个孩子焦躁不安的情绪,怎么做才合适呢?
白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火急火燎的从床上爬起来,奔进更衣室,拉开了衣柜,看着里面齐刷刷排列整齐的衣服,急声道:“你说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合适?公主裙?学生服?还是小西装?”
看着拿衣服在身前乱比划的白墨,白素其实很想笑的,但心里总归浮起了那么一丝浅淡的哀伤。
这个孩子很怕别人不要她!
白素走过去,抽走白墨手中的衣服,蹲下身子,看着她:“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白墨忽然低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他们是你的亲人,我不希望他们讨厌我。更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在人前丢脸。”
白素失笑,温声道:“如果他们在乎我,又怎会不喜欢你?所以孩子,如果外公和外婆对你偶有成见的话,那也不是你不好,而是身为母亲的我,做的不够好。”
白素不能把话说死了,母亲如果因为她的原因对白墨使脸色的话,她不希望白墨胡思乱想。
听白素这么说,白墨终于轻松的笑了:“这是不是叫爱屋及乌?”
白素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吧!”
徐家。
因为宿醉,慕少卿头疼不已。
隐隐有谈话声传来,虽然声音很低,但足以影响他的睡眠。
习惯使然,朝床榻右侧摸手机……空的?
一双眸子忽然睁开,骤然起身,原本还略显迷蒙的双眸,瞬间变得格外明晰锐利。
漆黑的双眸朝房间扫视了一圈,很熟悉,但显然不是他的卧室,反倒像……徐泽家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赤脚下地,身体还有些虚浮,站在门前稳了稳身体,这才打开门。
来到客厅,熟门熟路的倒了一杯水,还没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的刹那间,脑子空白一片。
清丽的面容,长发浓郁,齐齐的刘海下,一双眸子平静如水,穿着米色风衣,淡漠……天成。
手一颤,水杯应声落地。
初恋和丈夫,她是蛇蝎女【6000】
慕少卿失神看着白素时,白素也在打量着慕少卿。4
仍是如昔英俊男子,白衬衫有些褶皱的穿在身上,胸前纽扣松开了两颗,透着几分落魄和狼狈,但即便如此,依然帅气逼人。
他和她相隔距离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但谁都没有跨近对方一步,就那么彼此对视着。
慕少卿脑子短暂空白,可就在那么一瞬间,过往记忆宛如潮水般汹涌的向他扑了过来。
【少卿,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看喜不喜欢?】
她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把手枪,一把她新研发出来,还没有投诸使用的手枪。他忍不住失笑,从不知道生日这一天,有女朋友竟然会送男朋友手枪……那把手枪,后来全世界只有一把,只有他有。
【慕少卿,危险的事情不要做,我不想当寡妇。】
为了她随口一句话,他遵守诺言,珍爱生命,只因他要活在她的后面,而不是前面姨。
他不想她伤心,更不愿意她难过。
【少卿,我不竞选国务卿了,对我来说,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纵使他主动提出分手,她也依然想要挽救这段感情,她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在他身后艰涩的说:“慕少卿,难道四年相守,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吗?”
如今,他很想拿这句话来反问白素,难道四年相知相爱,到头来仅仅是一场错误吗?
“我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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