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后来再也不敢吃鱼了,我每次吃鱼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些鲜血淋淋的照片,好像有人在用刀剜我的心一样,我疼的都快喘不过气了。
如果恶人注定要下地狱的话,那我早就下地狱了,你那么懂我,你知道我困守在黑暗里出不来,所以试图为我寻找出路,你以为出口那里等待我的将会是阳光,但你似乎忘了,对于一个满身伤口的人,她已经习惯了黑暗,畏惧在阳光下接受伤口暴晒,那样的话只会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从连城回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最美好的时光,你给了我一个永远难忘的平安夜和圣诞节,没有伤害,我再也不用担心谁会伤害我,我做的事情是否会伤害到别人。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可我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阿岚死了之后,我开始意识到,我经历了最悲伤的亲人永隔,从此以后我将无所畏惧;包括死亡。
……
有泪从楚衍眼角滑落,白素神情微愣,他梦到了什么,是否跟她有关?
她俯身吻净他脸颊边的泪水,贴着他的脸:“这一世我跟你夫妻缘尽于此,下一世只盼永不再见……”
深沉的夜,偌大的床上,只有楚衍静静的躺在那里,无尽的泪缓缓从眼角滑落,而房间里却再也没有白素的身影。
白素去看望徐泽,短短几天而已,他却仿佛度过了好几个寒暑秋冬,眉眼间布满了沧桑,一双漆黑的眸子呆滞而空洞。
她坐在床沿看他,她不确定徐泽知不知道她来过,也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倒水给他喝,那些水一半进入他喉咙,一半从他嘴角溢了出来,她拿手绢给他擦嘴,她握着他的手,她跟他说话,但他一如既往的沉默。
——阿岚下葬时间还没定,我怕是等不到了,到时候我不在场,如果连你也不在,她该有多伤心……
——我知道这个世界伤害了你,但是阿泽,你要快些好起来,楚衍离不开你,你能离开他这位好兄弟吗?
——我没有力气了,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她把我的亲人从身边一个个夺走,把我伤的千疮百孔,用这世上最残忍的手段来折磨我,一刀刀捅我的心,让我日日夜夜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里。白荷死了,秦川死了,温岚死了,我设计害死自己的儿子,我生不如死……
等她死后,她将化为乌有,飘渺的灵魂再也没有尘世喜悲,无关爱恨,再也不会痛,不会有伤心……
室内空气仿佛停止了运转,她终于松开徐泽的手,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徐泽,她转身朝外走去,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罪恶和悲伤都将化为无关痛痒,她会找到白荷,秦川,温岚,然后嘴角含笑:“好久不见。”
白素离开了,徐泽手指颤了颤,干涸的目光里似乎有泪缓缓滑落而出……
白素给顾维打电~话,顾维没有意外,她声音平静,她说了一个地址,让白素去找她。
“我等你,你来吧!”
这是顾维的原话,除此之外,电~话里空落落的尽是死寂。
那是一处独院,在首都郊区,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小型庄园,里面种满了蔬菜和瓜果,因为是冬日,但看的出来园艺培育的很出色。
那是白素第一次看到阿力,个头不高,但却很精壮,一双眸子透着精光,能看得出来,是个狠角色。
顾维应该事先跟阿力打过招呼,所以当他看到白素时,并没有很吃惊。
“顾姨在房间里等你。”阿力话语生硬。
白素跟在阿力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问道:“是你开枪打伤我女儿的吧?”
“是我。”他回答的快,讽刺的也很快:“想杀我报仇?”
“随口问问。”白素笑:“你和顾维是怎么认识的?”
“我家境贫寒,是顾姨出钱供我长大的,她是我的恩人,也是十一的恩人。”
白素问:“……在你们眼里,她是一个好人吗?”
“对于我和十一来说,她是我们的亲人,是比我们性命还要重要的人。”阿力说着,回头看了白素一眼,那一眼含着警告和敌意。
白素只淡淡的笑,一时没吭声。
庭院很幽静,她从不知道顾维竟然会在这里固守一方田园天地,美得近乎世外桃源。
白素忽然意识到,这里是顾维心目中的梦想家园,没有政治权欲,只有一方乐土,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慕君翰和顾维心目中的一个梦,只可惜慕君翰没有完成,所以顾维帮他完成了。
田园生活,女主人犹在,男主人却早已尸骨成灰。
客厅里,顾维毕竟是顾维,除了面对楚衍会流露母爱亲情外,对任何人都很淡定从容,这个在政坛上流圈混迹多年,从小生活在政治漩涡里的女人,在看到白素时,微不可闻的笑了笑,笑容优雅亲切,仿佛她们是多年不见的忘年好友一般。
客厅里放着一架白色大钢琴,顾维示意白素落座,她拿了一盒烟,撕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
白素不知道顾维还有吸烟的习惯,但显然这烟不是顾维本人要吸的。
“君翰在世时,他很喜欢听我弹钢琴,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每年圣诞节,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人,空落落的……”顾维笑了笑,把烟点燃,跳动的火花闪烁着温暖。她把烟放在桌案上的烟灰缸里。
白素注意到,那里还放置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男人跟楚衍有着相似的眉眼,是个英俊很出色的男人,眸光含笑……
白素知道,他就是慕君翰。
顾维看向一旁的阿力:“阿力,给客人上茶。”
这声客人,瞬间便把白素和顾维之间的婆媳关系拉的很远,十万八千里,隔山又隔水,难以跨越。
阿力上茶,白素没有不喝的道理,她这么爽快,看的顾维隐隐含笑:“不担心我下毒吗?”
白素勾唇:“我在想,一个人卑鄙了一生,至少应该在死前光明磊落一次。”
顾维笑意加深:“说的好。”话锋一转,她指了指一旁的钢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君翰弹首钢琴。”
“请便。”
白素浅浅微笑,顾维弹得很好听,她和楚衍一样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坐在钢琴前,琴键仿佛就是为了他们手指而生,从手指间流泻出来的琴声缱绻而柔情,婉转而缠绵。
江恩说,每一个天才都继承了母亲的头脑和父亲的意志力。
顾维无疑是个天才,直到今天白素仍然很佩服她这位婆婆,顾维能把心狠手辣无声无息的刻在她心里一辈子。如此狠毒,无人能及。
这首钢琴曲《风居住的街道》,顾维弹得悲伤哀戚,似乎把她所有的感情都融进了这首钢琴里。
她似乎忘记了白素,在这所房子里只有她和慕君翰,她痴守着一个死亡三十多年的男人,把自己困守在虚幻的梦境里走不出来,究竟是活人的悲哀,还是死人的悲哀?
烟头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渐渐燃烧成了灰烬,就像那些美好的曾经,还来不及开花结果,就已经跌跌撞撞的奔进绝望之中,最终顾维只能在一支烟,一首钢琴,一处独院里获取安慰和温暖,等待无尽的孤独和仇恨把她一点点的变成残废。
回忆只能给予伤痛,不能回馈温暖。
一曲结束,烟雾消散,顾维走到白素对面坐下:“自从你嫁给楚衍后,我们好像还不曾这样单独相处过。”
白素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漂浮的茶叶,嗓音有些漫不经心:“只要愿意放下一切,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好比现在。”
“如果抛开所有恩怨,其实我很欣赏你。”顾维看着白素,她看人的时候,眼神一向很锐利,好像只消一眼,就能把人伤的血流满地,她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和我很像,为爱可以付出一切,但同时也可以牺牲一切,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白素笑,但目光却逼仄寒冷,仿佛钉子一样直直的扎向顾维:“所以你对我下了狠手。”
顾维眸子里的光忽然黯淡下去,“以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你会毁了楚衍,所以我只能毁了你,但我并不后悔,与其失去我儿子,我宁愿毁了毫无关系的你。”
白素语气轻微:“你杀白荷,杀我,杀秦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有父母,有亲人的人,你把对你儿子的爱建立在我们的尸体上,你觉得这样的爱高尚吗?”
顾维笑了,笑声婉转轻灵,堪比百灵鸟动听千百倍,她说:“人都是自私的。我只顾我亲生儿子,别的我没想那么多。”
她笑,白素也跟着一起笑,笑笑多好啊!延年益寿……想到这四个字,白素嘴角的笑容瞬间变了意味,似讥似嘲。
白素问:“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说我做坏事的时候,一直心存悔恨,你相信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终于收敛了笑意,在这一刻又无比认真的看着白素。
白素淡淡的看着她:“你拿刀捅我,却又流泪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
顾维很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佛经里有这样一个小故事。20年前,在寺庙里有一个小和尚,因为天资聪慧,极得方丈宠爱,方丈把他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了小和尚,希望小和尚将来能够光大佛门。但这个小和尚却动了凡心,红尘万丈,他置身其中迷花了双眼,从此以后他弃佛门于不顾,沉醉花街柳巷之中,一过便是20年。20年后,小和尚站在庭院中,看着月光清澈的照射在他的手心里,他幡然悔悟,快马加鞭赶赴寺庙。他跪在方丈面前,他乞求方丈能够原谅他,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方丈却觉得他不可饶恕,说像小和尚这样的人,罪孽深重,死后必下地狱,要想佛祖饶恕他,除非桌子也能开花。小和尚很失望,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但第二天早上,方丈踏进佛堂,却瞬间惊呆了,只见一夜之间,佛桌上竟开满了大簇大簇的花朵,每一朵都芳香扑鼻。方丈大彻大悟,急急去找小和尚,但小和尚因为心灰意冷,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而佛桌上的那些花,只开了短短一日……”顾维看向白素,自嘲道:“你从连城回来,我想过收手,但你就像那个方丈一样,堵死了我所有的后路,不让我迷途知返,所以我只能继续错下去……”
白素眼眸光华尽敛,似乎沉浸在一段很久远的往事里,她说:“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的,也并非所有错误都能经得起改正。你这一生一直在惩罚别人,惩罚你自己,27年前由你策划的暗杀事件,导致了后来一系列悲剧。你下令绑架我和白荷,导致我和白荷一死一伤。白荷尸骨无存,我残废终生;我不该恨吗?你奢望我能像佛祖一样佛桌开花,可有想过我的痛,我两年来噩梦连连,我那么喜欢阳光的一个人,却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打雷天一个人藏在被窝里,我在市场里看到大大小小的鱼会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反胃呕吐……我从那么冷的海水里挣扎存活,像一缕幽魂游荡在连城是为了什么?你有没有做过这样一个梦?梦里面你被无数碎尸包裹,鼻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你无助,你仓惶,你绝望,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来救你,那种天塌地陷,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我时常做这样的梦,我在梦里面笑,笑着笑着,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疯了。但是顾维,我这颗心是肉长的,我白素虽然心狠,但我也有我的软肋,你不能抽走一根之后,接着再抽取第二根。你夺走我妹妹,再夺走我弟弟,把我的人生践踏在泥土里,你害死的不仅仅只有白荷和秦川,还有陈希、楚翎和温岚,你让佛祖怎么原谅你?”顿了顿,白素唇角冷冷勾起,“你儿子都无法原谅你,更何况是佛祖呢!”
仿佛有血液从顾维脸上一分分被抽走,她语声沉窒:“你相信吗?有些人是注定不能得到幸福的,一如我,一如你。”
“遇到你之后,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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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未来很简单:家里有个她1000】
8
顾维说:“我毕竟是楚衍的母亲,我生他养他,他虽说跟我关系不太亲近,但心里毕竟是有我的。一旦你杀了我,你和楚衍也便走到了山穷水尽。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不重要。”
顾维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清晰,清晰的近乎冷酷,看着白素,眼神间带着轻蔑和讥诮。
白素放下茶杯,静静的看着顾维:“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让霍邱告诉我实情,因为你担心楚衍会引咎自杀,做出伤害他自己的事情来,所以你决定主动承担罪孽。今夜给陈惠和楚修文下药,让他们在楚家昏睡,而你把我引到这里来,身边只留下一个阿力,是打算等你死后,让他替你收尸吧?”
顾维笑的温和:“总不见得你会替我收尸吧!”
“我和你关系没那么好,收尸的工作我做不来。”白素语气平淡於。
“幸好我让阿力来了,要不然死后难以入土为安,君翰看了岂不是要伤心吗?”顾维说着看了一眼阿力,阿力下颚紧绷,他在极力隐忍着对顾维的担忧。
白素起身,走到慕君翰面前,静静的看着相框里的男子,开口问顾维:“你真的爱过吗?”
顾维起先很沉默,过了很久,她才起身来到白素身后,声息落寞:“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以前可以很笃定的告诉任何人,我曾经爱过,但现在关于爱,恍若梦中,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白素从一旁抽出三支香点燃,她想给慕君翰上柱香,怎么说也是她公公,虽说从未谋面。
顾维没阻拦,白素上香的时候,对顾维说:“这世上所有的爱情其实都长着一样的面目,一半苦难,一半欢喜。因为有爱有恨,所以才能痴缠难舍。其实你并不了解你儿子,纵使我杀了你,他也不会怨我,更不会跟我心生隔隙,反而会铭记我一辈子。”因为到那时,她已经死了,而活人又何必跟死人较真呢?
“这么说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楚衍,能告诉我,我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顾维声音虽然平静如常,但如果细听的话,会察觉她的话语因为极力压抑,所以显得有些阴郁。
白素把香插好,转眸看向顾维:“我无需告诉你,我只想说,我比你幸福,因为你想起慕君翰的时候,心里一半欢喜,一半悲伤,但我想起楚衍的时候,我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能很清楚记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国宴大厅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俊男子,薄唇好看的抿起,他有傲人才情,看上去有些孤傲,他在国宴大厅里拉了一首小提琴,许多政要高官家的女孩子们都喜欢他,纷纷上前跟他说话,那么热闹的场合,他偏偏安静淡然,将自己置身事外。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从茫茫人海里准确无误的把视线投落在她的身上,他迈步向她走来,眸光柔软温暖,他失礼的叫她:“素素。”
每每想到这一幕,她的心里总会百感交集。
顾维问她,楚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素其实很想说,楚衍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男人,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庞大的好像是一个群体,他让女人提起他的时候,眼神中闪烁出小女孩一样的光芒。如此有魅力,不是倾国倾城,还能是什么?
顾维唇角挤出笑容:“没有我,这世上又哪来的楚衍呢?”
白素眸子平淡无波:“所以我要感谢你,如果没有楚衍,我的人生将会变得了无生趣,毫无意义。”
她问:“即便杀了我,你会失去楚衍,你也愿意吗?”
“我杀了你,楚衍无非有两条路可以走,继续成为人上人,无需为你的错误买单;又或许楚衍厌倦了这一切,他怪我杀了你,决定跟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