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没有理会他夸张的举动,她的目光深处一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悲伤。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接着无声的将他搂进怀里。
“我会跟你在一起的。”外婆轻声说:“一直一直……”
“干嘛……”少年一开始还不满的嘟哝,声音却渐渐的小下去,安静的任由外婆抱着,细小的尘埃在他们四周飞舞,阳光在他们的身上投下一圈一圈的光环,洁白的圣母玛利亚安静的俯视着那小小的一对,脸上是无限的悲悯。
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一直一直……
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说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儿伤心,我第一次认识到,也许我们是外婆所珍视的最后的人,但却绝对不是第一个。
在我们之前,曾有一个看起来只有12岁的少年,他是外婆想要保护的人。
恍惚中似乎有波纹漾过,我揉揉眼睛,还是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玛利亚不再纯白无垢,她的额角挂了很大一张蜘蛛网。
那个少年笔直的站在长木桌前,自言自语般低语:“是么?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语毕,他抬起头,目光十分坚定:“那么姐姐你一定要幸福,那个人一定要给你幸福。不然,”少年拉起对面跟现在的我差不多摸样的外婆的手,认真无比:“我就杀他。”
“天天……”外婆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她只是轻轻的抱住了他,轻声说:“对不起。”
“没事啊!”少年推开外婆,笑容可掬:“我就不见姐夫了,怕他看到帅气的我会自卑呀!那……”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通,随后颇为尴尬的挠挠头:“我没什么东西好送,请转至我的问候算了……”
外婆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阳光从开着的实木大门中如流水般大片大片的洒进来,外婆走出大门,留下少年一人站在渐渐合上的大门所投下的阴影中。
“问候……么……”少年似乎有些怔忪:“即使问候,也没有人会听到吧。”他观察着自己的手掌,语气间第一次有了迷惑:“为什么……我长不大呢?”
长不大……对了,外婆的外表后来也一直没有变,只是在妈妈生了我以后才一夜白发。
我看着少年疑惑的看着圣母雕像,犹疑的自语:“上帝是公平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
不期然间叶医生的话闪过我的脑海:“殷家人为了追求更多的力量,采用了很多极端的方法……”
难道会是这样?
森冷的寒气从我心底往外升起,如果真如我所想那样,那么殷家人未免太可怕了。
难道殷天鉴一直被关在这所小教堂里?等下,殷家,小教堂……小教堂……
心跳陡的加快,平日里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此际却如雷鸣般在我耳边炸响。
“听说最开始是某所教会学校的宿舍楼……”
难怪我从开始就觉得这里这么眼熟,这里是……鬼楼?
殷天鉴一直被关在鬼楼里?
“不错,我一直被关在这里,一直都……”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我差点坐到地上,我猛一转身,“啊”的惊叫出声。
脸色苍白的少年静静的站在我身后,和那个坐在桌上的少年一起,将我围在他们中间。
“你是……”我吞吞口水,试探的问他:“殷天鉴……?”
他淡漠的扫我一眼,冷笑出声:“哼,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没什么教养……见到长辈竟然直呼其名。”
竟然真的是他!
我警惕的后退一步,忽然省起那木桌上还坐了一个“他”前后夹击,我的背上盖了一层冷汗。
“别担心,眼下我可不想伤害我的侄孙女。”殷天鉴勾起嘴角,似乎有一丝嘲讽:“来,我让你看看,看看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我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和他保持着距离,果然,在这里我没法召唤出长剑,是因为被自己人克制住了么?讨厌!
如果是殷天鉴的话,那么杨熠和鬼差也不能马上解决吧。
可恶,结果我还是被他捏得死死的吗?
忽然之间,我觉得生命真的不公平,同样是人,有些人却要承受超出别人的痛苦。
就好像那句现在很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天不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
我努力的想着冷笑话,来淡化殷天鉴给我的感觉。
他不再是那个别扭而骄傲的少年,现在的他虽然外貌没有改变,但是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污秽的血光。
“你所想知道的,一切的真相。”殷天鉴伸出手指点向我身后:“看,那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的答案。”
小姐姐与小弟弟 第三章
“姐,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苍白的少年一遍一遍的问着身边的姐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样的场景在尘埃飞扬的小教堂里一再的上演。
我疑惑的扭过头看向殷天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嫌烦?”殷天鉴白我一眼,十分不屑:“调查出这些真相的我都没有嫌烦,果然最近的孩子……很没耐心呢!”
我靠!要不是你老人家三十番五十次要追杀我,我才不需要管什么真相假象真假命题呢!
殷天鉴定定的看着远处互相依偎的姐弟,好一会儿才伸出双手向前探去。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好似漾起波纹的水面,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视线猛地一暗。我吓了一跳,浑身的寒毛瞬间绷紧,深怕殷天鉴从背后偷袭我,结果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花瓶,虽然明知是幻象,我还是一个不稳,差点撞上去。
背后伸出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你在干什么。”殷天鉴嘲弄的看着我,他的手像铁钳一样将我的胳膊夹得死死的,冰凉的禁锢感让人十分不悦。
“你在干什么!”背后爆出一声质问,声音却并非来自殷天鉴,我扭过头去,这才发现我俩站在一间老旧的堂屋里,颇宽敞的屋子里仅有的光源来自于正面桌上燃着的两只白蜡烛,房梁和家具都是一色的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心中一动,这间屋子好似在那里见过……
脚下断断续续的哀泣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白衣女子低低的伏在我脚旁,哀哀的叫着:“爸爸,爸爸!这是你的亲孙子啊……”
“就是因为是我的亲孙子,所以才选择了他。”初时那个声音来自于一个魁梧的长者,浑身漆黑的装束,站在那低低伏下的女子面前不动如山。
“可是,这样的命运……换了任何人都会痛苦的啊!”
“哼,你懂什么。”那男子呵斥:“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天大的幸运!妇人之见,所以我才说女人没什么用处!话说回来,要不是阿雪那么没用,我也不用拿你肚子里的嫡亲孙子开玩笑。”那人说完,啪啪击了两下掌,身后有人撩起藏青的帘子,两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抬了一口箱子出来,恭敬的放在男子面前,得到许可后又默默退下。
“阿兰,你做我们殷家的媳妇,一直都很尽心尽力。”男子细细的抚上那具箱子,眼睛里如细针尖一般的流光让人看了如坐针毡:“今天你就当尽孝道,对啊,这也是为了我们殷家的将来……”
“不……”地上的女子猛一抬头,浑身颤抖神色十分惊恐:“爸爸,不行,这,这不行,这是犯罪啊!神不会宽恕我们的!”
“哧,什么都不懂的愚昧女人!”那男子看起来十分生气,大声训斥她:“你懂什么!要是这次成功的话,我的孙子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神是什么?不过是一群没用的愚民想象出来的东西!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到处要人命的家伙们以外,哪有什么神?几千年来保护这些愚民的都是殷家!殷家,对,殷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他咬牙切齿,嘴角喷着白沫,狰狞的抓住想要挣扎起来的女子,扭头朝里间喊:“还在等什么?赶紧出来帮忙!”
刚才出去的男人又低着头沉默的赶出来,一看地上拼命抗拒的女人,都有些犹疑。
那个叫阿兰的女子大约就是太外婆,此际她头发散乱,拼命的挥舞着双手抵抗那些朝她走近的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不要过来!你们都疯了,你们都是疯子!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被你们这样杀死,我不能!”喊叫变成撕心裂肺的嘶吼,阿兰猛地挣脱那个男子的控制,猛的站起来。
“啊……!”突然她呻吟一声,又跌坐在地,捂着肚子,脸上状极痛苦。
刚刚她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肚子滚圆,明显是怀孕了。此际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腿根缓缓流下,染红了白色的裙子。阿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不停的呻吟,一边呻吟,一边还断断续续的抗拒着那群人。
“快,她快生了!”阿兰的公公,应该也是我太太爷爷啥的,不过这辈分就太久远了,我直接命名他为针眼公公;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心慈面软的好人,即便我对他再尊重,估计他也只会嫌弃我是个没见识的女人。
针眼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挣扎不休的阿兰,一面吩咐后面的人:“快!生出来就晚了!”
“不!我不要!”阿兰好似疯癫一般,在针眼公公的手中拼命扭动,仰天嘶叫:“救命啊!救命啊!”
“看……就是这个哦。”久没有出声的殷天鉴忽然示意,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仆役们打开了箱子盖,我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箱子里静静的盘着一只雪白的动物,隐约可见额头上红色的妖异花纹。
“你身为殷家的媳妇,竟然跟妖物通奸。”针眼公公阴测测的说:“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血肉相融,岂不更好!”
“我没有!”阿兰凄厉的大叫:“我根本没有做对不起丈夫的事,你,”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眶欲裂,眼眶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你诬陷我!”
“那又怎样?”针眼公公冷笑一声,扭头吩咐后面:“动手。”
“不要!”阿兰更加使劲的挣扎,下身的鲜血涌得更厉害,她徒劳的想要捂住肚子,奈何两只手都被针眼公公抓着,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还不快点!”
后面的人不再拖沓,手起刀落,那只白玉雪狐瞬间被肢解得血肉模糊,几个人拿了几块血淋淋的肢体,来到针眼公公面前。
“愣着干什么!”针眼公公催促道:“喂她吃下去!”
“不,不!”阿兰恐慌到了几点,死命的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唔……”
我捂住嘴,针眼公公撬开阿兰的嘴,几个家仆将血淋淋的残肢连皮带骨的塞进阿兰的嘴里,因为她拒绝咽下,那几个人就用骨头死命的戳进去……就这样一块又一块,每一块的间隙阿兰都像疯了一样的使劲大叫,疯狂的挣扎;也许她真的疯了,可是即使如此,那些人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血糊糊的残肢被不断地塞进阿兰的嘴里,混着她自己的血,还有零散的毛发,那样子非常可怖。
这样的过程就一直一直不停地重复,直到大半只狐狸被吃下去,阿兰已经气若游丝,针眼公公松开手任由她瘫软在地,翻着白眼四肢撒开躺在地上,眼角的泪水刚一流出遍染上了血迹,看来就像是在流血泪一般。
正在这时,阿兰忽然痉挛起来,痉挛一阵强过一阵,几个大男人全都傻了眼,只有针眼公公异常兴奋,目露狂态,癫狂的怪笑着:“哈哈,快生了,快生了!”
话音未落,阿兰惨叫出声,破烂的裙子下面兀的伸出了一只手,在阿兰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声中,一个婴儿自己爬了出来,他的眉心还有淡淡的红色印记,只不过不甚明显。
“终于成功了,终于,终于!”针眼公公搓着手,抱起那个甫一出生便自己会爬的婴儿,高举过头狂笑高呼:“我今天就让老天自己来鉴别鉴别,这才是殷家的孩子,这是殷家的……神!”
在产妇的呻吟声和其余人的抽泣声中,那漆黑的仿佛要把人压垮的屋子一角,有个大约4、5岁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的捂着自己的嘴,瞳孔因为恐惧张得大大的,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
针眼公公蹲下身,用血淋淋的双手摸上女孩的头,将手里的婴儿递过去,舔着舌头笑道:“阿雪,这是你的弟弟,你要爱护他哟!”
小姐姐和小弟弟 第四章
女孩大睁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瞪在那个血淋淋的婴儿身上,任由针眼公公血淋淋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在头顶,那些血液干得很快,鲜少几滴滴在女孩苍白的脸上,还没向下滚落就已经凝固,一点一点缀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恰似雪地里点着几朵艳红的花。
“这人……真是疯子,真是……”虽然并不是真的身处实境,可是那血腥的一幕幕却鲜活得如同真的发生在我眼前一般,我甚至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这什么人啊这是……偏执狂……”我捂着嘴,针眼公公扭过头去,捡起地上剩下的一截残骸,转向那女孩,似乎颇为可惜。
“阿雪啊!”手里的残骸还在往下滴血,这时针眼公公怀里的婴儿忽然动了一动,接着哇哇的哭了起来,地上早有人把阿兰四仰八叉的抬了出去,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路上长长的一条血路,看着让人心寒。
血流成这样,又受了那么重的刺激,恐怕是要去见马克思了。
“阿雪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再争气一点呢?”说话间那个婴儿已经从失神的针眼公公怀里咕噜噜滚了出去,已经被吓得呆呆的外婆本能的一伸手,婴儿便滚进她的怀里,鼻子抽了一抽以后,那婴儿忽然破涕而笑,身上还是血糊糊的,两只胖手就已经兴奋地在半空中胡乱舞动。
“爷……爷爷……”外婆低着头不敢看那截残肢,低声嚅嗫着:“我,我好像不行……”
“哼!用没什么用,鬼心眼倒是不少!”针眼公公拧起那一条断骨,状似惋惜嘀咕几句,眼睛一眯,外婆猛地抱紧怀里的婴儿,神色惊恐,干呕起来。
针眼公公拿起那截断骨,卡擦卡擦的,连骨带皮全部吃下去,一边吃,一边翻着白眼。
“这个孩子要好生保护,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交待完毕,屋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外婆抱着怀里的婴儿呆呆的站在鲜血满地的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好像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一样,把头深深的低下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偌大的房间中,就只有她紊乱的抽气和婴儿均匀的呼吸声,呆了一呆,外婆爬过去,捡起地上那只白玉雪狐剩下的皮毛,奋力撑开已经打卷的皮,将那个婴儿裹了进去重新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摸出门口,瘦小的身躯在逆光里显得分外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外婆……”我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就是那个背影,明明自己是那么小,那么脆弱,可是却总是倔强的站着,始终保护着其他人……
殷天鉴一声冷笑:“怎么,不吐了?看来前几次的磨练对你还是有好处的么。”
我说:“那是,我哪能和舅公您比啊!您看您出生时这阵仗,您都没吐,我好意思吐么?”
胳膊上一紧,殷天鉴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阴毒:“丫头,嘴巴还挺厉害啊!”
“呵!”我挣扎着跟他保持距离,一边用尽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跟他冷笑:“我这不是跟舅公您看齐么!我哪能跟您比啊!顶多就是嘴巴稍微学了点皮毛,您看您多厉害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全都占全了,难怪不长个呢!您现在就已经是个大毒瘤,要是体积再大了还得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哈,浓缩的才是精华,您看您,多么的精华啊……”
“哼……”殷天鉴瞳孔猛一收缩,忽然又冷笑起来:“丫头,你试图激怒我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