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别吵啦——小咪,加代!”体型胖胖的老板插进来拉开两人,颇为笃定的说:“流伽那是——”
“什么?”
“被甩了啦!”
“废话!”两个少女齐刷刷的鄙夷老板的废话。
随便路过的路人甲疑惑:“啊咧,这两只猫和一只狗在说什么啊?呵呵,原来猫和狗也能聊天吗?”
人走过去,狭小的墙缝中密密麻麻的扒满了眼睛:“人耶!人耶!”
“啊哈!好想捉弄一下!”
“绊他一下怎么样?”
“我想捏他的耳朵~”
“干脆把他踢到沟里去吧!”
“不好啦!那样会死耶!”
“就是,不好不好啦……”
“哈啾!”人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扭头:“后面好像有什么?啊咧,果然是我多心了吗?呃……”
人吓了一跳,往后一跳正好撞到想要绊他一下的异灵身上。
“……”银绿色的眸子闪了一闪,那个动物悄无声息的从惊魂未定的人身边溜过。
“吓死了!”人自言自语:“是萨摩耶吗?好大的一只狗……”忽视身后自己听不到的应和声,人兀自嘀咕:“可是看起来好沮丧,跟主人走散了吗?还是丧家之犬呢……不管怎么说,真是一只漂亮的狗。”
“叽叽叽……流伽大人可不是狗哦!”小黑团紧紧的贴在一无所知的路人背上朝他吹着气:“这样说他会生气的耶!他会烧死你哟!啊……气死我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黑色的瘴气渐渐散去,一个丁点大的小孩气得跑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却又一跃而起,紧紧的巴在毫无知觉的人身上:“算了,这样也蛮有趣的,啊啊,哥哥,我陪你玩一下吧!”
……背后灵吗,要是包租婆看到的话,肯定又会像只受惊的兔子那样“啊啊啊!”的惊声尖叫,然后虚浮着脚步飞回店里去吧……啊,不对,她现在应该不会这么狼狈了吧!
毕竟该还的,我都还了。
“这里是只有我家包身工小强和正太鬼差们才能呆的地方,如果不是的话,现在就滚出去!”
哇咧,什么都还没有脾气就这么大,亏得之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我打一辈子白工……
不过,自由对于我来说,也不是坏事呢!
毕竟……因为流火那个混蛋,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自由过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妖怪笨得比人类养的猪还离谱,那就是朱厌了。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号称全妖族最聪明的狐族里面最聪明的我,什么时候,在哪里,因为什么,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竟然会着了号称全妖族里最笨的朱厌里面最笨的流火的道,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叫“流伽”一窝子红狐狸白狐狸黑狐狸里头跑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红白相间的狐狸。仔细看的话,其实我的脖子上还有一簇黑毛。
碰到流火之前,我的世界是清净的,善恶是分明的,人生目标是坚定地。
这是强者生存的世界,弱者的存在就是为强者提供口粮。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吃到更多的东西,踢走别的弱者。
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这种问题,只有人类这种自以为强大的弱小生物才会去考虑。
弱小的躯体,欲望倒是强大得惊人。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过于弱小,才会特别渴求那些他们凭自己的力量得不到的东西。为此不惜去欺骗、去掠夺、去……
跟我们做交易。
很好玩的,人类害怕我们,忌惮我们,可是又向往我们,想要利用我们;甚至,变成我们。
碰上流火的时候,我那天吃得有点多,不大想马上回狐狸窝,于是就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间,散步。
这时候前面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像有人类的除魔师,还有妖族的,有点狂乱的气。
是朱厌?
我稍稍停了一下,就一小会,那些人类便嗅到了我的味道,然后,蝗虫一般的,朝我扑过来。
然后当然像蝗虫一样被赶走了。
我没有杀掉那些人,因为我吃饱了。这就是我们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捕杀只是为了生存;一旦吃饱,就不会滥杀吃不掉的东西。可是人类不一样,不管吃不吃得下,他们总是不停地猎杀比他们弱小的动物;甚至把它们的尸体肢解了,塞进冰箱里面保存起来,以便时不时的,拉出来啃尸体。
更有一些人,他们纯粹是为了杀而杀。就是为了那些濒死的眼睛……他们迷恋那些将死的眼睛绽放出来的美丽光辉。
……这句话不是我编的,跟我说这句话的人,下一秒钟猎枪被我踹到地上,在把他丢下山崖之前,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污浊不堪的丑恶的眼睛,一点都不美丽。
“诶!诶!”身后那个被人类欺负的傻瓜妖怪急急的喊我:“诶!恩人!诶!兄弟!诶——我说你这个人啊,别人喊你的时候有点自觉会死啊?!”
最后一句话让我停下来,回头,看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是谁。
……包租婆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她长得像那个傻瓜为之不惜付出生命的女人。还好她不像他,那个女人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她会做水煮鱼片,还会做豆腐皮的小包子给我们吃。
在我的暗示下,有一天她还烧了很多油豆腐皮带过来。
那盆油豆腐让我暂时打消了怂恿傻瓜朱厌把她吃掉的念头。
饶是如此,她还是有点怕我。只敢小小声的喊一声:“流伽!”然后便缩到流火身后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跟殷家那个很有名的神之手不一样,没什么很强的力量,这就是说,她在人类社会里面没什么出息;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她。
只有一次她小小声,怯怯的笑着说:“流伽,你的‘流’跟‘流火’的流,是一个字呢!”
“嗯……对汉字没研究。”
“噢!”她马上变得讪讪的,又缩回头去。
结果我还没说话,流火那小子先激动了。
“真的真的?!”他一把抓住我:“兄弟!”
我嘴里还叼了块油豆腐,两只手都油油的,他也不嫌弃。
“唔?”
“我们结拜吧!”他激动万分。
最聪明的白玉血狐和最笨的朱厌?!还是……明明是妖魔,却跟人类相爱的废柴妖怪。
这不是等于让比尔盖茨和一流浪汉结拜么?
“……没兴趣。”
“诶你等等嘛!等等!”他从树桩上跳下来,又很小心的回过身去把女人抱下来,这才一惊一乍的追着我:“兄弟啊……”
“……烦人!”
结果智能胜勇,却不能胜傻瓜。
我站在熟悉的小木桩上,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笨蛋,爱上了除魔师的女儿,你会完蛋的!”
他用白糟蹋那张妖魔的俊脸的傻瓜姿势搔着头皮憨笑:“呃,好像是不大乐观呢!”
“……明知道你还……”
他轻巧的跳下木桩,站立在我面前:“可是,这样让我觉得幸福。”
“……哈?”
“除了杀戮,捕杀,不停地吃啊吃啊吃……我觉得,这样更幸福呢……”他弯起眼睛:“啊,还能拐到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狐族做兄弟,我老婆很不错嘛!”
“……不错你个头!”
远方的夕阳在云朵上投下大片的血色,那是不祥之兆。
杀机。
“我说你啊!哪天碰上喜欢的女生,千万不要也这样板着一张臭脸!”他挠挠头:“还有啊,要记住她的名字……”
我瞟了她一眼:“名字对于妖魔是无稽。”
后来的后来,果不其然,女人的家人找上门,不,打上门来了。
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个笨蛋身上的伤痕多得不可思议。他和身边瑟瑟发抖的女人毫发无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俩抬起头,半天他艰难的说:“我的孩子……”
孩子?
那个女人身上隆起一个小山包。她抓住流火粗壮的胳膊,手指细得像稻草:“我回去,你不要再这样了!”
“不行!”他反手掰开她苍白的手指:“回去你们两个都活不了。”
随后他看向我,又露出以往那种恬不知耻的笑容:“兄弟,你要帮帮我。”
我以为她要我帮他打架,谁知他让我帮他照顾孩子。
“……你比我厉害,比我强,代替我……照顾他俩……”
结果他为了让那女人的家人不再纠缠,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去死么?
“……那么,契约……成立。”
过了不久,那个一点都不像他的小女孩,呱呱坠地了。
包租婆从小就很瘦,不停地跟着妈妈和外婆到处的跑,因为天赋异禀,还在他老爹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时候,她便拿着一把小剑到处戳。
上了中学,别的女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时候,她一个人下课了便冲出去打工。
有一天我比较闲,跟在她身后数,乖乖,她一个人竟然打了5份工!
看看她那跟她爸毫无共同点的,比纸还薄的肩,我忽然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那个肩膀下面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陀螺一样到处打转不倒下。
可是不行,我和流火交换契约后我就是他的式神,在找到下一个主人之前,别人是看不见我的。
而我,怎么可能去当别人的式神呢?!
……不过生平第一次,我想,要是能碰到她,换个主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多事后灭口就得了。
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之际,脱掉虚伪的面具,这个城市的欲望蠢蠢欲动,份外魅惑。
“呼……”她捶着薄薄的肩:“丫丫的,累死我了!啊!妖怪别跑!”
……我家包租婆啊!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倔强呢!
我明明早就知道,千方百计的,最终她却还是生气了……要说她哪里不好嘛,就是太倔强了,磨人磨己。
可是我哪想得到自己最后会被她折腾呢?
“七月七月,妈妈爱你哦!”
到底是和朱厌混血的缘故,包租婆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强,这一来,那傻瓜用命换来的平静生活被彻底粉碎,殷家的鹰犬嗅到了力量的味道,贪婪的一路追寻而来。
过了不久那个细瘦的女人还是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死。
因为狐狸没有母性,所以看到她泪流满面的对昏迷不醒的包租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她多爱她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奇怪。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身边防御的高墙全都轰然倒塌,她跪在原地,把自己哭成了一条河。
这丫头从小不爱哭,哭起来也是只流泪,却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我必须要站得很近,很近,直至蹲在她身边,才能听见她唇语一般微不可闻的:“妈妈……妈妈……”
包租婆不坦率,跟她爹一点都不像。
也许是因为自小逞强惯了,即使最悲伤的时刻,她依然不许自己彻底的软弱。
我家包租婆就是这样的,宁愿抹自己的脖子,也不愿意软弱一下下,可是其实软弱一下下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只要她稍微软弱一下下,就会明白,身边有人会保护她。
可是她不。
倔强的小姑娘呢!
以半人之躯,却身怀着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力量,因此,注定要承受别人不用承受的伤痛。
忽然想拿走她这份诅咒大于祝福的所谓“力量”,拿走了她的力量,她总有一天能像正常的人类女孩那样生活,肆意而快乐吧?
我就这么做了。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骤然间失去力量,包租婆像一只乍离巢的雏鸟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开始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就是狠狠的哭,我骑在窗外那棵桂花树上,看她哭了好几天,不吃也不喝,身上渐渐的染上死气。
……其实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
那时候的我,初初认识到这一点,骤然间有些失望。
她还是不像她爸爸,从头到脚每一点像的。
真不理解我到底在期待什么,那傻瓜死了就是死了,就这样。
如此,而已。
我想离开了。
我不想看她哭的,我想看她笑,
可是,她似乎不会笑。
这也要人教吗?
不过我也不经常笑呢,不知道行不行……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她先我一步,就在我从树上站起来的时候,她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擦了擦眼泪,几天没吃饭,她的身体有些摇晃;但她依然晃到门口,拉开门——
炫目的阳光流金一样洒满她的全身,抬起头,她咧开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正好是对着我的方向。
一个瘦的要死的女生的笑容是很惊悚的,我就是这样……被她狠狠吓到,脚底一滑,我听见她低低的惊呼一声。
……我竟然……在她面前……现形了?!
从下往上看才会发现,她有一双比她妈妈长和大的眼睛。
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我,我的脑袋竟然有些转不过来。
千算万算,我万没想到跟她搭讪的方式,竟会是装做饿晕这么不名誉的手段。
“我……我有饭,不过……”她戒备的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我只有饭……”
她驾我起来的时候,我不厚道的摸了她的肩,软软的,因为没吃东西而有些硌手。
我以为她既然不像她爸爸,那么当然就会像她妈妈,温柔而胆怯,在我面前正眼都不给一个。
可是我又错了。
知道我是“式神”以后,她司空见惯一般没有当回事,几小时以后她就开始“喂喂”的叫我,在淘米的时候指使我洗菜、切菜。
再次吃到人类的食物我有点不习惯,可是,她很讨巧的做了油豆腐,味道跟她妈妈做得不一样。
然后过了几天,她理所当然的斜眼瞟我,伸出手要饭钱。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逗她一下。
我说:“大姐,你见过带钱的式神吗?”
她出乎意料的爆炸了,在我面前露出了小女孩的红晕,虽然是气出来的。
以往只看过她要强或敏感的那一面,实际上似乎是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单纯和有趣的性格……像谁呢?
那一瞬间我有点想不起来。我只觉得她脸红红的奇怪的可爱,让我更想逗她。于是我脱口而出:“要不我用身体还吧……”
她就石化了。
看见她那个样子,真的很好笑。
她喜欢给我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比如阿桂,小式,有一次她看了《导盲犬小Q》就追着我喊小Q……
她的力量真的很强,需要很长时间来消化。有一次我试着消化那多出来的力量的时候,她正好跑进来,然后指着我变成白色的头发鄙夷:“调色板!”
后来,因为我一直不肯告诉她名字,她甚至故意叫我小强,小女孩的小别扭。
我知道这又是她的小小把戏,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想戳破它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嫌她太坚强了。
那段时间她好像也不上学,经常一个人到处乱晃,丝毫不知道现在的她就好像某唐僧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别的妖怪猎杀了去;很奇怪的,她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却保留了能看见妖怪的眼睛,大约是因为这双眼睛不是人的眼睛而是朱厌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出去的时候不喜欢我在身边,但是过了不久,总会看见她如离弦之兔一般狂奔回来,哇哇的叫嚷有小孩扯她的头发哇头发……
有一天我溜到她房里上网,上到太阳落山她都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出去找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一遇到危 3ǔωω。cōm险,她跑得比装了火箭的兔子还快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街上,顺着她的气息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她啃着指头站在一家西点店的门外,眼巴巴的看着橱窗里那些精美的糕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我走得很近了她都没有发现,只听她咬着手指头在那里摇头:“红豆慕斯冰清乳酪坚果塔巧克力派柠檬布丁……嗯呼……太贵了,SHIT,干嘛要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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