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书,拨了拨肩上的乱发好整以暇的凑过去,同样压低声音说:“对啊!”
小强刷的定格在黑脸包公。捏着拳头咯吱咯吱了半天,忽然勾起嘴笑了起来。
“包租婆,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我拿起书一把拍过去,他抱头蹲在地上“哎呀哎呀”乱叫。
包括一只迷你贵宾犬在内,全店的雌性动物都向我投来仇恨的目光。
我舒服的靠回座椅,现在比刚才凉快多了!
天色渐暗,店里的人慢慢少了起来。
“给!”
我诧异的盯着眼前花里胡哨左边一块巧克力右边一坨花生酱中间夹杂色彩斑斓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诡异物品,脱口而出:“着什么玩意儿!?”
“你要的圣代啊!”小强耸耸肩膀,极其诚恳的弯下腰对上我的说。
“……”我面无表情的合上书,冷静的说:“你肯定是出现幻觉了,我才没点过这种东西!”
小强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往后一拖,眯着眼睛笑得万分愉快:“怎么可能!这是你点的,喏,你看!”小强认真的指着那一堆科幻的东西负责的解说:“这就是你要的,草莓上面加哈密瓜青苹果不要苹果味柠檬不要加冰渣巧克力涂在摩卡上面不能混花生酱底下要一层葡萄一层香蕉香蕉不要黄色的葡萄不要紫的中间白脱混麦片提拉米苏不要糖粉。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呢!”
我扭过头,双眼爆发出纯洁的光芒:“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饿了好可惜哦!”说着往前一挣……果然不动。
小强扯得死紧,脸色一变阴沉沉的压下来,一手拿过那杯看起来如魔似幻的东西:“给我吃。干。净!”
“哎呀!”我痛苦的捂住肚子,皱起眉头:“唔,竟然偷袭!小强,不是我不想给你面子啊!你看我……嗯……那个……明白了吧?”
小强面无表情:“算了吧,你大姨妈是月初拜访好吧?少给我装蒜!”
“吓?吓吓吓!”我目瞪口呆的指着他,蓦的一声尖叫:“你怎么知道的?流氓啊!!!”
小强的一把捂住我的嘴,脸憋的通红:“谁谁谁谁是流流流氓!”
“唔唔!”我扯掉他的手严厉的瞪着他:“不是流氓怎么知道……唔,这个?”
这下小强耳朵也红了,耳尖带着淡淡的透明的粉色,头一别咬牙道:“上次是谁痛得鬼哭狼嚎的要我泡红糖水冲热可可熬红豆汤啊?!又是谁平常不准备,临到用了喊我出去买……”小强恶狠狠的瞪我一眼,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那个!”
吓……我撇着手指不好意思的回想,那个那个,他说的那人……难道,莫非,竟然,好像,似乎……是我……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小强手里的神秘东西变得越发的玄幻。
月亮鬼鬼祟祟的爬上窗台,夜风吹得外面的树叶一阵响动,一只黑猫“喵”的叫了一声,顺着窗沿一闪而过。
“总,总之,”我结结巴巴的开口:“这东西我不要吃,吃了会死人的!”
“哦。”小强忽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竟然一句多话也没有就捏着那团东西走到吧台后面去了。
一时水流的哗哗声充满空空的店子,我尴尬的站在桌子边,不知道手脚怎么放。
单调的水流声戛然而止,店门忽然被人推开,凉凉的夜风灌进来,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小疙瘩。
黑发白裙的女孩扒着格子门,有些犹疑的探进半个脑袋:“……你们……打烊了吗?”
“没有,请进!请进!”小强立刻端起他职业牛郎一样的笑容屁颠颠跑过去。
“……”女孩向后缩了缩,好像被小强热情的样子吓到了。
小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魅力竟然会有失效的时候,也愣了一愣。
我一把推开小强,真诚的笑着朝她伸出手:“请进吧!”
女孩弯弯眼角,轻轻走进来。脚步轻盈似飘渺的梦。
“给我……给我一杯冰水。”女孩靠窗坐下,咬着嘴唇细声说。
第二章
每天入夜收起蝉鸣之时,这个黑发白裙的女孩子都会准时出现在店里,小小声点一杯冰水。有时候店里还有人,女孩就会默默的蹲在窗下安静的等,等到店里人全散了,慢吞吞的飘进来。
我把她点的冰水放下,漂浮的冰块叮叮当当的轻敲在杯沿,发出细细的脆响。女孩一手端起杯子,一仰脖子,连冰带水灌个底朝天。然后抹抹嘴巴,小心翼翼的王小强那边看一眼,垂下眼睛细声说:“……还要……”
她似乎不知道冰水是免费的,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人民币。
自上次被当面拒绝过以后,每次这女孩一进来,小强就缩到柜台后面不出来,又不肯走,就像一只警惕的大狗,紧张的盯着那个女孩坐的位置,看女孩一杯接一杯的灌着冰水。屁股后头似乎还有一条毛绒绒的尾巴随着眼珠转动有节奏的左右摇摆。
女孩放下空空的被子,玻璃杯底撞上木桌面,如同昨天撞上明天。
小强照例在女孩一离开就飞快的冲上来收拾桌子,然后关灯打烊。今晚也是。我看着他转来转去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无可奈何的跑过去拍他的肩膀:“小强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啦,干嘛每天这么积极主动的去扑人家用过的东西哦?很有爱哦?”
小强扯出一个诡异的笑脸,一手挥着玻璃杯子恶狠狠对我龇牙咧嘴:“包租婆啊,你胆大也要有个限度吧,无聊要不要我去把学校那个鬼妹找来跟你玩?”
我迅速后退几步,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叉,谄媚的笑:“哎呀,有小强哥在身边啊,我怕什么嘛!再说,”我狗腿兮兮的抢过他手里的被子飞速跑到柜台后面仔细清洗:“她是活物,又不是死灵,有什么好怕的。”
“哦!”小强抱起胳膊歪着头似笑非笑:“上次是谁被杨老头子的执念恶心到吐?”
“那不一样的。”回想那次遭遇,我现在仍然觉得很恶心,皱起眉头认真的看定小强:“小强,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什么?”小强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挑挑眉头。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
一瞬间有些茫茫然,我想起妈妈,还有殷家那帮人。不知道是不是“叶医生”的功劳,还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次事情以来,殷家人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的能力也完全消失,除了像肖导员那次那样掐掉一些本身就很弱小的“恶意”,现在的我,百分之九十九是个普通人。
剩下百分之一是因为我是个见鬼体质的普通人。
“总之,”小强伸个懒腰活动着筋骨:“我劝你最好不要老是同情心泛滥,有时候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我擦干手,无可不可的走上楼去,小强嗖的窜到我身边,哼哼唧唧什么“你就是烂好人”啦,“被人家卖了还不知道”啊,什么什么的。
“……”我停下脚步拉开房门的同时对小强说:“你,这个月家务全包!”
小强在后面嗷嗷狼叫:“你就知道剥削我!”
又是一个周日,白衣女孩晚上爱坐的那张桌子,白天总是被一对年轻情侣坐着。他们是店里的常客,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有时候从他们身边走过,都会点个头,打声招呼;女孩子属于偏文弱型的,淡红的嘴唇,细细的眼睛;男孩子戴副眼镜,利落的学生模样。
记得他们是因为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子每次都点草莓沙冰不要冰沙,说是碎冰沙要在嘴里会划破舌头。
今天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女孩拿着小银匙,斯文的舀着没加冰沙的草莓沙冰。
我走过去,随口问一句:“今天男朋友没来哦?”
女孩点头打个招呼,淡淡的说:“他不舒服,在家里没出来。”
男朋友不舒服,不正是促进两人亲密度的最佳时机吗?干嘛还一个人跑这里来吃冰……我狐疑的想着,女孩微抬起头,提高声音喊:“服务员!”
我就站在她身边,就问她:“客人需要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咬咬嘴唇轻声说:“没,嗯……再要一个提拉米苏。”眼底滑过一丝失望。
“哦。”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她这个精细微妙的心情神态搞得稀里糊涂,干脆走去跟小强说:“二号桌的客人要一个提拉米苏。”
小强正忙着泡咖啡,听到这句话触电一样猛一抬头,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那女孩视线看过来,视线正好撞在一起,女孩连忙低头假装没刚才那回事。
……干嘛啊这都是。我狐疑的转回头去,小强正勾着一抹诡笑。我拿胳膊捅捅他,不满的低声说:“情圣,客人等着你的蛋糕啊!”
“你知道提拉米苏什么意思么?”小强手脚不停,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呃,带我走?”我莫名其妙的回答。
“呵呵,没问题啊!”小强鬼鬼的笑着说:“包租婆要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奉陪啊?”
“……你给我滚去死。”
小强端起装好的蛋糕一溜烟跑了。
女孩仰起脸同小强说了两句话,小强一笑,收好盘子又走回来,接着开始动手又做草莓沙冰。
“呐包租婆,这个我请客的,等下收钱不要算进去啊!”小强一边放草莓酱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啥?你请客?”我抱着受到惊吓的小心肝在一边抽得如魔似幻风中凌乱。小强请客?我幻听幻视幻想了……
小强撇嘴特不屑的笑了笑,端起托盘又跑到那女孩那边去了。
他俩啥时候这么热乎了?我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白衣女孩按时飘进来坐在通常是那男孩坐的位子上,我端去一杯冰水,白衣女孩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手捧着杯子转来转去,忽然低低开口:“那个……今天白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对吧。”
我愣了一下,小强正狗视眈眈的瞪着这边呢,我回过头狐疑的说:“嗯,听说今天不舒服。”
“哦。”白衣女孩低头淡淡的说,然后一仰脖子,绿林好汉喝烧刀子一样的动作灌下那杯冰水。
“……再来一杯……”
杯底轻轻的触碰木制的桌面,发出迟钝的响声。
第二天照常营业,我刚开门,一辆警车笔直的开过来……开门……关门……
警察叔叔掏出证件开门见山:“你认识付小林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没听过……”
“真的?”警察叔叔露出一个(炫)恍(书)然(网)的表情,掏出一张照片:“你看看,也许你不知道名字,照片上的人,你见过没有?”
我瞥了一眼照片,戴着眼镜的清爽男孩,赫然正是那对小情侣中的男孩,我脱口而出:“哦,他呀,我知道啊,是这里的常客。”
警察叔叔对视一眼,好像松了口气。
“他怎么了啊?”我看着照片有些紧张,莫非他是小偷?混混?啊……在逃犯?!
“他昨天晚上死了,警方正在调查。”警察叔叔公事公办,冷淡的陈述事实。
“啊?!”我大吃一惊:“可是……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看见他昨晚跟一个女孩子在这附近,并且,那个女孩是你。”警察严肃的说。
第三章
今日头条:男大学生学校暴亡,凶手疑为熟识老板。
我撑着头,茫然的看着警察叔叔的舌头上下翻滚:“你与死者什么关系?”
买卖关系……我可以这么说吗?
“他和他女友去我的店吃东西。”
警察皱皱眉头,继续问:“你与死者认识多久?
我也皱眉,要记起跟所有的客人的初遇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男又不是潘安,女也不是潘金莲,就是两个普通的学生,我一天忙里忙外还要上学,哪有那么多功夫管他们?
“我也不大清楚……我白天要上课,一般都是小……呃,刘嘉打理店里的事情。”
“刘嘉?”警察叔叔像发现了毒品味道的缉毒犬,顿时提高警惕:“刘嘉是谁?”
我耐着性子说:“刘嘉是我店里的服务生。”
警察靠在椅背上朝后一招手:“老杨,给我查个叫什么刘嘉的!对!付小林那案子!”然后回过头来继续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你们不认识,为什么付小林出事那天有人看见你跟他走在一块?”
……我的眼睛不自觉的落在一些警察叔叔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红衣服的女子怀里抱着孩子凄怆而徒劳的试图抓住每个穿过她而不自觉的警察们的衣角,青白的嘴唇蠕动着:“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就在南大沟……没有失踪,没有失踪!”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下身的裙子沾满血污,俯身坐在角落里呜呜哭泣:“痛死了,痛死了!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
衣服破烂得几不蔽体的阿婆肩上搭着编织袋,疑惑的瞅着桌上的空瓶子喃喃自语:“奇怪了,怎么拿不到呢?嘘……冷死了,冷死了……”
浑身刺青打满唇洞耳洞鼻洞的男青年朝地上猛啐一口:“妈的,警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制服上染着乌黑血迹的大盖帽警察和善的说:“小伙子,你这就太偏激了嘛!”一边说,胸口死凝已久的血液好像又鲜活起来,汩汩的从胸口往外冒:“你看你看,给你这么一激,我又热血沸腾了!”
又一个穿着老式制服的警察凑过头来:“你是去年死的那个,对吧!”他倒是干净挺拔,衣服完好,只是脸色是深深的苍白。
“现在喊前年啰!”热血警察感慨的说,“夏科长你是死在任上,还好啰!干干净净的!”
脸色苍白的夏科长长叹一声:“好什么好喔!那天本来说好给儿子过生的,结果生没过成,赶上葬礼……”
……这个看似空空荡荡的房间实际上热闹非常,挤的满满当当。
“嫌疑人请回答问题!”审问我的警察啪的一拍桌子,厉声呼喝。
我心头火起,从早上起一直压抑着的恐惧与不安此刻化成熊熊怒火,倾盆而出:“谁是嫌疑人?我跟你们说了好多次了,我不认识什么付小林付老林;昨天我一直在店里,根本没出去!你应该去问那个说看到我的人,他才有问题!随随便便就来抓人,也不知道解决!烦死了!”
桌子在我的掌击下啪啪的响,对面的警察叔叔愣了一下,露出“你这样我见多了”的表情不耐烦的说:“你冷静一点,我们当然是要查的,你这样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帮助!”
我冷笑一声,可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但是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我跟那个男生什么交集都没有,而且我昨天确实一直在店里,这一点小强可以作证,他们怎么就凭借别人一句可能子虚乌有的话就直接把我带出来审问?
说到小强,今天一早起床就没看见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左右没人,大早上就坐上警车跑到这里接受犯人一样的审讯,现在还是胃里空空,还被迫在这个人鬼混杂,怨念丛生的地方看他们其乐融融互不相扰……
警局是各个有冤的生灵死灵都喜欢聚集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怨情得以昭雪的地方;同时也是出现冤情最多的地方。复杂的情绪盘绕不去,执着的怨念难以消散,这些念头化成巨大的网,每个步入里面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在家里冷静沉着,一到警局却马上崩溃的原因。
现在的我差不多也离崩溃不远了,竟然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怎么,不是想让我承认认识付小林吗,不是想让我承认昨天跟他在一起吗,不是想让我承认自己是他的死因吗,最好还是我把他给杀了,不就是想让我通通大包大揽认罪伏诛吗!我就顺着你说,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可以了吧?!
抱着孩子的红衣妇女,坐在墙角哭泣的羊角辫女孩,背着编织袋的老婆婆,满身纹身的青年,一个干净一个不干净的异世界警察大叔……还有其他充满这间房子每一个空地每一条走道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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