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瞳缓缓闭上双眼,冷道:“此刻,玄火门正在举行一场庄重婚宴,此消息只有玄火皇族与十六堂正堂主知晓,并且对你特意封锁死。”
“关我何事。”玄冥转过头去,明显表示出自己的不耐来。
“关你何事?——这话从心机深沉的玄火杀神口中说出,当真难以置信。此事……自然与你有关。——新郎乃是吾等父皇。”玄瞳话语不由得顿了顿,万般痛苦和挣扎地一字一顿道,“而,新娘——是祈舞圣女红莲。”玄瞳清晰无比的将此话脱口而出。但这句话,让一向聪颖绝顶的玄冥愣然半晌,根本不能理解。
红莲——那不是她的妻子么?就在昨晚,他们互相以身相许,并且,红莲亲口答应会等他回来把她带走的,怎么……红莲便要嫁于自己的父亲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玄冥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冰冷却有着魅惑人心的魔力,他淡淡笃定道:“你骗我。”
“信不信由你。——此后我们两不相欠。”玄瞳言罢,抬脚起步,便要离开此地。
“玄瞳,你如此做,我只会理解为你依然对吾莲儿不死心,且想挑唆我和她的关系,是也不是?”玄冥心头雪亮,知道玄瞳心高气傲,绝对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于是故意这么说,借以激怒玄瞳,探出他口中事实。
而玄冥此话一出,玄瞳果然转身对着玄冥侧影,狂怒道:“你以为,老子巴巴跑来这里,就是为骗你不成!我不是那般下作之人!你若真执迷不悟,现下就去玄玦殿看看!!那红衣新娘,就是红莲!!”
玄冥听后,脑海中电光火石回忆起那次琅邪毫无缘由地阻止他和红莲相见;昨晚素纱吞吞吐吐的话语;和红莲突然到来那怪异而热切的举止。情知此事已然假不了,顿觉得天旋地转,单薄的身躯晃了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忙定神,嘶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
一旁群豪多半听出事态严重,都默不作声,良久,方才施令的一位黑衣门人小心启口,对玄冥斟言酌句道:“三殿下,玄王大婚之事,事实上在整个玄火门位高权重者都知晓,只是新娘是谁,多半人都猜测不出。且玄王有严令,惟把此事告知三皇子者,杀无赦。是故——是故……此早已成为众所周知之盛大婚宴……单只三殿下您不知此事——”
不待此人吞吐说完,玄冥当即一把拉住那人衣领,声嘶力竭狂吼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神情间已见狂态。
那人顿时吓得心惊胆寒,颤声道:“吾等并不知晓此婚宴会与三殿下息息相关,且——且吾王有严令——”
“我杀了你!!”玄冥早已失却理智,抽出腰间长剑,便要刺入那人体内。
铛——!
一声巨响,不知何时玄瞳抽出背上赤啸刀,阻止了玄冥极为不理智的行为,怒吼道:“玄冥,现下是杀人泄愤的时候么!我犯险跑来告知你,只因为,唯有你才能阻止红莲嫁于父皇,也因为——”玄瞳狠狠闭眼,忍心狂吼道:“红莲爱的是你!!”
红莲爱的……从来就是玄冥。爱着他,想着他,护着他……
却不是——玄瞳。
包括嫁于玄煌,也是为了保护玄冥再不受到自己父亲残忍冰冷的威胁。
玄冥心情混乱难解,缓缓闭上黑蓝双眸,待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稳,片刻后睁开眼,他又成为那个冷静深沉的玄火杀神,只是冷静得太过牵强。于是收回长剑,调转马身,对玄瞳凝重抱拳,心头百味沉杂。
玄瞳也向玄冥抱拳回礼,沉声道:“你的人马,暂由我帮你带领,现——速速回去罢。”
玄冥点点头,启手扬鞭,在马背上狠狠一抽,风驰电掣地朝玄火门急赶回去。
一路上,寒风如刀,肆意呼啸撕扯着玄冥孤单纤弱的身形……
他要回去,亲眼看看,他要红莲告诉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般伤他。
☆、第六十八章 血染婚宴1
——玄火门,玄玦大殿之上。
第一位传话官用洪亮震撼的嗓音朝下大喊道:“吉时已到——请圣女红莲——”话音刚落,站在殿外的第二位传话官也同样喊道:“吉时已到——请圣女红莲——”
如此,一位位传话官把这句话传得极远极远,仿佛一直要传到天边。
声声似惊雷裂石。
玄煌依然巍然不动地坐在华美冰冷的高高王座之上,眯着眼睛不带感情望着一向阴暗阴冷的空旷大殿上放满错落有致的火盆,照得大殿熠熠生辉,盘旋于巨柱上的睚眦邪龙也被印染得精光灿烂。只是那种压抑而阴沉的氛围永远不可能磨灭。
大殿之下仅坐着十多位形貌古怪的堂主,却各个都阴沉着脸,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殿内更找不到半分愉悦。此时悄悄退在殿角的魍魂脸色更是阴暗,凝神听着面前一个玄火门人急促的禀报,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
位居次席的大皇子玄晷瞥眼见殿角魍魂神色不对,便悄悄离席来到天胤堂主面前,先偷眼看看高墀上的玄火之王,才对魍魂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
魍魂皱皱眉,叫那依然喘着粗气神色焦急的玄火门人先下去,才侧身对玄晷悄声道:“三皇子玄冥方才只身冲回玄火门,要求立即大开玄天正门,一应门将不敢从命,他便祭起玄火,烧毁了玄天门,一路御风杀了进来——”
“啊!”玄晷大讶,惊道:“他回来作甚?莫不是妄想凭一己之力阻止这场婚宴?那晚我与玄冥恶斗,料想玄冥必定活不成了,即便勉强活转下来,也定与废人无疑!近日谣传他私学炼气术已被看穿,我更笃定他体内脏腑毁坏,难以压住私学而来的术法。——怎么如此一个废人竟能把玄天正门烧毁?那巨门可是昆仑山极寒之地挖掘而出的寒冰玄铁,生生铸了九九八十一日而成……”玄晷越说越是心惊,皱眉沉声道:“能一举把它用玄火融坏的——除了父皇外……”
“便只有这心思叵测的无有郎了。”魍魂此时才真真感到,玄冥的成长已经不可忽视地威胁到这个铁血帝国的存在,难道真应验了他初见玄冥的担忧,养虎为患不成?魍魂皱眉道:“老夫已派众门人死守住各条要道,就凭玄冥一人,一时半刻决计难以攻破,但此事严重,务必要禀报吾王。”
玄晷神色阴沉,狠狠点头,又复坐回席中。魍魂不敢耽误,大步走上高墀,对靠坐于龙椅上似寐似瞑的玄煌沉声巨细禀报。
待魍魂说完,玄火王却神色不变地微微睁眼,淡道:“知道了。”
魍魂愣了愣神,急道:“三殿下玄冥不听指令,私自回来,这无疑是谋逆,现更斩杀无数前来阻拦的玄火门徒,乃罪上加罪,依老夫拙见,当派一位堂主前去阻拦方是上策,如若不然,三皇子万一杀进玄玦殿,坏了吾王大婚——”话音到此,魍魂猛然闭口狼狈地望着冷冷侧眼凝视着他的玄火之王,他的眼神邪得怕人,寒得惊人。
玄煌冷冷瞪视躲避着他目光的魍魂半晌,方阴沉地缓声启口:“本王自有分寸,退下。”
魍魂心惊胆寒,深知其主玄煌最厌烦属下多言,只好讪讪退回原位坐下,与不远处的玄晷意味深长的互相看了一眼。
此时大殿外传话官高声喊道:“新任玄火圣妻——红莲到。”声响雷动四方,随之一应玄火门人全部肃穆站起望向殿外数十位貌美的冰清女巫簇拥着一位冷艳绝俗的红衣佳人雍容走入大殿,礼乐齐响,漫天冰花飞舞,及其壮美。
一直神不守舍的瑟魅此时转眼望去,只见当中红莲身披一袭艳红嫁衣,上用考究暗红色丝秀绣着寥寥数朵清淡睡莲,头上凤冠垂下数串玉珠,跟随着行走的步伐叮当晃荡,隐隐显露出那坚毅冷艳却不失柔情的玉容,美得叫人屏息。瑟魅忍受不住,捂住自己丑怪的脸庞万分压抑的闷哼一声。
就连一向冷心冷情的玄煌,在看到他的新娘时,心头也禁不住微微一荡,无法抑制地回忆起,当初巴毓嫁给他时,万般醉人的一幕。他缓缓站起身走下高墀,依旧阴冷的眸子间,掩饰不住那一丝痴态与疯狂。
——“恭迎新任玄火主母!”此刻一应玄火门人,除了玄煌外,都肃穆单膝跪下,行玄火之礼。(玄火门多年征战不休,从未平息,仇家极多。是故门人向掌权高位者行大礼便是单膝下跪,以便迅速起身应战。)这固然是一场险恶交易而来的肮脏婚姻,包含着诸多的眼泪与疯狂的婚宴,却也办得煞有介事。没有人能够揣测出玄煌为何要把这包含着阴谋与秘密的婚宴办得如此隐秘又铺张。
环佩叮当,司乐齐响,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藏着诸多复杂心思望着红莲踏着雍容步伐走过漫漫长路来到大殿最里,却不曾有任何一个人比红莲更加镇定自若。一直冷寒着脸的琅邪此时望着和他情同父女的红莲走到这步,不禁痛心转头,强忍激昂的心情不愿再看。
终于,这条像是永无止尽的漫漫长路走到了尽头,那里傲然站着冷血冷心的玄煌,他低头面无表情地望望红莲,而后像例行公事般拉过她手中的艳丽绸球丝绦一端,对祭司玄火的司仪不耐道:“开始罢。”
司仪即刻仰头,用着嘹亮的嗓音高唱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叩拜玄火——”
红莲再也忍不住颤了颤身子,仰头望着高墀上,王座下首正中摆放着熊熊燃烧不灭黑火的古老巨鼎,最终狠心盈盈跪拜下去。
一时,殿内一众门徒齐声山呼:“神魔攘攘,火皇独尊,玄火烈烈,万世不灭!”
“请——吾王亲封主母——”
玄煌站起身,对那口巨鼎抱拳朗声道:“吾乃玄火门第六世玄火大当家玄煌。自古吾等神族只因体内血统强势高贵,被邪皇祝融世等一干神族贬下凡间,故吾等自立门户,在昆仑雪山开枝散叶以达千余年,立志要向神族复仇。为延吾等高贵血脉,吾玄煌愿娶圣女红莲为妻,与她携手光大玄火门,今日特来昭告先祖!”玄煌言罢,转身对红莲道:“红莲,本王今日在玄火前,命你成为本王玄火圣妻。”
红莲向玄煌三扣,微微仰着头望向玄煌冷邪的面庞,那容貌依稀和玄冥美艳万状的脸庞重叠,不禁心如刀割,强自镇定,却依然颤着声音,低头道:“红莲……谨尊玄王——”说到此处,红莲喉头一哽,再难说下去,她忙深吸口气,续道:“红莲谨尊玄王旨意……”
——玄冥,冥哥哥……红莲这辈子,是注定要负你了……
莫要……恨我……
更莫要……一直痴迷不悟……
“红莲————!!”
猛然间,大殿外响起了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这本不该响起的声音,这本不该存在的声音,就如镇魂歌般——敲活了红莲原本步向死亡的心灵。
红莲惊恐万状,更是欣喜得要炸裂开来般,愣然地跪在原地,不敢看,更不敢想,恍在梦中,恍在炼狱。生怕——生怕这声音是自己的幻觉,更怕自己看到那撩人心神的绝美容颜,就……再也不能回头……
顿时,整个大殿中的人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万般诧异和混乱,瑟魅的苦,琅邪的讶,玄晷的乐,魍魂的怒,以及……玄煌难以掩饰的快慰……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万千思绪,简直要挤爆了这空旷的大殿。
魍魂当先开口训斥道:“三殿下!你私自回玄门,乃是抗命不从,打断吾王婚宴,乃是不忠不孝!你还不速速向吾王谢罪,退出玄玦大殿——”
“你闭嘴!!!”玄冥简直歇斯底里地放肆狂吼,周身血一般浓烈的邪煞之气简直能把人压迫至死。大殿众人,包括红莲,都被这霸道的怒吼吓得心头一凉。——这才是众魔众神所畏惧的玄火杀神的真面目。
整个大殿顿时噤若寒蝉。
玄冥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向那一袭红衣的新嫁娘嘶声惨然道:“莲儿……转过来……看着我……”那颤抖的乞求声简直教人动容。
红莲心头狂颤不已,就在那一瞬,她脑中已翻腾了几千几万个念头,和玄冥在一起无数或悲或喜的画面,纷飞翻涌……
红莲咬住下唇,知道此时整个大殿的人都在看着她——新任玄火主母的表现,知道她的一个小小决策,很可定在瞬间,就让无数人命丧黄泉……红莲什么也不想顾了,只想狠狠扑入玄冥的怀中——她深深挚爱的夫君的怀内。
一招错,全盘皆输。
终于,红莲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转身望着站在门口的玄冥,他的神情是那么狂乱,是那么惹人怜惜……是那么无助……他右手紧握着一柄出鞘的剑,颤抖的剑锋上血渍斑斑。玄冥待看真切转过来凝望着他的少女真是自己爱得撕心裂肺的灼人红莲时,彻底绝望,脸上仅剩的血色也倏然退却,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铛”一声巨响,玄冥长剑剑尖狠狠支在地上,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地晃了晃,片刻,他惨白的绝美容颜突然露出一个镇魂摄魄的优雅微笑,笑得是那般惑人,笑得是那般和煦:“莲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的莲儿怎么可能背叛我呢?是也不是?——向我解释,快向我解释,我等着你,我等着……”即便是再荒唐不过的理由,即便她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奔来投入自己怀抱,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原谅她。
可是……红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用陌生到可怕的眼神冷冷望着玄冥。
站在一旁的玄火之王,高高在上的玄煌,望着自己的小儿子,那个美得太过刺眼的三皇子此时脸上莫大痛苦的表情,心中的快意与解恨简直要把他的胸膛撑破,简直快慰到难以形容。玄煌冷冷启口,对红莲道:“莲儿,三皇儿问你话呢,怎地不作答?”
——三皇儿……吗?
红莲深吸口气,淡淡道:“三殿下,今日乃是我大喜之日,不宜见血,你还是速速退出玄玦殿为好,我恕你今日重罪。”
“……不宜见血?——不宜见血……”玄冥缓缓闭上双眸,惨然道:“昨晚……今日,相隔数个时辰,为何会有偌大区别?是你骗我?抑或是……我一直自欺欺人?告诉我,告诉冥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怎能相信。”
“事实便是如此。”红莲再次残酷定义道,“你还是走罢。”
红莲的手握得死紧,只一心祈求玄冥快走,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也——莫要回来了。
却不想,玄冥突然仗剑用着潦倒的步伐走上前来,狂乱道:“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的!!你定是——你定是被逼的,我现下便带你走,远离这里,再也不回来,再也不分开!!”
一时,众多堂主冲上前团团围住红莲与玄煌,警戒地望着玄冥,保护主上的心思不言而喻。
红莲倏然皱眉,果敢地伸出右手食指狠狠指住玄冥,对一众玄火门徒威严施令道:“玄冥大胆犯上,将他拿下,打入大牢待日后发落!”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是一愣,而玄冥如遭雷劈,呆呆站在当地,只是目眦欲裂地凝视着红莲。——谁能相信,红莲竟会说出这般绝心绝情的话?字字如刀绞。突然,玄冥忙弯腰捂住嘴,一口闪烁着淡淡银光的艳红鲜血顿时喷出,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下,映衬着他苍白的手背肌肤是那么刺目。
玄煌心头再次猛烈地掠过一阵残忍快意的同时,眼角不忘观察红莲反应,只见红莲眼睁睁看着玄冥吐血,她再也掩饰不住地红了眼眶,周身的颤抖更大,只是被过人的毅力与定力强自压抑下来,但是这些细微的表情依然逃不过玄煌冰冷锐利的双眼。玄煌从容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