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娘去了一个精致的小院,扣门,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尼姑来开的门。她低声笑道,“黄施主来了,住持正在诵经。”
罗大娘笑笑,随着她进了上房。厅房里弥漫着檀香味,摆设非常简洁,不像厅房,倒像禅房。正面最里是一个高几,上面供奉了一尊玉石观音像,前面一个供桌,桌上摆了个铜鼎香炉,两盘供果。再往前,两旁放了各四把圈椅,圈椅上搭着灰色绣云纹椅垫。
从右边的侧屋里,传来敲木鱼的声音。
罗大娘站在厅房外侧恭敬地候着。
大概一刻多钟,一个年近四十的尼姑从佛堂出来,她就是了尘住持。
了尘未施粉黛,皮肤白晰,柳眉杏眼。虽然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依然能看出年青时的异常美貌。她坐在圈椅上,又示意罗大娘坐下。
罗大娘曲膝告了罪,从墙边端来一个锦凳坐下。自家主子虽然出了家,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对主子用俗礼。
了尘问道,“打听出来了吗?”
罗大娘笑道,“都打听出来了。那家的阿福当初比姐儿的病症严重多了,都治好了,姐儿定然也会好起来的。”便把王氏的话都说了,
了尘听了,激动地眼圈都红了。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嫣儿总算有希望了。贫尼不敢奢望她能像陈家阿福一样聪慧,只要能像个正常孩子,就满足了。”
罗大娘笑道,“住持太过谦了,姐儿的父亲那样聪明能干,若姐儿的病好了,定是冰雪聪明的。”
了尘道,“但愿如此。”
罗大娘又道,“那母女两人您还见过呢,至今那王氏还念着您的好。”
了尘一脸惊诧,“哦?”
罗大娘便又把王氏去影雪庵找了尘住持看病的事说了。
了尘想了想,笑道,“哦,贫尼记起来了。那个孩子,那时才几岁大,痴傻的厉害。但她的小模样长得极讨喜,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呆滞,却极其漂亮。贫尼不只怜惜她,还喜欢她。哎,她母亲请贫尼帮她看痴病,贫尼除了伤风头痛的小病能看看,哪里有那个本事。”又说,“陈家是良善之家,以后若有难处,你们能帮就帮帮。”
罗大娘点头应允。
了尘又问,“只不知王施主说的灵隐寺高僧是哪位。”
罗大娘说,“我问了王氏,她也不知道,只说那位高僧头发胡子全白,左眉心有一颗大痣。”
了尘点点头,说道,“贫尼知道是谁了,一定是无智大师。可惜,无智大师三年前便云游去了,到现在也未归寺。”她自从知道嫣儿患了痴病,就一直想请无智大师帮着看看。现在听了这个话,更坚定了这个心思。
又吩咐罗大娘道,“你们把王施主说的偏方都找来,再去给阿福看过病的那些医馆,把姐儿的症状说说,看他们开的药方跟姐儿现在吃的有什么不同……”顿了顿,又说,“再让罗肖跟宣儿说说,把嫣儿身边的人清理清理,至少许婆子绝对不妥当。不说嫣儿有病,就是没病,也只是一个四岁孩子,断不会束缚下人做欺压良民,甚至强买良民的事。更不要说,以后嫣儿的病若真的好了,被人带坏了去……”
罗肖就是罗管事。
罗大娘一愣,“您是说,那个人还会把手伸得这么远?”
……
第二天一早,从棠园里出来八辆马车,二十几个骑着马的壮汉。两辆马车和五个壮汉去了红林山方向,剩下的去了府城方向。
棠园主子来这里小住的几天,陈家二房得的好处可谓多多。
陈大宝带着七七、灰灰、追风去棠园不仅陪着楚含嫣玩耍,还吃了许多这辈子从来没吃过的好吃食。赚了许多用学习用品,够他和阿禄用好久的了。
家里又赚了小半箱子好缎子,虽然现在不敢都拿出来用,但总有用的时候。还意外地赚了一笔巨款,四十两银子。
更有未知的银子,就是“卖”十锦雀的钱,不知道那位楚大爷最终能给多少。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跟棠园的罗管事拉上了关系,以后再想办法维系紧些。
所以他们刚走,陈大宝就又盼着他们回来了,就像盼金宝一样盼。
陈阿福一家的日子也恢复了正常。
早晨,陈阿福过旧院子做早饭,母子俩吃了饭就回新院。阿阿福打扫院子和家里的卫生,陈大宝喂鸟和鸡。之后,陈大宝进屋学习,陈阿福去挑水和浇菜地。
做完了这些,陈阿福回屋把靓蓝色和棕黄色的缎子拿出来。给大房裁了几块缎子下来,陈业一块靓蓝色的,陈老太和胡氏一人一块棕黄色的,陈大虎二尺靓蓝色的。
又咬牙给陈阿菊扯了二尺多棕黄色的缎子,只够做单件的,到时说只剩这么多了,她实在不愿意痛痛快快给陈阿菊那么多。本来还想给高氏扯一块,想想又算了,高氏保不住,很可能被胡氏要去孝敬娘家或是给陈阿菊。
又拿出海棠红的缎子扯了四尺半给陈阿兰。到时候说这是陈阿福母女做的东西讨了棠园主子的喜,赏了自己这块红缎子。
陈阿兰年底就要成亲,新娘子穿着这么亮丽喜气的衣裳,不仅漂亮,还很体面。
陈阿兰虽然跟陈阿福的关系并不算很亲近,但温柔,勤快,心地也好。她在胡氏那个娘的教导下,从来就没有欺负过小阿福,这已经很不错了。嫁人一生只有一次,陈阿福还是希望她做个漂亮新娘子,能够一辈子幸福。
跟娇嫩妩媚的海棠红缎子一比,适合给中老年妇人做衣裳的棕黄色缎子更显得老气横秋。
想到陈阿菊的自私又沉不住气,陈阿福坏笑了一下,但愿这块红缎子不辱使命。既能让陈阿兰将来当个漂亮新娘子,又能挑起陈阿菊的火气。
第六十七章 争缎子
有些人就是那么奇葩,看到的永远不是自己手里的东西,而是人家手中更好的东西。陈阿菊就是这样的人。
陈阿菊一闹起来,胡氏肯定沉不住气。
陈业不是好面子吗?就让他看看自己妻女的贪婪面目,臊臊他的脸。也让陈名和王氏看看这不是几块缎子的事,以后给不给的不要随口就说。
同时,自己也能更清楚地看看大房,哪些人值得交,哪些人要防着些。
不过,原定给大丫裁的绯色或者红色的缎子却不敢给了,连陈阿福自己目前都不敢做这种亮色缎子。
陈阿兰做衣裳若是能剩一块布头,让她给大丫做件小短比甲。小丫头那天被胡氏打得很可怜,哭叫声让陈阿福听得都心痛。
陈阿福又给自己和王氏各扯了一块棕黄色的,还给陈名、阿禄和大宝各扯了一块靓蓝色的。一人先只做一身。
其实陈阿福一点都不喜欢棕黄色的缎子,太老气。不过另几样缎子现在不好拿出来做,也只得先用它做件长裙。
除了给大宝和自己裁的两块缎子留在这边,其他的都拿去了老院子。
陈名看出来陈阿福不太高兴。叹着气说道,“爹娘也不想给胡氏……哎,看在你大伯的面子上,就给她一次吧。”
陈阿福嘟嘴道,“一次?若她再要咋办?”
陈名道,“咱就说没有缎子了。”
陈阿福又道,“因为她的贪心,咱们连自己挣的缎子都不敢穿,要一直压在箱底?以后,若我和我娘戴了根银簪或是金簪,她又来要,咋办?若咱家再有了好东西,再盖了大房子,她又让咱们给她盖更大的房子,咋办?”
这就是胡氏的作风。
陈名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咋办。过去是自家穷,没有胡氏看得上的东西。现在自家有钱了,也不可能一直把银子压在箱子底下。他家的箱子底下,已经埋了九十几两银子了,这么大的数目,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可他们现在就是不敢花。
他们即使现在不花,几年后阿禄娶媳妇肯定也要盖大房子。若胡氏死命要钱,自己该咋办?
若看在大哥原来的情份上,他甚至愿意拿出几十两银子让大哥以后享清福,少劳累些。但他不敢,只要他拿出这个钱,胡氏就会认为他手里或许有更多的钱,会想法子无休止讨要。
陈名无奈叹了口气说道,“你和大宝日子好过了,还是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买些田地,再修个大瓦房,毕竟你们已经分出去另立门户了。你大伯娘有脸皮要我的,却要不了我另立门户的闺女的。这些缎子她要了就要了,不是什么大物。那些大物,她从你手里是要不走的,爹也做不了你的主不是。至于爹娘……哎,就先暂时这样过吧。”
陈阿福又说,“我觉得尊重大伯,也不意味着纵容胡氏,她想要什么就要她给什么。”
陈名又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也知道这个理儿,他也不想给胡氏。但是,事情总是发展到他不给也得给。想想陈实那么精明的人,还不是被胡氏吓得不敢回村了。
陈阿福看了一眼纠结的陈名,没有再往下说。话先点到这里,有些观念是慢慢改变的。再说,话语权掌握在有实力的人手里,他们二房,现在还是弱了些。
这天晚上,陈名和王氏一起去大房送缎子,陈老太的留在二房,王氏会给她做。他们走之前,陈阿福又是一通嘱咐。
听陈名和王氏从大房回来后说,陈阿菊一看到缎子就撂了脸,说咋不多给些,二尺半的缎子不够做一身衣裙,只够做件比甲,或是衣衫或长裙。况且,这种颜色偏老气,不适合小娘子做衣裳。
她看到高氏手里的二尺靓蓝色缎子,这是给大虎的。她就想要过去,说能做件袄子,小孩子穿缎子衣裳可惜了。
陈阿贵沉了脸,高氏把缎子抓得更紧。陈业和陈老太骂了她几句,才没敢继续讨要。
当她看到给陈阿兰的海棠红缎子,更不得了了,伸手就过去抓。
阿兰吓得赶紧躲开,以最快的速度把缎子锁进箱子里。她别的都可以谦让妹妹,但这块红缎子绝对不会谦让,她也极喜欢。想到新婚第二天,自己穿着这么华丽漂亮的衣裙同俊俏的夫君一起去上房拜见公婆、亲戚,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陈阿菊看到陈阿兰把漂亮缎子锁进了小箱子,大哭了起来,说道,“我喜欢那块红缎子,我比大姐长得白净,穿着肯定比大姐好看。”
胡氏见小闺女哭了,不高兴地问王氏道,“棠园主子就只赏了这么多?阿福就没有留下几尺?”
王氏严格按照陈阿福教的话说,“没了。棠园主子只赏了阿福那么几尺,阿福想着阿兰快出嫁了,就都给了阿兰,她连根布条儿都没留。”
胡氏平时疼小闺女多些,又说着阿兰,“就给你妹子分二尺,你们一人做件小袄。”
陈阿兰一听也流泪了。她很是委屈,自己要出嫁了,就这么几尺好布,妹子不懂事跟自己争,连老娘都跟着要。
陈老太不高兴了,说道,“阿兰就要出嫁了,新妇打扮漂亮些,女婿也会喜欢。好不容易堂妹送了块好看的料子,亲妹子不懂事去争,当娘的还纵着。”
陈名也沉脸叱道,“你还是亲妹子,连阿福都比不上。阿福知道阿兰出嫁,宁可自己不穿都让给你姐,你还好意思去跟你姐争。真是被你娘宠坏了。”
陈阿菊看看手里的缎子,怎么瞧怎么觉得没有红缎子好看,大哭起来,“我就喜欢那块红缎子。大姐太自私了,她都定了人家,还穿那么好看作甚?”
陈阿兰委屈得不行,哭道,“我从小什么都让着你,我还自私了?你说话可要讲良心。”
陈阿菊喊道,“你不自私,就把那块缎子给我啊。”看到陈阿兰没动,又说,“哼,明明自私,偏说的好听。”
陈阿兰更觉得委屈,哭声也更大了。
陈业立起眼睛吼了陈阿菊一声,“那缎子是给你姐姐的,不许再去争。再闹腾,老子大鞋底子抽你。”
陈阿菊平时一看陈名生气,便不敢再吵闹。但今天她实在是太想要那块缎子了,况且她还跟胡翠翠吹了牛,说至少能做两身漂亮衣裳。现在不止没有两身,连最漂亮的缎子都没弄到,她不甘心。也不顾陈名的骂声,跳着脚地哭闹。
陈业气得不行,脱下鞋子抽了陈阿菊几下,被陈阿贵和胡氏拉开。
陈阿菊挨了打,更不得了,跑到一边跺着脚大哭。
胡氏看到小闺女如此,极心疼,对王氏说道,“弟妹,就再给阿菊扯几尺缎子吧。我家阿菊现在正是说亲的时候,打扮漂亮了,也容易找到好人家。”
第六十八章 不辱使命
王氏红着脸说,“蓝缎子给大伯和大虎扯完后,勉强给我当家的和阿禄、大宝各扯了一块,没多的了。黄缎子给你们扯了一身后,我扯了一身,只剩下二尺多,也只够给阿福做件秋衫或是比甲。”
这话也是陈阿福教她说的,就是让胡氏知道二房也要一人做一身,没道理自家的东西只能给大房做。
胡氏又说,“不是还有白色缎子吗?扯几尺给我们阿菊做中衣中裤,正好跟黄色比甲配套。”
陈阿菊又有了希望,忙回头挂着泪珠说,“还可以做百褶裙,绣上花好看得紧。我去县城就看到有钱人家的小姐穿这样的裙子。”
王氏又摇头说,“白色缎子用的多,只剩了两块小布头,不够做衣裳和裙子。”
陈名听见妻子这么说,脸红地低下了头,这些话都是他们走前阿福交待的。那个丫头,她咋知道胡氏和阿菊会这么做?
陈阿菊本来有了一丝希望,听说没有了,又转过脸去继续哭。
胡氏心疼闺女,又厚着脸皮说道,“阿福立了女户,也不急着说亲,就把她的那几尺给我们阿菊吧。”
陈阿贵早臊红了脸,大声喝道,“娘,妹妹爱好,人家阿福也是姑娘家,也爱好,凭啥人家不穿,都给你闺女穿啊。人家已经给了咱家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了,你咋还能要。再说,你不能再这么宠着小妹了,不然她以后可是要吃亏。”
陈阿贵闷性子,话很少,今天实在忍不住当众说了自己的老娘。
陈业的脸早就臊得像只大红虾,可以说已经震惊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能猜到自己的媳妇会暗示二房三房,让他们不要忘了哥嫂当初的付出,该孝敬的时候要孝敬。在他想来,那也只限于暗示。但绝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要脸面地要,而且步步紧逼。二房已经说了没有多余的,她竟然还舔着脸想要把人家仅剩的缎子要过来。太过分!
他觉得自己的脸面已经丢尽了,气得眼睛瞪多大,起身就把胡氏掀了个趔趄,甩了她几巴掌。陈阿贵赶紧把他拦了下来,陈名也去把他拉着坐下。
陈业坐在炕上指着胡氏大骂,“你闺女那么想要,你就把你自己的缎子给她。你这贪心的臭娘们,要了人家那么多还不知足,还想把人家的都要过来。眼皮子浅的东西,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说完又想起身去打人,被陈名死命拉住。
胡氏刚才被小闺女闹得心慌,当着丈夫儿子的面忘了掩饰。见丈夫生气了,儿子也说了话,吓得不敢再闹腾。便坐下抹起了眼泪,又开始唠叨她一嫁过来就如何操持家务,孝顺老人,服侍小叔,委屈得不行。
陈老太瞪了一眼胡氏说道,“你少在那里哭天抹泪的,操持家务、孝顺老人、照顾小叔是你当媳妇的本分,哪家媳妇都是这么做的。我大儿说的对,你闺女想要,你咋不把自己的缎子给她,凭啥要人家阿福的?闺女都被你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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