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样说,绣娘出身的王氏审美也前卫,直觉这些玩偶肯定好看,便认真地在陈阿福指定的缎子上绣起花来。
不大一会儿,她们就听到老院子那边胡氏的大嗓门,也没管她。她愿意作,就作吧,看看棠园是不是她能作得起的。
原来,昨天晚上胡氏回了家,听小闺女陈阿菊说,胡翠翠说昨天罗老爷赶了辆马车去二房,有人好像看到他从车里拿出好多漂亮的缎子。
胡氏一听直咬牙,骂道,“黑心肝的玩意儿,好东西不给咱们,只给了些破糖果和点心。买了点棉花和细布给你爹做棉袄,你爹还感动的什么似的。死抠的玩意儿,就那破东西,还只给你奶和你爹,连老娘都没给。”
陈阿菊撒娇道,“娘去二房帮我讨些缎子回来,我想做几身漂亮衣裳。”
胡氏点头答应,又道,“再给你舅舅和翠翠做两身。”
她回屋后,气愤地对陈业说,“我早说过二叔没有三叔实诚,偏你不信,帮他家干活就像干自家的一样拚命。昨天村里好些人家都看到罗管事给二房送了好些缎子,他们却藏了起来,只给咱家一点糖和点心……”
陈业听说陈名藏私,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他一直觉得是兄弟就应该团结一心,互相帮衬。他愿意帮助兄弟,但更希望兄弟不要忘了他的付出,能够把他放在心上。
之前胡氏经常说陈名不如陈实,他还不愿意听,也特别不高兴胡氏向陈名要东西。觉得二弟家穷,过得不容易。现在二弟家好过了,也时常想得到他,经常给家里端吃食,让他心里很高兴。他倒不是在乎那些吃食,他是高兴陈名把他放在了心上。
但若真是他们得了那么些缎子藏起来却不告诉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告诉他了,他难道还能抢他们的不成?
他不愿意让胡氏知道自己的心思,嘴上还是说,“瞎咧咧什么,二弟不是那种人。定是那些人看错了,拿出来乱说。”
胡氏可不相信那些人看错了。她一直觉得二房不实诚,有些绣娘一个月能挣几两银子,偏王氏说自己连一两都挣不到。天天装穷,鬼才信。
她想了大半夜,还是觉得该让大虎和大丫跟着大宝去棠园。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孙子孙女比大宝强得多,既然大宝都能入罗老爷和贵人们的眼,她的孙子和孙女更应该讨喜才对。棠园的主子就是手指稍微漏个缝,也够自己一家吃用不尽了。
她等陈业和陈阿贵去干活后,便偷偷带着大虎和大丫来了。
大宝一看他们三个来了,就招呼他们坐在院子里,说他要等罗管事来接他。还说姥爷和小舅舅都不舒坦,还在床上睡觉,姥姥去外面忙活了。
胡氏想去新院子,却看见门被反锁了,这边两间房都睡着人,也不能去。她也只有跟着几个孩子坐在院子里。
大虎和大丫跟七七和灰灰、追风玩得高兴,胡氏看着这两只鸟在想心事。
大概巳时二刻,罗管事来了。
大宝一看到罗管事,就赶紧起身招呼道,“罗爷爷。”
罗管事脸色微沉,心里有火。他已经跟这家人解释过自家不会再打那孩子和鹦鹉的主意,昨天还拿了那么多缎子和礼物来。即使是让他们做玩偶,又能用得了多少缎子?还不是自家主子慈悲,想着多拿些,剩下的让他们做衣裳。还专门说,让孩子自己去棠园。
先以为这家懂事,今天会让孩子自己去,结果还是拿乔地等着他来接。
他也没进门,站在篱笆门外说道,“大宝,我来接你了,走吧。”
大宝没动,指了指一旁的两个孩子说,“这是我哥哥大虎,这是我妹妹大丫,他们也想跟我去棠园玩。”
罗管事看着大虎和大丫愣了愣,他已经打听过了,大宝哪里来的什么哥哥妹妹,肯定是陈家大房的孩子。
一直站在那里的胡氏终于捞着机会说话了,走过来笑道,“罗管事好,我是大宝的大姥姥,这是我的孙子大虎,孙女大丫。论伶俐,他们比大宝强得多,他们也想跟大宝一起去陪着小贵人玩耍。多几个孩子,更热闹不是?”
因为要见罗老爷,胡氏着实打扮了一番。专门把压箱底的一套湖蓝色绣花绸子褙子拿出来穿上,头上还插了两根银簪,金丁香也戴上了,还抹了胭脂。只是褙子不太合身,这是她前几年向回乡的陈实媳妇张氏要的。虽然放了边,还是有些短和瘦。
罗管事还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妇人。心里冷哼,当棠园是村东头的小树林,想去就去?不要说自己的小主子有病不能见生人,就是没病,也不是这些泥腿子想见就见的。
见罗管事愣在那里没吱声,胡氏又笑道,“大宝的娘原是个傻子,蠢得紧。大宝也不聪明,比不上我家孩子伶俐。”
胡氏的话气得陈大宝红了脸,扭着指头也不敢出声。
罗管事多聪明呀,一听胡氏的话,再看这样的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直觉得这家人比较懂事,惯不会拿乔,原来是有这么几号人等在这里。这也够欺负人的了,当着人家孩子的面就说他娘是傻子,这孩子还不敢多说。一定是被这妇人欺负惯了。
罗管事脸色更沉了,气势又足,大丫吓得已经抱着胡氏的腿躲在了她身后,大虎也不敢上前。
胡氏气得不行,一边冲罗管事笑着,一边硬把大丫往前面拉,大丫害怕,哇的一声哭起来。
看到胡氏的作派,大宝的脸更红了。他心里再讨厌胡氏,那也是自己的亲戚,也丢了他的人。
罗管事冷笑道,“因为你家孩子伶俐,就要陪着我家小主子玩耍?真是笑话。这天下自认为伶俐的人多了,我家小主子见得过来吗?”
胡氏没想到会是这样,自家的孩子的确比大宝强啊。赶紧又说道,“我没有乱说,的确是我家孩子更聪明些。听说你家小主子是女娃,应该更喜欢跟女娃玩才对啊……”
第六十二章 大闹
罗管事冷哼了一声道,“因为我家小主子是女孩儿,就得跟你孙女玩?笑话!你还说自己是孩子的大姥,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当着孩子的面就这么抵毁他的家人。”他实在不想跟这个村妇费话,向大宝招手道,“大宝,快些走,我家姐儿要等急了。”
大宝“哦”了一声,看看胡氏和大虎,带着七七和灰灰、追风跟着罗管事走了。
瞬间院子里只剩下胡氏、大虎,以及大哭着的大丫。
胡氏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又羞又气,抓住大丫就使劲向她的屁股上打去,边打还边说,“打死你个没用的死妮子,平时喳喳呼呼,能干得紧,一到关键时候就没用。”
大丫又怕又痛,尖叫声更大。
胡氏实在气不过,又在院子里大骂起了陈名和王氏不知感恩,只知自己海吃海喝,有好事就把自家亲戚甩开,有缎子还藏着,吸引了几个村人过来看热闹。
看人多了,她说的更来劲。
陈名在屋里听到胡氏的骂声和村人的笑声,气得直咬牙,但他一个小叔子也不好出去跟嫂子讲理。
陈阿禄拄着拐出了东屋,被陈名拦住了,说道,“你一个男孩子,不要去跟一个泼妇争执。若是被她推一跤,把腿再摔断了怎么办。”
王氏更是气得不行,但大宝已经说她出去做活了,她也不好出去。
陈阿福受不了胡氏的颠倒黑白,便起身把手里的活计放下。她实在不想去跟一个泼妇吵架,但又不愿意让胡氏在院子里赤口白牙说瞎话,抵毁陈名和王氏,便想硬着头皮出去。
王氏见陈阿福要出去,赶紧把她拉住,说道,“阿福莫去,你是姑娘家,不好去跟大伯娘吵架。等胡氏骂,骂累了她自会回去。”
王氏不敢让自己闺女去。她自己可以去吵,甚至阿禄可以去吵,但阿福绝对不能去吵。阿福不是陈家血脉,陈家丢了脸,老太太和陈业只会恨阿福。
陈阿福道,“不行,我不想听她这么骂爹和娘。娘放心,我不会和她吵架,我只是去讲理。”
王氏急道,“你讲理,胡氏不会认为你是在讲理,到时候会跟你吵架,甚至打架都不一定。陈家丢了人,你奶和大伯都会不高兴你。他们可以教训胡氏,但容不得你不尊重胡氏。还有胡老五,咱们得罪不起。前几天村里有个得罪了他的人,半夜院子里就被人泼了屎尿,孩子一出家门也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破了头。那人没法,送了一贯钱,陪了礼胡老五才放过他家。想想大宝,不是陈家血脉,若你奶和大伯不护着他了,胡老五起了坏心是防不胜防的。还有你,刚刚立了女户,又长得这般水灵……”
一想到大宝,陈阿福只得气鼓鼓地坐下了。自己现在太弱,连自保都不能,凭什么去跟一直护着二房的大房起争执,跟胡氏那个恶女人斗。
可惜现在金宝不在外面……
胡氏越说越来劲,看热闹的也人越来越多。
陈名实在听不下去了,沉脸走了出来。忍着气说道,“大嫂,你请回吧。有什么事,让我大哥来跟我说。你在我家这么吵,让别人把陈家的热闹都看去了。”
胡氏道,“我怕啥?要看就看,又不是我不记情……”
“阿贵他娘,你不要脸,我陈家还要脸,我儿子我孙子还要脸。”一个大嗓门传来,是陈老太来了。她看到大丫和大虎在院子里大哭,胡氏还在跟尖声说着她如何劳苦功高。
老太太一骂,胡氏就有些怕了。又一想,自己有理,怕什么。赶紧说道,“婆婆,我是为你和我当家的气不过。你还不知道,昨天罗管事送了二叔家好些漂亮的缎子。他们却藏起来了,只给你老人家一点破糖果点心,和几尺破布……”
陈阿福一看老太太来了,就赶紧过来了。她解释道,“大伯娘,你误会了。那缎子是罗管事让我娘给他家小主子做物什的,我们怎么敢贪墨下来送人?”
阿禄也拄着拐跳出来,大概讲了胡氏想让大虎和大丫去棠园,罗管事不愿意,胡氏脑羞成怒就开始骂人。说到后面,哭了起来,“奶,我大伯娘骂我爹骂得不像样,总说我爹不知道攒钱孝敬她。她又厉害得紧,若你老人家不来,我和我姐都不敢出来。”
陈老太听了,气得要命,这胡氏太贪心不要脸皮,没搞清状况就在二房大吵大闹。
她问陈阿福道,“既然你大伯娘误会了,你咋不出来跟她解释清楚?”
陈阿福委屈地说,“大伯娘正在气头上,我怕她不相信我的话,吵起来更难堪。”
胡氏尖声道,“我当然不相信你说的鬼话,你当我像婆婆那么好骗。若真的只是让你们做物什,昨天我们来你家你们咋没说?一定是你们不想告诉我们,今天我知道了,才找的这个借口。”
陈阿福叹道,“若大伯娘不相信,咱们就去棠园问问罗管事,看我说没说谎。”又对老太太说,“奶,我家只是普通村民,是蝼蚁,人家棠园主子凭什么会赏我们那么多漂亮缎子?真的是罗管事让我们给他家主子做东西。也没有给我们多少,也就只有三匹。”
她当然不会说给了五匹,怕胡氏再狮子大开口。
陈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老太太说道,“娘,我们为什么不敢说,你老人家也应该猜得到。”
陈老太一看陈名,他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有些发紫,吓坏了。忙扶着他说道,“老二,你别是又犯病了。快,回屋里歇着。”
他们几人进了西屋,胡氏也有些怕了,若是陈名被她气犯了病,自己可得不了好,赶紧牵着大虎和大丫跑了。陈家外面的人也就渐渐散开了。
王氏听说丈夫犯病了,吓得也赶紧跑了过来。
陈名躺在床直哼,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劝道,“那胡氏的个性你也清楚,咋还跟她一般见识。你不要生气,等着你大哥去收拾她。”
王氏实在忍不住了,便把胡氏偷着向陈实哭要房子的事说了。她不止哭要了房子,还偷要了张氏的衣裳,银簪子,金丁香……
第六十三章 要到了
胡氏人大面大,都那么豁出脸皮要了,陈实不好意思不给。但他知道陈业好面子,还不好说是因为胡氏哭要或是偷要自家才给的,只得说自家日子好过,专门送大房的。
王氏又说了陈实为给大房修大房子借了债,前几个月才还清,一家人过得极是拮据,孩子连肉都难得吃一口。现在他们一家都不敢回村,怕了。
陈老太听了,都气哭了,直用拳头锤胸口,骂胡氏泼皮不要脸,骂老胡家没有好玩意儿,后悔让大儿娶了这个搅家精。哭过了,又嘱咐他们几人,胡氏哭要房子和首饰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陈业听了会难堪。她的大儿子,是陈家的功臣,又极好面子,她不愿意让让大儿子没脸。
但胡氏大闹二房、把陈名气病的事情却要告诉陈业,让陈业揍她。
陈实的事情之所以不敢跟陈业说,是因为陈业已经享受到了要来的好处。而二房这件事可以说,是因为好处还没要到,与陈业无关。
老太太还说回去会收拾胡氏,让她立规矩,洗猪圈。老太太能拿捏胡氏的,除了在陈业面前告胡氏的状,就是让她做这两件事了。
陈阿福暗叹,胡氏敢这么强要东西,就是知道自己做的越过分,这些人越不敢闹到陈业那里去。陈业在陈家,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难堪了,没脸了,老太太就会心疼,陈名和陈实也会难过。
晌午,陈老太没留在二房吃饭,而是回去告状兼收拾胡氏去了。
陈名的身子不太好,饭都是在床上吃的。刚吃过饭,陈业和陈阿贵就来了。
他们父子向陈名道了歉,陈业说已经教训了胡氏,还揍了她,让陈名消气,晚上再带胡氏来向陈名当面赔礼道歉。又大谈了一通兄弟齐心,其力断金的话。
陈名对陈业极是信服,听了这些话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陈业父子还要下地,说完就匆匆走了。陈阿福和王氏又赶紧去新院子做活。
晚饭前,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是罗管事的大儿子罗小管事。他说大宝被他家主子留下吃晚饭,晚饭后他们会送他回来,让陈家人莫担心。
吃了饭,陈老太、陈业和胡氏三人便来了。
胡氏当着陈业和陈老太的面很温顺,也没拿乔,红着眼圈对陈名说道,“二叔,你别生气。我就是直性子,有啥说啥。你大哥骂了我,还打了我,婆婆也骂了我,罚了我,我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对不起了,我以后不会对外人乱说嘴了……”
陈名再气胡氏,还是不愿意陈业为难,说道,“大嫂知道就好。”
正说着,陈大宝被罗小管事送回来了。
陈业见陈大宝手里只拎了包点心,并不是像胡氏说的大包小包,知道二弟的确没有跟自己藏私,心里才真正高兴起来。
胡氏又提出,她和阿兰的手巧,她们也来帮着一起做贵人的物什。
老太太还动心了,若真让胡氏和阿兰做了,说不定也能讨了贵人的喜欢,那样大房也能得些好处。
王氏忙说道,“大嫂和阿兰的手再巧,也不能帮着做这个活。不是我不同意,是罗老爷昨天说的。这些东西是他家小主子把玩的,一定要做好,做精致。他知道我是绣娘,才拿来让我做的,阿福也只是帮我打打下手。”
这话也是下晌陈阿福和王氏商量过的。她们知道胡氏的德性,怕她提出参与进来,就找了这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