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一双澄澈的眸子,徐绍祯便将后头的话用笑意一并吞没下了。
墨沧混不介意的摆了摆手:“左右你我同住一间房已经将近一年半了,大家都是男人,那么婆婆妈妈干什么?你若是说我没个公子哥儿的样子,那我要告诉你,这才是对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出身嘛”
徐绍祯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他自己是男人他知道,可
这小孩儿若不是大家出身,这世上可称权贵的,怕是没人了。
她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却还是揽进了那厚厚的棉被,裹的跟个团儿一般上了坐榻。
桌上摆了两个盘子,里头的板栗糕码的十分整齐,看着比天香斋小二的手艺都好。
墨沧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分量的糕点,他定然是一块儿也没有吃,她也不点破,笑眯眯的拿起一块糕点便吃的满嘴都是渣。
徐绍祯其实是不喜甜食的。但墨沧却是个嗜甜如命的,两个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自然是没少随着她吃些甜点。
一同上街的时候,往往是哪儿点心多,她便往哪边走。
眼巴巴的看着,看饱了就走。徐绍祯自然是知道她囊中羞涩,也知道自己买了给她,她是定然不会要的,所以便寻了这么个法儿,他买来一堆,尝个两三块,然后邀她来尝一尝。
板栗糕在这里头,算是不太甜的一种,所以,他回回只吃板栗糕。将那多余的糕点,统统都算到了不会勤俭持家脑子笨的劲松头上去。
劲松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眼下她正跟小松鼠一样,吃的十分欢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着实可爱。
“子贤,今日雪落的这么大,你为什么非去天香斋不可?”徐绍祯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盘也给她推了过去:“劲松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墨沧吃点心的兴致一下就没了,小脑袋耷拉着道:“唉,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
“劲松是不小心说漏嘴的,你不要怪他。我自然是知道你瞒着我不说,让我殷勤来殷勤去的,是为了让我心里头舒服一点,可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我还能自欺欺人,眼下知道了,我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掩耳盗铃。”(。)
第二十一章 先前一般()
墨沧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徐绍祯会像以前每次她“报恩”的行径被他揭穿那样,苦口婆心絮絮叨叨的说上一堆什么兄长照顾弟弟是分内之事,让她不要太往心上压。
若是他的关怀对她成了一种负担,每每想起来不是暖意而是形同债务一般,他还不如不要他墨子贤这个弟弟了。
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墨沧自然是万分羞愧,可是不管她愧意是如何深,这行径还是我行我素的,没有半分改变。
徐绍祯有他的道理,墨沧也自有她的坚持。她是个女儿家,他不会知道,她来自庐嵩山上那个世人闻之皆肃然起敬的宗门,他也不会知道,将来,宁山书院的三年生活一结束,她还是孑然一身的回山上去,他也不会清楚。
所以,她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凭什么要欠着他一辈子的情呢?
徐绍祯的反应却全然的出乎她的意料。
他修长好看的俊眉微微一扬,笑道:“哦,子贤既是发现了,这大半夜的冒着风雪出去买板栗糕,是想打动我,也是好让你自个儿安心了?”
真是个妖孽!
她暗暗的腹诽,面上却还是乖乖的应了声“是”。
“你欠我的,可不止是买几回板栗糕就能还的清的。”他心里头憋着笑,面上却是竭力作了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出来。
墨沧差点儿被刚吃到嘴里的点心给噎到。
徐绍祯起身给她递了杯水,不知打哪儿取了个算盘来,嘴里三七二十一的说的井井有条,手上噼里啪啦一阵打,最后将算盘在她眼前一放,脸上的神情悠然的很。
墨沧觉得,自己这辈子给他当牛做马都不一定能还的清。
“我还不起”
徐绍祯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你天天的在还债,我看着也甚觉乏累,倒不如这样一次性的算清了,你也还上,我们俩好安安心心的当结拜兄弟,而不是什么债主跟”
不等他说完,墨沧便摆着手插嘴道:“我都知道我还不起了,这话说出来,不是平白的给我插刀子!与其探讨我俩的关系,还不如想点儿法子,好让我早日摆脱这沉重的债务。”
“谁说你还不起了?”
墨沧微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一穷二白的”
见他一双凤眼往自己身上瞟,她牢牢的捂住了胸口:“不行,那块玉佩虽然很值钱,可是那是我生身父母留给我的,不能给你!”
小孩儿误会了他的意思,徐绍祯轻缓一笑:“哦,那你还有什么能抵债?”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微微下压的威逼着她:“子贤莫不是要跟我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徐绍祯伸手去捏住她光滑精致的下巴,笑道:“我看如此甚好,子贤可是个值钱的宝贝,我还得倒搭银子给你。”
墨沧也不知怎么,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毛骨悚然的,摇着头甩掉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状似不满的嘟囔道:“什么呀,一点儿都不正经,我若是真的拿自己抵债,左右墨子贤的大名也没几个人知道,你也不怕旁人真的说你是那龙阳之好”
“怕什么,我原本不是,合着见了你,也该是了。”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的,却是叫墨沧的小心脏为之狠狠一颤。
他,他方才说什么?!若是她没有理解错,这话是说,徐绍祯对自己有意吧?不对,他不是对墨沧有意,他是对墨子贤存了心思!
原来流言不全然是假的。
墨沧脑中一时间跟放烟花一样,一个个想法层出不穷,骇人的见解一个压一个的新鲜。他是诓自己诓惯了的,这回怕也是想吓一吓自己吧?
秀气的脸上还带着震惊,她偷偷的去瞄坐在旁边的人。
徐绍祯恰好也在看她,那双绝世的眸中含了些笑意,却不是她熟悉的戏谑,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好似还饱含期待一般。
这样轻易的就让她想起了五月的时候两个人一同去郊外放筝时的明媚阳光。
她掉进这样的眼神里,不知陷了多久才拔出来,话好似没有经过那还有些嗡嗡作响的大脑一般就出来了:“徐,徐兄,你莫要跟我开玩笑了。”
她都紧张的结巴了!
徐绍祯却还是不肯放过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莫不是子贤觉得,跟着为兄委屈了你?”
“子贤,我说的,没有半句是假的。若是我愿意,什么时候我都能把你带到上京去,不管旁人,也不管你背后的人,”他叹了口气:“可是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明白。”
“从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是有这断袖之癖。”
“我向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可是来上虞的路上,见到你躺在路边瘦瘦小小的一个,便动了恻隐之心,后来越是相处,便越是觉得子贤好生有趣,处处都合我的心意,便只想着好好的护着你。”
他的语气很是从容,没有半分窘迫或是不堪,这样的坦然竟是叫墨沧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应对。
“本来不想这么快就告诉你的,”徐绍祯薄唇抿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可是你总是做些叫我心疼的傻事,我想着还是早些让你知道的好。即便跟你说了以后,你可能会因为这个厌恶我”
最后那句话落在她耳中莫名的揪心,好似这天上飘着的白云是被她一脚踩成了地上的脏泥一般。这样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她现在是墨子贤。若她是墨沧,他们之间许是没有机会的吧?
墨沧被自己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开口道:“不不,我不会厌恶你的。”
他眉梢上镀上一层喜色,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子贤可是说真的?”
墨沧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又说了一遍。这有什么,左右他又不是一个男子,徐绍祯如何,跟他,当是没有关系的吧
“那你还会待我跟先前一般?”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可以坦然处之,可是现在知道了,再跟以前一样亲昵,一样形影不离,好似有些奇怪吧?
不管了,反正旁人又不知道徐绍祯有这样的心思,她也不会说出去,便纵是跟以前一样又能怎么样呢?
她看着落在他眼眸中的自己,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无法自然()
墨沧本以为,自己的风度可以跟他那晚说话时一样的云淡风轻,完全能做到泰然处之的。
不得不说,没几天下来,她就深深的觉得她大大的高估了自己。
徐绍祯仍是对她仍是跟从前一样,亲密却不逾越规矩分毫,将一切都控制的刚刚好,让人生不出半分反感之心,而是时时刻刻如同沐浴在柔和的春风中。
墨沧对他的好,他就接着,她时而的尴尬,他也看在眼里,总是能巧妙的给她于无形当中化解。
对比之下,墨沧的表现,就不只是一个怂字了得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说服自己这人喜欢的只是墨子贤而已,跟她没啥关系,于是该一起上课便绝不逃脱,该给他买三餐还是十分狗腿。
可是她对他殷勤,这是惯常了的,熟知他的心思以后,再看他对自己的好,却怎么都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墨沧自然知道徐绍祯以前也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博爱之人,以为他对自己的另眼相看完全是出于两人在来上虞的路上结成了义兄弟,谁知道他竟是
两素一荤的午饭中,一直都是她吃两个荤菜,因为徐绍祯说他不喜肉食,墨沧以前都是乐呵呵的当真,现在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世上除了和尚,哪儿会有人不吃肉呢?
徐绍祯明显不是出家人呀!可是这样的吃法都是约定成俗了的,自己再更改了似是有些矫情,所以,她只得别别扭扭的不时往他饭碗里夹个鸡腿,放块鱼肉。
他也不拒绝,就那么似笑非笑的受着,偶尔还说一句今天的糖醋鱼很是不错。
每每得了回应,在徐绍祯看不见的小角落,墨沧又要纠结上许久,自己这么做,会不会给他造成暗示啊?万一他以为,墨子贤也是个断袖怎么办?
有时候想的多了,竟是翻来覆去大半夜都睡不着。
就是嘛,这罪魁祸首就躺在她一书墙之隔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心里头平静无波!
若是自己是墨沧,而不是那个什么该死的墨子贤,事情不就能全部的迎刃而解了?墨沧觉得自己被窗外头那轮圆月皎洁的光晃的有些心烦。
她干脆的披衣坐起,伸手去戳了戳徐绍祯。
徐绍祯清醒的很快,那样迅捷的反应,几乎叫墨沧以为他是没有睡着的了。
“怎么了,子贤?”
冬天寂静的夜里,连一声虫鸣也没有,他低沉的嗓音格外的有生气,叫她心头上长的的盈盈青草微微的摇曳着。
“其实我,我是”她顿了顿,终是没能说出口,他就那么耐心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后文。墨沧叹了口气,道:“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睡着,不早了,快些睡吧。”
徐绍祯看得出她心里头有事,却也知道她是不想告诉自己的,便绝口不提安慰的话,戏谑了她两句又重新躺下了。
墨沧心里头越发的堵成了一团,那线丝儿窝在一起,连个头绪都找不到,更不用提来理顺什么了。
她不能告诉他,她其实是女儿身。
这不合宁山书院的规矩,不合大冠朝的规矩,女人是不能出来读书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给师父、给宗门带来麻烦。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自己不是个男人,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他是喜欢墨子贤的,那发现了真相以后,或许会讨厌自己吧。
墨沧想的也不太明白,然而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只要一想到徐绍祯会疏远自己,会厌恶自己,她心里头就会很难过,甚至隐隐有一丝恐惧。
这份恐惧,却不是来源于同旁人看他的手段那样的眼光一般,而是惊忧失去。
这样矛盾的心理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不用亲近的人也一眼就能瞧出这小孩儿有心事。
这天下了课,夫子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叫住了他,说是子贤聪明有余,读书又刻苦,但是当注意身体才是。
墨沧欲哭无泪,她自然知道这问题的症结在哪儿,只恭谨的谢过了夫子关怀。
她转身叹了口气,抱着厚厚的书本往舍院走,抬眼却是看到徐绍祯正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开的煞是好看的腊梅花旁边,双目含笑的望着自己。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饶是这么想着,她还是咧了个开心的笑脸出来,快步迎了上去:“徐兄,今个儿怎么没有出去?”
自打李天霸事件过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一同去过怡红院,墨沧有一回还不开眼的问他,他不去,窈窕姑娘会不会生了不高兴的心思,徐绍祯却是怪异的看了她一眼,道是他从未欠过窈窕银子,又没有落下一屁股账,窈窕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这话说得墨沧是哑口无言,心里头直纳闷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些怪异的酸溜溜,像是灌了几大缸醋都不止。
若是他没有那断袖之癖,珍爱的女子也当是窈窕那样仙气飘飘的淑良美人儿吧
徐绍祯接过她手上的书本,道:“我在等你,今个儿不出去了,柳夫子出去游山玩水了,咱们回舍院包饺子吃。”
他口里的柳夫子是世家大儒,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气。近来徐绍祯都是往学院外头去跟着柳夫子探讨经义的。
墨沧亦步亦趋的随着他走着,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问道:“包饺子?”
她可是很怀疑徐大少爷的手艺他那双修长的手,运笔如行云流水,小楷草书,皆是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打架的时候握着那把玉骨扇,看着也着实是姿态潇洒,可是墨沧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样的一双手,来剁馅儿和面煮饺子。
要知道,在庐嵩山上,就连最全能的逸师兄包出来的饺子都是怪模怪样的,眼下他们要全程自己包办,还指不定弄出个什么样子来呢!
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徐绍祯挑眉一笑:“怎么,不相信我的手艺?”
墨沧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听得他问出这话,眼神顿时亮晶晶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如何后悔()
墨沧坚定的表示了她的怀疑,徐绍祯坚定的拉着想当逃兵的小孩儿回了舍院。
一路上她还非常不甘心的想要“垂死挣扎”一番,非要这人寻个吃饺子的理由来,人家月白风清的广袖一挥,悠悠然的说是因为想吃。
她无语,她凝噎,她找不出措辞来反驳。
院里小青松头顶上还攒着未融的积雪,偶尔有一两只灰色的麻雀落在上头,便颤巍巍的踩着雪花掉下来,打的青石上一片湿痕。
劲松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扎韭菜,绿油油的叶上还带着水珠,碧嫩的颜色格外的勾人。他一个大高个儿正坐在外头择韭菜,旁边的篮筐里头还放了七八个鸡蛋。
这场面,有些滑稽,可是也有种说不出的淡淡温馨。
她探头探脑的到前头去,背手围着劲松和鸡蛋打转儿,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
劲松一张脸憋的通红,他实在是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让自己干这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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