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他又要带着自己上楼梯,墨沧这才有些好奇的开口道。要知道,窈窕姑娘的房间可是在二楼呀。
徐绍祯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本是让你来找她取东西,现下已经不需要了,我亲自带你去看。”
墨沧已经习惯了这人时不时的就随手跟抚摸小猫小狗一般的来抚弄自己的头发,开始还抗议了几回,后来发现全然没用,也就不再白费工夫了,罢了,谁让她还欠着他那么多银子和数不清的人情呢。
摸一摸嘛,没什么的。反正她现在是墨子贤,又不是墨沧。
她虽是知道自己问了他也定然不会告诉自己,却还是小声的嘟囔了句:“嗯,是什么东西啊,你搞得这么神秘,大半夜的也不睡觉,明天上课打瞌睡,会被夫子打手板的吧”
徐绍祯却是低声一笑,放开了遮在她面前的袖子,朗声道:“看!”
淡紫色的锦袍起落,展现在她眼前的是绵延不绝的慕江河。
白日里看来碧清的河水已是极致的黑,夹岸的桃花林在夜色中勾勒出蜿蜒的曲线,给平素温柔的河水更添几分媚色。
柔波晃碎了一轮圆月,清晖仿若被漾了满河,充斥着言语文字描述不出的美丽。
而在这样静谧的景色中,慕江河上悠悠的荡着几只小船,上头点着花灯,漫无目的悠闲的在水上飘荡,让人见之便顿觉胸中开阔。
墨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赞叹道:“真美!”
徐绍祯哭笑不得:“子贤唯有此句?”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再无其他!”
话音刚落,便听了街上的更夫敲响了手中的更,恰好逢上了子时。
更声未落,夜空便绽放了一簇又一簇的璀璨烟火,如霞似花,美不胜收。
这样的精致落在她明亮的眼睛里头,伴着嘴角翘起的俏皮弧度,更是显得愈发动人。
夜风吹得他发梢微动,徐绍祯的声音很轻,却又很低沉,似是交杂了数不清的情绪在里头。他看着她的笑脸,说:“还好赶上了。”
墨沧正沉浸在这场烟花盛宴中,这般的繁华热闹完全盖住了她脑海中的一切人和事,听到他的话却还是下意识的问道:“赶上了什么?”
“你这个小笨蛋,”他语气中含了浓浓的宠溺意味,道:“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嘎生辰
墨沧歪着头很是想了一会儿,这才记起来当初两个人结伴来宁山书院的路上,在那棵两人环抱那么粗的柳树下,他执意要结拜的时候,两个人曾是交换过生辰八字的。
墨沧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她在庐嵩山上的时候,从未听过这一茬儿,单单这个说法还是跟着师兄下山游说的时候,经过一个小村子,听席地而坐的一个老瞎子说的。
可是既然徐绍祯问起来,她便不能说是不知道,否则这馅儿也漏的太快了,所以,当时她便随口胡诌了一个六月初六出来。
这张嘴就来的瞎话,自己怎么会记得!可是偏生他就记住了,还这样存了心思来给自己庆祝
墨沧忽而觉得风要把自己的眼泪吹掉了。
“我墨子贤何德何能,竟然能交到你这么一个好兄长。”
听得出她话里头的哽咽,徐绍祯便有些惊奇的低头去看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淡定小鬼竟是掉眼泪了么?
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呢。
“能有子贤这样一个弟弟,我也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下一秒,站在他面前憋眼泪的小人儿便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你这份心思,明天挨手板儿我也认了!”
徐绍祯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要绷紧了,不然真的招架不住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口出惊人的墨子贤。
她心里头原本还因为楼下崔大户的污…言…秽…语而残存的一丝不舒爽也完全的殆尽了,整个人都充斥在如同三月阳光包围下的暖意中。
原来有人关心是这样的!
会记得跟她有关系的每一件小事,还会为了她不顾旁人的眼光,替她出气,给她报仇。
墨沧在庐嵩山上呆了十三年,师父和师兄们的教导一直都是为天下先,她首先考虑的,从来都是只有旁人。
不说是她,整个宗门便是如此。他们无论是著书论义抑或是仗剑练功,都是为了给别人解决麻烦,帮助这个世上的弱小,以一己之力竭尽所能的往大同社会去。
他们希望,这个王朝能够因为宗门而更加美好。
这样的微言大义和慷慨行为,对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来说,或许是值得为之奉献奋斗终生的,然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便显得有些要求苛刻了。
尤其是,她骨子里还隐隐的流着反叛如此行为的血液。
就像一个从未尝过甜味儿的孩子,从小便被大人灌输着人应该吃苦的想法,一直以来所给予她的味道也只有苦处,虽是十三年来已经习惯了,不觉得苦味有什么难为人的,可是在某一天吃到糖的时候,还是会因为那份甜丝丝而惊艳。
而墨沧,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那晚高楼之上,上有明月,下有江河,她与他凭栏而立,耳畔夜风温柔席卷,消失不见的星星仿若都躲到了她灿烂如斯的眼眸,澎湃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的绽放在头顶,没有美酒,没有佳肴,却是足矣。
这样的场景,直到物是人非的很多年以后,还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也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虽是什么都没说,有些东西,却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第十九章 买板栗糕()
徐绍祯对马府和李家出手的时候,原本只是发泄自己胸中的怒气而已,却不曾想是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墨沧还真是在宁山书院的一帮学子当中横着走了。
只要她不去招惹旁人,便没有一个人敢来找她的麻烦,更是没有人会主动凑到她跟前去。这万一起个争端,可是连家里头都连累了。
墨沧的小日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不过同窗们看她的眼神从平静无波的淡定到了波光粼粼的仰仗,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看出这一点的时候,她很不厚道的捂在被子里偷笑了很长时间。
这样才好呢,左右她来书院能结识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她女儿身的身份才能捂得严实。经过这些事以后,效果可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
至少先前还有学子偶尔拿了经义来找她探讨,现下是一个也没了。
她好似成了孤家寡人。这么说又好像不对,因为疏离和礼貌都是针对旁人而言的,而关于徐绍祯,则是全然不同了。这不一样的地方,又岂止一星半点的呢
她一直对跟他带来麻烦一事深感歉意,然而这大大小小的事情堆积起来,发现这情分实在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还不完的,便对所谓报恩一事十分头疼。
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对徐绍祯都是殷勤无比的,较之那些个溜须拍马的人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就连劲松都说,原来以为墨小公子是个视权势如粪…土的,不曾想只是没得了机会,现在这幅嘴脸露出来,简直吓掉人的大牙。
墨沧对此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这说明她谄媚讨好的本事,是无师自通一等一的好。
劲松哑然,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碧蓝的天空才告诉她,这旁人的本事她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自己是上乘的了?
墨沧很是惊奇,旁人连给徐大公子拍马屁的机会都没有,她可是连着给他买了一个多月的三餐,虽然用的都是他的银子,好歹她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小苦力。
她踮着脚伸出手去拍了拍人高马大的劲松的肩膀:“劲松,你莫不是担心在你家公子面前失宠?莫怕,我不会跟你争的!”
劲松很有无语凝噎的冲动,终是跟她说,这旁人只是公子没给机会罢了。
墨沧饶是再不通晓人情世故,听了这话便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在他面前殷勤,不过是因为他想如此罢了。也是,依着他的气势,不待见的人还不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徒增笑耳。
徐绍祯那般聪明,肯定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墨沧想着,心里头便有些生气,她本也不是死板教条的人,可是从劲松口中得知了自己的主意徐绍祯一直都清楚的很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
罢了,谁让她欠人家的呢?
所以,别扭终归是别扭,情还是要还的。
这晚落了雪,屋里头点着蜡烛,微光盈盈,徐绍祯正倚在坐榻上头看书,那跳跃的烛火映着窗外头的微亮的白茫茫,在他的紫衣上交晖,那略带慵懒的俊朗的面容,真真是堪称人间一抹绝色。
雪下得纷纷扬扬,窗外头那株小树的孱弱枝桠终是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的断掉了。
而窗里头读书的人似是被惊扰到了,他随意的翻了一页书,问道:“子贤今日怎么不给为兄捏肩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眉头便微微的皱了起来,又试探着叫了两声“子贤”,确定小孩儿真不在,这才起身往外室走去。
“她人呢?”
房中除却他明明是再无旁人,却有一男声应题而答:“回禀主子,墨公子吃过晚饭便往上虞城中去了,劲知一路随着他,半个时辰以前传书回来,说是墨公子去了城中的天香斋。”
徐绍祯心上涌上一丝异样的情愫,然而这抹温情很快便被眸底深深的冷意给代替了。这小孩儿,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披上大髦,甫一推开门,凛冽的寒风便夹杂着冰凉的雪花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刃一般,刮的人生疼。
院中的积雪甚厚,几乎没入了他的长靴一半高。
舍院的门不知被谁推开,发出了厚重的“吱呀”一声响动,徐绍祯往前走了没两步,便看到那纤小的身影手上拎了两个纸袋,鼻尖红红的往里头走。
“这雪怎么下的这样大。”
墨沧有些不满的嘟囔了声,复又颇为费劲的把脚从雪地里头拔出来往屋里走。
奈何雪没的实在是有些深了,她这只脚刚出来,后头便被自个儿的衣襟给绊倒了。
她是往前头扑的,整个人跟乌龟一般,全身除却脸都没在了雪地里头,那小胳膊却仍是高高的举着,仰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
徐绍祯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疾步上前去将人横抱在了怀里。
墨沧不禁目瞪口呆:“徐兄,快放我下来!这,这成何体统!”
若她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可是她现在可是个男学子!要是传出去,他这断袖之癖可就是坐实了。
不曾想她在这头干着急,抱着她往里走的人却是淡然的很:“怕什么,现在就你我二人,何况,就算是叫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他人高腿长,两三句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室内,墨沧从他怀抱里头下来,站在地上抖了抖身上的雪,举起手中的纸袋邀功似的道:“瞧,天香斋的板栗糕!我瞧见今天落雪,寻摸着街上人少,说不定有没卖完的,就跑了一趟!”
“结果掌柜的跟我说,这是最后一包了!”
她一张小脸冻得通红,鼻尖儿更是跟那红辣椒一般,实在是有些滑稽,然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头,却满满的都是兴奋,一点儿受了委屈吃了苦处的情绪都没有。
徐绍祯看着她的样子,伸手将她手上的点心接了过来。
“快尝一尝,你不是最喜欢天香斋的板栗糕了么!”
墨沧跟个小奶狗一样,围着他转来转去。(。)
第二十章 他有点冷()
墨沧以为他会拆开点心,却不曾想,他顺手将点心放在了身后的木桌上,然后一把将她牢牢的抓住了。
“冷么?”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的拂着她发丝上尚未完全消融的落雪,狭长的凤眼中满满的都是她的小脸。
她在他深邃的眸中看到了自己有些木然的影子,一时间有些羞窘,反应过来便飞快的摇了摇头,道:“不冷!”
徐绍祯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个小傻子。”
他无奈的语气饱含宠溺,全然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敞开了大髦将她整个人抱了进去,感受到她的微微挣扎,他强硬的用了三分力道将人紧紧的圈在自己怀里。
她身上的寒气一下就涌了进来。
饶是他有内功护体,都觉得有些凉,这个小孩儿却是明目张胆的跟他撒谎。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墨沧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他身上淡淡的紫荆香气将她紧密的包围起来,闻着便是呆滞,几乎不会思考。
她一动也不敢动,还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就被抱上了。
“我,我不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墨沧终是呐呐的开口道。
她的声音虽是细如蚊蝇,可是这人也不该是听不到的呀,听到了怎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自己的言下之意是让他放手吧
墨沧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自个儿却还是在人家怀里,便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腰:“你”
他一手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怀里:“我有点儿冷。”
墨沧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这,这莫不是还要再抱上一会儿?真拿她当小孩子了不成,他一直都呆在屋里头,一点寒气都没受着,怎么会比自己还难暖和回来?
这么想着,她便有些不满的嘟囔道:“再磨叽下去,板栗糕都要凉了!”
这话一出,暗处不知道有多少人硬生生的憋笑憋出了内伤。
徐绍祯也没好到哪儿去,松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我这就尝一尝你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板栗糕。”
“嗯!”
看着小孩儿露出来的笑脸,他心里头也觉得暖洋洋的,脱了大髦正拆着那麻线,却见已经步入西边内室的小人儿又退了一步回来,隔着帘子单单探了个脑袋出来:“别忘了给我留一块儿!”
里间的热水是早就备好了的,腾腾的冒着水汽,墨沧一边在里头洗着一边迷糊的想着今晚这个拥抱。
说起来好像也不是头一回了,可是这个的不同,真要细究起来,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大概是时间长一些?
从庐嵩山上下来之前,墨沧接触到的虽然都是异性,可那除了师父师叔,便都是同门的师兄弟,他们将宗门唯一的女孩儿娇宠着,却又不同于溺爱,这样的矜持教养将她塑造的极为懂事,也尤其的单纯。
好似一张白纸,原本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她心里头那点儿懵懵懂懂的情愫,都在这份纯粹的支配下生长着。
徐绍祯待自己,好像真的是非常好的,所以她也在竭力的回报着,这个拥抱却让她想到了旁的地方去。
她这般杂七杂八的想着,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徐绍祯看了一会儿书,抬眼向里间道:“子贤,你若是再不出来,这最后一块板栗糕我便也下肚了!”
听到板栗糕三个字她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从水里扑通出来,嘴上还喊着:“不许吃!我这就好了!”
由于受了诓骗,她湿发上还滴着水,外头的衣服原本也湿了,因此只穿了一身纯白色的里衣,看着好似刚从水里冒出来的妖精一般。
他扯了榻上的棉被披在她身上,道:“以后好好儿穿衣服,莫要连个”
对上她一双澄澈的眸子,徐绍祯便将后头的话用笑意一并吞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