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世峥没有说话,却见她转瞬又是一脸郁色,闷闷的道十二长大了。
是啊,儿子都这么大了,她却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他揽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额头。
陆鹿心里头其实是有不安的,她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心跳如鼓。拖着行李进了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陆鹿存了心思想悄悄的过去吓他,却不曾想她刚转到他面前去,瞿嘉航也转了身过来,她一下就撞到了他温热的胸膛上,脸红异常。
她讪笑着从他怀里抬起头,伸出手去比划了下:“你又长高了!”
瞿嘉航一手拉下她抬起来的纤手,一手接过她的行李,带着人往外走去。
陆鹿看着自己被他攥着的手腕,一时有些懵:“瞿嘉航?”
“嗯?”
“那个,手”陆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好似蚊子哼一般。
他停住脚,低头看到她脚上的那双鞋,便是一笑。
瞿嘉航抓着她手腕的手慢慢下移,坚定有力的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陆鹿,你如约而至,我很开心。”
她竭力的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是来看晏阿姨的”
“哦?我记得,当时我可不是这样说的。”
陆鹿歪着头,拧眉道:“你说了,你说跟你回家见你妈妈,你妈妈不就是”
“晏阿姨”三个字未出口,陆鹿便察觉了端倪,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更是有些恼自己的笨。
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关系,其实你晏阿姨年轻的时候也很笨。”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静静的落了下来,席卷的风没有丝毫温柔可言,而看着她娇美脸庞的他却是觉得,夏日的灼灼光芒正是盛时,且,单单为我。
他一直以为,她有多么聪明。
那晚他骑着自行车,擦着她的裙角过去,但凡她有一丝犹疑,他都会载她回去,可是这姑娘只脱口而出一句没事。
他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走的有些别扭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笨蛋,幸好他有两手准备。
对于他递上的平底鞋,当时陆鹿很是讶异的发现恰好合脚,本以为是巧合,却不曾想是白天里他就已经目测过了的。
她以为自己走的大方得体,却不知磨出血的脚踝早已落入了他的眼睛。
她一头长发站在树荫之下,端庄又不失俏意的讲着欢迎词的样子,是他毕生难忘的场景。那时,夏光真的是刚好。(。)
番外之不羡清荣(全)()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谁羡儿时两小无猜,日长飞絮轻,后来湮灭女儿心事,岁月如豆似酒温柔却已无。
范梓萱从小就很受欢迎,不管是大人还是她同龄的孩子,都十分喜欢这个笑起来有两颗尖尖小虎牙的女孩儿。
谁都没有发现,她是在刻意的讨好逢迎,比如说柳曲曲说王家铺子的蜜饯好吃,即便她明明觉得很难吃,也绝不会表达自己跟别人不一致的意见,而是顺着旁人的话说下去。
这样的习惯成了自然,她有时候也会迷糊,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在随波逐流中渐渐的没了自己的看法。而徐绍祯,是她从小到大,唯一没有动摇过的坚持。
说来徐范二家本无交情,却是徐绍祯儿时顽劣,上街时偶然见了范梓萱穿着小洋裙,差人上去给她把那裙上泼了墨水,范连武也是个疼女儿的,在他地盘上的宏门诸人一看,让人在家门口把大小姐给欺负了,这还了得!
说来也巧,那天在附近的几个混子,都是不认得徐财爷的这个独子的,立马一哄而上,连小孩带保镖的都捆到了直属大哥面前想要邀功。
因为一件裙子,绑了徐财爷的儿子,等范连武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
要说这事可大可小,没闹出什么乱子,又是自家儿子欺负人家姑娘在先,传出去也不好听,徐欣伯言辞间倒是十分客气,范连武也就借坡下驴,两家从此便算是有了交集。
范梓萱也好奇,从小到大,可是没人敢欺负她的。徐欣伯带着徐绍祯走的时候,她往外看了一眼,正对上他回头做了个鬼脸,丑的要命,她一下就笑了。
得知爸爸要把弟弟给徐家当养子的时候,当时也不过是个七岁小女孩的范梓萱却是认真的跟范连武提了出来,她要嫁给绍祯哥哥。
范连武自知他们这样的家门是配不上徐家的,这倒也是一个好机会,便提了出来,事情也就这么成了。
她还记得只是一个大老粗的爸爸跟她说,梓萱二字是一个云游的老和尚给她取的,说她这一生情路坎坷,若是能避得开,自然是事事顺遂。
后头的话老和尚没有继续说,只说希望他父女二人能牢记清荣雅贵这一寓意。
她以为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范梓萱真的很想快点长大,能够早一点嫁给绍祯哥哥,就像诗句里头念的那样,为君妇。那样的语句,每每轻声读出来,便会有强烈的欢喜涌上心间。
她一直以为,绍祯哥哥也是喜欢自己的。
在上海的时候,她过生日,他送她的礼物都是难见的贵重,还有她住院的时候,他都会来病房看她,还给她带她最喜欢的百合花。
范梓萱这样说服着自己,敏锐的感觉又让她清楚的知道,但凡他真的对她有一点心意,也决不是做到这个地步为止便可以作罢的。
可是就连这些聊以**的幻象,也在晏知闲出现以后被打破了。
那天绍祯哥哥回来的很晚,她一直坐在徐公馆的客厅里头等他。他一贯温润的面容上有些疲惫,见到她坐在沙发上,一双凤眸里便又是自然的笑意。
看着他两手空空,她的心很沉,很沉。
明明是说去振华商厦给自己买巧克力的,可是怎么却空手而归呢?一定是洋行临时有急事吧。
范梓萱什么都没有问,那天晚上闷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晏知闲是那样的独特和小心呢?
有怒有泪,而不是全然只有温柔,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爱吧。
嫉妒像是毒草,疯狂的在她的心里头生长出来,一片一片,如同燎原的火势。
范梓萱找到了黄峤,他不是一直喜欢自己么,她倒是要看看,他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可是事情发生了意外,当冈村提出将计就计的时候,她的心中欢喜激动异常。
这样,自己就可以跟他牢牢的捆在一起了。
她纵情的在那张大床上释放着自己,他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可是因为心中的期冀,她一边流泪一边充斥着巨大的甜蜜。她终于完完全全的把自己交付给他。
明明是同一个夜晚,于她而言,却好像是天堂地狱的差别,明明前一秒还是霞光万丈,后一刻却跌落崖底,伴着狂啸的夜风,她像是漫无边际的海洋中,黑黢黢的夜晚中独自航行的小船,被风浪无情的击打着。
下身有种撕裂的疼痛,范梓萱已经麻木了。
可是这又清楚的提醒着她,她翘首以盼了十九年的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她想到了死,可是徐绍祯还需要她这具傀儡,又怎么会成全她,即便她的价值只是空如行尸走肉的躯壳。
范梓萱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为他披上洁白的嫁纱,即便只是在人前做做样子,她都觉得自己兴奋到要疯了。
她的手就挽在他的臂上,看着他面带笑意的酬谢来宾,时不时的给她挡酒,眼神里满是纵容的笑意,温柔的说着梓萱从小沾酒就醉,这杯他来替。
她终归还是心甘情愿的沉溺在了他不加掩饰的谎言里头。
范梓萱以前只是觉得他并不喜欢自己,却从未明白,自己爱的那样卑微,连尘土都不如,没有尊严和骄傲可言,所以,这一生大概注定是个悲剧吧。
即便是沦落到这样比妓还不如的地位,她仍是未曾想过离开。黄峤曾私下里找过她,说若是她愿意,他现在就带她走,离开上海,离开中国,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
她坚定的回绝了,说,她是徐绍祯的妻子,不管他是如何待她,她都应当尽自己的本分。
谁让她肖想了这个名分那么些年呢。
范梓萱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自己死不可,冈村说过,晏知闲就要从日本回来了。她的爱,原来一直都是碍眼。
老和尚的话从来都不对,她这一生羡慕的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清荣雅贵,唯有他一个罢了。
所以,只要他需要,去死又有什么呢?
只希望,来生不要再让我遇到你,我的绍祯哥哥。(。)
番外之萍心如许(一)()
付萍十六岁那年,哭着嫁给了大自己二十多岁的晏攀复做四姨太。
她母亲心莲是晏家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当年跟家中下人私通,有了身孕,若不是当时要出嫁的晏老太太给她遮掩将她一并带来晏家,她是该被浸猪笼的。
她一直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晏老太太于她和付萍都有恩情,还是不得不报的救命之恩。这根本就不是她忠心耿耿伺候晏老太太一辈子便能偿还得清的。
所以,当晏老太太一直念叨晏家无后,攀复娶了几个女人进门都不能生养个带把的出来的时候,心莲将这件事提了出来,若是晏家不嫌萍儿出身低微,就让她给老爷生个孩子吧。
晏老太太是看着付萍长大的,虞城的秀丽将她浑身都侵染了水乡姑娘特有的温柔,虽是个下人的孩子,长相却是一点都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差。
更为难得的是,她做事也利落有分寸,再加之又是打自己房中出去的,能当攀复的枕边人,儿子那头,自己也有了个能通气儿的。
晏老太太本就有心,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这下心莲说起来,哪里还有不接住的道理,因此,只嘴上说着委屈这孩子了,却全然应下了。
心莲什么都没说,只告诉付萍,梳洗梳洗,明天晚上盖上红盖头到老爷房里去。
付萍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当即就有些傻眼了,好半天才哭出声来,心莲甩了她一巴掌:“别闹这些晦气,传到老太太房里去,少不得要教人多想了!”
付萍的眼泪仍旧在落:“妈,你好狠的心呐!”
心莲终于也忍不住,愧疚自责齐齐的涌上心头,抱着女儿喃喃道:“萍儿,这没有办法,我们母女欠人家的!妈也不想。”
付萍哭了大半夜,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一天的到来,她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有预感。
她的眼前一会儿是妈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萍儿,当年若不是老太太,咱们母女两个早就见了阎王爷了,人家对咱们有恩哪!”
一会儿又是晏老太太呵斥让她去厨房帮工的下人:“萍儿的一双手那般水嫩,被刮伤了可怎么好!”
妈一直挂在嘴上的恩情,晏老太太对自己莫名的宽容,她本就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这下齐齐的想起来平日的滴滴点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好似是掉进了一个早有预谋的魔窟一般。原来旁人都在等她长大,所有的主意都是打在她身上的。
不,她还只有十六岁,还这样的年轻,为什么要嫁给老爷!
这样的念头涌上来,便再也压不下去。她还想要赤着脚走在水田上,还想要同春香她们去野外采摘黄灿灿的油菜花,她决不能就这样嫁做人妇,把自己的一生,牢牢的跟这个魔窟捆在一起!
听着耳侧响起的熟悉鼾声,她悄悄的起身下床,怕惊醒妈,什么都没收拾便跑了,她要离开!
她前脚刚出门,原本鼾声如雷的心莲就坐了起来,那样黑的夜色,她呆呆的坐了很久,半个时辰刚过,她便晃着一双小脚颤巍巍的敲响了晏老太太的房门。
她养的女儿,她实在是太明白她的性子了!
晏老太太虽是生气,也不好发作,看着被下人捆回来的付萍,什么都没说,只“咚”的一声关了她房间的门。一个下人的种,到攀复房里头去还委屈了她不成?她还偏就不信这个邪!
被抓回来的路上,付萍想自己肯定是完了,不过这样也好,死了也总比给人做小的好。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有被动一根手指头,晏老太太进房以后,几个汉子便松开了绑着她的绳子。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并不是宅心仁厚,而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辱没。
付萍随着母亲走进房门,便看到暗色中亮的晃眼的一段白绫。她那脸上满是皱纹的母亲指着床上的白绫对她说:“若是老太太的人今晚没能带你回来,我就打算用这个上吊。”
付萍抱着她,哭道:“妈,你别说了,我嫁,我嫁!”
她的心里头满是绝望,可是真要仔细追究起来,却又是不知道该去恨谁。
恨妈吗?可是她只是为了偿还当年的恩情,父债子偿,何况自己这条命,确实也是晏老太太救下的。
那么恨老太太吗?做小的事情,明明又是妈主动提起来的。
心莲没有给女儿仔细思考的时间,她从柜子里头拿出了一块红盖头,那红色的绸在半昏半暗的房中格外刺眼。
她递给付萍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绸:“这个你拿着,明天差下人拿到老太太房里头去,不能自己拿过去坏了规矩。记着,今晚一过,你就是主子了。”
付萍不由得愣住了,然而心莲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末了将那盖头给她蒙上了。
她好像全然被抽走了气力,没有办法去思考,只是随着拉着自己手的母亲走着。这百十步的距离,恨不能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听着母亲敲响房门的声音,她的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却是怕心莲听到,只死命的咬着唇,竭力的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泪眼朦胧中,隔着红绸,她见了影影绰绰的光透进来。
那些话她一句都听不到,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空而麻木的,甚至连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被母亲递到老爷手上去的都不知道。
那只宽厚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往房里头走去。
她哪里还有心力去留意门槛,实打实的撞在那木头上,顶的脚趾头一阵疼意。
一声轻缓的笑意传到耳边,未及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拦腰抱了起来,付萍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揽住了他的脖子。
晏攀复没有说话,将她放在床上,回身去仔细的插好了房门。
付萍还在抽泣,纤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看着格外的脆弱,也异常的让人心疼。(。)
番外之萍心如许(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香木气息伴着这样的寂寂,缓缓的弥散在这个本该平静无波的夜里。
听着他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付萍眼里噙着豆大的泪。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蹲了下去,捧起她的一只脚给她将鞋脱了,然后轻轻的揉了起来。
她正讶异着,那泪都悠悠的忘了落下来,他却是一手把盖头掀了,有些无奈的含笑叹了口气,道:“萍儿这般怕疼,叫我如何是好。”
付萍咬了咬唇,没有接话,只往回缩着那只被他攥在手心里的脚,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她又羞又恼:“老爷,你快放开。”
他这才顺了她的意,就着那身素色绸衣的袖子去给她擦眼泪,年轻姑娘如同六月天清晨里头带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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