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打听,上海滩对我赵宛若有意的人都排到黄浦江里去了!”
她瞪他一眼,一点儿都不知道谦虚为何。所以,你要抓紧,我可以让你插队。
黄峤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赵宛若心中虽是失望,却是半分不肯表现出来,扬着头拿着习题册,趾高气扬的就出了他的教室,走路时挺胸抬头的高傲姿态,优美如云。
凡是她出现的地方,必会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明眸皓齿的大美女,谁不会多说两句?更何况她还是赵国生的独女。因此,去找黄峤的次数多了,关于两个人的绯闻也就传了起来。
赵宛若竭力的说服自己不要觉得尴尬,她本来就喜欢他,这有什么!
心里头却还是没有勇气,过了许多天才去找他问问题。
黄峤一如往常,给她讲了题,却是簌簌落笔,在她习题册上写了一行小小的铅笔字:放学以后,我在紫荆路上等你。
她的双腿攀在威廉精壮的腰身上,仰着头媚…叫出声,伸手在他浓密的金发中,她的身子几要软成一滩水。这样酣畅淋漓的情事,却是让她清楚的记起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意。
赵国生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任性,却是没想纵她自在到了这般地步。希望中学的书还没念完,就要往巴黎去留洋。
远渡重洋,山水迢迢,又是孤身一人往异国他乡去,他怎么可能同意?
赵宛若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就上楼回了房间,将门锁上,狠狠的哭了一场。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流了多久,外头的嘈杂也统统没有概念。赵鸿渐差人将门锁打开后,看到她的样子险些疯了。
赵宛若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泪打湿了一片床单,因为哭的太久,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就那么极为脆弱的抱着自己的大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哥,我,我要,离开,上海。”
她什么都不肯说,不代表赵鸿渐什么都查不到,他黄峤虽然是黄金发的儿子,可是宛若也是他们赵家千般呵疼连根头发都不舍得碰的公主!
赵宛若自然早就想到,她拦下了哥哥,语气一如往常的散漫:“不要再给我找难堪了。”
她竭力说的平静,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的颤。
因着这一遭,赵家人想着让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纵她去了巴黎。
她只是想去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把这段算不上爱情的喜欢彻底的忘记。巴黎的风土人情都让她觉得喜欢,除了偶尔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会想起黄峤,她再也没有记起来过。
赵宛若以为自己是成功的。
可是上天还是要考验她。她唯一交好的朋友,竟然是黄峤名义上的妹妹。
盛华洋行那一回,说是气不过,又何尝不是自己不甘心呢?范梓萱一股土气,凭什么就让他喜欢了?
仿若就是命运喜欢跟她赵宛若开玩笑,时隔多年,再回上海,她想不通的问题竟是****的成了一潭死水。黄峤死了。
黄峤为了范梓萱,死了。
难怪大哥不让自己回来呢。
赵宛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出赵公馆的大门,她害怕这个消息,她害怕一出去,所有人都来提醒她这个事实。
她有些恨自己的怯懦。如果当初在盛华洋行,自己没有因为范梓萱几句话就生了怵意,就把那些埋在心底深处的自卑释放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又逃离上海?
范梓萱若不是黄峤喜欢的人,凭什么让她赵宛若产生卑意?
自己留下来,范梓萱已经嫁人了,赵宛若觉得,自己一定会紧紧的抓住黄峤。可是,哪里又有如果呢?
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当初,她一定会在他说出他喜欢的是范梓萱以后,踮脚拿走落在他头上的紫荆花瓣,嚣张的告诉他,那又如何,这跟她赵宛若没有关系!
而不是逃开,而不是离去。
赵宛若不敢再留在上海,这座繁华的城市,每一处仿佛都停留着他熟悉的气息。她甚至在巴黎也呆不下去,只因为知闲是黄峤名义上的妹妹,而自己又跟她共同在巴黎生活过这样可笑的理由。
她不敢再想起他。
“宛若,宛若!”
威廉一双大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低低的语气中带了些急促。
他的东方精灵!只有在自己喊她的名字时,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才会有些温柔的亮意,虽然他心中清楚的感受到,她是透过他的声音记起了别人,却是不忍心揭开这层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
他实在是怕极了她会毫不留情的离去。她的眼睛里,住了一个令他嫉妒的男人,让他好好的惩罚她吧。
赵宛若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滴落,细碎的呻…吟中,她轻声吐出了一句:i…do。
威廉脸上满是惊喜的光芒,这么多年了,他终是等到了她的回应!
而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怕是都忘不掉那眉眼干净的少年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虽然那此生唯一一次,他说出口的是喜欢别人。
宛若,宛若。(。)
番外之韶光已辜(一)()
徐绍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
那年他随同母亲回虞城外祖家的时候,还是个小魔王一样的存在。
徐欣伯收藏的古董花瓶,不知道被他用弹弓打碎了多少个,还有家里的下人,一个个被他用层出不穷的花招作弄的见了他就赶忙低下头,唯恐被他瞧上,又得带去“玩游戏”。
熊伯说,他们都是宁愿去掏粪坑也不乐意看着少爷。
他心里还挺得意,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
徐欣伯就他一个孩子,自然是担心他不成器,徐家偌大的商业帝国后继无人。作为徐绍祯,他可以顽劣,只要他乐意,家业够他挥霍几辈子。但是他不能身无才干,只是个碌碌庸人。
为了让他好好念书,徐欣伯的鞭子不知道抽断了多少根,家里给他请来的私塾先生、新式老师前后不知道被他气跑了多少个,就连徐欣伯豁出脸去好不容易请出山的德高望重如柳先生者,都气巍巍的留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甩袖走人。
要知道柳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是个忠实的孟子人性本善论的儒者,其学生都言“宁为柳师门下狗,不做王侯将相宾”,其教育之道,可见一斑。
因为老来得子,徐绍祯被他寄予厚望,可是儿子一件件劣迹斑斑的事情积累起来,也难免让徐欣伯灰心,无奈之下,便从宏门范连武膝下将他唯一的儿子悄悄过继了来,取名绍东。
这里头自然是有条件在的,范家那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刚会走的时候就跟在自家儿子屁股后面,口齿不清的喊着“绍祯哥哥”。
范家虽是不比徐家家大业大,名声在外,可是好歹也算是上海滩排的上号的人家,更何况徐欣伯私下里觉得,他这个儿子,将来指不定能歪成什么模样,早早儿的定下来,有个人压着也是好的。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八岁那年跟着太太回了一趟虞城,回来竟是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带着家里的保镖满上海乱跑了,竟是主动要求起读书了。
徐欣伯还以为他又起了什么花招,可总归是自己亲儿子,心里头还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这混小子就改邪归正了呢?
事实证明,他这回可是真猜对了。
徐绍祯是从诗文开始念起的。他心里头还记着扔了自己石头的那个小女孩,怯生生的站在一旁,跟他说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
她说完就跑了,他看着她跑起来微微扬起的裙角,真是觉得很好笑。这个世界不就是弱肉强食吗?再说了,他有本事,有保镖,为什么不用呢?
他最烦母亲插手自己的事情,所以他放走了她和她的阿姨。
她身上还有伤,却一步都不肯落下的走着。他心里头有些别扭,走走停停的回头看着,终是忍不住抓了她的手靠在自己胳膊上。
原来女孩子的手这么软徐绍祯走的有些轻飘飘的,一路上不断的偷偷去看她苍白的脸颊,女孩的纤细瘦弱总给他一种她是元代官窑里头烧制出来的青花瓷瓶,一碰就碎的感觉。
可是他却不想打碎她,所以前所未有的,他走的小心翼翼。
那天码头的雾气很凉,看着那艘船一点一点的隐匿不见,他终是知道了她的名字,晏知闲。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轻,令他以为自己听到的名字只是一个错觉。
也不知怎么,徐绍祯就对自己整天出去野浑身上下晒得黝黑觉得很不满意,他把皮都搓红了,看着痕迹,突然迷迷瞪瞪的想着,要是晏知闲的话,这么一阵揉捏应该是一片青紫了吧。
徐太太让人打的她,可是她终归是他徐绍祯的母亲。若不是晏家那个老头没有保护好她,她怎么会被妈抓到呢?
十岁那年,他不过才从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徐欣伯哪儿学来了一招半式,便迫不及待的用到晏家去了。
徐欣伯虽是对他怎么瞧上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感到奇怪,心里头却是欣慰而自豪的,果然是他的儿子!
徐绍祯的成长仿若一朝之间变成了天纵奇才式,二十岁不过还是个毛头青年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一个人料理着徐家的大半产业了。
他在生意上的天分令人惊叹,明流暗栈,游刃有余。
被追捧和讨好的路上,他却总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渐渐的不明白自己一开始去改变的原因,或许也是从来没有想过。
他徐绍祯,生来就是逆骨!
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没少做,匕首在手上的时候,他有一种嗜血的快感。冈村找上他的时候,他是有些觉得好笑的。
他活得又不差,甚至可以说站在财富的峰顶了,金钱对他已经毫无吸引力,他为什么要卖国呢?
这个小眼的日本人意会一笑:“徐桑,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金钱美色,统统对他没有诱惑力,酒池肉林,声色犬马,奢侈惯了的人,能够称为刺激的事情也就少之甚少了。
所以,答应跟冈村的合作,虽然里头有显而易见可以谋取的利益,但更多的竟是填补内心空虚这样的理由。
他知道,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这么过下去的,想要的,就不择手段的得到;看不顺眼的,就随随便便毁掉。
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本只是随口答应父亲徐欣伯去看看自己所谓的青梅妹妹的巴黎一行,却是改变了他随性的人生轨迹,让他彻彻底底的掉进了这个一眼可见的英雄冢里头,这一辈子,都能拔出脚来。
他又见到了她,那个叫晏知闲的女孩儿。
十二年过去,他已经二十岁了,她也不再是那个苍白瘦弱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小女孩儿了。只是娇俏美丽,柔婉更胜从前。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再遇上她,因为这些年来,偶尔想起来,他不是没有找过,可是偌大的中国,没想到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那时候他不曾想自己会爱她爱的这般深切,只是觉得,也许是故人情分吧。(。)
番外之韶光已辜(二)()
晏知闲对他有种疏离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淡淡的厌恶。这让他很是好奇,凭着直觉,他知道这跟当年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
那,这种讨厌又是从何而来呢?
有些事情不能去深究,可是从问题开始提出来的那一刻,便已经身不由己的开始去寻找答案了。
对于原因,徐绍祯只是有些好奇,可是对她,却是越来越放不下。
晏知闲越是对他不搭理,他就越是觉得自己亏欠她的,在上海接到陈二手下的电话时,他是有些兴味在的,这么快就要看到她羞窘的亲口承认了么?
他一进门就看到她整个人扑在一个高大俊伟的男子怀里,那样安心的姿势,是他从未见过的,心里忽而有一丝嫉妒。
她把袖扣还给了他,语气却是很平淡,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这让他更为笃定,她的疏远,绝不是因为晏家之事。
徐绍祯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所以他对她有意,连冈村都知道了。从前凡是他喜欢的,他都一定要亲自毁掉,免得成为别人威胁自己的把柄,他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真的怕是一旦有了软肋,所谓报应便会接踵而至。
冈村说,既是徐桑不舍得,那我便来替你动手吧。
他听了没有半分犹豫,匕首直接抹到了冈村的脖子上,笑的温润:“你可以试试看。”
冈村拿着雪白的帕子擦着脖子上的血,眸中有些阴鸷,却是什么都没说。黄峤喜欢范梓萱,他是知道的,可是黄峤能为了范梓萱的嫉妒,给知闲下药,倒是出乎意料的。
他把她送到了日本。她的心里还有泪,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己。可是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只要她还活着,自己还能见到她的笑容,一切便都是值得的,哪怕,自己成全的,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
他都舍不得去触碰半分的人,怎么能够容许旁人怀有不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是幼稚了些,在这种卑劣的手段下,却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方法。
那晚就在徐公馆的客厅里,卢金旭变着法儿的折腾范梓萱。那样的身体交付,已经不关乎爱了,纯粹是泄欲而已,若不让该看的人看到,岂不是白白的浪费了他特地找来的黄、范二人手上一模一样的药粉了么?
他不是第一次欣赏这种靡靡的场景,可是看着黄峤痛不欲生的表情和嘶哑的叫喊,比先前都要有兴致的多。
如果可以,大概就是一直让她生活在阳光下,哪怕所有的阴影,都统统的把冷翳加负在自己身上。
徐绍祯有时候也会笑自己,他怎么就成了一个这样那样全都是甘愿的人物?
他去了仙台很多次,只是知闲不知道罢了。
他真的疑心,她是不是没有心肝。他为她做到了这般地步,可是她却从未有过一丝动容,从来冰冷的像难以捂化的石头。
连陆钟麟那样的傻小子她都可以跟他当朋友,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呢?
大概这也算一种独特吧。
再在上海听到她的消息,铺天盖地的都是她的名字和那个男人连在一起。她成为瞿夫人,徐绍祯是不意外的,也说不上原因来,好似就是觉得,本来就该这样。
在苏州河边的租界看到她的眼泪开始,他就知道瞿世峥在她心中是常人难比了。所以,现在又怎么能装出一副潇洒不在意的样子呢?
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跟很多东西背道而驰了。
好了,徐绍祯,她已经彻彻底底是别人的女人了,你可以完全的放心了,随她去吧。你是卖国贼,她是瞿世峥的夫人,怎么看都不该再有交集。
烂醉如泥,却依然能清楚的感受到痛不欲生。
再回仙台的一年,是他过的最快乐的日子。每天都能看到她的时间,美好的像是偷来的。
她怀着十二的时候,徐绍祯常常带着她去街上散步,走的并不是很远,附近的邻居都以为他们是夫妻,知闲一开始还解释,后来发现完全说不清楚,也就不再白费口舌了。
他享受这样的自欺欺人。
看到别人眼中的祝福和艳羡,他面上虽是半分不显,心中却是有波澜起伏的。
听到瞿世峥牺牲的消息,徐绍祯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小人般的窃喜。这是不是就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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