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进攻的命令一下,满军皆惊,血性和韧劲一下就被激发了出来,本因为持续打了五个月的仗而有些萎靡的战士一下变得士气高昂,不惧牺牲,无畏流弹。
驻守寅高地的黄人伟私下里跟战士们说,不能让将军夫人白白的牺牲。
将军对得起咱们这帮弟兄,对得起身后的国土,咱们就要对得起将军和身上这身衣服!
这样的言语固然令人为之感动,可是,对他和徐国凡这帮人来说都尚且是毫无意义的,又何况是对少帅而言呢?
少帅一如平时,眸光锐利,沉稳如山,谁都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往指挥室一战,便给一帮铁骨铮铮的军人以心安和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念。
可是林逸国却知道,少帅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许是跟在少帅身边十几年的直觉和敏锐的洞察力,虽是找不出证据,却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而他的直觉,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7号夜里,远征军从松山阵地向黄土坡阵地发起最后的攻击,清扫残余的小部分日军,不出意外,这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攻击站。
可是冲上山顶以后,还有许多活着的日军,借助尚未被完全炸毁的堡垒负隅顽抗,甚至有被震晕了的日军醒来以后同远征军发生了激烈的肉搏战。
当时第6军连组建敢死队的命令都下了,甚至给出了率先冲上顶峰者嘉奖银元的条件。
比起前面五个月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役,这实在是不足挂齿的收官之战。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瞿世峥会亲自带敢死队冲锋。
指挥室的众多将领听到的时候都愣住了,而后便是疯了一样的往外跑。
他身先士卒的消息,竟是从一线部队传回指挥部的。
“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部队已经攻下了松山主峰,把国旗插上了日军的工事。”
“沿途都是血肉模糊,敢死队活下来的士兵为数不多,按照他们的话语,我和徐国凡找到了少帅牺牲的地方”
林逸国闭了下眼:“断骸残肢,血流成河,衣服都成了碎片,不用说是区分国…军军装了,连国…军和日军的都分不出来了。我们只能在那个地方给少帅添了墓立了碑,夫人,再过两天,就是少帅牺牲一年了。”
衍之他牺牲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答应过她,会完好的回到她身边,他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他还没有见过十二呢!
知闲脑中浮现他含笑的俊容,万千杂绪涌上心头,却只是一连串的只徒有念头,什么思考都没有,整个人的力气仿若一下都被掏空了,她再也站不住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松山有碑()
松山战役已逢一载,波澜壮阔的怒江仍是含着绵延不绝的架势涛涛东去,而从前苍翠的松山之上,战火硝烟留下满目疮痍,生机不复,残存的几棵树木也因为秋而显得萧索。
远征将士碑附近满是悼念牺牲士兵的百姓,亦有许多人背着纸钱瓜果一类,艰难的往山上爬。
7号的夜幕一沉,松山顶峰上的月恍若一抬头就能触碰到,那清亮而皎洁的月光洒了漫山都是。
林逸国看着站在跪坐在墓前的知闲,很是揪心。
少帅牺牲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怕是夫人一进门就察觉不对劲了。她执意要随几个人一同来滇西,他只能答应。
令他惊异的是,夫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从天还不亮就上山到现在天色昏黑,她一直都是维持着一个姿势看着那方冰冷的石碑,一动不动,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罗力送上来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夫人要吃不消。
“夫人,您吃一点吧。”
林逸国也自知是劝不动,轻叹了一声便退到了一旁去。大概等夫人过了这个心结便好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知闲就一直这样,水米不进,连起一起身都不肯的呆了整整两天一夜。
他急的嘴里长了一堆泡,一说话就火辣辣的疼:“夫人,您这样,让少帅怎么安心!您要是垮了,十二怎么办!”
听到十二的名字,她眸色微微一亮,终是肯开口说话:“我只是想多呆一会”
她总是觉得,衍之没有离开。就好像当初在上海那样,他只是暂时回去了,还会再回来找她。
她在这儿等着,他就终究会来带她离开,就好像一眨眼,他就依旧面目俊朗的站在自己面前,笑着说让夫人久等了。
可是,他食言了,她有了十二,他却永远不会回来了。为什么总是命运弄人
知闲的泪终于是落了下来,顺着苍白瘦削的脸颊,一滴一滴,掉在松软的地上,转瞬便消失不见。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哭,也不知道一个人哭起来,眼泪竟是会止不住的。
“林参!徐副来电话说十二发烧了,要夫人赶紧回去!”
罗力急吼吼的跑上山,脸上全都是汗。
林逸国听了这话便是一愣,赶紧走上前去要搀知闲起来,却不曾想未等他走过去,知闲已经站起来了,有些踉跄着便往山下去。
“夫人刚离开北平,十二就哭的嗓子都哑了,夜里就发起了烧,徐副他们送十二去了医院,本来烧都退了,可是这些天又反复的起来了,徐副才给来了电话。”
林逸国的眉蹙了起来:“医生怎么说?”
罗力看了一眼知闲,没有说话。
知闲觉得自己几乎要撑不住了,双膝带着疲软的酸疼,身子都是僵冷的,却因为想着十二,而硬生生的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看了一眼罗力,语气有些急:“到底怎么样了?”
罗力摇了摇头:“医生说国内医疗设备的水平有限,有些深层次的病因查不出来,继续在北平只能是控制让十二不要发烧”
一下飞机,一行人便奔着医院去了。
饶是已经从罗力口中听说了十二的情况,真正的见了小人儿,知闲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顿疼。
他先前白白嫩嫩的小脸已经有些蜡黄,圆润可爱的下巴也尖了,正躺在病床上睡觉,因为寂静太过的原因,房内响着他嘶嘶的呼吸声。
知闲看着他,泪几欲落下来,却还是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她是十二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垮。
国内的医疗不行,就只能去国外了。
捏着的袖扣,指甲生生的把掌心里掐出了青紫的痕迹。
知闲本以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却不曾想事情很快便出现了转机。
美**方特意邀请林逸国往欧洲和美国去作军事考察,蒋委员长那边已经答应了,林逸国自然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曾担任中国战区参谋长的美军四星上将史迪威曾公开宣称少帅是百战百胜将军,在滇缅带远征军的时候,这些美国高级顾问团的美国人甚至说在**无能的蒋中正军队里头,少帅是少有的优秀将领。”
在飞往美国的专机上,林逸国分析道:“这次能指名邀请我去做考察,肯定是因为我是少帅的亲信参谋。”
他本来不欲在知闲面前提起来,免得她听了又因为少帅伤感,可是却不曾想她心里头纳闷,也就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林逸国这才试探着将情况说明了。
知闲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她低头看着十二,慢慢的收紧了抱着他的手。
她一定会告诉十二,他的爸爸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
衍之,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就算是,代替你。
甫下飞机,林逸国便受到了美国国防部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热烈欢迎,知闲的身份,自然是不适合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凭着在滇缅时打下的交情,十二入院治疗的事情很快便安排好了。
而人生何处不重逢,令知闲讶异的是,她竟是在这儿又遇上了威尔。
“哦,天哪,我的上帝!”
威尔当时正挂着听诊器急匆匆的往急诊室走,随意一瞥却是整个人都震惊了。
“shine!我的东方瓷娃娃!”他上来就给了知闲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这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说你在战场上去见上帝了,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威尔滔滔不绝的说着,直到一个护士来催,他才恋恋不舍的又往那头去,知闲笑着冲着挥了挥手,算是跟他说再见。
威尔自然是对知闲这些年来的经历好奇,却也非常懂得尊重她的**,得知她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是因为十二,他自然是上心,特地去儿科问了一声,回来告诉知闲,十二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不过是普通的婴儿发烧。
知闲却犹是不放心,威尔再三保证:“是真的,shine,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说谎的,鬼知道你们中国的医生是怎么诊断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看着刚从三楼楼梯踏上四楼的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国人,威尔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还很生疏的中文。
知闲一下被他的语调逗笑了,禁不住往那头看去,那老者却是精神矍铄健步如飞的已经往更高层的楼梯上走了。
他身后还跟了五六个走路虎虎生威的高大男人,白大褂下头隐隐的能看见军装绿,其后是几个神色亦匆匆的护士。
这是军医?
可是这明明不是军用医院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二不哭()
知闲对威尔的话本是一笑置之,却不曾想威尔却是蹦出了一连串的絮叨,她听得也不甚明白,只大略的明白了这个中国医生是一年前从军区特调来的。
“顶楼的高级病房给军方让道了,嘿,shine,说起来你肯定不相信,我都怀疑上面是不是军方在搞战争细菌。”
知闲也理解他的怨念,毕竟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排外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便笑着跟他说了两句玩笑话,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回病房照看十二了。”
她说完便生怕被威尔拖住脚似的,匆匆的离开了。
威尔看着她的背影颇为无奈,这个shine!
林逸国一直在美军参谋团的陪同下学习访问,但所幸诸事都准备的齐全,再加上威尔的特别照顾,知闲虽是一人在医院照顾十二,倒也不觉得形单影只是多孤寂的事情。
看着十二一天天红润起来的小脸,她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看来威尔没有骗自己
“shine,鲍比他们听说你在我这儿,特地从密西西比飞过来了,下午我们可以出去聚一聚吗?”
不等知闲回答,威尔便又比划道:“十二可以交给瓦莎照顾,我向你保证,她会把这个小天使逗的非常开心。”
瓦莎是医院的护士,也是威尔的未婚妻,为人非常和善,半个月来给了知闲许多大大小小的帮助。
“哦亲爱的shine,十二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向上帝发誓,他绝对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
威尔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是容不得知闲拒绝,见她还是淡笑着抱着小孩儿不说话,便在病房里絮絮叨叨的讲起了从前一同在云南驿医院的生活。
“嘿,shine,你还记得那个叫丹尼斯的小伙子吗?他后来牺牲了,你绝对想不到,他的遗书竟然是写给你的!”
听着威尔的滔滔不绝,知闲颇为头疼,他再说下去,怕是整个病房的人都要知道她的经历了。
“威尔,”知闲叫住了他,顿了顿道:“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回来。”
“当然,哦,亲爱的,你答应了!”
知闲随着他往外走,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去看,瓦莎冲着她挤了挤眼,比了个“ok”的手势,她也就点了点头,一笑报之。
瓦莎一手撑在床边,面带微笑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婴儿。
小小的脸光洁如瓷,细嫩的好像一碰就能戳出水珠来,浓密的眼睫毛像是扇子般,真是完美的东方小天使。
明明只是个九个月大的宝宝,却像个大孩子一样懂事,扎针的时候抿着嘴,也不嚎啕大哭,泪悠悠的落下来,看着更招人心疼。
想起知闲临走前叮嘱自己的话,瓦莎有些不解,十二明明是乖巧极啦,她怎么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拜托自己呢?还说小孩儿不好哄,他明明就不会掉眼泪的呀。
她手腕上手表转动的时针刚指向五,床上的小孩儿便睁开了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瓦莎笑了笑:“哦,亲爱的十二,你醒了。”
十二挥了下小胖手,金鱼一样挺着肚子“嗯”了一声。
瓦莎顺手拿起了床边柜子上的婴儿玩具铃,在他面前摇了两下:“乖宝宝,妈妈出去了,瓦莎阿姨来照顾你。”
十二却仿若听懂了一样,先前还安安静静的模样一下就变了,“哇”的一声开始大声哭了起来。
瓦莎从来没见他哭过,一时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同在一间病房的另一个女人指挥道:“看看宝宝是不是尿裤子了?”
十二自然是没有。
瓦莎抱起他,学着别人哄孩子的样子晃来晃去,一边摇着一边唱些温柔的歌谣来给他听,这些招数对他却是统统失效了的。
“哦天哪,我该怎么办!”
瓦莎简直是欲哭无泪,怕是打搅到房间里的病人,便抱着他出去了。
她一到走廊,护士站的一帮小姐妹便围了上来,十二哭的声嘶力竭,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看着直招人心疼。
她们拿了奶嘴和各种各样的玩具,甚至还有人抱了宝宝过来想让他们进行婴儿间的对话,却都是白费力气。
“哦,丽达,你能帮我给威尔打个电话吗?”
瓦莎实在是无助极了,十二再这样哭下去,怕是嗓子都要哑了,可是谁都哄不好,只能叫他的妈妈回来了。
丽达应下了,转身便往座机那头去打电话。
从顶楼上下来的一群人走到三楼,一下就被忽而响亮起来的一声婴儿啼哭吸引了注意力,打头的中国老医生微微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却见自己身前的男人已经走向了护士站那边,他扶了扶眼镜,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听到低沉的男人声音,瓦莎抬起头,映入碧蓝眼眸的是一张极为英俊的东方人面庞。
天哪,英语说得这样好,她还以为是个美国人呢!
鬼使神差的,瓦莎将手上抱着的十二递了过去。
看着男人的一双大手接过孩子,明显是十分生疏僵硬的动作,她一时有些懊恼,天哪,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怎么连思考都没有的就把十二交给了一个陌生人呢!
眼前的人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她看着都有些怕,万一吓到十二,岂不是惨了?
这么想着,瓦莎又硬着头皮笑着伸出手去,想要把十二抱回来:“当然,不过,哦,哄孩子这个活,你可能不太擅长。”
而奇怪的是,十二甫一被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来,竟是停止了哭闹。
瓦莎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天哪,这真是不可思议。”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映衬之下,十二更是显得只有小小一团了。
从楼梯口看去,一身熨帖西装的男人笔直的站在走廊顶灯的下头,低头看向他手上抱着的小婴儿,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与他锐气锋芒不符的柔和。
“华,马上就要五点四十五分了,我们该怎么向将军汇报?你知道的,将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如果不准时过去,我觉得他会疯的!”
老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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