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还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我们俩小时候每回一起出去,街上的人都紧盯着看呢,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都分不清谁是谁!”
知闲听了这话便笑了。
瞿世嵘的样子,让她一下想起了自己在广言学校教过的学生,神采飞扬,朝气蓬勃。他许是很孺慕衍之这个兄长的。
她正想着,那头一个远房的亲戚开口了:“世嵘这话说的,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你跟世峥是双胞胎,哪有长的不像的道理!”
双胞胎?!
知闲心中大为吃惊了一回。她只听衍之说过是有个叫做世嵘的弟弟的,却未曾知道两个人是一胞所出。
这倒也不是太过意料之外的事情,难怪两个人的眉眼这般的相似。
不过衍之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独有的气质,冷静自持,凌厉中带着天生的卓然傲气,就像海上的冰山,让人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他浮出海面的一角。
而眼前的瞿世嵘,则像是一团火,未等靠近,便让人感受到他的热气了。
已过而立之年的人,看上去却这般稚嫩,跟那些年轻的学生没有什么区别,他生活的大概快乐无忧吧。
许是因为他那张脸,知闲头一回的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猜测了这么多。
“什么长的像不像的,我们世嵘可是生的白净,跟老二一样,秀才着呢!”瞿氏的语气中有些明显的不悦,她是最不爱别人把两个孙子作比较的。
跟她心肝儿似的小孙子比,怎么能配?
知闲也不去理会瞿氏,只顺着她的话冲先前开口的那人道:“是啊,世峥从戎,您这样说,倒是显得欺负小弟了。”
她这一接话,堂中顿时响起了夸赞瞿世峥的话,什么光耀门楣名动全国云云,把个瞿氏的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虽是不痛快,却又不能说什么,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世峥虽是离家多年,却也是给瞿家大大的涨了威风,可是世嵘却一直在求学,也一直没搞出什么大名堂。
不过这也不能怪世嵘,他是一直屈居茂城,没有机会,要是当初段骐看上的是世嵘,今天可得比什么上将威风多了,自己可是听说了,现在的南京政府都卖着段骐的面子呢!
看着瞿氏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闲也不欲在在这儿呆下去。
她本就跟这些人没有什么话说,不过是看着瞿氏这样厚此薄彼踩高捧低的行为太恼人,夜郎自大,不说旁的,就说瞿氏喜好的权势地位,瞿世嵘哪一样能比得了衍之?
她都替衍之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到不值。
因此,没说几句话,知闲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她刚步入后院,后头瞿世嵘便跑着追了上来。
“大嫂,你没有生气吧?”
不等知闲说话,他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自幼跟在祖母身边长的,在祖母心里头,不好的也成了好的,所以刚才祖母的话,还希望大嫂不要往心里去。”
“我代祖母给大嫂说声对不起了。”
他俊朗的面上嘴角微微翘起,含着一丝极浅的笑容,冲知闲颔首。
知闲一眼就看到他有一只手是向后垂着的,这样的动作,让她不禁有些愣。眼前的人恍若重影成了白衣清绝的公子,绰绰约约,如同一人。
这一天遇上的事情让她有些头疼欲裂。
知闲摇了摇头,笑道:“我未曾往心上去的。小弟,你去陪祖母吧,我先回房了。”
要说介怀,也该是瞿世嵘在意才对。她话里的意味虽是给了瞿氏难堪,可却也是拿了他来跟衍之作比较的,手足兄弟,一高一低,又这样**裸的揭开在了众人面前,任谁也会有几分挂不住的。
可是他却能追上来,还要跟自己道歉,倒是非池中之物了,这份好心性,只怕瞿世嵘也不尽如自己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单纯。
念及此,知闲便冲着他礼貌的点了下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瞿世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头有些纳闷。他怎么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世嵘哥哥,你在这儿做什么?奶奶正找你呢!”
芷兰从前院走过来,看到他站在原地发呆很是不解,上前道:“你这回怎么回来了,于市长家的千金肯放你走了?”
“我这就过去。”
瞿世嵘对芷兰的问话视若无睹,走了两步忽而开口道:“你见过大哥了吗?”
芷兰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语气中很是愤懑:“世峥哥哥带了个女人回来!世嵘哥哥,你要好好儿的劝一劝世峥哥哥,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怎么能随随便便娶一个女人呢?”
“回来头一天,他就因为这个跟奶奶顶嘴了,我从来没见过世峥哥哥那么冷冰冰的样子,吓的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第一百零五章 眼界浅陋()
瞿世嵘不耐烦的打断了芷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什么叫随随便便娶了个女人回来,她是我大哥明媒正娶的大嫂,在上海就举行过婚礼了,这你不会不知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一直倾慕我大哥,但是现在我大哥既然已经结婚了,你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芷兰心里头想什么,他不会不知道。芷兰的祖父曾在大伯爷手底下当过师爷,后来就一同在蒲阳镇定居了下来,两家的关系也一直很近。
打小儿芷兰就跟在大哥后头转,她长的甜美,也讨人喜欢,可大哥从不搭理她,待她跟旁人一样。
在有意无意的娇纵下,她就成了如今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不说别的,就冲着大哥已经结婚了这一点,她再是喜欢再是不甘也不能摆了明面上来。
芷兰的泪紧接着就下来了,瞿世嵘叹了口气,掏了块帕子给她擦着脸:“你也别怪我凶你,大哥待大嫂怎么样,你也是看到了的,你若是还不知是非,岂不是要去自找难看吗?”
“我刚从虞城回来,于小姐亲口跟我说了大哥经过虞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芷兰顿时好奇了起来,含着眼泪便问是什么。瞿世嵘见她不哭了,便把事情娓娓叙来,最后道:“大嫂看上去温婉,可是真人不露相,以大哥现在的地位,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娶一个女人?”
“你可知道晏家为什么一下就中落了,于市长可是调查清楚了,那都是徐家的手笔。徐家有人亲口说了,当年徐少爷整垮晏家就说了一句话,他晏老爷能把女儿赶出去,也就不怕如今的报应。”
芷兰呐呐:“这哪儿是报应,分明就是报复啊!世嵘哥哥,你是说,晏知闲跟徐少爷有瓜葛吗?”
瞿世嵘责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是先找祖母去了。”
他扔了这么句话便走了,剩下芷兰一个人呆在原地。若是无缘无故,这个徐少爷为什么要对晏家出手?
她可是知道,徐家是有名的财爷,这些年更是在蒋松徐陈四大家族中赫赫有名,晏家虽算得上是富庶,对徐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那点产业,徐少爷定然是瞧不上眼的。
再说了,徐家那下人的话也说的很清楚了,就是为着晏老爷把女儿赶出去这事儿来的。
芷兰心中恨意更甚,既是明明早就搭上了徐少爷,为什么如今还要跟她抢世峥哥哥?!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她贪心,也就不要怪自己狠心了。
瞿氏这头忙着张罗瞿世嵘回来的事情,本来他上学的地方就不是太远,可是瞿氏心疼孙子,每每他回来,都必定得要宴请一大家人,好酒好饭的伺候着。
也好让旁人看看,她瞿氏的孙子出息了,念书都念到城里去了。
往常都是只有瞿家人,今天却是来了一院的人,连同于嘉庆也寻了个拜访的由头跟着瞿家老三一家过来了。
他们都是听说上海来的那位如今暂住在瞿家,可得抓紧机会好好巴结,不然等人家一搬,他们这些人连大门都进不去!
瞿氏自然也明白这都是冲着谁来的,却仍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着招呼宾客:“这位就是于市长了啊,我们家世嵘跟令千金是同学呢,于小姐怎么没一起来?”
于嘉庆私心里是不待见瞿世嵘的,都过而立之年的人了,却仍是靠着家中的给养读书,还一直没有什么名堂,可是眼下在人家家里头,那瞿世嵘又是瞿将军的亲弟弟,他就是再不喜欢,也得装出一副样子来。
“哈哈,小女在家中温习功课呢,”他随便寻了个借口,而后看着空落落的主座,问道:“瞿将军呢?这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将军怎么还没回来?”
“他忙吧,”瞿氏随意的答道,而后堆出了一张笑脸:“于市长要是饿了,咱们这就吃!”
于嘉庆只当她是客气话,忙拦道:“等瞿将军回来再吃也”
他“不着急”三个字还未出口,那头瞿氏已经招呼了瞿世嵘坐在主位上,让他跟在座的贵宾敬酒。
于嘉庆的心里头不由直犯嘀咕。这个瞿氏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他是知道瞿将军自幼跟在北平那头长大的,如今见了瞿家人,才看出一家人也有两家样的。
他还能按得下性子,席间许多人却已经看清了架势纷纷借口告辞了,这样的晚宴都没见着瞿将本尊,可见瞿氏等人确实是不受待见。
这倒也怨不得旁人,看她言辞间颇以主位上的年轻人为傲的意思,也知道她的眼界里头,只有这蒲阳镇的官算是官,这茂城虞城的市长是大人物了。真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饭吃了一半,席间的人就已经剩了瞿家人了,瞿氏偏生还不觉得难堪,还沉浸在镇长市长走的时候留下的蜜枣中。
“世嵘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有这么年轻有为的后辈,老夫人好福气啊。”
那可不是,世嵘这孩子孝顺,自己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段瑜走的时候这孩子才六岁,眼泪汪汪的不舍得亲娘,可是自己一说话,他立马就牵着自个儿的衣角不往前追了,不像世峥,倔驴一样的往前跑。
段瑜这个儿媳妇没什么好的,唯一一点入眼的就是给自己留了世嵘这么个懂事的孩子。
瞿世嵘却是已经没了胃口,他恭谨礼貌的跟席上的叔伯道歉,借口身体不舒服便退了席。
瞿氏自然是宝贝紧张的不得了,颤着小脚追上去问他怎么了,瞿世嵘只说觉得闹的慌,最后拍了拍瞿氏的手:“祖母不要紧张,我睡一会儿便好了。”
瞿氏这才放了心,拄着拐棍又回了席上。
看着后院一间灯火明亮的房间,他的眼神沉了下,思索了一下便回房取了本书,慢悠悠的向着亮灯的房间踱去。
拐过走廊,却是险些跟一个人撞了满怀,他抬眼,见是芷兰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两三碟小菜还有一碗米饭。
“世嵘哥哥,我,呃,嫂子一直没出来,我想她也没有吃饭,所以才”
瞿世嵘伸手止住了她的话,接过托盘道:“给我吧,我一并带过去。”
芷兰心中松了一口气,便应下了。(。)
第二百零五章 解开心结(为姣姣如卿的和氏璧加更)()
墙上的雕花挂钟悠悠的打了十一个响,钟声响后,是他轻轻的脚步声。
瞿世峥一进门就看到知闲趴在书桌上的睡相,他走上前去,才注意到她胳膊下头压着一本书,密密麻麻都是法文。
书页上头都顺着页码的地方折了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三角形。
他俯身去随意翻了两页,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竟是看书的时候睡着了,许是等的太久了。
瞿世峥轻手轻脚的把她抱起来,知闲迷糊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手臂自发的揽上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赖皮猫一样的不肯动弹。
他也就站着,由她抱着,低下头去一笑:“怎么不上床睡觉?”
“衍之,你才回来。”
她的声音含了软软的嗔意:“我想着想着你,就睡着了。正在梦里头跟你说话呢,你就回来了。”
他搂着她纤细的腰身,心中一动:“嗯,你都说什么了?”
知闲半晌没有说话,瞿世峥低头去看,她秀美的脸上已经落了泪。
她把头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怀里,才瓮声瓮气道:“你在前头牵着一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一直往前走,我在后面追你,一直叫你的名字,可是你就是不理我。”
知闲从他怀里挣出来,小小的推了他一把,含了哭腔道:“我不要理你了。”
她着实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可是落在他眼里,却是禁不住的让他的心为之一软。
知闲在他的面前一直是大方懂事,从未有过让他为难的时候,事事以他为先,用她的细致和温柔在他身旁伴着她,让他在冷枪暗箭中,能得到一处温暖所在。
现在这样的时候,让他看到了她小女人的柔弱和矫情。他不希望她一直大气端庄,她的委屈和脾气还有醋意,都是他乐于所见,甘于包容的。
瞿世峥一手揽过她,一手给她擦着眼泪,说:“知闲,我会牵着的人只有你一个。虞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当初黄叔叔跟我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要嫁给我,而不是为了什么监狱的恩情,要我好好珍视你。”
“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瞿世峥的妻子,只会是你。”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忽而就这么释怀了。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断不会为了什么无稽的报恩之谈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可她先前实在是怕极了,心里头又乱又难过,整个人的理智一下就散了。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晏家女啊,半路而来,自己本该是一个无处皈依的魂。
“阅兵那年我奉外公的令去上海安排事宜,在学校外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姑娘,雪落的那么大,她就站在一池枯荷前头,也不知看什么,像个小傻子。”
“这个漂亮的傻姑娘撞了我,扔下一句对不起就匆匆的走了,让我一句没关系等了这么些年。”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俊毅的脸上,看上去神情比平时多了一分难得的柔和。
知闲脑中模模糊糊的还有些记忆,而更为动容的是,衍之他竟是记得这样的细节。原来那句一见钟情竟是这样的。她果真是狭隘小气了。
他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
“衍之”知闲伸手去解他军装的衣扣,颊上红晕如霞,娇俏和婉。
鸳鸯交颈,披翻红浪,彼此合二为一,她与他,不是早就已经密不可分的融进了彼此的生命里头么?
一大早,林逸国便到了瞿家宅院里来向瞿世峥汇报。
“公馆那边已经要修葺完好了,不出两天少帅就可以搬过去了。”
“怡和洋行在距离茂城守军最近的平地上新建了规模不小的仓库,好像跟日本人有些往来,据可靠情报,仓库里头都是军火。但是南京那头有人压着。”
虞城到茂城的防线还在修筑,这样的时候不能轻举妄动。所以这原本算不上是一件可以汇报到少帅面前的事情,林逸国还是提了出来。
“告诉市…政…军警,加强驻军一带的巡逻,就说八十八军最近要搞操练,郊区戒严。”
林逸国沉着的应下,转身便出去了。
他们的处境,举步维艰,南京那头是大力支持兴办民族工业的,可是自打柳条湖事变以来,日本便不安分,这儿煽风那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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