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里斯听她开口便是眼前一亮,随口便称赞知闲的法语说的很是漂亮,竟也由此攀谈了起来,得知知闲去过巴黎大学留学,托里斯连连点头,知闲这才知道,这位托里斯先生也是从巴黎大学毕业的。
莱奥偷偷的拍了拍赵远钊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道:“难怪你不肯接受我给你的翻译,这位美丽的小姐真是令人挪不开眼。”
赵远钊摆手,莱奥这个老小子可真是想错了!美则美矣,不耽误正事才是要紧的,若不是大哥昨夜亲自出去一趟,回来就让自己不用找旁人了,现在的翻译早就换了。
他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知闲,心中不得不称赞:哥看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准了。
这么想着,也禁不住去看了瞿世峥一眼,却见他一张俊脸冷如冰霜,嗓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晏小姐,可以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 逢场遇戏()
“托里斯先生说,合同中的第三条”
瞿世峥偏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握笔的手上,青葱玉白的手拿着笔,时不时的在纸上飞快的记着什么,汉字夹杂着法语,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她转述给自己的话句句都是条理清晰,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翻译的过程中,她心无旁骛的那种专注简直是达到了常人难及的水平。
“这一点我们不可能让步的,你告诉他”
知闲连连点头,一边笔走龙蛇一边抬头同托里斯交谈。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穿进房间,照在她优美修长的脖颈上,配着那件雅致的旗袍,愈显人淡如菊。
即便是见惯风月的赵远钊一时也被自己口中任性的小丫头迷住了眼,想不到她这会子做起事情来,昨晚那脾性竟是看不出分毫来,还颇有大将风度的。
直到赵远钊送托里斯和莱奥乘电梯下楼去,他才发觉不仅仅是自己有这种想法,一向正经严肃的莱奥竟也难得的开口称赞了知闲两句。
“晏小姐翻译的很到位,托里斯先生说很期待跟顾先生的合作。”
赵远钊嘴上客气着“哪里哪里”,边伸出手去跟莱奥握了握手。
这笔生意敲下来,北平那边也好放心了。
直系易主以后,驻在天津的曹家军一直蠢蠢欲动,段老五隐五上,虽则其中夹杂着以退为进的策略在,也难说不是下下策,不管大哥是怎么想的,自己可是看够了这种窝囊气十足的政坛了。
他隐隐总觉得暗处有目光在盯着自己,赵远钊的眼睛也毒,下意识的往对面茶点店临窗卡座瞥了一眼,迅速的收回了眼神。
他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谈笑风生的拍了拍莱奥:“托里斯先生远道而来,今晚我代顾先生在华懋饭店设宴为他洗尘接风,二位一定要赏光。”
莱奥摆了摆手,几人一番交谈后,竟是又一同回了盛华洋行。
知闲有些纳闷的走在瞿世峥的身旁,着实是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原本是打算离开洋行再去找一找文件的,可是赵远钊匆匆的上来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卿白便叫住了要告辞的自己,只说了一句话:跟我来。
她跟在他身后进了二楼的一间房间,里面是一张欧式风格的大床,整洁而简单,整间房充满了浪漫的西方气息。
只是大白天的拉着窗帘,既不开灯还拉上了窗帘,光线暗的实在是有些难受。
知闲看到雕花电灯的开关便往窗边去了。
不等她伸手去摁,便听瞿世峥开口道:“不要开灯。”
“为什么?”她禁不住扭头去问他,早上盘的松散的发髻却是一下散开了,知闲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的羞窘,这下丢丑了
早知道她还不如随便把头发扎起来,管他什么旗袍不旗袍的,总比现在这窘迫相要好看。
知闲乱七八糟的想着,对上他一双眼,满口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我”
那窗半开半合,风微微的卷起窗帘透进来,他只见了那精致似玉的少女一转头的惊艳,青丝洒了满肩都是,白皙的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红。
这情景竟是让他一个杀伐果断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想起了一句诗,像是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喉结微微一动,毫不犹豫的走向了她:“别动。”
他的手拂过她的长发,知闲抬眼对上他瞬间逼近自己的俊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瞿世峥的肩上落了半边窗帘,光投过来洒在他面前女孩子干净秀美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澄澈透明,他看到映在她眼底的自己,神色中有轻易不能察觉的心动。
她的唇娇美的像是一朵花,吸引他想要一亲芳泽,于是,他慢慢的低下了头去。
知闲的脑袋在他宽阔有力的掌心的扣合下安逸的往后仰去,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眨眼的长睫扫到他的脸,知闲干脆的闭上了眼睛。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卿白是感受到她两世的心意了么?
她光洁如玉的脖子上面戴了一条细细的银项链,旗袍的领子本不低,但现在知闲仰着头,那链子便露了出来。
瞿世峥看到链子上的挂饰,心瞬间沉静了下来,愈发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可笑。
他的手顺势托起了知闲的下巴,俯身她耳边没有一丝感情的淡淡道:“晏小姐能否陪我演一场戏?”
华懋饭店一共十层,出自一个犹太人的手笔,有“远东第一楼”的美誉,外面是金字塔式的绿色铜瓦楞皮的塔尖楼,外头由花岗岩石块砌成,至臻至美,华丽古朴。
七楼的古铜镂花吊灯照亮了整个楼层,厅内洋溢着热闹而不失优雅的气氛。
知闲从旋转门刚上来,就瞧着赵远钊冲自己走了过来。
“小丫头,你可来了,”他见了知闲便是眼前一亮,由衷的夸赞道:“今晚很漂亮。”
知闲看他一眼,摸清了他是个好开玩笑的性子,便也道:“赵爷这话是说我平常不漂亮吗?”
赵远钊身旁的女人走马观花似的,头一回遇上个这么伶牙俐齿的,偏偏自己还有求于人,他可是吃不消托里斯那叽里呱啦的言语了。
“漂亮漂亮!”
知闲扬眉笑了笑,便冲着托里斯一桌走过去了。
托里斯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装,领结一丝不苟,而他竟是佩戴了一枚看上去十分违和的胸针。
“您的胸针很雅致。”略打招呼后,知闲便笑着称赞道。
托里斯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了,他点了点头:“你认得这是什么花吗?”
瓣瓣皎洁,正是铃兰花。知闲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在圣卢克医院时护士所告诉自己的一些话,因此只说了个点到为止。
这个点到为止却是让托里斯打开了话匣子,他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和妻子从年少相爱到被迫分开,最后还是在一起的故事。
这么一来,知闲的这份无意却是显得有心了,赵远钊摸着下巴仔细的打量起了她,这小丫头真是深藏不露,付萍一个歌女竟也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孩子,进退有余,张弛有度,绝不卖弄半分。
“不知道晏小姐有没有带着铃兰花寓意的故事说给我听?”托里斯意犹未尽似的,竟是兴冲冲的问起了知闲的私事。
知闲食指摁在了自己的耳钉上,扭头微微一笑,待要开口,见到门边那挺拔的身影,却是笑了。
“喏,托里斯先生,那就是我的幸福所在了。”
第三十八章 熠熠生辉()
托里斯顺着她目光所及看过去,回过头来道:“顾先生很英俊,很有才干,你们两个很般配。”
对于这笔能让他不辞万里远渡重洋而来的大生意,托里斯很欣赏这个跟他做买卖的年轻人,果断成熟,让人有甘拜下风的本事,所以他才做了很大的让步。
军火这种东西,涉及的都是机密,想来他也不会去用一个跟自己全无关系的翻译。现在知闲这样说,他倒是放心了下来。
“谢谢您。”知闲大言不惭的受了,仰面看向了走过来的瞿世峥。
瞿世峥看了她一眼,俊朗的面容上有一丝笑意:“在讲什么,说的这么开心?”
他一向是面无表情,无形中总给人一种威严的压迫感,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会儿一笑,竟是让这一桌人都看呆了。
知闲眨了眨眼,调皮道:“不告诉你。”
他竟也是没有生气,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才在她身旁坐定。
知闲虽是还在跟托里斯说话,满心却都是被瞿世峥搅乱了。她戴的耳饰是去北平翻译时,林逸国代他口中的“少帅”所送,知闲又不是个傻的,也早就知道了这礼物是出自瞿世峥的手了。
她看到了他眸中掠过的那道亮意,原来,他对自己也不全是疏离和讨厌。
这么说来,下午以为会出现的那个吻,也不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吧。知闲乱七八糟的想着,打定了主意要早些把该还的东西还给徐绍祯。
所幸晚宴很快便开始了。
“这道上海蒸鱼是鳜鱼做成的,鲜嫩爽口,配料有香菇冬笋和火腿,做起来可是耗时费力的,是一道不能不尝的美味。”
知闲微微一笑,用流利的法语向托里斯介绍着刚刚上菜的鱼。
托里斯已经动筷了,连连叹道:“我年轻的时候,总是跟夫人一起去小河边捉鱼,郊外的河边绿草如茵,只有我们两个在,真是令人怀念。”
“我怕水。”知闲夹了一筷子鱼,待要吃的时候,她身旁的瞿世峥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推了过去,她抬眉看他一眼,会意以后,亲密而自然的将他挑过刺的鱼肉塞到了口里。
莱奥看着二人的互动,略带好奇的用汉语道:“上海沿江临海,晏小姐怎么会怕水呢?”
他这个问题来的突兀,知闲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水就是怕水,为什么还需要理由呢
赵远钊一眼就看出了她在压抑着心中的无语和无奈,拼命的在想该怎么给这个行为找一个看上去合情合理的借口,一张俊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哈,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居然也有栽了的时候。
知闲求助似的看向了身旁的瞿世峥,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直看得人心软。
“别看我,明天就开始学游泳。”
知闲吃瘪,忿忿的拿着筷子去对付盘中的鱼,那模样活脱脱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好在桌上的几个人,年纪都是比她大,拿她当个女孩子看的,倒也不觉得她失礼,弄清了缘由的莱奥反而还笑的十分开心。
临走了还不忘叮嘱瞿世峥要教着小丫头学游泳。
推门出去,已经是接近深夜的时间了,外面却仍是一片红灯绿酒,霓虹闪烁。
莱奥和托里斯直接在饭店四层的九国公馆住下了,赵远钊脸上仍是玩味的笑意:“走吧,小丫头,我送你回家。”
瞿世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只穿了一件薄裙的知闲身上,揽着她的肩道:“我送她。”
赵远钊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回身进了饭店。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开襟褂的汉子敲门进来,恭敬道:“赵爷,有两个人跟上了顾少爷和晏小姐,小的们没有打草惊蛇。”
“嗯。”
赵远钊挥了挥手,表示让他下去。呵,这帮人还真敢玩,居然跟到上海来了。
那汉子却是没有离开,迟疑道:“赵爷,他们手里好像有枪,咱们要不要派几个弟兄保护顾少爷和晏小姐?”
保护?若直系真是对大哥起了杀心,恐怕现在已经不够皖系打牙祭的了。他们现在愁的就是没有理由打上去。
再说了,那小丫头也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子,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自己何必去费那个心神?有大哥在,自己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
说起来好多年都没见过大哥像今晚那般放松惬意的笑了,军中十几年的血雨腥风、北瞿南孟的说法,无一不是让瞿世峥这个名字神话了。
他一向是沉稳如山,冷静理智,是一个让人觉得天塌下来都能安心存在的依靠,莫说别人,就连自己不也是潜意识里自然的就把大哥当成了一切的依仗么?
今晚他才意识到,瞿世峥,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的感觉,好像又让他回到了小时候。若这场戏不是逢场而来的将计就计,这小丫头倒真是个看上去能让哥喜欢的人。
知闲把脚步放的很慢,出了喧闹的租界,满地都是银白色的月光。
她低头看着两个人长长短短的影子,忽而开口道:“卿衍之,你知道么,我去过北平,也去过巴黎。”
知闲想起他下午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硬生生的逼着自己改口叫了他“衍之”。
她小巧的耳垂上那明亮的珠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温柔的色泽与她白皙细腻的肌肤相衬,愈显得少女娇嫩。
知闲不想等瞿世峥回答,又笑道:“我们许是见过面也不一定。”
瞿世峥停住了脚步,抬手抚了下她耳上的珍珠,道:“很般配。”
“嗯,你的眼光很不错。”
知闲如释重负的一笑,他没有否定自己,也没有质疑自己的话。这好像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和安慰,让她那因他而生的勇气再次树起了一往无前的大旗。
“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必客气。”
她欲转身进门,又回头问道:“明天你真的要教我学游泳吗?我真的很怕水,可不可以不要下水?”
不下水怎么学游泳?她怕水,是因为那个名为卿白的男人,还是因为昨夜落水的关系?
瞿世峥看了她一眼:“学会游泳总归不是坏事,希望晏小姐能够配合,如果做不到,我也不会勉强。”
第三十九章 湖月照影()
一大清早,知闲顶着蒙蒙的雾气从上海那座著名的英式公园沙逊花园出来,心有些闷闷的。
许是前世小时候险些溺水而亡,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对于她来说原本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牵扯到瞿世峥,芝麻大小的事也变得比天要高了。
她如约而至,刚绕到了那风车的后面就看到了一个不小的游泳池,腿不禁不争气的发软,她本以为卿白要她学游泳不过是随口说一说,只是为了配合着他,演戏给暗处的人看而已,却不曾想他连泳衣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好说歹说他都不肯答应,虽然是没有明着说出来,可是那眼神摆明了就是不容她拒绝的意味。
知闲负气就走,他看着她的背影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对于怕的东西,你不能一直逃避。”
她怕么?可是明明是他说的,怕水有他就够了,这人的记性这么差,上辈子说的话,这就不记得了。
知闲委屈的在心里跟自己无理取闹,这倒也不是她心性小,两世为人,前生被顾卿白捧在手心里,这辈子他却是待她跟个陌生人一般,她心里的怔结只能是被堵的越来越大。
她现在是执拗着在一条错误的路上头也不回了。
她走在人行道上,旁边一辆车子从她面前开了过去。
“绍祯哥哥,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二伯,洋行那边他也帮不上忙,你不如把他叫到范公馆来吧。”
范梓萱一身紫纱洋裙,打理好的卷发用一个蝴蝶结系了起来,看着很是娇俏。
徐绍祯捏了捏她的手:“小萱,你上次跟我说想吃哪一家的巧克力?”
范梓萱顺势倚在了他的肩膀上,道:“就是振华商厦那里!”
“停车,”徐绍祯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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