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附近有许多村落、城镇,官道四通八达。
安久因淋雨一直在发高烧,她一路快马到了最近的镇子上,找了一家客栈泡了一回热水澡,灌下去两大碗姜汤,蒙着被子捂出一身汗,病情略有些减轻。
她怕病情反复会更影响行速,于是在镇上多住了三日,待身体无恙才再次上路。
这一次尚未出镇,她便发现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安久凭着精神力感知,转身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那个跟随之人,随之精神力锁定他。但她仅仅是威吓警告,并未动手。
这办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那人不敢再如此近距离的跟踪,只是远远跟着,一路走来也没有异状,安久便不再管他。
第十日时,安久顺利到达汴京郊外。
正是开春,汴京已经有了些暖意,路上往来的行人比冬季多了起来。
快入城门时,安久总感觉又有另外一个人盯着自己看,心以为是缥缈山庄觉得一个人不够,又多派的人手。
苍蝇多的烦不胜烦,她当下抬头恶狠狠的瞪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桃花泛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华服锦袍的公子从车窗里探出,一手支在窗栏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隔了十来丈的距离,他便高声道,“欸,十四,想好了嫁给我没有呀?”
态度之亲昵,直教人以为他俩有点什么私情。
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安久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号人了!而她最奇怪的是,自己一身男装,低低的斗笠几乎遮住整个面庞,她就想不通这纨绔是怎样认出她来?莫非一直跟踪她的不是魏予之的手下,而是华容简派来的人?
往来的行人见是华二郎,纷纷驻足朝安久这边张望,瞬间形成了围观之势。
华容简下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走来。他比几个月前黑了点,着了件深蓝色暗纹锦袍,外罩着件黑狐裘,沉稳的颜色使得他看起来成熟不少,可是那副人见人厌的风骚模样不减反增。
安久看着便胖揍一顿。
“啧啧,你怎么弄的一身狼狈呀?”华容简笑容满面,一副幸灾乐祸样子,顿了一下,好像又想到什么,惋惜道,“听说你们家遭难了。”
“是,遭难了!”安久面无表情的朝他头上扣了一个屎盆子,“莫非是你求婚不成,恼羞成怒,所以暗地里报复!”
华容简干过的混账事数不胜数,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心生怀疑。
“就为了这点事我至于吗?我凡是问梅氏要你,梅氏敢不给?”他说着竟是走过来亲自给安久牵马,信誓旦旦的保证。“惹美人生气的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是吗?是哪个混蛋一言不合就与我动手?”安久冷笑道。
不过,安久显然低估了华容简不要脸的程度,只见他抬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义愤填膺的道,“哎呀呀,真是够混蛋!快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华二亲自给一名女子做马夫的消息飞一般的传遍了整条大街,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不少好事者围观。
安久何曾被这么多人注目过,她精神紧绷,忽然感觉不到那个跟踪者。
“滚!”安久扯回马缰,加快速度,把华容简抛在身后。
“喂!”华容简转身同身边的小厮道,“解马解马!”
“郎君,不去瑞云楼了啊?”小厮道。
华容简没好气的道。“野女人重要还是媳妇重要!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厮见他发火。忙跑过去解开马车上的马匹。华容简不等装上鞍便翻身上去,驭马跟了上去。
安久寻了一家客栈,付了钱。让小厮把马牵走,自己进了房后把门反锁。从后窗翻了出去。
华容简跟到客栈,敲了半晌的门,见无人应门,便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行李还在,华容简解开包袱胡乱翻了翻,“就这种破烂还值当背着!”
安久离开时只带了楚定江给的令牌和银子,还有随时贴身放的匕首,她身上也只有这三样值钱的东西,其余一些衣服、大氅、斗笠都搁在客栈。
华容简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窗子没有打开,但唯有一扇未上拴,“竟然从我眼皮底下跑了!”
说着,推开窗户翻出去。
外面白晃晃的日光照耀,华容简在屋顶上嘭嘭嘭的踩着瓦片招摇过市。
若是世家子弟瞧上哪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定然是低调行事,悄悄派人过去议亲,待有了结果再正式公诸于众,但是华容简不仅不低调,还有本事闹的满城风雨。
两个时辰过去,小半个汴京城都知道华家二郎君终于起了成家的心思,并传言他看上的女子是个母老虎。
华老夫人听说此事之后喜极而泣。
时下狎妓之风在文人墨客中十分盛行,大都看做是风流韵事,并不以为耻,华容简喜欢流连花丛倒是小事,可是他还在小倌楼养了个男人,以至于外边传言十分不堪。汴京也有过世家子弟与男子相恋,因家中阻止,竟然双双殉情,华老夫人一直为此事战战兢兢,如今儿子想开了,她哪能不兴奋,莫说是母老虎,就是母夜叉她也欢欢喜喜的迎进门。
安久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她寻到府衙,拿着楚定江的令牌准备进去,忽然听见嘭嘭的声音。
“哈,这满汴京就没有我华二找不到的人。”华容简远远的大喊,“梅十四,你别跑,我们好生谈谈!”
街上的人闻声驻足。
从前安久精神力感觉不出华容简的内力,现在能辨别他只有四阶。
实际上,这在世家子弟中已经算是高手了,而安久看惯了阶、化境,心以为他果然是不学无术。
华容简从屋顶上跃下来,“我有事同你说。”
安久习惯隐藏在黑暗之中,习惯做一个透明人,华容简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把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无法招架。
“跟我走。”华容简难得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走。”安久把令牌揣进怀里,干脆的答应。
安久本打算跟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直接将其打晕,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跟着这种高调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僻静可言,于是只好压低斗笠遮住自己的样貌。
跟着华容简上了马车,安久强大的精神力依旧能感觉到四周无数道目光。
华容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压压惊。”
安久垂眼,他修长干净的手捏着一只钧瓷茶杯,从车窗透过的一线光,落在他手背上,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换晃动,落在茶水中折射出晶莹的光。
安久移开目光,不理会他。
“还生气呢!我这段时间仔细的想过了。”华容简诚恳的道,“跟你动手我很后悔,也很难受。”
特别自来熟,明明没见过几面,却像是认识几年的朋友一样,让安久浑身不自在。
他叹了口气,仰头饮尽茶水,无限忧伤的忏悔道,“想我华容简风雅无双,风流无双,竟然和一个女人打了架,最重要的是,我竟然没有赢!”
安久唇角微抖,“你如果不想说正事,最好闭嘴,别逼我动手。”
华容简顿时一扫忧伤,弯起眼睛,“君子动口不动手,莫粗俗,动嘴可好……”
两声闷响,却是安久一拳塞到华容简脸上,他的脑袋又磕到车壁。
“梅十四!打人不打脸!”华容简怒了,从此以后不英俊潇洒了可怎么办,“若我破了相,多少姑娘伤心你知不知道,你就不怕遭天谴!”
“你是卖笑还是卖身,需要一张脸皮笼络人心。”安久嗤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车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砰!
一声巨响,引来周遭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马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嘭嘭的撞击声偶尔混杂男人急促的喘息声传出。从外面看,真是太精彩了!
有人认出是华府的车架,顿时兴奋的窃窃私语起来。
马车内,两个人掐成一团,安久真是恨不能出杀招,可是如果当街杀了华首辅的儿子,势必遭到追捕,一则不能入控鹤军,二则以她现在的实力在天罗地网中恐怕逃不了多久,所以她无法不管不顾的动手。
而华容简混迹花丛这么多年,在遇见安久以前从未同女人动过手,当然也没有一个女人敢对他动手,只是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每次遇见安久都会莫名其妙的掐起来。可是掐起来之后,拼尽全力打吧又显得太没有风度,收手吧难道抱头挨打不成?
究其原因,华容简认为都是因为她太暴力,动不动就抡拳头。
“梅十四,适可而止吧。”华容简商量道。
街道上的人听见这句话更加兴奋了!敢情不是华二郎生猛,而是那女的厉害!
这在民风相对保守的大宋,得是多么大的谈资啊!
马车夫分外尴尬,不由加快了行速,一盏茶后终于出了城门。
“郎君,出城了。”车夫提醒道。
华容简抚平衣襟,瞪了安久一眼,“悍妇。”
“有话快说,我很忙。”安久一口气补充了很长一段,“梅氏现在相当于灭门,没有利用价值,你不必死缠烂打。再说梅氏还剩好几个适龄女子,你随便娶一个。我本来对结婚就没兴趣,跟你结婚就更没有兴趣了。”
“谁说梅氏灭了?”华容简忽略她最后一句话,“不仅梅氏未灭,就连楼氏亦未灭,至少目前还在。”
安久略想了一下,便知道他说的是梅氏和楼氏还有人在控鹤军中,华氏本身想要利用的也是这部分力量,至于梅氏明面上还剩几个人,他们并不在乎。
更甚至还有安久没有想到的重要一点,自古。人就怕飘零无根,尤其他们这样幽魂一样的存在,这些人在控鹤军的梅氏族人不会任由梅氏消失。倘若梅氏只剩下安久一个,他们会奉她为家主,那么娶她更加有用。
楼氏也是一样。
“我们得到消息,圣上欲下旨赐婚,是梅氏女儿。叫梅如珊,听说过吧?”华容简笑着,说的却是一桩令人胆颤的谋算,“也是梅氏大房的人,现在是控鹤军羽林一支的人,在殿前供职。”
“她们偶尔会侍寝。顶得是梅十娘,挺恶心人的是吧?”华容简对皇上的处理手段表示了极度不满。
梅氏十娘,就是曾经与梅如焰交好的梅如晗。在梅氏遭袭的时候没了。
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养在深闺,外人只知道她们的排行,却不知闺名,说梅如珊是梅十娘也没人知道,更何况是圣旨赐婚。是也是,不是也得是。就算有人发现真相也不敢拆穿。
当权者耍流*氓,谁反抗谁遭殃。
“你会觉得恶心?”安久对他的逻辑很有疑问,“你嫖*妓时,睡的女人不知都被多少人睡过了,怎么不觉得恶心?还有,你被这么多女人睡过,谁要嫁给你也恶心的够呛,像你这种人,嫌弃别人恶心的心态和出发点是?”
“呿!我脱衣服就一定是睡觉?我洗澡行不行!逛妓院就是一定是干那事儿?你哪只眼看见我去嫖了!”华容简对安久言辞犀利很不满,“风流和流氓一样吗!”
“憋尿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茅房,你不会进去转一圈不尿尿吧?”安久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生理问题需要解决,没人鄙视你。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说重点。”
华容简一口气憋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他狠狠呼出一口气,道,“我大哥娶的第一个就是圣上派来的眼线,后来大嫂对大哥动了情,背叛圣上,所以被暗中处死了……”
华容添就是个二十四孝夫君,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暗线,娶回家之后还是疼爱有加。起初只是做做样子,然而日久互相生出了情分,这份好里面难免掺杂了真情。他是个内敛的男人,但是关怀如细雨无声,认定了一个女人,便尽己所能为她遮风挡雨,可惜面对皇权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他至今仍旧为当年没能护住妻子而伤怀。
安久听完,盯着他中肯的评价道,“原来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倒教我误会华氏了。”
分明指他就是那颗老鼠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华容简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继续道,“最近圣上因梅、楼两家遭到灭门暗袭的事情,暂时没有下旨赐婚,所以我想赶在这之前与梅氏女子成亲。我兄弟二人全娶梅氏女,圣上定有疑虑。”
他赌了当今圣上没有这种魄力。
华容简往后一倚,一副大爷样,“至于其他活着的梅氏女,我都想方设法一睹真容了,就属你长得最好。”
“然后呢?”安久道。
“嫁给我当然是有好处。”华容简道,“我可以帮你母亲脱离控鹤军。”
这是个捷径,若说安久没有丝毫意动也不可能,毕竟她对控鹤军所知寥寥,心里并无把握救出梅嫣然。只是她从未想过拿自己交易这件事情,一时还不能判断自己是怎样想,“我考虑一下。”
“慢慢考虑,不急。”华容简笑吟吟的倒了杯水,好像笃定她会答应一样。
安久起身跳下马车。
华容简动作一顿,忙把茶杯搁在几上,探头出去冲着安久的背影喊道,“也不能太慢啊!”
春寒料峭的荒野,枯草随风簌簌招摇,华容简瞧见道上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未曾回头,只是扬手竖起一根中指。
“一天还是一个月?”华容简以为她是表示要考虑的时间。
安久加快脚步,不理会他。
华容简催促车夫驾车赶上她,“问你话呢!吭一声会死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切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哈,我本想问问你要不要乘车一道回去,现在看起来没这个必要了。”华容简乐不可支。
安久动作一顿,转身便翻上了马车,扯着华容简的衣领丢出车外。
形势变化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华容简好歹也是四阶武师,哪是能这样轻易撇下的,他几个大步,飞身钻进了车内,“我要与你说的不止一桩事,你那表哥,在城内散了消息,谁若是能说出你的下落,并且消息属实,他就一辈子为那人医病。”
莫思归对情分看的十分淡薄,他在梅氏生活那么多年,说是与梅亭君关系最好,可是知道梅亭君死时,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他能做出这种事情,倒是出乎安久的意料。不过想想,应该是对她被毁的筋脉感兴趣吧。
然而华容简的话否定了安久的想法,“你不知道,他如此做是担了多大的事儿,满大宋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控鹤军和缥缈山庄,他们早就关注莫小神医已久,如今恰逢大好时机,谁不逮住机会?”
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好相与之处。
刀口上舔血的人须得豁得出命,但是培养一个优秀的杀手不仅耗费财力、人力,时间至少也得七八年,死一个就是极大的损失,若是有神医傍身,能减少的损失相当可观,所以控鹤军和缥缈山庄对莫思归都是势在必得。
“消息才散布出去半个时辰,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华容简道。
安久没有道谢,目光探究。
她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华容简全是不好。流连花丛、斗鸡走狗、圈养歌姬,他平时表现出吊儿郎当的做派确实像是这种人,可有时候,他办事又显得很精明。“你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那当然!”华容简自嘲道。“像我这种经常嫖*妓的人,身边备着一个神医调理身体,你有什么意见?”
安久不予反驳,表示理解。然她却不会将这话当真。
安久直直盯着华容简脸,心生疑惑,与越多的人相处她便越觉得奇怪,明明刚开始她很厌恶莫思归,讨厌他喋喋不休,憎恨他的职业,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厌恶的感觉变淡了。再回忆起初见华容简时,他是昏迷着的。当时安久还觉得他挺能入眼。可是后来几次见着他醒着。都想动手暴揍一顿。
而对华容简虽然不喜,却一直都没有除掉他。她很清楚,自己找了那么多不能杀华容简的理由。其实是根本不想动手,如果她真的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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