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权苍凤眸威严冷厉,环视一圈,“活捉反贼耶律竞烈!”
“是!”
耶律凰吾已死,兵权自然而然的回到皇帝手里。
这一场战,尚未结束,但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结局。
辽国内乱的消息传到大宋,整个朝廷的气氛都是一松,有些官员恨不能弹冠相庆。
圣上亲自拟旨,封凌子岳大将军领边防三路守军统帅。他觉得这是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
圣上还没有欢喜昏头,他这两年一直在关注辽国,知道那个辽国君主看似病歪歪的,整日深居简出,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情,可其实是个厉害角色,想趁机一举灭了辽国根本不可能。况且,以大宋眼下的情况就算灭了辽国也没有余力管控。
整个大宋,唯一对辽国内乱不高兴的当属武令元了。
原先辽国局势紧张,三股势力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易把手下的大部分力量散出去。如此一来,对河西县的影响最小,若内乱一平。权利统一,加上战后财力消耗的厉害。辽国往后的秋狩定是凶猛百倍。
“还好有个凌将军。”武令元自我安慰。
魏予之猜到他心中所想,便接道,“凌将军也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武令元想想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大宋的将军都不会长久的带某一支军队,所以军队的强弱与主将的实力没有必然联系,不管是谁在一处做事情也需要磨合,更逞论带兵打仗,要将那么多人使如臂指实非短日之功。
“耶律凰吾真死了?”莫思归突然插嘴。
“真死了。”魏予之道。
武令元道。“这两日你已经反复不知问过多少遍了,究竟为何?”
楼明月拼死拼活也没有杀掉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莫思归的确是难以置信,而他心里更多的是高兴,这个女人死了,楼明月也就解脱了。
“人生如此峰回路转。”他叹了一句,起身道,“我收拾收拾去!”
他哼着小曲,乐颠颠的在屋里转悠。飞快的拣出一个包裹,百忙之中还顺手拍拍小月的头。
武令元不甚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见状诧异不已。在武令元印象里。莫思归一向疏狂但不失风度,这会儿却是有些忘形了。
“予之,药我配了十几罐都放在药架上了。你们聊着,我出发了。”莫思归带上小月和大久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十几罐。”魏予之微微扬起唇角。
看样子他是打算找到楼明月之后到处去游玩一番了。
“她竟然如此容易败在了耶律权苍手里。”魏予之想起耶律凰吾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可惜,明明看起来能斗个十年二十年。
他也不禁想,自己若是同耶律权苍斗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耶律凰吾竟然就这么败了。”
在城郭营中的安久也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自古以来,但凡有谋权篡位之事发生都有人要死,有什么奇怪。”楚定江对此不感兴趣。他现在脑子里想更多的是耶律权苍有如此手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安久的身体还在恢复中。被楚定将勒令躺在床上不许乱跑,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接受他的投喂。“可是她看起来很厉害。”
“锋芒外露的人往往撑不到最后。”
“嗯嗯,有道理,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安久前段时间从营里听人说了这句,立刻就学以致用了。
本来并用的也不算错,但她好死不活的非要列举个某某某,“就像你和魏予之。”
安久一见他气场不对,忙道,“血煞来了。”
楚定江比较给她面子,在她的下属面前从来不数落。
隔了一会儿,血煞果然在门外道,“主子,属下看见神医带着两头虎出城了。”
安久一点都不意外,“知道了。”
“主子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嗯。”
“有几分上位者的气派了。”楚定江笑道。
安久不禁撇嘴,“血煞自从再见着你之后就心心念念的要跟着你,也不知你怎样把他迷得三魂五道。”
“又胡扯。”楚定江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把另外一个大老爷们迷得三魂五道!亏她说的出口。
安久思绪又跳回去,感慨道,“这回莫思归和楼明月可算能好好在一块了,我以前过的也不如意,可不知怎地,看着他俩我还是累得慌。”
楚定江削了一大块苹果塞进她嘴里,“看把你操心的,你有功夫还是仔细想想自己。”
“我自己?我的觉得现在可好呢。”安久把苹果拿着,腾出嘴来说话,“又能当好人,又完成心愿,放了一群羊。”
她说的是自卫军。
楚定江大笑,“可不能当羊放,要当神兵利刃般打磨,不然难道等辽骑兵来狩猎?”
“哼哼,我的羊,谁敢逮?”安久哼道。
楚定江瞧着她小得意的样儿,心中好笑。抬手便把削好的苹果整个塞到她嘴边。
安久伸手去打他。
她现在皮肤嫩如婴儿,稍微一用力就能掐出印子,楚定江不敢动手。只能任她打,嘴里还道。“莫用力莫用力,万一把手打疼了呢,要不你看我打自己几下可好?”
安久听着笑的厉害。
两人闹了一阵子,安久有些乏了,倒头就睡。
楚定江看着她越发柔嫩漂亮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心中亦分外柔软。
天色渐黑。
楚定江起身走到窗外,目光沉沉的看着天上的星斗,隔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交代几个信得过的人守着院子。只身潜入城中。
不出两刻,便携着两个昏迷过去的人返回,丢进一间空屋子里。
他洗了个澡,换一身衣服,才又慢悠悠的去见那携来的两个人。
血煞在前面掌灯,一进屋便瞧见两中年女人,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可不是梅氏的老夫人吗!
血煞把灯放下,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绑梅老夫人,主子知道吗?”
他知道安久和梅老夫人关系不好,但不好归不好。她那个人颇为奇怪,就譬如她自己骂莫思归骂的可欢了,但绝不允许旁人说莫思归一句坏话。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绑了她?”楚定江缓缓问。
老夫人确实没有被捆绑,但是此绑非彼绑啊!不过楚定江的语气倒是提醒了他,眼前这位爷也不是善茬。
血煞索性头一埋,装自己不存在、什么也没看见。
“去泡壶茶。”
血煞领命出去,片刻之后端了茶水过来,放下之后正要默默退出去,却闻楚定江道。“把她带到西屋里看管起来,她在你在。”
“是。”血煞认命的抗起灵犀出去。
这一片屋子是楚定江令人在几个月内建成。时间仓促,所以只着重修饰正屋。而这些偏房虽然都是空的,但也都很整齐干净。
这间屋子挺大,屋里却只有几把圆腰椅和两个高足几。
梅老夫人微哼一声,有了意识。
后颈隐隐作痛,让她突然想到昏迷之前的事情,于是继续装睡,用精神力去感觉周围是否有人。
“醒了就睁眼吧。”楚定江拆穿她。
梅老夫人没想到还有人,心中微讶,也依言睁眼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屋里没有点灯,但是外面月光明亮,大致能看见屋里的情形。对面的圆腰椅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色广袖,衣领处露出白色的中衣衣领,蓄须整齐,头发半披着,似乎刚刚洗过。
他抬手倒了两杯茶,亲自将其中一杯送到她手边的高几上。
站的如此近,梅老夫人才发觉他比自己想象中更高大。
“楚定江。”梅老夫人最近一直在关注他的行踪,自是认识,“你为何将我绑到此处?”
楚定江端起茶,微抿了一口,“老夫人先别说的这样难听,某请您过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哪怕是动手把人打晕携过来已经得罪了对方,楚定江还是打算先礼后兵。
“既是请教,为何又做这般小人行径。”梅老夫人笑问。
她的面相看上去很温和,然而目光却拒人千里,并非是个好接近的人。
“算上您做的事情,我想我的做法已经十分有礼了。”楚定江道。
梅老夫人这才知道自己传消息的事情已经暴露。
“你的主子现在忙得很,约莫着些天没空管你。所以老夫人千万要仔细想想自己的处境再回答我的问题。”楚定江道,“他命你过来盯着我和阿久,有何目的?”
“你竟然知道我是为陛下办事,实在不简单。”梅老夫人不得不重新评估楚定江此人。
“过誉。”楚定江并不着急催促,他有足够的耐心。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梅老夫人敛了敛衣服,如往常一样端坐,没有任何不安,“只是听命办事而已,哪有机会听主子解释原因?”
楚定江点头,不怀疑她的解释,“那就请老夫人说说耶律权苍和萧澈吧。”
“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梅老夫人似笑非笑的问。
“我现在还不想说一些强硬的话,只不过我若是顾忌什么,您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说是不强硬,其实已经是强硬的不能再强硬了。
梅老夫人舌尖发苦,端起茶喝了一口。她不是怕楚定江威胁,只是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泛着苦,不慎就冒了出来。
☆、第四零九章 日常
梅老夫人在控鹤军中的代号是洪酉,而原本的名字,早已经记不得了。
她是控鹤院培养出来的杀手,背后没有家族,犹如一片飘萍,随波逐流。她的武功很平常,可是在众多杀手之中顽强的生存下来,靠的是心计。
杀手之路,冷酷而血腥,只有心计远远不够,她还记得离开控鹤院之前的最后一场试炼不是执行任务,而是像刚刚进来一样,一对一的厮杀,这时候全凭实力,有再多的心计也是枉然。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等到那一日,她将成为这一场试炼中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她不甘心,于是她在上场之前,用各种毒计把分在同组里的三个高手都弄死了,就算因为违规被处死,也强过在场上被人轻轻一剑抹了脖子!
出乎意料,事发之后,上面不仅没有惩罚她反而在所有人面前大加赞扬。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这条路本就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只有活下来的人和死去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上头注意到她,并打定主意把她送进控鹤军家族做内应。
“我是在梅花里遇见耶律权苍,可能我说了你也不信,为他办事这么多年,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至于那个国师,我就更不了解了。”梅老夫人道。
楚定江问,“你为什么要替他办事?”
“为什么……”梅老夫人有一瞬的失神,垂着眼自语道,“不为他办事还能为谁办事呢……”
原来是一棵菟丝子,非要依附才能站立。
控鹤军中这样的人很多很多,包括安久也是,习惯了接受命令。习惯被人指挥,心里向往着自由,真正得到自由的时候又开始茫然。梅老夫人是在那种环境长大。离开了熟悉的规则,已经不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我知道当今是明君。但我们从来没有回头路,一步陷落,步步沉沦。”
虽然她现在总是说着惆怅,到处去依附别人才能生存,但楚定江可不不会误认为她只是个柔弱的女人,那仅仅是一种习惯而已,“你与他联系,可有什么暗号?”
梅老夫人沉默。
楚定江就知道。不管为耶律权苍办事是屈服还是主动投诚,她一旦认了主子,会有一定的忠诚度。那她肯定有些事情隐瞒了。
楚定江猜测梅老夫人是耶律权苍手里的一根单线,不会知道太多,今晚也只是想确定她是否有所隐瞒,并不急着撬开她的嘴。
“老夫人慢慢想,想好之前就委屈您先在这间屋里。”楚定江起身出去。
梅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尽,手里的杯子砰然碎裂。
楚定江尚未走远,听见碎瓷的声音,淡淡一笑。加快脚步去了关押灵犀之所。
血煞迎上去,“里头的人醒了。”
楚定江点头,“你带几个人去看着梅老夫人。不管她有任何借口都不许放出来,包括上茅房。”
血煞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忒下作了点!想归想,他还是立刻照办了。
屋里面一片漆黑,楚定江不用目视亦可在黑暗中畅行无阻。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距离灵犀不远,“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请你来这里吧。”
“绑就是绑,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我刚去见过老夫人。”
“哈,你可别告诉我说她什么都说了。”
灵犀很清楚。这个人把她们分开关肯定就是存得这个心!
不过楚定江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感叹自己过往种种。说自己一生很苦。”
“苦?”灵犀轻笑一声,未做评论。
“其实我不打算逼她说出真相,因为我相信你会说。”楚定江感觉到她想否认,紧接着道,“你也不必反驳,她好歹也做了这么些年梅氏老夫人,享尽荣华富贵,你比她武功还要高,却只是个丫鬟命,你竟然都不觉得不甘?”
灵犀沉默须臾,再开口时明显不似方才那般强硬,“习惯了……习惯真的很可怕,有时候我真的会忘记自己其实是和她同样的人,而非伺候她的奴婢。”
灵犀被派到梅老夫人身边就是为了从旁协助,如果老夫人不在,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管控鹤军还是耶律权苍,看重的其实都只是梅老夫人这个位置,而她灵犀从来都是个附属。
“某不比皇帝,可以给你数不尽的财富和地位,只能给你一个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楚定江记得当初梅花里遭袭的时候梅老夫人受了重伤,而灵犀拼尽全力的将她救了出来,他绝不相信这是什么主仆情深,只是因为灵犀知道,一旦梅老夫人没了,她的一切也就没了。假如她不在乎钱财和地位,只想要自由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干。
“十万两黄金,一个山庄,远走高飞,世上再无灵犀,只有你。”
楚定江开出这个价让灵犀心头一跳,隔了片刻问道,“我怎么相信你?”
“你说出真相,我杀了梅老夫人,再寻一个人顶替你,交子钱、地契、还一份河西县的户籍给你,你带着这些东西想去哪就去哪儿。我计划就是如此,至于愿不愿意赌一把,你自己拿主意,某没有时间精力去取得一个多疑之人的信任。”
“如果我不说呢?”
“死。”黑暗中,楚定江坐着一动不动,高大的身躯犹如墓碑。
耶律权苍承诺的东西比楚定江给的多很多,可是这意味着她们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灵犀不用想也知道将来即便事成,她所得也比不上梅老夫人,还不如……
“我要想想。”
“我等你的好消息。”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叠交子钱放在手边的高几上,“这里是五万两黄金。”
楚定江走到门口,顿足。“千万不要想着跑,这里化境就有两个。”
灵犀没有回答,伸手去拿那价值五万两黄金的交子钱。
梅氏是皇商。钱财百万之巨,梅老夫人嫁进去这些年存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私房钱。可是哪怕梅氏再有钱,灵犀作为一个下人也根本没有机会触碰,楚定江开出的价格,对她来说诱惑很大,而且他说会杀了梅老夫人,那么那些私房钱……
楚定江回到寝房,安久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子边吃中午剩下的菜。
“怎么吃剩菜。你就一刻也不能等?”楚定江伸手摸了一下盘子,“还是冷的!”
“我先吃几口对付一下,再等你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
“天晚了,就简单做点吧。”
楚定江每天都是标准的两个冷碟、三个炒菜、一个炖菜,还有一个汤,且菜色很少重样,除非是安久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给你下碗面,卧两个鸡蛋,再炒个牛肉。”
“嗯嗯嗯,好的好的。”安久满意的直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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