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楼氏?”楚定江问。
华容简一顿,“知道。”
“楼氏因辽人之故几乎满门尽灭,楼氏二娘立誓报仇。”楚定江握着安久的手,将楼明月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他与莫神医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非比寻常,世间不得双全法,她便能狠心与莫思归划清关系。且不论她的选择对或不对,至少行事果断利落,你却连做个选择都难,岂非差她远矣?倘若来找我寻仇,或许我会更看得起你。”
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把一切做的圆满,若一个普通人是这种性子,再有几分处事手段,累死累活顶多便能赚些和气的好名声,不可能再大的作为了。
楚定江有华容简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手握全族命运,杀伐果断。
“你这样的的性子,错过阿久一点也不奇怪。”楚定江知道早在自己认识安久之前,华容简和她就已经熟识了,也知道华容简嚷嚷过要娶安久,不过鉴于他这种性格,楚定江从来都不曾把他列为竞争对手。在楚定江看来,华容简的竞争力甚至不如顾惊鸿和魏予之。
不得不说,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楚定江就没有在华容简身上嗅出他对安久势在必得的味道。不说顾惊鸿那个早已死去的人,单说魏予之此人,表面上看上去温温和和一副不与人争的做派,可是骨子里有一种坚持,楚定江没有漏下他与安久每一次交锋,所以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安久放进心里了。
华容简最早对安久的兴趣,但他效率有点低,一则两人之间除了男女之情之外,更多的是朋友情谊;再则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正常,潜意识里对女杀手的身份有种种顾虑。
华纨绔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内心束缚颇多。
“是呵。”华容简轻笑。
楚定江闻言认真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气质有很大变化,早不见了阳光小少年的模样,“看来你最近想了不少事。”
是想通了?还是钻了牛角尖?
楚定江这个生在乱世的人完全不能够理解平庸二字,他觉得人就是要有热血和追求梦想的动力才行,所以不管华容简如何变化,他都觉得是件好事。
男人总要有点性子才行。
想到这个,楚定江微微一怔,说起来华容简变成什么样于自己何干?
“阿久,等你醒来再陪我打一架吧。”华容简伸手去触摸安久的脸庞。
然而,距离还有一指远便被楚定江抓住手腕。
气氛霎时间有些僵硬。
往日里楚定江觉得华容简不具备威胁性,今时却是不同。
第三百五十章章 眷恋与无情
楚定江的功力远胜华容简,但他不愿占这个便宜,而华容简自知不敌,索性亦不曾用内力,两人纯靠力气僵持着。
腕上剧烈的疼痛令华容简额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而楚定江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我曾想鱼与熊掌兼得,如今已弃了鱼,谁若敢动我的熊掌,先杀了我再说。”
“是吗?”华容简额上青筋暴起,语气一如往日般轻佻,“让我放弃,不如你先杀了我?”
“我不杀你。”楚定江手臂轻轻一挥,用内力把他震开半丈远,“若这辈子我不幸早逝,也必定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太弱了。”
华容简无论是从心计还是武力,都与楚定江不在一个层次上,哪怕他还在迅速的成长,也抵不上两世为人的楚定江。
“感情这种事,可说不准。”华容简笑笑,这段时间他多半用来思考人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被激怒。
楚定江心中并不像嘴上说的这样轻视,或许华容简各个方面都不如自己,但有两样东西自己再也找不回了。
——年轻,热血。
因为年轻,没有经历的太多磨砺,所以拥有充沛的感情,爱恨都鲜艳明烈。
那样的感情才足够吸引人,相比较之下,他能给的感情平淡又充满沧桑,他的爱永远不会冲动失去理智,实在没有什么精彩之处。
“阿久,你会喜欢这样的感情么。”楚定江问她。
安久无法回答。
于是楚大叔一个人坐在窗前患得患失。
待回过神来,楚定江不禁莞尔,原来每一个陷入爱恋中的人都会变得神神叨叨。
这等事情多想无益,有时间还不如想想能够为安久做些什么。
如今所有的下属都被他散尽,只余下几个死忠。楚定江不想坐以待毙,于是等到梅嫣然来看安久时,便出去令人寻些有助精神力的事物,譬如天书残卷和那些玉匣子。
在楚定江的授意之下。朱翩跹开始购入此类东西。
然而好物可遇不可求,花巨额钱财得来的东西作用却并不是很大,好在楼小舞贡献了一件冰魄枕。
此物可使凝聚精神力,楼氏世代聚居的山上有这些东西。所以楼氏的女人无一例外的冰雪聪明且性情坚毅,对滋养精神力颇有好处。
安久枕着冰魄枕,梅久每天都来拉着她说话,然而她的身子依旧日渐消瘦,原本鼓鼓的两颊开始凹陷。
楚定江的神情一直十分平静的看着,鬓边竟却染上了丝丝白霜。
梅久觉得,他有时候就像是矗立旷野里的石碑,年年月月,被上风霜,显得格外苍凉寂寥。然而他又是那般遥远而坚毅,让人觉得无法安慰,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平添沧桑。
楚定江浑然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只做自己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原是不想与华氏再有丝毫瓜葛,而如今华氏提供的东西和华容简私下送来的东西都被他摆在了安久周身。只要能够起到一丝作用,就算再怨恨华氏也不能够拒绝。
这份眷恋至深,他回头细想,竟不知情从何处而起。
沉思之中,楚定江听见梅嫣然的脚步声渐近。
“梅氏来人了,你见不见?”梅嫣然道。
“梅氏。”楚定江想起来梅氏还没有灭绝,余下了梅政景带着几个小辈窝在京城里头。许久没有动静,像是消失似的,“新皇登基,他们又活泛起来了。”
“新皇帝很需要力量。”梅嫣然道。
内政千疮百孔,外面强敌环饲,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没有力量当然不行,赵镬急需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凋零而有经验的梅氏和楼氏无疑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供驱使,而他们的力量亦不会脱离掌控。
“梅氏来见我还是见安久?”楚定江问。
梅嫣然盯着他鬓边的白发。道,“你。”
楚定江沉默片刻,“告诉他们,想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同时必须有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不必浪费时间。”
这种语气丝毫没有令梅嫣然不悦,她有时候也很好奇,明明楚定江比她小很多岁,为什么每每以一个长者的姿态说话却丝毫没有违和感?而她与楚定江对话时,甚至会忘记对方的年龄。
梅嫣然很快收回思绪,“我想梅六很清楚。”
她早年离家,不是十分了解梅政景,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很聪明也很识时务。
“那就领他们进来吧。”楚定江道。
梅嫣然应了一声,出去带人过来。
这个院子是在华府范围之内,但有个偏门直通外面,华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大,梅嫣然不愿意从华府大门直接出入,便将这偏门当做了自家正门。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梅嫣然怕影响安久,便把梅氏来的几个人带到了偏屋。
等梅嫣然过来照看安久,他才起身过去。
梅政景坐在偏厅里垂眸思索,察觉屋内光线忽然一暗,抬起头来便瞧见一名身形高大、满面虬髯的男人走了进来,脚下轻的不带起一粒尘埃,然而看上去却沉稳无比,一双眼眸精光内敛,虽刻意敛了气息,但依旧让人觉得极有压迫感。
“晚辈梅政景,见过前辈。”梅政景起身施礼。
身后梅亭竹和梅亭瑗亦跟着行礼。
梅嫣然没有对他们说过楚定江的年龄。
“坐。”楚定江坐上主座,没有一点寒暄,直奔主题,“寻我何事?”
“晚辈知道前辈在控鹤军中威望甚高,圣上能够登上龙座,前辈功不可没,梅氏如今决心复起,却不再愿意做暗杀之事。”梅政景见他说的直接,也没有绕弯子,“想请教前辈。是否知道《控鹤密谱》放在何处。”
《控鹤密谱》里面记载暗卫的有关信息,以及通过途径控制暗卫的办法,新皇帝是发动政变才能够登基,没有先帝传承。必定不知道《控鹤秘谱》的下落,他们要赶在皇帝找到密谱之前把东西销毁,如此梅氏才不会陷入被动,重蹈覆辙,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密谱》是紧要之物,肯定藏的掩饰,可是再严实总有被找到的那一天,对于梅氏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梅氏的请求楚定江预料之中,反倒是梅政景一口一个前辈令他想起了安久说过的话,她说他和华容简明明差不多大。看起来却像是华容简的叔。
梅政景觉得这个严肃冷寂的男人此刻心情仿佛不错,便道,“前辈若有差遣,只要梅氏办得到,必然不辞。”
“你可知。梅氏与我有仇?”楚定江幽幽道。
梅政景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目睹当日宝华门之变,但是智长老很有可能是站在太子一方,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有实力得罪眼前之人,“前辈莫不是说智长老?他如今已是痴傻之人,活着比死更难堪。”
曾经的智者。遭受巨大的精神力创伤,智力连三岁孩童都不如,活着真是不如死了更痛快。
“他还喜欢玩弓箭么?”楚定江淡淡问。
有些人的确智力超群、惊才绝艳,但凡耍点心机都可握人于股掌之中,可楚定江看来,智长老并不是一个谋士。因为他太痴迷于弓道,那种狂热可以令他不顾一切。
合格的谋士,不应该太执着太狂热。
对于智长老来说,最难放下的并非聪明才智,而是弓道。
只要他还能触碰弓箭。就没有废。
梅政景听懂了楚定江的意思,却迟迟没有回答。他是想留着智长老的,撇去亲情不说,智长老精神力被摧毁,但一身精纯的内力还在,对梅氏还有很大用处。
“不摧毁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楚定江起身,“你若未曾想好,休要浪费口舌。”
梅政景狠了狠心,“晚辈把人交给前辈便是。”
如果智长老能够换整个梅氏自由,也值了。谋者近乎无情,智长老于梅氏有功,可是与梅氏族人并不亲厚。梅政景尽管不舍,但作为家主,他不得不权衡利弊,做这等无情的抉择。
逆光之中,楚定江的面容显得模糊神秘,微微弯起的嘴角显得冷酷残忍,“即使你梅氏不答应,我杀他也只是举手之劳,用得着征求你同意?”
梅氏三人脸色微变。
梅亭竹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亲自杀了他?”
智长老除了醉心弓道,几乎把一生都付给了梅氏,到头来却被梅氏人亲手解决……三人都觉得楚定江残忍至极。
然而,楚定江远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无情残忍。
“杀了他?”楚定江摇头,掏出一只小瓶丢给梅政景,“我不但不打算杀他,还准备帮他恢复记忆,条件是他的一双手。”
小瓶里的药是花大价钱寻来,专治疗精神力创伤后遗症,可是安久连精神力都不见了,更谈不上后遗症,此药自然起不到任何效果。楚定江也不愿意胡乱给安久喂药,只用各种有益于精神力恢复的物件养着,他收到隋云珠的消息,莫思归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等确诊之后才好对症下药。
“我这几日抽空取了《控鹤密谱》,你们一个月内拿智长老的双手来换。”楚定江道。
梅政景抿唇不语,几欲将手中瓷瓶捏碎。
梅亭竹问道,“我们若是不换,您打算如何处置《密谱》?”
“我不想威胁的太露骨,不过既然你问,我便告诉你,好东西永远不缺买家。”楚定江话音还在,人已不见身影。
只余屋内几个人如坠冰窖。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想见他
梅氏之所以能够荣耀至今,盖因为团结,家族不能容背叛者,亦不会因为利益而手足相残。
“对背叛者果然不能手软!”梅亭竹冷冷道。
梅嫣然携女逃离梅庄,是家族背叛者,当初长老们议定要抹杀这对母女,谁料因为梅十四危急之中展露出的弓道天赋令计划生出变故。
当时家族正缺人才,意欲培养梅十四。
家族的态度一直都是去母留女,梅嫣然警觉,先一步与智长老做了交易,主动投身控鹤军才留得一条命。
梅十四若是早就死了,眼下他们怎会需要为了她亲手斩断智长老一双手?
“怎么办?”梅亭瑗经历过几次打击之后,已经变得成熟稳重许多,然而面对如此艰难抉择,依旧没有主意。
对梅氏所有的晚辈来说,智长老是一个山岳般的存在,是用来膜拜和依靠的,哪怕如今已经痴傻,可只要他存在便是一个精神依靠!他们连超越山峰的心思都未曾有过,更逞论毁灭这座山?
与其说这是对智长老的报复,不如说是对整个梅氏的报复。
“走吧。”梅政景大步离开。
“六叔。”梅亭瑗疾步跟上去,“你不会真的要对长老动手吧?”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出了华府,上了马车,梅亭竹才低声道,“谁知此人竟然会为梅十四报仇,这下他知道我们所求之物,恐怕会先占《密谱》来要挟咱们。”
起初梅政景认为楚定江这种控鹤军高层应是十分冷酷,尽管知道安久在这场政变里因智长老之故而陷入昏迷,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楚定江对安久只不过是比较重视而已,整个梅氏能带给楚定江的利益远远超过一个安久。
“我错估他们之间的关系。”梅政景闭上眼睛,徐徐出了口气。
以前梅政景一直嫌弃兄长行事太过谨慎保守,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当初压在兄长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是不愿意动,而是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会陷入更加艰难被动的境地。
他来找楚定江是存了搏一搏的心思,他揣测过楚定江可能会提的种种要求。也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独独不曾料到楚定江会因某人而恨上了梅氏。
梅氏是控鹤军家族,梅政景自是明白杀手杀的人多了,情感会变得麻木,生死都是轻飘飘的小事,爱恨什么的更不值一提。
梅亭竹听出他话音里的自责,劝道,“咱们又不会掐算,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实再正常不过了。”
梅亭瑗道,“既然他这样重视梅十四。应当会忙着救她而不是报仇吧?”
一句惊醒梦中人。
梅政景睁开眼睛,与梅亭竹对望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目光里都察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的确,若不是他们送上门来,楚定江也并没有前去寻仇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们便有些时间去找《密谱》,若实在找不到,也只好牺牲智长老的一双手了。
“若是老太君还活着就好了。”梅亭瑗兀自叹道。
梅氏是从老太君那里得知关于《控鹤密谱》的事情,老太君说过藏《密谱》之地,但是宝华门之变时,他们曾派人偷偷去寻找过。藏书的密室在,可是并没有传说中的《密谱》。
毕竟老太君离开控鹤军也有些年头了,说不定《密谱》早就腾了地方。
宝华门之变只不过是禁宫染血,然而头顶的天换了,整个大宋呈现出一种百废待兴的状态。
天空的云越积越多,傍晚开始下起了雨。随着夜幕的降临,雨中夹杂了许多冰粒。
大宋已经入冬,不知多少人期待开春之后能有另一番气象。
辽国上京。
皇宫里已经连续十余日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直到昨夜一骑急急入城,这种紧张才稍有缓解。
侧殿里。耶律凰吾坐在榻上盯着跪在下面的红衣少女,冷哼,“魏予之这个废物。”
梅如焰心中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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