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刚从朱翩跹那里点亮了寒暄这个技能,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我刚刚看见朱翩跹,她胖了一大圈,要是能匀点给你,你也不至于瘦到这么难看。”
莫思归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安久跟进去,莫思归抬了抬下巴,心情不太明朗的道,“桌上有茶,不怕被药死就自己倒。”
她给放下大久,给自己倒了杯水,心中想,可能莫思归跟她一样,觉得寒暄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莫思归靠在坐榻上,看着莫思归拿着长长的烟杆,吞云吐雾道,“你要是来安慰我,大可不必,老子很开心。”
安久不确定,这会儿有烟这种东西吗?他不会是抽大烟吧,已经这么堕落了?
莫思归没有说话,面容被烟气模糊,因为脸膛瘦削,一双桃花眼越发突显,仔细看来,风流之中带着另外一番深沉韵味,虽然整张脸不像之前那么俊逸潇洒,但更加吸引人了。只是,安久半点没有看出他哪里高兴。
烟雾飘过来,安久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才知晓他抽的并不是烟丝,也不是毒/品之类。
莫思归瞧着她的神情,道,“我还没有那么不堪打击,需要用芙蓉膏来麻痹自己。”
烟杆和芙蓉膏已经存在很久了,据说是唐代万国来朝时传入,一直有小部分人在吸食,如今有没有倒是不太清楚。莫思归会注意到这种东西,是翻看记载时,发现这玩意似乎可以入药,还搜罗了一些罂粟种子,打算来年种下。
至于烟杆,是因为他最近总是睡不着,熬了七八天,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怂,一直用药补着。终究是没有发生晕倒这么怂的事情,但这么做直接导致的后果是——严重失眠。就算身体倦到极点,可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思绪却一直不能消停。
然而一股子莫名的傲气令他怎么都不肯熬一碗安眠药吃,于是想到了吸入烟雾治疗自己的失眠症,起初他是放在香炉里焚烧,谁想,最后满院子的人都睡的天昏地暗,独独他一个人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偶然间摆弄罂粟的时候想到了烟杆,灵光一闪,用这种办法来吸入烟雾,终于解决失眠困扰。
安久奇道,“情伤也能用药治疗?”
莫思归眯眼,说话间嘴里有丝屡烟气透出,“你不戳人痛处会少块肉?”
“抱歉。”安久道。
药草燃烧尽,莫思归在桌面上磕了磕,把里面的残余物清理出来,“也没什么,许是戳着戳着就能麻木没有感觉了呢?”
说这样的是他,说那样的也是他,安久干脆闭嘴。
“你大半夜的来找我,何事?”莫思归打了个呵欠,看着安久的目光略有些迷蒙。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非得有事才能见面?安久耐心道,“就突然想来。”
莫思归又打了个呵欠,冲她伸出手。
安久便自觉的把手腕递出去,莫思归凉凉的手指便搭上来,隔了一会儿松开手,但没有垂下,安久又很自觉的把另外一个手腕也递过去。
探了会儿脉象,他含糊道,“还不错,最近梅拳练的如何?”
这算是寒暄吗?安久心想每个人的步骤可能不太一样,于是很认真的回答,“一直执行任务,练的时间少,还没有什么成效。”
“不思进取,你自己不紧着点,老子的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子最不喜欢你这种不遵医嘱的混账。”莫思归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沉重的眼皮,缓缓道,“你现在服的药,含了顾惊鸿的心头血,他都豁出去了,不带你如此辜负……”
安久心头一堵,觉得自己的确太不应该,但又觉得莫思归最后一句话,很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或许,他也豁出去过,可是楼明月没有为此停留吧!
啪嗒。
莫思归手里的烟杆滑落,安久怔了一下,弯身捡起来,再看莫思归的时候,他已经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这药的确很有效,安久都觉得有些困倦了。
她起身走到门前,顿了顿,转身回来把莫思归扛起来扔到床上,扯了被褥胡乱给他盖上。
大久见安久要离开,咬住她的裤脚在扒在地上,她走一步,便拖着它在地上滑动。安久使劲揉了它一通之后,它才在刚才吸入药力的作用下缓缓入睡,而床榻边,小月早已经摊着肚皮睡得今夕不知何夕。
安久把大久放在小月旁边,正要走的时候,听见莫思归含糊道,“阿九,你能来,我很高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家族情结
“好歹不是头白眼狼……”莫思归嘀咕着,翻身朝里继续睡。
安久站了一会儿,才出了屋子。
雨势变大,瓢泼落下,在夜幕里挂起了帘幕。
安久撑伞走入雨中。
出了梅花里,远远看见一人撑伞站在梅树林一旁的道上,如丰碑矗立。
安久对他散发的气息再熟悉不过,遂加快脚步过去,“楚定江。”
楚定江嗯了一声。
伞下,楚定江还是平时的打扮,黑色斗篷罩住全身,帽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
安久今日转悠一趟,发现他的确为离开做了不少准备,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走,还带走了许多人。
“盛长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安久问他。
如果盛长缨还在控鹤军中,那他和朱翩跹的感情只能无疾而终了。
楚定江发现她突然爱管闲事的毛病,但并未戳穿,“他想走,比我还要麻烦。”
盛长缨是朝廷命官,管的事情虽然隐蔽,但是官位是摆在明面上的,而且一旦沾染上控鹤军,此生就没有再离开的可能了。
安久道,“当初梅氏老太君费了那么大劲才得以脱身,之后依旧只能藏在暗中,你为何能弄出这么多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控鹤军早已经开始走向衰落,前朝的控鹤军还算有些作用,可现在是一盘散沙。”楚定江想了想握住安久的手,慢慢同她解释,“造成今日原因,一方面是大宋皇帝对控鹤军越来越不信任,逐渐着手削弱其势力;另一方面,经过上次耶律凰吾那一手分化打击,控鹤军内部、控鹤与皇帝之间都产生了不可弥补的巨大裂痕。”
安久攥成拳的手被他包在掌心,温暖驱散雨夜湿寒,她伸开手反握住,令掌心也贴近温暖。
楚定江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安久这么做多半是与情思无关。
“如果大宋的皇帝换你做,说不定会好很多。”安久道。
楚定江笑道,“你这样看好我?”
安久点头。
满大宋约莫也只有安久和楚定江敢这样大逆不道的议论了,敢肖想那个位置的人,不是皇亲贵胄就是权倾朝野,一般人连念头都不会生。
楚定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他放弃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若是谋江山,应该是一把好手,可是真正做上皇帝,大宋未必会比现在更好。有的时候,有为比无为更可怕。
他的灵魂是被一个血与火的时代浇灌成长,彻头彻尾的好战分子,对辽国的欺凌,他能忍五年、十年却忍不了一辈子,但大宋在崇儒的环境中,官员、百姓性格变得荏弱,唯剩一股不太顶用的气节。这风气并不非十年二十年能掰回来,也不适合拼死作战。
战国人作战时的凶狠,宋人怕是做梦都想象不到。楚定江面对这样的风气,打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感,而他一直以来擅长的都是兵家,不懂帝王术。
“如今的大势,奉行儒家也没有不好,只是现今的儒家变了很多。”楚定江有点开始怀念法家的刚直与烈性了。
“不懂。”安久老实道。
楚定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都是闲话。我过来是想与你说件事。”
安久道,“何事?”
“我可能要留在汴京一年半载。”楚定江偏头看她。
“嗯。”安久点头表示知道了。
楚定江有些失望,安久对他的去留其实根本不在乎吧?
“我们在哪里会和?”安久仰头问。
楚定江稍有好转,“杭州吧,我在绿竹巷有个宅子,你先过去住下,我办完事情尽快去找你。”
该出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被楚定江送出来,安久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费功夫,“你留这么久,情况是不是很糟?”
“是华氏。”楚定江叹气,“上回我去辽国查华宰辅有无通敌之事,实乃子虚乌有,但是不知是谁言之凿凿,还拿出了华宰辅通敌信件,华氏朝不保夕……”
“为了落井下石?”安久记得他恨华氏。
在安久的认知中,恨,就要抹杀其存在。
楚定江摇头。
安久惊讶道,“难道你要救华氏?”
他看上去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啊!
“也许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华氏这个劫,又或许是为了解开我自己的心结。”楚定江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惟独对家族,既放心不下,又下不去狠手将其摧毁。
安久连家的概念都不是太清楚,至于楚定江的这种根深蒂固的家族情结,更是超出她的理解范畴,她想的是,华氏要是倒了,梅久作为华氏长媳绝对跑不掉,“会灭九族吗?”
“不知道,不过,如果通敌卖国的罪名坐实,抄家灭族是跑不了。”楚定江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投奔
安久虽然缺少与人相处的经验,但是从前调查目标的时候看过不少人的经历,那些能混到政界高层的人物,无一不是野心勃勃,就算到了干不动的时候,还恨不得再活五百年,怎么可能轻易撒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别说华宰辅还活着好好的,他下面还有个羽翼渐丰的儿子。
安久想来想去,都觉得梅久嫁入华氏真是很难有什么出路,上天会不会讨厌梅久这种性子,然后让她重生一回虐死一回吧!这么一想,好像上天也挺讨厌自己……
安久在一边脑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楚定江问道。
安久收回神思,“要不,我也不走了,我和华容添的夫人是旧交,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还有旧交?”楚定江笑道,“令人意外。”
“因为我说话不好听?”安久一直觉得自己态度很认真、言辞很诚恳,但是这几年下来,发觉好像别人不这么认为。
楚定江担心说话太委婉这姑娘会听不懂,便直言道,“你发现了?”
安久蹙眉沉思,楚定江也不说话打乱的她的思绪。
直快到汴京城,她才说话,“为什么梅久很喜欢?”
安久的逻辑是,既然有人喜欢就不能说明她说话有问题,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得到所有人认可,所以,要么就是那些人理解方式有问题,要么就是她的说话方式很小众,大部分人不喜欢很正常。
楚定江沉默了片刻,叹道,“这梅久姑娘必定不是寻常之辈啊。”
在梅久眼里就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就这样,当初还对安久既厌恶又害怕,若不是硬生生被拘在一个壳里,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患难之情。
“好多人说过我讨人嫌。不过有个把人能看的顺眼就挺好。”安久最后总结道。
楚定江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应该说她知足常乐,还是说她破罐子破摔。
最后,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是挺好,我瞧着也很顺眼。”
楚定江起初会看上安久,就是因为她是个纯粹的人,既然喜欢她这份纯粹,他也会包容她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
然而喜欢是一方面,却也不想安久一直疯下去。因此才会一直耐心引导她前行。如果她能变成正常人最好。如果不能,他也不介意照顾她一辈子。
夜雨滂沱,遮掩心事。
两人到了宫门口,楚定江交代她道。“你只管离开,不管发生何事,我定会保下华夫人。”
若说保华氏男丁,楚定江还不敢如此斩钉截铁的保证,盖是因为知道华夫人的来历。皇帝赐婚,那女子是危月中的一员,就算华氏真的出问题,只要这危月想活命就可以离开,倘若遇到阻碍。他搭把手不难。
“还有华容简。”安久觉得把这些事全部扔给楚定江有些不厚道,索性道,“我还是留下来和你相机行事吧!”
保华氏,是他个人意愿,他不太愿意拖安久下水。但见安久如此坚持,便道,“好,反正梅夫人得去找莫思归解毒,不如你去他那里,若有需要,我会去找你。”
安久总算知道控鹤军为什么如此紧着莫思归了,不仅仅是因为需要,还得防着,如果他叛变,用毒控制暗影为他办事,控鹤军怕是要易主了!
莫思归身边有暗影,但是如果他不想被人监视,应该也不难解决。
安久想,莫思归今晚还说很高兴见到她,借住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好。”安久道。
楚定江颌首,目送她离开之后,身形才消失在雨幕之中。
安久回到起居所,隋云珠便过来寻她。
他用口型问,“周围可有人?”
安久摇头。
他这才稍稍放开声音,“大人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从后天开始,两个两个离开,你和梅夫人先走。”
安久点头,没有问具体如何行动,原样把话转给了梅嫣然,以她对楚定江的聊天,他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安排,他们到时候只管走便是。
又看了一天太子肉搏戏,隔日凌晨安久回到起居所,便察觉院中多了两女子,其中一个是梅嫣然,另外一个身型与她差不多。
“哪位是梅十四。”那女子只是控鹤院中的人,外修,擅长剑术,懂弓道。
两个月前,她在一场试炼中不幸“身亡”了。
安久向前一步,那女子抛过来一块令牌,“出去之后有人在西门外接应,两位将令牌交给他们便可离开。”
梅嫣然的轮班的时间与安久不一样,另外一名顶替她的暗影早已经替她去轮值了。
安久接了令牌,立即与梅嫣然出宫。
凭着手中令牌顺利出去,躲在暗巷里换了装束之后,直奔西门。
天色微亮,西门前已经站满了准备出门的人。
有两个人看见她们接近,对了一下眼神,但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周围的人大都很安静,不是大瞌睡就是吃早餐,贸然靠近太扎眼了。
“开城门了!”前面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好像顿时精神起来,纷纷靠近城门。
顺着人流,那两个人靠了过来,趁人不注意,压低声音道,“楚?”
“是。”安久轻声说着,微微抬手。
那人看见袖中露出的令牌穗子,微一侧身,两人手只碰了一下,便将令牌拽了过去,梅嫣然那边亦如是。
所有的动作不过只在几息之间,仿佛只是不小心轻轻碰了一下。
那两人离开,安久和梅嫣然若无其事的排队出门。
一般来说,进出城的人大多都会带一点东西,她们手上没有,便分散开。
安久低头跟着一个书生身后,梅嫣然混到了一个小商队里。
出城之后,两人到了没人的地方会和,一起往梅花里去。
两人到了莫思归的草庐时,他正拿这点指挥小药童犁地。
“莫神医!”安久喊了一声,扶着一个人走过来,“救救我哥吧!”
莫思归扭头,一脸纠结的看着安久浮夸的演技,抬起折扇指了指屋里,“进去进去。”
若再演几下,更他娘的令人生疑!
“多谢神医。”演戏演全套,安久赶紧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状。
梅嫣然身子一晃,摇摇欲坠,安久忙伸手扶住,场面看起来顿时自然了几分。
莫思归甩开折扇,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搬家
“好好犁!”莫思归敲了药童一下,转身进屋。
梅嫣然闭眼靠在椅子上,安久站在她身旁。
莫思归收了折扇,过去装模作样的把指头搭在梅嫣然脉上,探了一会儿,眉头渐渐拢紧。
他抄手沉思了一会儿,便亲自抓了药放到外面的炉子上,喊正在犁地的药童,“过来看着火!”
药童放下犁,一边抹汗一边跑到廊下。
这次的药与以往不同,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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