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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娘家是锦县的,她爹原来是巡州的一个七品属官,专门分管水利,与谷庭仪是同事,所以两家结了亲。寻家祖上虽有官,可是寻香的父亲却是个无名儒生,而且还死得很早。所以范氏并不认为寻香出身带贵。
今世婆母也如此苛难自己,寻香面如死灰,心中不断颤栗,低着头,开不起一句腔。
沛林觉得寻香真是冤枉,从昨晚到现在都在被人欺负。便岔开话题:“母亲。恐怕凤冠的事,是杏儿告诉给文氏的吧?昨晚她爬多的床,若不是寻香机灵将她打晕,我的名声就毁在她手上了。”
范氏对杏儿一样恨得很,昨晚都暗示杏儿了,想做沛林的通房,就得维护她这边的面子。杏儿既不顾她这边的面子,就怪不得她不容她。
“你倒是有些厉害,竟然把那个辣货给打晕了。”范氏突然笑了一下,想不到这看上丟斯文秀气的寻香还有这一手。
屋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缓和一些。范氏看寻香手里握着个红色的锦包,一把夺过来,脸色更放松一些,边看边念叨:“这是祖母给的红包?两对吉祥金锞子?一共四个,二两一个,祖母给了你八两金子。”
前世,寻香嫁过来时,得到的红包,在屋里没放上两天,就被婆母要去了,但前世婆对寻香没这么凶。今世实在不同,寻香看着她手上的红包,一阵心疼,眼看在谷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两对金锞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得想法留住它们才行。
范氏看寻香眼神勾勾地看着红包,很是舍不得的样子,儿子又在面前,怕失母亲的尊严,假装无意要她东西,把红包往桌上一放,嗔道:“瞧你这样子,我范家良田千亩,铺子数个,嫁到谷家,堂堂三太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穿金戴银,上下差奴唤婢,还差你这点东西?”
沛林拿起桌上的红包,向范氏拱手笑道:“母亲最是富贵吉祥。你生了一阵气,好好歇一会吧。我和寻香不惹你心烦了。早上,大伯母来寻事,我们没吃早饭就去北院了呢。”说着一只手按按肚皮,意思是腹中空空呢。
范氏没想到沛林会抓起那红包,心中气不打出,更觉心烦,儿子这么快就胳膊往外拐了,又不能骂儿子。只得另寻时机,取了寻香的金子。不悦地道:“寻香,你记着了。从现在起,松香院若是再有一点不对的事传出来,你就别叫我母亲!”
寻香得瑟一样。今世,范氏不折不扣是个恶婆婆。面前的路,比前世似乎更窄更难走。
出了婆母屋里,刚下了台阶,西厢屋外,柳氏淡淡地看着他们出来。华锦靠在她娘身边,吃吃发笑。嫡孙媳过门后第一天去给长辈请安,因为柳氏是妾,便没有资格去凑热闹,所以早上柳氏和华锦在屋里睡了个懒觉。刚才隐隐听到范氏屋里传来训骂声,看到寻香脸色灰白难看地出来,猜到这个背时的小媳妇,被范氏责难了。
寻香低着头,斜睨一眼她们,前世才嫁过来时,华锦还肯与她作伴,可是没多久,因为大家骂她扫把星,华锦不仅讨厌她,还处处算计她手上的月银。
唉。整个谷家,除了沛林和吴妈,没一个向着她的。
寻香心情抑郁地和沛林回到松香院。
才进院子,一个婆子迎了上来,“六少爷,六少奶奶回来了?”
“东西还没搬完?”沛林怔一下,她是文氏先前带来搬东西的李婆子,此时那些嫁妆应该都搬走了,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三太太没给你们说?从今天起,大太太让我在松香院管事。”李婆子看似恭敬,眼神却十分尖锐地扫过寻香。
“刚才我们从母亲房里过来,没听她说起这事呀。”沛林扬扬眉道。
正这时,钱妈妈追了进来,高声道:“六少爷,六少奶奶,先前你们走时,三太太忘记了告诉你们,今天起长房那边的李婆子在松香院主事。”
沛林挥挥衣袖道:“随便你们。只是我和六少奶奶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六少爷,六少奶,吴妈在小灶上给你们煨有红枣粥。”杏儿正在扫院子,看到寻香惨淡的脸色,猜到她在北院一定受了什么委曲,心里兴奋不已,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轻声说道。
沛林看都不看杏儿,拉着寻香径直往西面的膳厅走去。
吴妈西面的走廊上,心疼地看着沛林,“少爷回来了?你们饿了一早上,饿坏了吧?我去给你们盛粥。”
“有劳吴妈妈了。”沛林知道她受了委曲,从西面台阶上了走廊,冲她笑一笑,和寻香走进膳厅。
17 没完没了
吴妈妈从小厨房里端上两碗热热的枣粥,寻香与她交换一个眼神,似有话要说。
李妈妈沉着脸走进来,看着桌上的枣粥,似乎这粥有不妥的地方,令吴妈妈心里很不舒服。
寻香见她进来,低着头吃粥,思付着待吃罢粥,再去吴妈妈屋里找她。
沛林不习惯李妈妈在眼前晃来晃去,声音淡淡地道:“李妈妈,难道我院子里人手多,没事可做?”
李妈妈从东院的一个粗使婆子升为松香院的主事婆子,级别长了一大截。虽然松香院人手不多,可是她不是来做粗活的,是来盯着他夫妇俩的。
“我来检查一下这粥有没有煮得太稠,六少爷和六少奶奶的身子金贵,可不能待薄了。”李妈妈并不因为六少爷是主子,就惧怕他。
“好了,这里有吴妈妈伺候,你去干别的吧。”沛林并不因为她是主事的婆子,就觉得她应该闲着,只是盯着别人。
“若是六少爷和六少奶奶对下人,哪里觉得不满意,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惩治这些刁奴。”李妈妈想,毕竟是第一天过来,不要和六少爷弄僵的好,转身走了出去。
吴妈妈气得脸色发白,咬咬嘴唇,硬硬生生把委曲咽了下去。
“吴妈妈。往后松香院的事还劳你多操心着。”沛林认真地道。
“我就怕会触怒大伯母。”吴妈妈皱着眉道,“其实老奴什么活都能干,只是最怕被人冤枉。”她还在为早上文氏胡乱责骂的事难过。
“你受的委曲,沛林知道。只是我过些天就要回书院上学,院里只有六少奶奶,你是个厚实的人,需多为她担着些。”
吴妈妈再次和寻香交会一个眼神,眼角斜挂着门外,想问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杏儿“沙沙”地扫到了西面的走廊上。走到门口,李妈妈直挺挺地贮立在庭院中间,两眼冷冷地看着膳厅这边。心里一片苦涊,往后这院里全在文氏的监视与掌控下,那日子该是多么难熬。
寻香和沛林从吴妈的动作,推测出屋外有人,都不说话,埋头专心吃粥。
“三太太。你来了。”李妈妈在外面喜悦地叫道,声音十分做作。
范氏带着清禾进来,看她一眼,脸上不喜不怒,表情平淡,直接往正房走去。
“六少爷和六少奶奶还在膳厅吃粥。”杏儿殷勤道。
“我去屋里等他们。”
听到母亲来了的声音,沛林把粥吃得更快。寻香心中一动,他们才从婆母那边过来,先前钱妈妈又跟着带过话了,现在婆母亲自过来,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莫不是为了这两对金锞子?
寻香故意把粥吃得比沛林慢些。只一夜一早上,发生的事太多了。
沛林先吃罢粥,对她道:“我先回屋里,看母亲还有什么遗漏的事要交待。你慢慢吃。”
吴妈回身看着他们,寻香一直看着她,动作越来越慢,似乎故意的。六少奶奶年纪小,鬼精灵鬼精灵,她这么做一定有什么事。吴妈揣测着,折回厅里,站在寻香身后,小声道:“六少奶奶,若是粥不够,我再给你添。”
沛林出了膳厅,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杏儿极其缓慢地扫地,似乎膳厅外面这段走廊极脏,垃圾极沉,扫不动,扫不完一般。
李妈妈在庭院里见沛林一直盯着杏儿,似乎对她不满,轻咳一声道:“杏儿。西边的走廊扫了,别漏了少爷书房外的那一段外廊。”
杏儿抬头看李妈妈时,才发现沛林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连忙拿着扫帚往西南面的外廊走去。
沛林往北面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李妈妈无所事事地站在院子中央。李妈妈虽然年纪大,性格冷沉,可是被他这么不声不响地看得心里一毛,便往小厨房走去,嘴上笑着说道:“我去给三太太端茶。”
沛林点点头,站在膳厅外面不动。
厅里,吴妈妈看见李氏去了隔壁的小厨房,好象少爷往上房去了。才小声道:“昨晚倒底怎么了?”
“杏儿爬少爷的床,被我打了。我高声叫过你,你却睡死了。”寻香此时不急于说这事,把红包里的金祼子倒出来,塞到她手上,“这个你帮我藏着。明天我出去祭祖坟时,再把它们带出去。”
吴妈妈很诧异,这么大的事,昨晚怎么会睡过头了?她一向很警觉的。接过来金锞子放在衣袖里,有点紧张,好在文氏还没怀疑喜鞋上那两颗珠子的事。
“在北院,你受气了?”文氏关切地问。
寻香抿着嘴,睫毛雾湿,使劲摇摇头,吸口气,道:“我回屋了。”
屋外沛林听到寻香出来的声音,几步跃上往上房的台阶,飞快进了上房。寻香出来时,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低着头快步往上房走去。
“寻香还没吃好?”范氏见儿子先回来,拉着他坐下。
“女子吃饭需数,她吃得慢些合乎淑仪。”沛林站到她身边,笑着答道。
范氏拉着他的手,疼爱道:“现在寻香不在,我有话问你。昨晚你们合房了?”
“哪有的事?寻香贤良淑德,牢记着你的话呢。”沛林圆滑地回答她。
“你记着,她没满十五之前,不要动她,不然老的会骂我们教子无方,奸宿幼女。虽然穷人家常有这样的事,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范氏这话令沛林觉得好笑,什么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奸宿幼女的事最多。
“你若想要女人,娘给你再添个良妾吧。毕竟你已经十五了,祖父祖母又盼着你能早有孩子。”
寻香走到外面,正听得此话,不好进来得,便在门外停了下来。李妈妈端着茶走到她后面,高声道:“六少奶奶,在外面发什么呆呢?”
寻香只得低着头走进屋里,给范氏行个福礼,勾着头退到旁边。
李妈妈把茶放到范氏手边的桌上,看看他们,笑眯眯地道:“三太太,我在外面,有事尽管吩咐。”
范太太沉着脸向她挥下手帕。李妈妈低着头出去,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18 验身
范氏把桌子一拍,尖声道:“寻香。你要进来便进来。堂堂大户人家的正室媳妇,刚才沛林还说你贤良淑德,你怎么会有偷听婆母和丈夫说话的毛病?”
寻香有口难辩,也不能辩。自小受的三纲五常的教育,此时,能说什么?低着头,抿紧嘴唇,任婆母骂。
沛林没想到母亲如此刁难寻香,心中更是怜惜她。淡笑道:“母亲,我们刚才说的,不是不能让寻香听。”
范氏看眼儿子,不信他说的昨晚和寻香没有同房。他这样子,根本就是着了寻香的道,处处为她说话,处处为她着想,她这当娘的竟不如一个刚嫁进来的媳妇。心中暗骂一声,真是白养了这个儿子。
顺着他的话道:“你说得也是。纳妾这种事,可以当大家面说的。寻香,你不会反对沛林这么快就纳妾吧?”
寻香低着头不语。这么快就要给沛林纳妾?前世说给他纳妾,说了半年,沛林就病了,后来没好再谈纳妾的事。这一世,什么都在她新婚的第二天,如洪水决堤一般涌来。若在前世,她不会在意沛林纳妾。此时,说到给沛林纳妾,心中升起一股酸涩。
“寻香,昨晚你可有记着我的话,没有上少爷的床?”
寻香脸灰白的脸色升起一抹红晕。昨晚她上了少爷的床,可是她和少爷之间没有什么事。这话怎么回答的好呢。前世是个老实人,今世骨子里还个老实的人,只是多了些防备心,变得比前世勇敢些,但还没学会狡猾。
“我说的你不听?”范氏看她愣愣地,以为她昨晚上了少爷的床,所以杏儿才没得逞。拿起窗边小几上的鸡毛棒子,劈头盖脸往寻香身上打来,“你个该死的,要害我儿背奸淫之名吗?”
沛林拉着她娘,叫道:“母亲。我和寻香没有事的!”
李妈妈听到屋里闹的事,想着文氏说的,昨晚杏儿被六少奶打晕后,醒来看到六少爷和产少奶抱成一团亲嘴,然后被他们扔出来,猜寻香已经破了身子。从外面进来,装作息事宁人的道:“三太太,你莫急,寻香有没有不听你的话,带到里屋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太太觉得李妈妈说得也是,可是李妈妈是文氏的人,不习惯叫她作事,便惯性地大叫,“吴妈妈。”
吴妈妈看寻香走后,把碗收进小厨房,便在走廊上留意着正房这边,听到三太太的叫声,飞跑上来,“什么事?”
“把寻香带进去,看看,她的身子破了没有。”
吴妈妈看眼可怜的寻香,心里一阵叹息,十三岁了,虽不算成年,可是已是新妇,就是给男人开了身子,落下什么病痛,那也是她的病,三太太犯得着这样闹吗?
寻香主动走进里屋,吴妈妈跟着进去。
过一会,吴妈妈出来,道:“寻香还是完璧之玉。”
吴妈妈不信,走进屋里亲自检查。吴妈妈有给寻香说过,待三太太看过再穿起衣服。
寻香傻傻地躺在红木躺椅上,被吴妈妈扳着腿,看了几遍,才信了寻香没违她的话,脸色稍好看些,想着刚才自己闹过火了点,便说沛林几句,学当家的男人了,不能事事都听女人的,然后才悻悻地走了。
寻香穿好衣服,坐在红木椅上,呆呆地发神。往后该怎么样才能改变这个局面呢?
沛林进来安慰着她,说些什么,她也没听清楚,脑里只想着往后的事。
沛林以为她嫁过来没多久,就发生这么多事,不是唠叨,让她歇息一会,便往书房读书去了。
午膳,全部来到北院的大膳房,中间隔着道十二折的黑色雕花大屏风,女眷坐屏风里面,男人们坐在外面。
这是寻香嫁过来的第一次午膳。
前世,也是这般情形。但寻香已经不敢以前世的经历来衡量今世的事了。
因为祖父突然病重,吃饭时,祖母没有来膳房。
嫡子柏雄和柏新,以及孙辈的沛丰、沛华、沛明、沛光和沛林坐了一桌。庶子柏亭、柏修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坐了边上一桌。
女眷按嫡庶之分,却坐满了三桌。
屏风外面,男人们说着祖父生病的事。沛丰和沛华请了大夫来,大夫说祖父因为受了刺激,急火攻心,一时间神智不醒。
里面,女人们都不敢说话,只是听着男人们谈论祖父的事。
这满屋的女人,别看每房每辈都有良妾,这些太太、姨娘,少奶奶、姨奶奶个个家里都很好,可以说谷家从曾祖父时起,发展到现在这么大的家业,跟这些媳妇带着丰厚的陪嫁嫁进来密不可分。
浑水县,暗地里有句流言,“谷家谷家,越娶越大”,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因此,几辈媳妇、妾室的心里,谁都不服着谁,谁都不觉别人比自己高贵。之所以让着文氏,并不是因为她是当家主母,而是因为她的女儿嫁进威远侯府,威远侯可是皇上的堂弟。每年冬天,威远侯夫人都要给娘家的长辈弄回许多体面的礼物,又常常来信说着皇族里的新鲜事,文氏这份脸面,不是有钱就能显足的。
寻香小心地埋头吃饭,不敢抬头乱看。所有的女眷都无声地看着她,似乎她是个怪物一般。寻香浑身不适,虽然满桌丰盛的菜肴,却不敢胡乱动筷子,只是挟点面前的菜,胡乱吃下去,吃饱就好。
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