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笑着用肘碰一下谷庭仪,递个眼神,“行。你是当家的,我们听你的。”
谷庭仪连收起水参子,乐呵呵地直笑。
沛林见老人们终于高兴了,在一边笑起来,“香儿,你快好好陪祖父祖母去看看这院子和外面的地吧。”
海涛打开门,寻香道,“海涛叔,你跟我们一起逛逛吧。”
月鹃笑着搀扶着莫氏,对海涛道,“涛叔,烦你搀扶着下老太爷。”
谷庭仪衣袖一甩,“我走得动,自己走!”
“我们住的逸安居。那是仓库‘开源节流’,那是书房‘墨远斋’,跟开源节流相对的就是‘怡和居’。你们看这几棵杉树,叫碧云杉,是仓夫人早年在外国时带回来的树种。”寻香在花园中间为大家详细介绍。
莫氏道,“听你们说的那仓夫人很本事,不知他是什么来路?”
寻香眼一抡,认真道,“仓老爷是他颉的后人,起先我不太信,后来他们带我见识了仓家的收藏,我还不信,再后来发现仓夫人不只博学广闻,而且智慧非凡,就由不得人不相信了。”
谷庭仪眼睛一瞪,直摇头,“说仓夫人有本事,我信。若说他家男人是仓颉的子孙,这个我可不信。有的人为了抬高出生,便把同姓的古人弄成祖宗,这种事不只民间有,朝庭也大有人在。”
52 金碗的秘密
寻香笑道,“反正仓夫人真有很厉害。我带你们院子外面走走吧。看看我们家的花圃和茶林,再看看老王大夫种的药。”
谷庭仪看着清幽素雅的院子,心情越来越好,“这里离凤鸣山近,空气好,说来风水比谷园还要好。”
寻香和月鹃挽在莫氏两边,莫氏笑得合不拢嘴,“香儿,你才嫁来时,我怕你太老实,不懂人情世故,没想到你竟然能和仓夫人这样的人精结下这么好的交情。回头,没人时,你再给我好好说仓夫人帮你们出恶气那故事,让我好好乐一乐。”
出了内院,石径略窄,寻香放开祖母,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不只那个故事呢,她还给我讲造字的故事呢。回头,无人时,我慢慢一一讲给你们听。”
“她这么有本事?还懂造字的故事?有空我可得好好会一会她。”谷庭仪走在莫氏后面,对仓夫人越来越好奇了。
海涛叔走在最后边,本能地不时看着四周。
“瞧,这是我们的花圃。”
寻香带着他们在花圃里走了一圈,领着他们走到波斯麦竹处,四下看看,小声道,“当初我们来看了地,从这里回西居,在这看见这竹子长得很特别,结有竹穗,不想一只金灿的虫子跳到我身上不下来。说来,我是占了个机巧,占了人家便宜。”
寻香在自己人面前。说起这事仍然有些羞愧,脸红红的,又十分好笑。
莫氏听了笑得喘气,轻轻打一下她的手,“原来竟是这样一回事。也难为你在困难的情况下,能拾金不昧。”
“后来仓夫人请我去他家的虫房参观,我才知那虫价值上百万金呢。她每晚都要给金虫子奏乐呢。”
“寻香,上次你和君儿带回来的紫蝈蝈呢?你也不拿出来给老太爷瞧瞧稀奇?”老王冷孙防丁从背后冒出来,突然提及紫蝈蝈。
谷庭仪感慨道,“巡城的百姓一直有玩虫的风俗,当年我在巡城做同知时,禁过几回玩虫,那些年才没这么兴盛。我们从南北大桥经过时,瞧见修有斗乐场,真是今世不同往日。”
“待会回去,我把紫蝈蝈拿出来给你们看。它和金大王一样,都很灵性。喂了它食水后,它会在我祖父留下的金碗里打滚跳舞呢?”寻香眉飞舞色地讲。
提到寻家的金碗,谷庭仪脸色一紧,郑重道。“寻香,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们的东西,就当那些东西先借给你的也罢,你得给我赶快把你祖父留下的那只大号碗给我从仓夫人手上换回来!你可知道那套碗的宝贝之处?你若是弄丢一只,往后花再多的黄金都铸不出来!”
寻香脸红到脖子根。咬着嘴唇不敢看祖父。
“回去我再和你说那套金碗的重要性!”谷庭仪对这事很紧张,很激动。
老王怔了怔,暗暗赞叹谷庭仪。这老头老了还是这么有原则。看寻香羞愧得把头快埋到地下,连忙道,“谷老头,你不去看看我的药地?”
谷庭仪脸色缓和下来,衣袖一卷,“走。我要亲手给林儿种药,好让他快点好起来。”
“来,来,来。”老王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信你还使得动锄头不成?”
谷庭仪不服气地跟着,步子稳健有力。莫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才是她和老太爷要的晚年生活。
药地里摆着些老王从山上挖回来的药苗,谷庭仪跟老王较真,拿起短锄蹲在地上挖土窝,动作十分熟练。
老王笑道:“谷老头,看不出,你还干过粗活的嘛,我以为你只会握毛笔呢。”
莫氏蹲下来,拿起株药,放进窝里,夫唱妇随,十分默契。
谷庭仪得意地道,“谷园好多花草树森,以前都是我和老太婆亲手栽种的呢。”
“厉害,厉害。”老王蹲下来帮着培土。
寻香前世嫁到谷园,与大家交流得少,不知谷园里的许多花草树木是祖父祖母打理出来的,看他们熟练地干着活,心中对他们更生出喜爱和敬佩。
药圃还在育苗和育种,因此要种的不多,只半个多时辰,大家便把十几株药种好,海涛叔又浇了些水,然后大家顺着土边的路,往果庄那边走去。
一路走去,寻香介绍得很详细,谷庭仪和莫氏看得两眼放光,连连叫好。
夜,寻庄比往常热闹许多,毕竟一下多了十口人出来。一下有了七个有身手的汉子护院,别的男丁便脱手出来专管地里的事。
吃罢晚饭,谷庭仪和莫氏顾不上先收拾自己的房间,叫上寻香,先去逸安居,郑重地和她说金碗的事。
“寻香,你可曾听你父亲说过你们家金碗的意义?”谷庭仪正襟危坐在桌边上首,眼神十分严肃,还不时扫着沛林。
寻香坐在沛林身边,脸红红地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谷庭仪握紧一只拳头,轻轻叩击几下桌子,让月鹃关上门,在门外守着,急切地道,“我以为你知道那金碗的秘密,所以没和你说过。你把最大的金碗押给仓夫人,我才知你肯定不知背后的缘由。”
沛林的大眼睛转几转,那金碗他仔细看过,除了打得锃亮光滑以外,真是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
莫氏看谷庭仪说话的语气太严重,怕吓着孩子,瞪了他一眼,谷庭仪放缓语气:“早年寻老将军战功显赫,他极明智,懂得功成身退的道理,因此在十八年前就请辞回乡。临行前,老皇上令一帮西洋工匠打造了这一套金碗,并配有一双金筷子和一只金勺,八个碗高低大小各不一,用此套金碗摆了一餐御宴为他送行。寻香你去拿一只碗出来,我给们细细说说这里面的秘密。”
寻香进内室,迅速去碧宵境里把紫蝈蝈端出来,反正今晚要给祖父他们看这虫子的。
把金碗放在谷庭仪旁边,紫蝈蝈在里面用前须扫着碗壁,发出好听的声音。莫氏看了看,紫蝈蝈在碗里载歌载舞地极欢乐,不时发出声鸣叫,笑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可爱的虫子。”
谷庭仪看一眼虫子,“现在不讲虫子,讲这碗!寻香你再拿一只空碗出来。”
寻香又进去拿只空碗出来,谷庭仪拿在手上,走到沛林面前,弯着腰,把碗放到他眼前,小声道,“你们可曾仔细看这碗的造型,和凹陷的弧度?”
经他一提示,寻香和沛林这才发现这碗的弧度和线条比寻常的碗更优美。
“用这碗装上清水,以金筷子击碗可奏出动听的音乐。若是以一只手执勺,一只手执筷子,一边可作主乐,一边可得鼓点。水装满,半满和空碗得到的声音俱是不同。这八个碗在西方代表西方音乐的八个音。”
沛林和寻香对视一眼,原来是这样啊。
谷庭仪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你们听紫蝈蝈只是触须在碗里扫来打去,便能得极清越的声音,是不是咝咝地很好听?”
寻香点点头,咬下嘴唇,脸红红地道,“就是。”
“音乐的奇妙并非随便造几只碗,随便装点水,随便敲打出点声音就是曲子。这八个碗打成时,一个西洋工匠还作了一首曲子《将军还》,当时皇上和寻老将军同坐一桌,边吃饭,边亲手在金碗上击唱此曲。”
寻香惊讶地看着谷庭仪,“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谷庭仪叹道,“可能你父亲知道的,那时你小,还没告诉你这个秘密,他就病逝了。”
沛林惊道,“这么说这套碗不是普通的金碗了?”
“是的。你若是少了一只,将来请人仿这样子造一只出来,那声音便会走样。原来西洋工匠曾说过,他们造这八个碗,经过极精细的精算,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出入。不只如此——”
谷庭仪坐到桌边喝一口边,四下看看,又看一眼莫氏,莫氏点点头,“我出去跟月鹃看着。你们在屋里小声说。”
沛林和寻香再次相视,祖父祖母太神秘了。
“这八个碗不只是珍贵的乐器,还有一层极为隐秘的用途,恐怕是你祖父怕后人乱用背的秘密,没有轻易告诉你们。最大的那只碗为‘王’,次之两碗看着大小颇同,为‘将’和‘相’,余下五只统称为卒。老皇上为了报答寻老将军的战功,立下遗诏,若是将来寻家后人犯了大事,执‘王’可获得一次九族免死的机会,执‘将’或‘相’可获得一次当事人之外的免死机会,就是可保住寻家不断根,‘将’和‘相’有两只,加起来就有两次机会,执‘卒’可选择体面的死刑方式,死后并给予体面的埋葬,一个‘卒’子可用一次。”
寻香一只手掩着嘴,听傻了,原来这金碗还能救命,只是寻家的人只剩她一个了,她又不会犯事的,目光有点迷茫,老皇上给这么怪的机会,他要是死了后,他儿子和孙子还认帐吗?
“只要咱们顺朝不改,那个遗诏便世代有效。使用这金碗时,有两句偈言,香儿你可得记好。”
谷庭仪在桌子上,沾水写下两句偈言诗:“雅江八千英烈忠,祟城老寻护孟君。”
53 关人
“这诗的意思,你懂吗?”谷庭仪望着寻香。
寻香点点头,沉思道,“小时听祖父讲过祟城之战,那次他和老皇上孟君带着两万人马征战东北反贼,祖父带了八千士兵去雅江岸阻击一路反敌,皇上带着一万二千兵守在祟城,可是敌人计诡,竟然早就联通祟城外的另一支军队,三万人围攻祟城,要杀老皇上。我祖父率领雅江的八千士兵杀回祟城,奋战之下打退外敌,八千士兵无一生还,老皇上那边也只活得三四千人。”
“在这世上,当年只有你祖父被允许称老皇上为孟君,别人都必须称其为皇上。这首诗乃老皇上亲自御赐,你可以想想这首诗的特殊用意。所以,香儿得给仓夫人写封信,请她来巡城时带上那只金碗,说你已备好银子了。那金碗不只可以救自己的命,若是落在别人手上,有人知道其实中的秘密,会为坏人所利用!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着急了吧?”
“我明天就去城里给仓家送信。”寻香手心汗湿,原来这金碗有这么大个秘密在其中,自己虽然用不上,但不能让它落到外人手上。
“还有沛林身世的事,我和海涛说过,往后都不得再提及半个字。若将来有人问及此事,你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自会有应付的说辞。”谷庭仪严肃地叮嘱了一遍沛林身世的事。
寻香和沛林认真地点点头。
谷庭仪打开门,对外面叫道,“你们进来看虫子吧。”
月鹃扶着莫氏进来。走到桌边,一起看着那紫蝈蝈,月鹃觉得好生稀奇,“少奶奶。这虫子怎么生得这样漂亮呀?瞧它一身紫得光亮,跳舞唱歌的样子,象个神气的精灵。”
谷庭仪嘿嘿笑两声。“这紫蝈蝈正是古书上说过的紫精灵。我没见到过寻香说的金大王,不然要看看是金大王厉害,还是紫精灵聪明。”
“打,打死”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和呯呯的打架声。
“肯定是昨晚那几人又来了。”寻香立即反应过来。
“寻香,快把这两样东西拿进去放好。”谷庭仪把两只金碗往寻香面前一推,动作利索地提起门后一根棒子往外面走去。
寻香连忙抱起两只碗跑进内间。把它们放进碧宵境里,飞快跑出来,月鹃和莫氏已经出去了,只有沛林在屋里,她不敢走太远。走到门边,往通入外院的洞门处张望。
走廊上的灯光,映着寻庆提着把长铁枪的长长的影子,他几步跑来,急声道:“少奶奶,别怕,我来守着这里。”
“外面怎么回事?”寻香着急地问。
“应是昨夜来过的那两人,胆大包天,昨晚没成到坏事。今晚这时就藏在竹林外悄悄堆柴禾,可能想半夜时放火,被桦子和青哥捕着了。少奶奶放心,有我们几兄弟在,就是再来十个,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寻庆目光灵活。说话时眼睛警惕地四处溜转。
“我出去看看,屋里只有少爷一人,烦你守着下少爷。”
寻香跑出内院,前堂外灯火大亮,两个人被绑得跟肉粽一样,扔在院子里的地上。
除寻迁和寻天化跟郑四夫妇在西居,别的人都在这里,各自手上拿着不同的家什。
谷庭仪拿着棒子敲着他们的屁股,愤恨地骂着,“没长眼睛的贼儿子,连寻庄都敢来。说!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干坏事的?”
那两人没料到寻庄里竟然有好些个武功高手,缩成一团,铁着张脸,任人打骂,却是不出声。
风伯和白胜蹲在一边,瞅着这两人,衣衫破烂,象是乞丐帮的人。
风伯连忙起身把寻香和海涛叫到堂屋里,小声道,“北乞帮和南乞帮都惹不起。我们可是安居乐业的人家,这事如何是好?”
寻香皱下眉,“是他们的人来惹的事,我们不能过分退避。不然,别人以为我们好欺,往后大家不是城都不敢进了?”
海涛想了想,“先把这两人关起来,细细审问,看是不是受了邱执事的指使再说吧。”
寻香叹道,“幸得你们今天到了,不然寻庄只怕又要遭难。”
海涛笑道,“少奶奶你可真是神明高照。昨夜他们半夜三更来没敢动手,一吓就跑了,今晚这时尚早,便来准备放火,真是鬼迷了心窍。不过,不要怕,不管他们是哪路人,我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还是可以和他们谈谈的。”
“海涛叔,你就是我们的救星。”有海涛叔在,寻香心中的紧张消散。
风伯又道,“现在才戌末不到,他们敢在外面堆柴,恐怕很快还会有帮手要来。”
寻香觉得如是这两人还有帮手来,这两人仗着有后援,一时间肯定不会坦白来路。便问海涛,“要是一时间审问不出来怎么办?”
海涛双目一转,冷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把他们关起来。风伯你带些人去把外面清扫干净,我们来个不变应万变,看他们要干嘛,他们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向我们要人吧?这可是人家的私宅。”
“好计策。”风伯拍下大腿,竖个拇指,笑着跑出去。
“这宅子里可有地下室?”海涛问寻香。
“我卧房隔壁就有。只是得蒙上他们的眼睛再抬下去。”寻香机敏地道。
“不只蒙眼,现在还得堵上他们的嘴呢。”海涛叔看着她,不由一笑,不愧是寻老将军的后人,这么细心。
八仙桌的横木上搭着张大抹布,海涛叔拿起抹布,撕成几块,大步出来。
院子里,老王看谷庭仪打那两人打得不够重,拿根棒子跟着他一起敲,边打边骂,“有娘生,没娘没教的坏蛋,半夜三更来人家外面堆柴,干什么?没爹娘教养你们,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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