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伯坐在前堂的走廊下,笑嘻嘻地看着程妈妈母子三个。
郑四拦着莲儿,着急道,“傻丫头。这么粗的棒子,打坏君儿,还不是你们倒霉?”
白勇和郑富生都二十出头了。穿着进城的衣服还没脱下来,笑呵呵地坐在风伯身边,看着程妈妈一家的闹剧。
风伯终于说道,“君儿真该挨打。你真是枉费了少奶奶对你的教诲。”
程妈妈气得扫帚往君儿头上一挥,郑四挡了一下,她哭了起来,“你个不争气的。嘴上说得好要报答少奶奶一家,做起来却是这么顽皮,我把你送回老家,让你跟你那滥赌的爹一起烂死。”
莲儿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真是恨铁不成钢。看到少奶奶和吴妈妈出来了。低下头,放下棒子。
“少奶奶。君儿不好,你打他。”程妈妈含泪把扫帚往奶奶面前递。
“我训过君儿了。”
寻香现在焦头烂额的,哪还有心思再细细地来教诲君儿,不说又不行,只得言简意赅,“君儿,你还没有莲儿知事。她都知道仓夫人有本事有钱,还不忘记以正业养家。你更应该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了。常言道‘好说不说二遍‘。该说的我说过了,寻家现在还不是家大业大,经得起折腾。你们都知道少爷还躺在屋里不下地,我得费事情多着呢。程妈妈,你们也莫闹了,安静点。让少爷好生清静清静。”
君儿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先前看到气坏少奶奶时,已经后悔,现在被母亲和妹妹一闹,更是后悔不迭,搭着头道:“我再不会了。”
程妈妈放下扫帚,抹抹泪,惦着正事,“少奶奶,我还有事和你说。”
“跟我来吧。”
寻香正想问一问她和莲儿去看彩凤和春桃的事。
莲儿狠狠剜了哥哥一眼,和娘跟在寻香后面,去了内院。
怡和居的小厅,寻香坐在桌前,程妈妈站在侧边紧张地道:“今天去探彩凤和春桃,那老鸨倒还是通人情,让我们在侧厅里相见,莲儿拿出特地给她们作的糕点,我和白勇他们在屋外守着,让她们在屋里说话。莲儿,你快把你从春桃处掏出来话告诉给少奶奶。”
莲儿急切道:“彩凤和春桃见我真的带着叶儿糕云看她们,她们很高兴,我说要过些天才有桂花,家里又没干桂花,所以没有做成桂花糕,她俩连忙说,‘你家少奶奶允许你来看我们?’我说:‘我家少奶奶通人情着呢。你们原来照顾过我,她便让我来看看你们。’彩凤便叹道:‘想不到六少奶奶竟然看得起我们这些娼妓。’春桃也后悔不已:‘都是我们当初瞎了眼睛。’我便问起原来的事,她们就说了原来那事始末,后来又说到她们被卖走的那天,被关在黑黑的马车后面,听到前面秦妈妈和张妈妈说着六少爷被人打的事,张妈妈说了句,‘要是让老太爷知道是汪家找的人打伤的六少爷,会不会有事?’那秦妈妈骂了她一句,‘你怕事?把杏儿卖到窑子里,你就不怕了?大太太没把杏儿卖到窑子,对你们已经够好了。’彩凤和春桃的意思是说,六少爷被打是大太太找人安排的,想打死六少爷。大太太一直犯心病,怕谷家老太爷把财产给太多给六少爷。”
寻香全身发冷 ,只觉天旋地转,大太太真是太狠了,就因为祖父宠爱沛林,便嫉恨成这样。脸儿白白的,手不停地抖。
前世文氏活埋了她,是犯法,但没人管。今世文氏找人要打死沛林,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无视国法呢?
难道真是寻家祖父原来说过的,“哪里有权,哪里就有黑暗。上至皇室,下至乡绅。”
程妈妈道,“我就是觉得少爷被打的事太蹊跷。少奶奶,我们报官,给少爷讨个公道。莲儿,到时你让彩凤和春桃出堂作证。”
莲儿却迟疑道:“少奶奶,彩凤还说了汪三现在天天缠着她,还没离开巡城。因为他一直没给威远候夫人买到合适的田地,前两天还说好象谷家有个大少爷去皇城看了他妹妹,回去时要来巡城,亲自办地的事。说仓家原来那片地极好,想要弄到手。”
“狗日的,这些人怎么这么坏?”程妈妈气得破口大骂,“我们少奶奶都买了这地,而且仓夫人只愿把地卖给少奶奶,他们真是没有王法了吗?”
莲儿眉头紧皱,“春桃还说了一句,她说官场黑暗。巡城看似太平,实则波涛汹涌。如是威远候夫人非要仓家那一片地,别说少奶奶,就是仓家恐怕都扭不过的。弄不好自己倒要吃倒霉官司,或者再死伤人手。”
寻香咬紧牙腮,粉拳握紧,恨不得华姿和文氏就在面前,给她们一人一龋程妈妈心头直虚,百姓哪里斗得过官?连忙问女儿,“春桃她们还说了什么?”
“彩凤说巡城这个李同知,和威远候爷好象是老关系。浑水县的邓知县又和李同知是同窗。她说少奶奶若是要想告官,除非直接通至皇上或者一品宰相处才行。不然,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这事硬碰硬,不如回避,把仓家的地高价卖给汪三,先求自保,再作打算。”莲儿很不情愿地说道。
寻香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屋外的绿云杉,心中很是烦恼,前世被文氏欺负,今世都想方设法避开了,还不得解脱,莫非我再前一世欠了她,所以便要如此纠葛?令我无处安生?还要杀我丈夫?
“都说邪不胜正,这不是正不胜邪吗?”程妈妈直跺脚,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又要生变,上天还让不让人活呀?
寻香挥挥手,“你们先下去,我好好想想。这些话暂莫和吴妈妈说。”
程妈妈和莲儿忐忑地退出去。
寻香皱着眉头走到外面的花园里,一个人在花园里来回踱步。老王走过来小声道:“少奶奶,恐怕还有大劫,你得有心理准备。”他刚在外面有偷听了屋里的谈话。
寻香没出声。虽然愤怒,心中一点都不慌。如今,她遇事已经遇习惯了。
“若真是小莲说的那样,巡城同知和浑水县的县太爷是同学,和威远候爷又是老交情,你没有足够的证据,要告倒文氏很难。而威远候偏要你这片地,不如伺机退一步,免得惊动威远侯爷,这是其一,其二,老太爷在家恐怕出事了,你得派人回去看看。我看谷家的子孙都坏了,只有你和沛林是有良心的人,不仅要派人回去看,还得想法把老太爷弄出来。可怜的谷老头,一辈子为官为民,最后却毁在儿孙手上。”老王不是怕事的人,却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我哪能作主卖这地?和仓夫人有合约的。恐怕得给她送个信去了。”寻香眉头拧出一个深结。
老王灵光一闪,“赶快给她送个信去,说不定她能帮你。我看她这架势,背后一定有大靠山。”
“只有先送个信去与她通通气再说了。地的事小,祖父的安危是大。”寻香最担心的是这事,地的事不过就是些俗物,只要不亏钱,威远候爷要要,仓夫人同意的话,大不了转让给威远候爷,总不可能,威远候爷抢了地,还不给钱吧?若是这样,寻香就只要告御状了。
寻香走进逸安居,沛林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寻香安慰他,“不要急,我这就派人回去打听打听祖父的情况。”
进屋里写了封信,用火漆封好,下午亲自去仓家粮行找个人送信。
35 相见是缘
仓家粮行在南城西边,粮行的顾掌事和寻香已经熟识了,知道寻香和仓夫人的情同姐妹,对她十分热情。寻香把一封信委托给他,他爽快答应帮忙,说最多第三天仓夫人就收得到信。寻香放下心来,和他约好五天后来探回信。
这件事办了,还有一件事急煞人。让谁回浑水县一趟合适呢?郑四和白胜是熟脸孔,白勇和郑富生偏老实,能干活,却不擅长打架,让寻香不放心。
眼下又要忙着收秋粮了,到处都是事。
寻香闷闷地走在过南北大桥,白勇和郑富生极小心地留意四周,风伯交待过要提防如意行邱执事找人报复。
斗乐场外面卖虫子的生意更加闹热,这时正是拿新虫的季节。寻香想起家里的那只紫蝈蝈,她在信上已经告诉仓夫人了,不知仓夫人得知仓家的花圃里有只紫蝈蝈,该会怎样高兴。仓夫人种的那片花圃林,主要就是专门来养虫,和给茶林提供香味。
斗乐场外来往的人太多,寻香小心地穿梭在人群中,经过复杂的地方,白勇和郑富生更加警惕小心。
到了东头人影疏稀的场口,白能和郑富生才放下心,再往前一里多便到寻家西居了。
“小夫人。”一个青衫中年人追了上来,“你们几个走得真快,我一路跑着追来,都追不上你们。”
寻香回头一看,不由一笑,却是沉塘镇被劫时认识的林氏商人。连忙向他问好,“林老板,恭喜发财呀。”
“发财发财,都发财。”林商人激动地走过来。“你扮成个小子,起先你经过斗乐场时,我还不敢相认呢。可是后来我想。哪有男子个头这么小,身量这么窄,又跟小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你家老爷可好些了?”
“托你的福,他好一些了。”
“小夫人,早前我那些麻货,说了送给你,你怎么又让人给我运到我家铺子了?还有。说好的你们要来我家做客,到巡城这么久了,也不来找我,莫不是看不起我?”林商人很认真地道。
“林老爷,唉。我家烦事不断,一直不清静。”寻香苦笑一下,“既然在此相遇,寒舍就在前面,不如去我舍里小坐片刻?”
林商人把寻香夫妇已经当成难友,跟着寻香来到寻庄,发现她买的是原来仓家的地产。惊愕道:“你竟然买到仓家的产业了?早前我有几个朋友听说仓家要搬,想买他的房和地,和仓老爷根本就谈来拢来。”
寻香笑笑。并不多解释,把他请到前堂,林商人想看看他丈夫,寻香让人白勇和郑富生把沛林抬到前堂来叙话,老王跟着出来了。
林商人同情地看着沛林,“唉呀。谷少爷,你得早点好起来呢,你看你家小夫人,一个小女子撑着个家,多不容易。”
沛林上午得知祖父在家可能不好,心里一直很难受,听林商人这么说,触到心中的酸楚,声音哽咽地道,“是呀。我躺在床上,都快急成白头翁了。”
林商人知道说错话了,连忙岔开话题,聊些田地里的事,又说及上次在沉塘沟遇劫后,第二天到了浑水县,去个庙里清清静静地住了三天,又请和尚给上次了带出去的歌姬做了一场法事。
老王觉得好笑,“那歌姬到底死没死都不得知,你竟然给人家做法事?”
林商人叹道,“她一个歌姬落到那些山贼手上,十之九八她已经遭难。不过,我去庙里住了几天,那一批收茧子收得好,现在织了一批上等丝绸出来,秋天便能去皇城出货。”
“恭喜你。”寻香笑道。
前堂里正聊得热闹,白胜在外面尖声高叫,“什么人?”
白勇和郑富生在前堂后庭,正在编箩筐,听到外面的叫声,拿起地上的竹棒就跑出去。
寻香、老王和林商人也跟着出去。
只见竹林里一个黑衣粗汉和两个着衣衫破烂的蓝布衣的汉子拿着刀棒打得叮当作响,林商人面色一变,看着那黑衣汉,嘴唇一抖,“山大王来了。”
寻香和老王定睛一看,果然是在沉塘沟遇到的第二起劫匪中的匪头,只见他一双大斧舞得虎虎生风,把那两汉子手上讨饭用的木棒削成碎段,飞身一脚踢倒一人,再一脚勾住另个想跑,声音粗粗地骂道,“狗日的,一直跟着谷家夫人,定是没安好心!”
林商人看另两个人,脸色又一白,却不敢出声,拉一下寻香,回到院内,小声道,“另两个是北乞帮的乞丐。听那山大王说,那二人是跟踪而来的,定是我们在东场口说话时,被人盯了哨,你们怎么会得罪北乞帮的人?”
寻香皱下眉,摇摇头,又到门口看外面打架。风伯拿着个锄头,从外面走进竹林,有人打架,跑到郑四一边,拉拉他,“我们进去。”
山大王的武功比两个乞丐高出许多,踢倒在地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滚,另一个被他捉住,喝问:“说,谁让你来跟踪的?”
两个乞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但不想为此丢命,被捉的连忙道:“寻公子前阵收拾了邱白脸,他让我们帮他暗中查找寻公子的落脚处,先前寻公子从南北大桥经过,我们才跟了来。”
“邱白脸是谁?”
“古玩街如意行的柜台执事。”
山大王回头看一眼门口处的一堆人,看到寻香,一只斧子高举,冲两乞丐道:“滚。回去告诉邱白脸,若是寻家有一人不妥,老子用他的脑袋做板凳。”
“谢谢侠士。”两个乞丐相互搀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山大王大步走上来,老王仗着人多,冲他喝道,“光天白日,你想干嘛?”
“我要见谷家少爷。小的此趟专程来看望谷家少爷。”山大王直截了当,说话语气极客气。
寻香皱眉道:“我家老爷身体欠安,不能见客,请好汉回去吧。”
山大王虽然面容凶恶,浓眉怒目,却生得唇方腮阔,若不是一身凶息,却也是个极雄武的汉子。坦然一笑,“请小夫人允我进去说话。”
“你有什么话说?请在此说吧。”
“若是能在此说,小的在这就说了。小的此次来,有要事找谷少爷。莫不是小夫人怕我再打劫你们?我若要打劫,你们避不掉的。”山大王一个纵身,飞身进了寻家院里。
“哈哈。”他落到院门里的前庭中央,看着大门处的一群人痛快作笑。吴妈妈站在前堂门口,看到一个黑影飞进来,看清是个黑衣凶汉,吓得尖声大叫,“有贼。”
“我不是贼,我只是来看谷少爷。”山大王自顾走进前堂,把一双斧子放在桌上,看到沛林躺在一张躺椅上,上前弯腰看着他,“谷少爷还记得我否?”
寻香他们跑进来,又气又恼,白胜抄起扁担往他背后砍去。山大王回手抓着扁担,好不费力扔到地上,正经道:“我真是有事来拜访谷少爷的。你们莫多事,惹得我烦了,我真的要杀人。”
寻香觉得他此行特别,这山大王武功高强,和他硬来是不行的,只得客气道,“既是这样,请坐下说话。吴妈妈上茶来。”
山大王大方地坐到茶几前,解释道:“自那次一别之后,我四处查探子午案的凶犯。最近终于有些线索,特来巡城寻找你们,可是寻找几日,不知你们在哪落足。幸得先前在城北北街看到上次在沉塘沟相遇的这位商人,就暗中跟随,谁知他在场口处追上小夫人。
说来也是因缘,若不是那商人,我还寻不到你们。你们在场口处说话时,我发现一条小巷子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乞丐,便委随在他们后面,看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找到寻庄时,一个乞丐说,‘怎么仓家的屋子变成寻庄了?想必这寻庄的主人就是寻公子。’另一个说,‘我们不管那么多,只回去给邱白脸报信,后面的事他想怎么,那是他的事。’这时,我看到谷家的下人挑着担子从西面的竹林过来,猜到谷家少爷一定在这里,所以才和两个乞丐打起来,问他们跟踪小夫从的缘故。不知那邱白脸为何要害你们呢?”
听来还真是因缘,早不碰见林商人,晚不碰见的,偏偏今下午碰见,又把山大王带了出来。
这山大王上次放过他们一回,现在又刻意寻来,莫不是还把谷家少爷当成故人了?
寻香感觉这山大王此行的确没有恶意,可是与邱执事之间的事,实在不便说出来。岔开话题,“请好汉说说你来我家的意图吧。”
山大王看看满屋的人,道:“此事只能与谷少爷和小夫人讲。可否去内院说话?你们若怕我杀人,我把这对斧子一直放在这里。”
寻香也好奇,不知这山大王把沛林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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