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庭仪要喝问眼前这个一身蓝衣打扮的寻常汉子,但他恭敬的声音令人不好发作,只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薜大人的手上,前来为寻当家送信。”那人手上拿着一封信,恭敬地递到寻香面前,“信交到你手上了,我得走了。”说罢一个飞身,就不见了人影。
寻香拿着信,三人面面相觑,那人竟然不等寻香看完信就走了,看来只是来传递一个消息,并不需要寻香回信的。
寻香把信放进衣袖里,三人又回到逸安居。
薜大人突然派人送信来,一定是有谷柏新都不知道的大事。因此寻香仍是叫吴妈妈看着门后,方撤开信来展阅。
谷庭仪有一股直觉,马老侯爷死了,在马家的事上,不会只死一个马老侯爷那么简单的。
“信上说什么?”莫氏按捺不住地催问寻香。
寻香阅罢信,也不给谷庭仪看,点火烧掉那封信。一直不肯出声,但脸色苍白,双手直颤抖,已经证明的确不只死马老侯爷一人。
28 莲花山
屋里陷入可怕的沉寂。
纸灰飞落进身旁的瓦盆里,最后一片停在寻香的膝上,寻香一动也不动,颤栗从双手早已漫延到了全身。
寻香这个样子,令谷庭仪不敢追问,怕惊动了她的沉痛与悲伤。
莫氏见她这般难过,心疼地握着她的手,温言道:“薜大人来信到底说什么?”
寻香一直控制着眼泪,莫氏这么一问,两行泪珠如断线的珠子漱漱落下,大滴大滴地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裙。
“莫不是”谷庭仪似猜测到什么。
寻香双肩抖动几下,点点头。
莫氏迟钝地眨眨眼,想了想才猜到谷庭仪说的什么。
“怎么老三都没听说这事?难道消息没有外传?”莫氏脸上升起悲伤,不解地道。
“看来皇上的心机不是一般的细密。他既要除去心患,又要落得好名声。所以杀了人不会轻易以死者有大罪为理由公告天下。毕竟外界的人也会怀疑的。这个皇上还真是不简单啊。”谷庭仪心里很惋惜,但也明白,马家那事,有的人肯定会死的,只是在什么时候死而已。皇上能保住马家的名声,已是对铃儿的厚爱。
“薜大人来信是让我们提防皇上的暗算?”莫氏挑挑眉,深吸一口气,一股忧虑笼罩上来。
寻香点点头。
“唉”
谷庭仪长叹一声,一辈子忠于朝庭,从未这般对朝庭之事厌倦过。
马老侯爷死了不足惜。可是已入空门的周氏死了,却是令人难过的。周氏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不只大义灭亲,还出家以保护儿孙,这么一个女人。有胆有识,敢作敢为,如是个男子,定是个将相之材,皇上这么一个明白的女人都不肯放过,那心思的确太狭窄了些。
“祖母。”寻香终因太过悲痛,把头伏进莫怀里哭出来。
“香儿别难过。此事与沛林给你三叔建议没有关系。依皇上的心胸,周氏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谷庭仪知道寻香的难过,不仅仅因为周氏死了,也后悔让沛林在谷柏新耳边吹了些风。
“你祖父说得没错。我这不懂政事的都看出来了。你们外祖母迟早难逃此劫的。或许是她命中大限已到。”莫氏轻轻拍着寻香的后拍,心疼地安慰。眼睛却看着谷庭仪,似在问。后面不会再死人吧?
谷庭仪摇摇头,“皇上如此爱惜声名,让周氏也以瘟症之由死去。没有大的把柄,应是暂不会对寻家作什么的,何况现在沛林冒死带着人奔波在外破坏邪症。”
“但愿如此。”莫氏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
“人总有一死,周氏虽然死得惨,但她这一生所做的,却是对得起天、地、人了,死后应是能往生极乐世界的。如果过分为她悲伤,反而损了她的功德。令她不能顺利成仙。”谷庭仪找到很好的理由劝慰寻香。
寻香抬起红肿的眼,咬着嘴唇,满脸泪水。点点头,声音哑哑地道,“我想为外祖母摆场法事。”
“现在这消息并未公开出来,所以此事不益”谷庭仪理智地阻止寻香。
“我去慈安寺”寻香自有主意,并不轻易放弃。
“我陪你去。对外就说我们去还愿。”莫氏道。
谷庭仪不再反对。
南州的春天有几分夏天的味道。人们早已脱去夹衣穿着薄薄的长衫。
寻海涛离开巡城已有九天,经过日夜不停的赶路。在第九天中午终于赶到了莲花山下。依照柳长河绘的地图,找到通往第三峰的密径,只两个时辰就到了半峰以上。
三峰三面是崖,是五个峰头中最高的一个。峰顶上日光热烈,松树参天。寻青他们藏身的密洞在山峰上的东面,凭着特别的地理,寻青他们在密洞外设了陷阱,所以仓俊等人虽有追踪犬,怕中了埋伏一直不敢硬撞,只是死死守着他们的出路。因为之前双方约定好,由柳长河去巡州请寻香出来,所以半个多月来,双方没再打架,只是彼此坚守,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时间。
仓俊他们守在西面的蜿蜒之处,此处地势极险,往外不远就是上千米深的谷底。
寻海涛要去密洞,必须经过仓俊他们这道防线。
因为双方有约定,所以寻海涛也不怕经过仓俊他们防守的地带,却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边走边高声叫唤寻青。
听到人声从渐渐从下面上来,仓俊和仓家两个儿子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终于盼到寻家来人,又喜又紧张。十几道身影从藏身的树上跳下来,排成一字挡在寻海涛面前。
寻海涛似遇见故人一般,大方地向仓俊作个揖,“仓家兄弟,不知我那几位兄弟可好?”
仓俊在巡城帮寻家和皇上打仗时,和寻海涛早已熟悉,虽然此时双方敌对,却也不失礼仪,客气地颔首回礼,“我们可是如约在等待寻当家来呢。”
“寻姨呢?”仓俊右边一个黑衣男子,往远处看了看,寻海涛后边似乎再无别人,语气有些暴躁。
寻香原来和仓夫人认了姐妹,这个叫寻香寻姨的定是仓家的大公子。寻海涛打量他几眼,近二十岁的年纪,长得相貌普通,气质倒是斯文,听说他原来是个书呆子,现在还有书生气也不奇怪。
仓俊左边站着个安静的男子,年纪和沛林差不多,看着相貌清秀些,应是仓家二公子,看上去比他哥哥要沉稳许多。
“寻当家没有来?”仓俊冷声询问。
“现在全国各地闹瘟症,她来得了吗?要知道她可是寻将军的后人,对百姓的爱远超过私人。”寻海涛一幅大义凛然,爱国爱民的样子。
立即仓俊的人将寻海涛围在中间,都亮出了家伙。
寻海涛笑一笑,却不着急,扬扬眉,“不过寻当家派我出来,也有她的想法和安排。”
“寻当家想怎么样?”仓俊按下心中的急燥,已经和他们周旋两个多月了,在弄清一些事情之前,也不急着这一会。
“有很重要的话让我带给你们。只是我得先确定我那几位兄弟都平安无事。”寻海涛双手背在背后,向西面望去。
仓俊冷笑道:“依他们的本事,况且我家主人在他们手上,他们能有事吗?”
“我可是要见活人才行!”寻海涛坚持道。
仓俊对身后一个下属道:“往里面去请寻青他们出来相谈吧。”
“你们把他叫得出来吗?我那寻青兄弟可是个固执的人,若非我亲自过去,你们叫破嗓子,他们也不会理的。”寻海涛笑道。
仓老大眉头动动,对寻海涛有几分怒意,这人太猖狂,身陷囹圄,还这么嚣张。
仓俊扫了他眼,转头看看身后的路,头歪了几歪,示意下属让出道来。寻海涛过去时,一个黑衣人牵着的一条大黑狗,凶猛地直向寻海涛扑。
寻海涛对着那狗吹声口哨,笑呵呵地走过曲折的山道,向西面的一片参天的楠木树林走去。仓俊他们紧紧跟随,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设把主子给救走。
到了树林前,寻海海并不急着进去,却是四下看看,似在寻找路径,找了一会,似找不着,只得高声叫唤:“青弟,飞弟。你们在哪里?”
雄浑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密洞外,寻迁和寻桦藏在两块隐在草木中的乱石间,居高临下的监视着下方,看到仓俊他们靠近洞下的树林,正要进去报信,听到寻海涛的声音,彼此对视一眼,“是海涛哥?”
“小心点,再听听,当心仓俊使诈,骗我们出去。”
两人凝神静听。
空中又响起一声熟悉的口哨。
“是涛哥!”寻迁高兴地往洞里进去,将在休息的寻青、寻飞叫了出来。
寻海涛还在树林外边吹口哨,这是他们几兄弟之间的暗号。
寻青在高处应了一声怪哨。
树林外追踪犬狂叫几声。仓俊瞪一眼牵狗的下属,那人摸摸狗头,它立即安静下来。
仓老大嘴角动动,他们早知道寻青几个藏在上面,只是仓俊一再不让大家轻易撞进小树林,怕中了寻青他们的埋伏。
“你们果然不愧是江湖上的好汉,不仅防范措施多,连联络信号都很特别。”仓俊讪笑着,看寻海涛要怎么进那片树林。
寻海涛与寻青联络上,却不进去,反而盘腿坐下来,冲仓俊笑一笑,面前这片小树林的确有陷阱,连他都不敢轻易进去的。
过一会两道人影从树林深处出来,走到树林中央,便不再往前走,远远地可见树林外的人影。
“涛哥。你可到了,兄弟们等你好久了。”寻青在树林里高声说话。
寻海涛认出树林中是寻青和寻飞,坐着依然不动,“另几个人可好?”
“大家都好。”
“哦。这些日子来,你们吃苦了。”
“我们尚好。家里的人好吧?”
“不好。现在全国各地闹瘟症,连老王和长河都染了病,所以夫人出不了门,得在家里研究治瘟症的药。还有啊,咱们家的野茶树也染了瘟症。那瘟症的来源竟是一指峰上一个怪怪的蜂阵传出来的,我们老爷比以前长进了,去一指峰上破那邪阵,竟然没有半点事”
29 中计
寻海涛和寻青竟然隔得远远地聊起天来。
仓老大急得眼睛不停地鼓,仓俊一再暗示他忍住。十几个人呈半圆形将寻海涛围着。
“…大家不能出门,不能下地干活,在家里闷得慌,我走前,果庄的牛娃和羊娃打架,结果变成两家大人打架,一打就是一天,打得不可开交,没有人劝得下来,谁去劝吧,双方就打谁后来啊,还是我们把羊娃一家强行拖走,才结束了恶事…更有趣的是,寻迁的女人熊大姑家的一群鸭子,有天晚上竟然一起打死一头鸡…把那鸡的毛都咬光了,那只鸡死得可真惨烈…惨得熊大姑一家都不忍心吃掉,还是熊大姑流着泪把它给埋了”
寻海涛丝毫不理身后之事,只是和寻青话家常,婆婆妈妈地聊了近半个时辰,才站起身,高声向林中道:“夫人有交待,让我们先把仓夫人交给仓俊。”
仓家的人气得翻白眼,既然寻家要放人,这寻海涛何必这么不爽快?拖拖拉拉地瞎聊半天,才提正事。
“不行!”寻青在林中厉声拒绝,还骂寻海涛,“你是不是被仓家收买了?夫人怎么会同意放人呢?然哥儿的病还没好!”
寻海涛看看着仓俊,摊摊手,无奈地摇摇头,向林中高声道:“夫人说了。放了仓夫人,仓家自会拿解药来换。”
“不行!万一仓家没有解药怎么办?”
“你连我都不信?夫人有封信给你们。”
寻海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向树林里扬一扬,实则是扬给仓俊看,向前走几步,身后的人跟着走几步。
“仓俊,你们不许跟进来!否则我便引爆树林里的机关,将你们全都活埋在树林里!”寻青在树林里见仓俊他们想要进来。高声阻止。
寻海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仓俊他们,摇摇头,“你们就在树林外等一等吧!”
仓俊不语,只是脸红红地看着寻海涛,足下却停下脚步。
“青哥,怕什么呢?让涛哥进来一些,把信扔过来,我们看了再说吧。这树林里可是阵中有阵,还怕别人趁机跟涛哥进来不成??”寻飞在一边高声相劝。
“飞弟说得极是。有我们几兄弟的联手。无需太多顾忌。”寻海涛大大咧咧地道。
这时林子有两个小东西飞窜出来,响起两声爆炸声,两道浓烟从林里弥漫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寻青警惕地问林子里面的人。
“两只野兔子从林子里面出来。恐怕是踩到机关了。”寻迁从林子深处也出来了。
果然,浓烟之间有肉块骨头飞溅,落到树林外边。
他们竟然带了霹雳弹,并且用作埋伏。仓俊心中暗暗庆幸,这些天没有胡乱撞林。否则进去踩到机关,白白牺牲可不华算。
寻海涛后退几步,“快把进阵口诀说来。”
寻青犹豫一阵,看着树林边的浓烟散尽,方道:“好吧。涛哥走乾坤步进来吧。”
“原来你们在树林里布置了乾坤阵?”
寻海涛眉头动动,似有些吃惊。退后两步,使得仓俊等本能地退几步。
“乾一兑二坎三震一”寻青在树林里高声念道。
“请大家离我稍远一些。”寻海涛象吃醉了酒的鸭子一样,左两步右一步。又往前一步,再向后几步的,东窜西倒地往树林里走去,仓俊他们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步子在树林间穿行。
进了树林不过三四米。寻海涛一直怪怪的横绕,就是不直接往里。嘴上却笑骂,“这阵是迁弟布的吧?太麻烦,明明离你们就几十米,却相隔了几座山一样,害我象裹脚的大姑娘,老在横行。”
“涛哥当心,别走错了。有的地方埋了”寻飞在远处紧张地提醒。
“升五”寻青一直认真地喊着口诀。
寻海涛身体突然升飞起来,仓俊等只得跟他一样。
“困九”
寻海涛在空中往左移动半米,突然飞落下来,仓俊他们连忙照做。
“升七…困六”
接连几个起落,仓俊他们有些跟不上了。
树木摇曳,山风吹来。
寻海涛看准风向,突然借势把手上的信往空中一撒,暗道:“着!”一片白白的浓烟弥漫在空中,将那信往身后跟随的人群中一抛,一个飞身径直射进树林里面。
“不好!上当了!大家屏息护气,当心迷烟!”仓俊反应过来,可是一大片浓烟迎风吹来,迷得大家视线模糊,头脑发晕,落下地,连忙闭护呼息。
几缕清风吹过,只短短几个片刻,仓俊等停止闭息,睁开眼来,寻海涛等无影无踪。
“踪踪晕倒了!”牵狗的属下惊恐地拍拍倒在地上的狗。
“寻海涛果然是老江溱,如此狡猾,和寻青聊会天就搭上暗号了!”仓俊有些后悔,可是又想不明白刚才寻海涛聊的有什么玄机。
“追!”仓老大飞身射进林里,仓俊动作极快,一把抓住他,将飞出去的他硬生生调个头,飞起的双脚踢到一棵树上,“哗”林中射出一片箭雨,众人连忙飞身退出树林。
仓俊白一眼他仓老大,只差训出声,你看人家进去得,你也随便进去得吗?
出来时,一个落在后面的下属,不小心踩到陷阱,惨叫一声淹没在深深的陷阱里。
“小心!”仓俊好生气恼,再次吩咐大家格外小心。
“戾”
空中飞来一只黑色的鸟,盘旋在树林外的上空。
仓二吹声哨,黑鸟落下来停在他的肩上,却是一只精巧的小雕,是仓家专门用来传信的一种云雕。一只手在鸟腋下摸了摸,取出一个小纸卷,展开看罢,恭敬地递给仓俊,“师傅请看!”
“唉!天意!”仓俊看罢,脸色青黑,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跺几下足。
“父亲来信说什么?”仓大焦急地看着仓二。
“五邪阵被破了!寻家不只发现了邪阵的秘密,找到治疗瘟症的药,还找到了隐藏在天华林深处的黑菌林!父亲怕暴路身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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