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大了,还是该请个人照顾的。”柏新记得梁妈妈是个有主见,而且很固执的人,谷家曾经说过花钱给她雇一个下人,可是她死活不接受。
“我们昨天这样劝过梁妈妈,她说现在还能活动几年,待过几年手脚不便利了时再说那事。”
“她的身体的确很健硕。那就过几年再说吧。只是她一人在外面,以后林儿上学去了,你每个月可以多回去看她几次。”
处理寻家产业时,梁妈妈的利落和干脆劲,根本不象上了六十的老婆子。
“谢谢父亲。”得到这个允许,寻香十分感激父亲,倒底是读书人,知书识礼,讲究仁义。
“你们路上辛苦了,回去歇息吧,明日林儿要上学了,得把精神准备充足些。”他并无多的话询问。沛林明日就回才子书院了,他读书一向自觉勤奋,无需过多叮嘱。
范氏亲切地道:“林儿,你明日要回书院了。还有半天时间,可得好好陪陪香儿。”
“孩儿告退了。”
沛林也不多话,和寻香行个礼,转身离去。
迈进松香院,一个绝色女孩跃入沛林和寻香眼帘,向他们福个礼,莺声软语地道:“六少爷,六少奶奶,安。”说话时,一双多情的乌目微微溜了溜主子,目光碰到六少爷时,浅笑着送上一抹温情。
沛林怔了怔,脸色一红。这不是文氏身边的丫头彩凤吗?
彩凤今年十六岁,沛丰和沛华争着想要,文氏不给,大家都不知她养个标志的丫环在身边有何用意,如今派到松香院来,暗地里有人急得眼红,直恨没有沛林这般福气。
寻香前世嫁来后,听说过彩凤,因长得绝色,引得长房的沛丰和沛华争得厉害,而被文氏卖了,因此前世并未见过她。此时突然见来了个生面孔的陌生丫头,以为文氏又添了人。看她满头珠翠,一身俏丽的粉红色上等棉布衣,又这等模样,应该是文氏培养的上等丫头。
又一个一身浅蓝上等布衣的丫头,俏生生的映入他们的眼帘,这个年纪看着小些,还梳着角头,头上只是戴了一幅粉红的绸花,向他们福了一礼,声音娇稚地道,“春桃见过六少爷和六少奶奶。”
寻香认得春桃,她是汪氏身边的二等丫环,长得俊伶,有一手好女红,是汪氏前年回娘家时,带回来的丫头。
怎么文氏派这么娇俏两个丫头来呢?加上杏儿,松香院的丫头,现在应是谷园中长得最俊俏风流的。
杏儿对此也是极不满的,昨晚她去张妈妈屋里时,张妈妈还说了,暂不会往松香院派人,可是上午,文氏突然派了两个俏货来,她心里堵得厉害,见她们一直在院门边守着主子,在走廊上留意着大门口,此时也走到门口,三分娇柔三分老人的样子,“六少爷,六少奶奶,安。”
三个花姿招展的女人排在面前,挡着沛林和寻香的路。沛林扬扬眉,“都下去吧。”
三个丫环莲步轻移,各显风骚,慢慢让开路来。
沛林拖着寻香的手,往上房走去,经过小厨房时,见吴妈妈已经在里面做事,沛林喊了声,“吴妈妈端茶来。”
三个丫环连忙蜂涌进小厨房,去抢吴妈妈烧好的水。李妈妈站在对面走廊上,看着这一幕,慢慢向西面过来。
“都干嘛呢?”吴妈妈不肯把水给她们,彩凤和春桃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杏儿趁机抢过水壶,泡了茶,端出去。
彩凤哪能容她抢先,一脚绊倒她,杏儿摔趴在地上,茶杯摔得稀烂,一双手被碎瓷片划出血来。
彩凤冷哼一声,向春桃示个意,春桃抱着吴妈妈的腰,彩凤泡上茶,缓慢地扭着腰身,从杏儿身上跨过,走出去。
“呜呜”杏儿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吴妈妈惊诧道,“你们几个小婢子做什么?”
“没出息。”春桃轻骂一句杏儿,见彩凤走远,才松开吴妈妈,往外面走去。
吴妈妈摇摇头,空着手追出去。
李妈妈慢吞吞地从对面过来,拦着吴妈妈,轻笑道,“大太太说了,往后你就当好奶妈,你可以享享清福,这些粗活让她们几个婢子去做吧。”
这吃了饭没事干的人,只会这里盯盯那里看看,然后挥动舌头生是非。吴妈妈瞪她一眼,快步往上房跑去。
客厅里,沛林和寻香在上首坐下,寻香小声问,“春桃和那个丫环是哪来的?”她知道春桃的来历,却不知另一个。
“另一个叫彩凤,是大伯母身边的。”
寻香心中一惊,那个丫环就是彩凤?文氏把彩凤弄来了,今世和前世真是不同。这个彩凤把沛丰和沛华都逗得半疯半死,弄过来不是想害沛林吗?莫非大婚那夜,杏儿没得手,文氏便认为杏儿无能,把最厉害的丫头给派了来。何以文氏要对松香院下这么大的本钱呢?
梁妈妈说过,男儿好|色乃本能。想着刚才沛林见到她们时,脸上一下羞红,于是嘟着嘴问,“你觉得丫环用这么好看的,好不好?”
沛林笑着,拉起她的手贴在胸膛上,“你莫多心,我这里只有你。”另一只手亲昵地抚摸一下她粉滑的脸,只差喜爱地咬上一口。
“六少爷,六少奶奶。”
彩凤那娇酥的声音从外面柔柔地飘进来,沛林和寻香得瑟一下,似被电流击过,全身麻过去。
25 只是一个招
彩凤端着茶千娇百媚地迈过高高的木门槛,摆着水蛇腰进来。
寻香正色道:“怎么不是吴妈妈来送茶?”
“六少奶奶,奴婢来松香院专门伺候主子。吴妈妈是六少爷的奶妈,哪能让她做这些粗活?”彩凤的话答得很得体,虽然低着头象极规矩,可是一双柔情目不时往六少爷脸上溜,寻找着他的视线,与之碰撞。
寻香扬扬眉,提高许多声音,“把茶放下,出去吧。叫吴妈妈上来。”
“六少奶奶有事尽管吩咐彩凤,何需劳烦吴妈妈?”彩凤娇媚婉啭地说道。
“我还没有死呢。”吴妈妈脸色不太好看地走进来。
沛林听她的话音不对,“吴妈妈,怎么呢?”
“我刚准备给你们端茶上来,可是彩凤、春桃、杏儿她们为了抢着端茶,差点没把我四分五裂,她们几个没差点打起来,这会杏儿还摔倒在小厨房里呢。”吴妈妈气愤地说道。
彩凤连忙娇声辩解,“吴妈妈,哪是你说的那样,先前明明是你在厨房里踩滑了,撞倒了杏儿,若不是我们拉着你,说不定你那一跤摔下去,把腰都给闪了呢。”
吴妈妈脸色一变,气得发抖,这个妖妮子居然打胡乱说,“你做过的事,竟然不敢承认?”
“吴妈妈,你是年纪大了,记心不好了吧?刚才那事,连李妈妈都在门外有看见的。”
李妈妈从外面进来,福了一礼,不待主子问,便道:“六少爷,六少奶奶。刚才真是吴妈妈在厨房差点摔了一跤,幸得春桃和彩凤扶着,只是撞倒了杏儿。”
“你!”吴妈妈脸色煞白。
沛林眉头一皱,觉得是时候拿出主子的架势,安排好屋里的事了。向李妈妈正容道,“李妈妈,虽然大伯母派了你来松香院,说的让你管事。可是对松香院里的主子,最了解的还是吴妈妈。往后,凡事还以吴妈妈的说了算。”
李妈妈象早有准备,脸上皱纹一堆,笑道,“六少爷,我早盼着这样呢。以后吴妈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还有,彩凤,你以后记着。主子没叫你作的事,你不能自作主张的。你们都退下吧。吴妈妈留下来,我有事和她交待。”沛林虽然被彩凤勾引,对她并无喜爱,反而有种反感。她这样子,不知如此勾引过沛丰和沛华多少回呢。
六少爷明着抬吴妈妈,不喜欢别的几个下人。
李妈妈低着头出去。彩凤也一幅老实的样子,勾着头慢慢跟在李妈妈后边。
“六少爷。”吴妈妈觉得要活不下去了,一向老实勤快,从来没被人这样栽诬过。眼睛一红,声音都涩了。
“吴妈妈,委曲你了。往后我不在,还要劳烦你多担待着,照顾好六少奶奶。”沛林起身走过来,诚恳地拉着她的手央求。
六少爷对她是看重的,只这一刹,吴妈妈的委曲得到化解,“我尽力就是。”
“吴妈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松香院突然给加了两个丫环?”寻香奇怪地问。
吴妈妈小心地看着外面,小声道,“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事呢。你们先前去北院福父那边时,我一回来,三太太便堵着我问了一事,问寻香家祖父有在四主钱行留有五万两银子的事,是真是假。我哪知道这事,就含含混混地说,我不知道,当下人的哪有知道主子这种事情的。我一进来,院门口有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引颈张望,恐怕是在等你们的。”
五万两可是好大一笔钱呀。林一惊,看着寻香,“我怎么没听你和梁妈妈说起这事?”
寻香摇摇头,想起一早李妈妈就叫昨天喜礼的两个小厮先回了谷家报信,莫非昨晚她和梁妈妈在屋里说话时,外面有响动,不是耗子?是李妈妈?所以,她和沛林还没到家,谷家就知道了她祖父留有五万两银子在四方钱行的事,而对她态度陡转?
因此,她反而明白过来,为何前世没有这五万两的事,今世却有,这是梁妈妈设的个计。寻香手心一汗,若是谷家知道这是虚声,会怎么样?
现在虚声传开,她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的。
文氏肯下这么大的血本,塞两个出色的丫头过来,还不是想如何把那五万两诓到谷家来,又好归入公库。婆母突然转变态度一定也是想不久后弄点好处。
还当她是前世那种单纯的面团,人家怎么捏,就成什么形状?
寻香深吸一口气,深深佩服梁妈妈,真是艺高胆大,使出这么玄的一个招。想着昨天梁妈妈教导自己的,又想着祖父当年跟老皇帝做那么多大事,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后来又掌着大兵权,手下驾驭的是十万士兵,她是祖父的孙女,应该继承他的魄力和智慧。
既然梁妈妈为她布了这个棋,不如顺势而为,得一天安定是一天安宁,总比一回来就接着受气的好。这事要是拖得久,等过几年,沛林高中,去外地任职,他们便能远走高飞。
此时,外面一定有人正在偷听。
把梁妈妈和她说的话传回来的人,定是把这事信了进去,才会传得这么真,弄得文氏当机立断,往松香院塞人。那么,就顺着她的心理去吧,这种情况不宜承认此事,越否认,别人才会越当真。
脸色一怔,看着沛林,小声道:“我寻家连老宅都卖了,给我作了陪嫁,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沛林点点头,“是啊。若你家真还有一大笔钱,没理由让梁妈妈独住在那小院的。”
吴妈妈担心道,“六少奶奶,是不是昨晚你和梁妈妈在她睡房里说话时,有人偷听到了什么?”
寻香浅笑一下,“恐怕人家听错了。”
正这时,清禾从外面走进来,“六少爷,三太太说你明天加书院上学了,先前你们走时,她有两句话忘了和你说,请你现在去春和院一趟。”
“你先回去吧。我这就过去。”
“香。我去去春和院,就回来。”沛林看着寻香,笑了笑,他母亲肯定是向他打听寻家是否有银子放在四方钱行的事。
“我送你出去。”
寻香和吴妈妈送着沛林走到院门口,慢慢穿庭院往正面的廊子上走。
东厢里传来争执声,吴妈妈小声道,“李妈妈从今天起要从东院搬过来住,又多了春桃和彩凤,东厢虽然有三间房,三个丫头合不来的。”
“去看看。”
寻香拿出主子的派头,从东头上了东厢的走廊。
26 看戏
东厢三间屋,吴妈妈做头上第一间,杏儿住着第二间。李妈妈是管事自然要独占一间。春桃和彩凤只有和杏儿住在一间,可是屋里只有一张大床,另有个长椅。春桃和彩凤便要占这大床,让杏儿睡长椅。
杏儿先前被她俩合计得在厨房摔了一跤,此时又被抢床,心里极不舒服,两手还未包扎伤口,满手血渍,坐在床上不让她们搬走她的铺盖。
寻香和吴妈妈走到东面走廊上时,正听到杏儿撒泼,“凡事有先来后到,我比你们先来松香院,怎么却要抢我睡的床?明明吴妈妈一人住间屋子,你们过去一人,挨着她住,另一个睡长椅不就住下了?”
春桃笑嘻嘻地道,“杏儿姐姐。我们来和你住呀,要不你和彩凤睡床,我睡椅子。”
彩凤哼地一声,“我晚上睡觉不仅要蹬被子,还要蹬人的。若是被蹬着了那可不怪我。”
“那我和杏儿睡床上吧。只是我晚上睡觉常发梦冲,要抓人的。”春桃看着急得脸红筋胀的杏儿,慢条斯理的挑衅她。
“你们就是算计我!欺负我!”杏儿气得哭了起来,先前被彩凤绊倒了,李妈妈非说她是被吴妈妈撞倒的。彩凤是文氏面前的红人,而且她和春桃一伙,她势单力薄,想着明人不吃眼前亏,明的得忍,暗里再一个一个的收拾。
可是她们要霸占她的床,那就忍不了呢。
“你就为大家着想吧,晚上睡椅子,我和春桃睡相不好,晚上要蹬要抓是我俩的事,不怪别人。”彩凤一把拖过她的枕头往长椅上扔去,力气小了一点,枕头落到地上。
杏儿急得跳起来,越发忍不下去,平日在东院,她从没受人欺负过,骂道,“你们两个死蹄子,根本就是蓄意欺负人。即使要人家睡长椅,犯不着人家的枕头故意往地上扔。”
春桃跳到枕头上,故意踩两脚,还扭两扭,柔声道,“哎呀,不好意思,踩到你的枕头了。”
杏儿气得扑上来把春桃按在椅子上,扬手打她。春桃年纪虽小,却很机灵、泼辣,双脚用力往她身上一蹬,杏儿‘咚’地一下摔倒在地上。
彩凤又抱起床上的被子,往地下一丢,娇嗲地道,“哎呀,杏儿,你的被子掉地上了……”
“天杀的。”杏儿气疯了,扑上去抓彩凤,彩凤一腿灵活地踢到她头上。
杏儿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妈妈在隔壁屋里,听杏儿哭得太惨,这才从屋里出来,却见六少奶奶若无其事地站在廊子上听着屋里吵闹,并无进去阻止的意思,反而一派看戏的样子。
李妈妈知道大婚那晚,杏儿爬床的事。显然,现在杏儿被彩凤和春桃欺负,六少奶奶听得津津有味的,心中极痛快,似要报仇,只是身份高贵,不表现在脸上。
“我跟你们拼了。”杏儿从屋里冲出来,往厨房跑去拿刀。
“咳”寻香轻咳一声,仍不进屋,看着杏儿披头散发地跑到对面。
彩凤和春桃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来,见六少奶奶似乎在外面站了好一阵。连忙福礼,“六少奶奶,安。”
杏儿握着一把菜刀,跑了回来,彩凤和春桃连忙怯怯地躲到寻香后面,戚戚地道,“六少奶奶救命。”
“李妈妈。拿下杏儿。”寻香声音冷沉地喝了一声。
李妈妈愣了一下,主子不叫吴妈妈,却叫她去挡刀口,转瞬一想,六少爷才说过,松香现在还是吴妈妈当大。
杏儿扬着刀,看看寻香,想绕过她砍过来,可是寻香粉稚的脸上,挂着一层森冷和冰霜,眼神里散发出两道威严的目光。
“杏儿,你要砍死我吗?”寻香声音不高不低,也不带表情地,却震慑人的内心。她在寻家时,毕竟是嫡女大小姐,虽然一向温良。可是跟着梁妈妈,常见她收拾下人,早就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一套,前世软懦,皆因‘好女不出头,在婆家要恭顺’的观念,今世观念一改,言行自然和前世不同。
杏儿怔了怔,她再想六少奶奶死,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砍到她的,手一软。李妈妈趁势夺过她的菜刀。
“吴妈妈,李妈妈,把凶手绑起来。”
大婚那天,杏儿敢在醒酒汤里作手脚,晚上明目张胆爬六少爷的床,还敢和寻香抓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