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睡不着,不如去爬山,顺便看看日出。
本来想叫上副官,可是到他房间一看,回到故乡的绍尔睡得格外香甜,不忍心叫醒他,霍克一个人出门了。
很顺利就出了营区,因为没遇见一个人,没人执勤,没人巡逻,反正大家都在混日子。
苦笑的摇摇头,霍克踩着露水顺着布满青苔的石阶缓缓往上走。天际微微有些鱼肚白,空气格外清新,轻轻送来的海风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霍克精神一振。对自己仕途的担忧,对现实的无奈,这些烦心事好像一下子都抛到了脑后,脚步也轻快起来。
“你好,绍尔!”看见一个早起的渔夫,霍克心情愉快地打招呼。
“好啊,呵呵。”
这次总算蒙对了,看来绍尔没有骗人,这里的人还真的都叫绍尔。
乡间优美的景色,朴实的民众,他忽然觉得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觉得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不知不觉间,弥漫的晨雾中海港酒馆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朦朦胧胧居然还有微弱的灯光。谁这么早就来喝酒?
某人起了童心,不如陪他喝一杯。
推开大门,酒馆里光线很暗,柜台上摆着一支烛台,一段蜡烛快要燃尽了。豆大的光晕虽小,却足以看清里面的两个人。
伙计麦迪蜷缩在柜台一角,看上去似乎睡着了,不过他天生的睡眼,就是清醒时和现在也差不多。烛台旁坐着另一个人,背对着霍克,正一口一口喝啤酒。
弗兰德子爵,霍克一眼就认出了他,有些人即使穿着便装,背对着你,你也能毫不费力地认出他,因为气质这样东西,是掩盖不住的。它无形无色,没有味道,却能让人印象深刻。这么早就来喝酒?
饶有兴致的在他身边坐下,霍克马上知道自己错了,看着他一对无精打采的熊猫眼,某人的问候语顺势改成:“这么晚还没回去睡觉?”
“恩”弗兰德子爵似乎有些醉意,眼神呆呆地凝视手中酒杯,随手从盘子里捏起一条烟熏小鱼搁到嘴里。
伙计麦迪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端了杯啤酒送到霍克面前,随后又走回角落,蜷缩着身体,似乎又睡着了。
看了伙计一眼,霍克悠悠地端起杯子,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你知道了?”
“恩”
王国最聪明的贵族,怎么会不知道呢。自从一踏进营区,弗兰德似乎预感到什么,再从多莉斯嘴里知道这里居然没有最高长官。他就明白了几分。随便找个军官一问,自然真相大白。
这实在很难令人接受,在普遍是君主制的三大陆,贵族始终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阶层。他们含着金钥匙出生,享有普通人不能企及的特权,只要不犯谋逆大罪,王国的宪法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堆废纸,因为还有一部法律凌驾在宪法之上,那就是贵族法。翻阅过贵族法的人都有一种错觉,似乎这是家规而不是法律。大人可以藏8桶酒不用纳税,小孩藏2桶酒以上就要交奢侈税。平民必须为贵族让路,就像小孩经常给大人让路一样。
军队里的贵族,不是身居高位就是占着一个肥缺,这还算委屈了他们,很多人根本不愿意到军队服役,军队是个无聊又危 3ǔωω。cōm险的地方,享受生活要紧,再说,法律规定贵族没有服兵役的义务。
如今,一大一小两位爵爷居然被一脚踢到外号叫‘垃圾筒’的第17分舰队,这实在很令人诧异。
“所以借酒浇愁?”
“呵呵”,弗兰德子爵笑了,居然不是苦笑,笑声中透着平静自然。
“我习惯了。”
看到霍克低头思索这句话的意思,他忽然话锋一转。
“我曾经是北部边防军第13军团军团长,前年和罗斯边防军打了一仗,因为作战不利,被降为军团参谋长。”
“怎么输的?”霍克的兴趣来了,他很想知道王国智商最高的贵族为什么总打败仗。
“也没什么,那天北部边防军总长命令我带100个士兵偷袭罗斯人要塞。”
“要塞里有多少敌人。”
“不多,才一个营,大约1000人。”
“哈哈,那你没有申诉吗?”
“总长说:偷袭嘛,当然不能人多,人多容易暴露目标,否则一旦转为强攻,部队的伤亡就大了,给您三天时间,好好计划周详,拿下它!我相信,弗兰德阁下一定不负众望,马到成功。”
“三天?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阁下,您认为可能成功吗?”
“不可能”,霍克摇摇头,别说是弗兰德,就是混世魔王路西法,也不可能做到。
“那么,这三天你都在干吗?”
“第一天,我从财务官那里要了一笔钱,和属下一起喝壮行酒。”
“第二天呢?”
“当然是庆功酒啦。”
“……还没开战就胜利了吗?呵呵,我感觉您在戏弄总长,他应该不高兴了。”
“是的,他跑来问我,我推说已经找到制胜的方法,他也不好说什么。”
“第三天怎么样了。”
“继续喝酒,等我醒来,降职命令书已经贴在门上了。”
弗兰德笑得无比灿烂,明知不能成功索性敲一笔钱喝酒,总比待在办公室里发愁好。
“担任军团参谋长不久,一份重要密件神秘丢失,于是,我降为团长,又过了不久,团部突然着火了,我又失职,被调去专管军团伙食。”
“某一天,总长大人敲着饭盒来找我:怎么回事啊,汤里居然有只蟑螂,弗兰德子爵,您太让我失望了!”
霍克听得乐不可支,转头看着子爵,忽然发现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您身为贵族,他们这样对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能怪他们,我总感觉他们背后有一只神秘的黑手在操纵,他们只是迫不得已。”
霍克陷入沉思,是啊,自己的身后,似乎同样也有一只神秘的黑手在操纵。不然,怎么解释一个陆军军官,一位伯爵,突然被调到海军,而且是最烂的海军。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顿起知遇之心,相视一笑,友谊又近了一步。
“所以,伯爵阁下,我并没有借酒浇愁,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想到了什么?”
“我了解过了,舰队虽然大多数都是陆军军官,但有一小部分士兵是真正的水手,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我们只是缺少训练。”
“缺乏训练的情况比想象的严重,据我所知,他们居然从没出过海,除了自暴自弃的原因外,他们心底里始终认为自己是陆军,对海军,根本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想知道。”
“但是,这些人里,不乏优秀的军官,他们只是被排挤罢了,您也知道,有真才实干的人,性格大多耿直,容易得罪人,如果训练得当,这些人的潜力不可小觑。”
“当务之急,要扭转士气,恢复正常训练,让他们心甘情愿,自动自觉地喜欢训练。”
“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而且还自动自觉呢?”
“会有办法的,阁下!”弗兰德微微一笑。
“好了,我该去休息了,大人,您慢用”,他优雅的行举手礼,转身缓缓走出酒馆。
看着子爵从容的背影,霍克心里有种敬佩的感觉。他举止大方优雅,气质不凡。身处逆境却始终不自暴自弃。即使面对王国海军的‘垃圾筒’,一般人早就无精打采了,可他仍然想方设法鼓舞他们,激励他们。弗兰德子爵的这种精神,才是真正的骑士精神。愿意为别人付出,自己不求回报。这样的人,视友情,正义为生命,决不会欺骗朋友。决不会出卖战友。
霍克有些感动。
潇洒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放在桌上。
“酒保,不用找了。”
“一共是7个银币60个铜子,先生。”
“……”
“打劫啦!!”
“黑店啊!!!!”
“这位先生您别叫这么大声,一共喝了38杯啤酒,2盘小鱼,小鱼本酒馆奉送。”麦迪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画着‘正’字。
“这样啊,还好还好,你搞错了,我只喝了一杯!”
“可是,刚走的那位先生喝了37杯。”
“什么!!37杯??他还是人吗!!”
“我没有骗您,那位先生喝了一夜,害得我一晚上陪着他。”
“……他的帐关我什么事?”
麦迪伙计沉默不语,惺忪的睡眼中忽然焕发出无比沉重的哀伤,似乎这世界所有的不幸,悲哀,凄惨都被他一人默默承受。
“哎呦,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霍克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7个银币,加上桌上的一共8个。
“不用找啦!”
“这位先生,您是个好人。”麦迪眼神透着一丝感激,巨大的哀伤气势一松,霍克顿时感到浑身清凉舒畅。
“那位先生一晚上都在等您。”
“什么?”
“是的,那位先生喝了几杯酒发现身上没带钱,他说不要紧,会有朋友来送钱的。”
“那位先生等了一夜,一直不停说: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还好您来了,我一眼就看得出,您是他真正的朋友。”
“……好,非常好,好极了,那么,如果我没来呢,怎么办?”
“我也这么问那位先生。”
“他怎么说?”
“他说……”
“快说呀,他到底说什么了?”
“他说……等上三天,总会有人来的。”
“好险!”霍克偷偷抹了把冷汗:“三天,那该是多大的一笔钱啊,”
他忽然对某人的聪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正文 第019章 海鹰
愉快的晨练价值8个银币,不过,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比如说,清新空气无价,生命也无价。
霍克正大口大口呼吸无价的清新空气,脑海中竭力想忘记有价的8个银币,以免因为愤怒缩短无价的生命。
太阳早出来了,四周景致不错,气温正慢慢升高,夏天来了。
伯爵的血压也在慢慢升高,8个银币呀,心疼啊!
“不行,不能这样,必须转移注意力”,某人在血压达到180时感觉到了危 3ǔωω。cōm险。
目光扫到山坡下郁郁葱葱的树林,绿色的海洋颇让人心旷神怡,恩,不错,血压降到172了。
再往下看,树林边是陆军要塞,岸防炮巨大的炮身闪烁着金属光泽,给人一种安全感,很好!166。
继续往下,靠近码头,一个渔夫潇洒地挥着钓竿,悠闲自在。嘿嘿,感觉好多了,151。
继续继续!码头边,一栋醒目的蓝色建筑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哎呀!!!某人流着鼻血倒下,血压可能有220……
幸好关键时刻,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停泊在码头边的战舰。
对了,自己这个分舰队总长还没参观过战舰呢,也太不像话了,它看上去巍峨雄壮,蛮不错的。对于从没坐过船的人来说,好奇心总是有的。血压不知不觉回到120,伯爵擦了擦脸上的鼻血,兴致勃勃下山了。
一会儿工夫,霍克已经走到码头边。
慢慢靠近三桅战舰,霍克才发觉自己原先的判断有误。120尺太保守了,它可能有140尺长。巨大的桅杆高高竖起,战舰闪烁着古铜色的光泽,上层甲板上的大炮被厚厚的帆布裹紧,显然保养得还不错,船身中间横着排列有整齐的一扇扇炮窗,看来它是上下甲板两层炮台。某人浅显的海军知识也只能看出这么多。
出乎意料地,居然有两个卫兵站在船边,手里端着燧发枪。
看到一个上校走来,前胸挂着贵族纹章,两人慌忙立正敬礼。霍克点点头把手一招,两人缓缓放下手臂。
“你们是执勤的?”
“是的阁下!”
“这艘船的保养工作是谁负责的?”他很想知道是谁把这艘船管理得井井有条。
“也是我们,大人”,其中一人微微一笑:“舰队有专门的保养连队,由伊恩上士负责。”
“上士?”霍克一愣。
“是的,他是保养连队最高的军衔了,我们都是真正的水兵,至于‘那些人’”,他故意把‘那些人’三个字念得很重:“他们连游泳也不会,大人。”
“咳咳”,某人下意识地咳嗽几声,用来掩饰一个连游泳也不会的人的尴尬。
“像你这样货真价实的水兵,舰队里还有多少?”
“大约150人,阁下。”
能有150人,也算不错了,霍克想起弗兰德说过的,这支舰队还有希望,因为里面有真正的水兵,这表明至少还有人懂得怎么升帆,怎么看罗盘,怎么掌舵,只要能够出海,就能够打仗,能打仗就有希望。
那么,除了这150人,剩下的都是流氓了,想起这帮流氓,霍克血压噌噌往上升,赶忙继续发问。
“我能上去参观吗?”
“当然,长官”,两人立正敬礼,微笑地看着伯爵。
伯爵同样微笑地看着他们,目光中有一丝尴尬。
卫兵继续微笑。
霍克也继续微笑。
……
“请问……怎么才能上去?没有楼梯啊。”
两下重物落地沉闷的声音传来,过了好{炫&书&网}久,一人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
“大人……您看到船边的绳梯了吗,对对,就是象网一样的绳子,您顺着它爬上去,祝您一路走好,大人。”
一个早晨遭受两次打击,前一次只是金钱的损失,后一次却是人格上的侮辱。不过,不得不说,这侮辱得并非没有道理。幸好有些人天生脸皮够厚,三秒钟不到,神色恢复自然,又过了三秒,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战舰上了。
顺着绳梯爬上船,再从船舷慢慢走到宽大的甲板,一路上霍克就像新买了玩具的小孩子,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兴奋异常。对从没坐过船的人来说,战舰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有趣,新奇。
“这个是什么,好粗大啊,上面还有滑轮。”
“这些绳子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要盘成一圈一圈?”
“咦?原来通往下层甲板是有楼梯的,我以为也是刚才那个软乎乎的绳梯呢。”
霍克有些后悔,对战舰知识的匮乏让他看的云里雾里。虽然这些他都非常感兴趣。刚才那两个水兵显然是很好的讲解员,不过,回过头再去请教他们,似乎某人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如此专业的地步。
有绍尔在就好了,霍克偷偷地想。
幸好就在百无聊赖时,忽然看到船尾有个少校,正斜靠在船舷边,手里握着钓竿,一边还悠闲地看报纸。
好极了,悄悄走过去,低声咳嗽一声。
那人显然没想到这么幽静的地方也会有人来,惊诧得抬起头,目光正好扫到面前年轻人胸口的伯爵纹章,吓得他一阵忙乱,抛下报纸,胡乱摆放钓竿,最后才立正敬礼。
“您好,阁下!”
“恩”
“在钓鱼吗?”
“是的大人。”
“为什么选在船上呢,这里这么热。”宽大的甲板空空荡荡,没有一丝遮蔽,7月的毒日火辣辣照射下来,站在甲板上清晰感觉到脚下的滚烫。
就像炒股的遇见股评家,那人神色一松,马上滔滔不绝。
“是这样的,阁下,这里的水比较深,而且船身的阴影阻挡住阳光,很多鱼会聚集到船下的阴影处,很容易钓到。”
霍克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想还不错,想不到他对大海竟这么了解。
“很好,你知道那个是做什么用的吗?”伯爵指着不远处一块半月形的木板,尾端用铁链连着一只铁球。
“……不知道,大人。”
“那么,那个奇怪的铁桶呢?”
“不知道。”
“还有那个……”
少校尴尬地继续摇头:“对不起,阁下。”
“……”
“明白了!”
“你以前隶属哪支部队?”
“报告长官!!”那人胸脯一挺,骄傲的抬起头。
“东部边防军第4山地旅,大人。”
又是一个披着海军皮的旱鸭子。
“恩……从这么远的唐古山脉调到这里,你辛苦了。”
少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弗兰德说得没错,眼前的这个少校提起山地旅目光充满自豪。虽然穿着海军制服,但看得出他的心还是属于陆军,属于山地旅。而且这种想法绝对不是少数。为什么呢?答案其实很简单,这些人出于各种原因,或被排挤,或被当作替罪羊,被逼无奈离开陆军。他们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不甘心,同时也深深怀恋原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