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戟烈把兽戮往背后一挎，招起还一脸迷惘的老乌，道，“走！向神庙出发。”
世事本难预料。
从任何一个逻辑来分析，都很难说清楚戟烈信任间极诡的最初动机。
但是当四天后他们在万息谷遇见那些怪物的时候。
他很快发现所有发生的一切，也许都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绝计！
间极诡果然路很熟悉，戟烈也是个野战军型的人，但间极诡几个圈子一兜，他就发现这个人的方向感如此之强，甚至对原始森林中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一草一木，却也清晰地记得住位置。
也许，这是在间极诡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生与死的面前，被迫将这些本领深深渗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了他异于常人的天赋和本能。
可是到了弯刀河的时候，间极诡却开始显得踌躇起来。
戟烈察言观色，问道：“怎么了？前面的路还记得吗？”
间极雪拧紧眉头，压低嗓门道：“小心，我们要过河了。”
婕儿从老乌身上蹦下来，不屑地嚷嚷道：“有什么稀奇的，连魔骨潭我们都下过，过个弯刀河，有什么好怕的？”
间极诡闻言微惊，侧首瞪住他们道：“魔骨潭？你们下过？”
“嗯。”婕儿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间极雪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暗中心忖：魔骨潭是涅迦大陆最剧毒的潭水，连巨龙都惧怕三分，何况是普通人。难道这两人能百毒不侵？这戟烈传说中征战无数，从未尝过一次败绩。有些奇异本领，到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可这小丫头看起来连20岁都不到，难道也有这份本事？我好不容易从大漠巨蚁体内继下了惊人毒力，遇上这两人，岂不莫名多了两个克星？
婕儿和戟烈并未想到边上的同伴已起了异心。两人还肩并肩地站在湍湍的流水旁向河里注目观望。
“这河里有什么玄妙么？”戟烈皱眉道。
间极诡道：“我上回过河时，总有极不适应的感觉，凶险异常，好像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始终紧随在背后，逼得我透不过气来。但我走得很快，上岸之后，离河渐远，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这次我们要逆流而上一段，要顺着河岸多走一段，所以要千万小心些。”
婕儿哼了一声道：“这次我们人多，有戟烈在，有什么问题，我们一定能发现！”
戟烈却知道如果连间极诡都难以发现这其中的玄机，只怕多了自己和婕儿，并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但他也只是舔了舔粗大的獠牙道：“走吧。”
弯刀河的水很急，如果没有戟烈这样强悍的臂力来掌篙，只怕早不知被汹涌的激流冲到哪里去了。
婕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孩，不似当年进奥利丁森林历练的依依露。一把小刀上下翻飞，伐树砍藤，竟然没比两个常年在外的蛮骨族男人慢了多少。看她站在小小的木筏上如履平地的样子，居然还是个会水的精灵，着实让间极诡吃了不小的一惊。
浪花凶猛地拍打着木筏，要将小筏推到下游去，即使是间极诡和戟烈身负绝世功力，但也不可能使这小筏本身逆流直上到弯刀河的上游去，何况在间极诡说来先头的话之后，三人都是尽力想先快些渡河到对岸去，毕竟在水里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处理起来远不如在岸上来得容易。
眼看要到对岸，间极诡忽地心头一突，道：“小心些，我觉得有些不对！”
“应该已经来了！”戟烈拧着眉头道。
他两臂一振，把那条四丈长的竹篙横身举出水面。
众人清晰地看到篙子的那一头，正趴着一个肥壮的怪人。
这怪人一身绿色的皮肤，看着就滑不留手。脑袋硕大，眼睛象嵌在脸上的一对铜铃。两条长臂的粗壮可与戟烈相比，肘下和指间都有连膜。
怪人被拉出发出呱呱的咆哮。众人一惊，木筏已经喀喇喇地从中间爆裂开来。
一条臂膀猛然自筏底窜出来，一把按在婕儿的肩头。
小丫头还来不及尖叫，戟烈单臂捏着长篙，左手已张开五指，疾抓对方的手腕。
一连串腕骨的碎裂声清脆地响起，对方痛苦地惨嚎，婕儿的肩膀如释重负，她反手一刀，就扎在偷袭者的小腹上。
她想回过头去看这个敌人的模样。
可是戟烈已一甩胳膊将这人抡了出去，婕儿才发现左侧的波涛中又跃起两个同样的影子，恰巧与被戟烈扔过来的同伴撞了个满怀，又齐齐吃了戟烈一篙，四个一同跌回入水中去。
间极诡身前突然出现一张宽大的面孔。眼睛象两个几欲弹出的血球，恶狠狠地瞪着他。嘴巴一直咧开到耳根下，两排锯齿森森发亮。一出现就向间极诡示威地暴吼。
但那对眼珠一看清间极诡的容貌，立时射出恐惧万分的神色来。
谁吓唬谁？
第六章 好希望是你
间极诡比哭还难看地笑了笑，不屑地道：“吓唬我？”
他毫不客气地趁机在对方张开的大嘴里塞进一个拳头，打穿了这人的咽喉。
他左右两侧的水里又跳出两个同样的怪人来。
间极诡把长尾抖得笔直，象一根利矛把其中一人的胸口捅了个窟窿。
他连手都没抬，另一个刚扑到他身上的已唇色发黑，软倒在木筏上痉挛起来。
婕儿和老乌也各对上一个，缠斗在一起。
木筏暴躁的抖动起来，浪花飞溅，水下显然还有许多人，欲要掀翻木筏。
戟烈一脚蹬开一个刚站上筏的，兽戮从背后翻到身前，再砍倒一个扑至婕儿背后的，大吼道：“是淡水蛙族，你们快跳上岸去！”
老乌应声怒喝，一拧腰把婕儿掀到背上，一跃六丈多高，向河畔窜去。
间极诡看戟烈站在筏尾，心里会意，一脚踢碎刚冒出来的一颗蛙人头颅，便紧随在婕儿和老乌身后向岸上跳去。
小月轮暴弹出手，贴着波涛翻涌的水面上划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大弧线，回到间极诡手上时，带出一大片鲜红的血，在河上绽开一圈。
有六个蛙人刚才正要从水下冒头，就被他掀去了天灵盖。
弯刀河顿时腥味扑鼻，一片血污。
戟烈站稳在筏上，下面至少有七八个蛙人在使劲向上顶筏，竟推不动！
兽戮横在中间刚才被一个蛙人穿过的大洞上方，杀气凛然间，已经没有第二个人敢来捋虎须。
他见婕儿等人已经跳了出去，脚下一用力，木筏急转方向，在河面上打起转来。下面的蛙人大惊，一身力气竟收不回来，挨在下面随着筏身一起转动，在弯刀河上旋出一个大漩涡。
戟烈见筏下蛙人你挤我我挤你，互相碰撞，已经乱成一团，双腿一蹬，木筏带着那群蛙人向下游顺流而去，自己则借力弹向岸边。
他巨大的身体一跃数十丈远，竟自渐行渐远的筏上一气落向河畔。
人还没有落地，他就看见一幕骇人听闻的场景！
夜幕渐近，他本以为那河岸是一片草滩。
可只到跃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石滩。
只是在石滩之上，匍匐着一大群数不清楚的淡水蛙人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那绿色的皮肤竟挤出了一片碧绿，让戟烈错以为那是一片草滩。
间极诡，老乌和婕儿已先后跃入那群蛙人之中。
戟烈心头骇然，没料想这弯刀河竟然会是邪恶的淡水蛙族领地。
这些家伙形貌丑陋，智能低下，力大无穷，依靠淡水生存，靠着嗜血食人为生。他们总是数量繁杂，捕猎时仗着人多一拥而上，确实叫人难以应对。
戟烈从前在血汨罗河也见过蛙人族，但这些蛙人因性格暴戾，通常也只能聚起数十来个，最多百十个。但此刻眼前却有上千只蛙人，显然都是一齐的，前赴后继，数不胜数，如此庞大的蛙人族群，他平生从未见过。
真是令人无法想象！
但这时已不及去多想。
间极诡口吐毒雾，双刀翻飞，长尾横扫，倒还不怕这千把个蛙族蛮汉。但是婕儿和老乌，尤其是婕儿，显然已经应付得极为吃力了。
她背后，腿上，胳膊上，都已数处挂彩，肩膀还被一个家伙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小妮子眼眶红肿，只是忍住了没哭。若不是老乌及时还了那家伙一口，只怕婕儿的肩膀都要被当场卸掉。
老乌也为此被四只蛙人扑倒了。
身上被割开了数道血痕。
饶是老乌皮硬，却也是刀刀见肉，痛得他嗷嗷直叫。
戟烈怒不可遏，脚未落地，伸手先抓住一个正要撩刀向老乌脑后砍去的蛙人头顶，一扭腕就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然后这个蛙人先锋一如既往地被他当做脱手兵器扔出去，把最先冲近来的头五个蛙人撞得人仰马翻。
然后他的兽戮便开始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耍开来。
蛙人的惨嚎此起彼伏。
血符在跳动。却已分不清楚是血符在跳动还是血液在飞舞。
戟烈转眼已经击毙了数十名蛙人，他的身上被血染得猩红。但是千余名疯狂的蛙人还在绵绵不绝地向他们如潮水般拥挤过来。
间极诡这时也战到戟烈身旁，两人保护着圈子中心受伤的婕儿和老乌。各展神威，把不断逼近的蛙人们一再击退击毙。
可是蛙人实在太多了。
即使强如戟烈和间极诡，也在连续杀了三百多个蛙人之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要知道这些家伙的力量等同于一群四到五阶位的战士！
若非婕儿在，戟烈和老乌，加上间极诡应该是可以安全离开的。但是现在，要走却没那么容易！
婕儿终于忍不住哭起来道：“烈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硬要跟来，你一定能逃出去的。”
“废话，”戟烈一斧撩去，又砍翻三个，拧眉喝道，“现在一样能出去！”
“你们不要管我，你们快走吧。”婕儿说着就要往外冲，戟烈一振臂把她推到身后，怒斥道：“少添乱，好好呆着。”
间极诡心里嘀咕，让她死了多好，真是碍事。
又一个身形魁梧，两臂粗壮的蛙人自头顶跃了过来，间极诡鬼眸一转，翻过身子长尾一摆，径直将那蛙人撩倒在婕儿身旁。
那蛙人也算是这蛙族中的勇士，一上来就跌了个嘴啃泥，不由老羞成怒，信手一撩，抓住了婕儿的脚踝，狠狠向外圈扔了出去。
戟烈见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反腿踢碎那家伙的脑壳，巨大的身体随即暴跳而起，竟在婕儿刚落到人丛中的那一刹间，追上了婕儿。
八条臂膀同时伸到了婕儿的身上。
其中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小姑娘高耸的胸脯，但那力量丝毫不怜香惜玉，却足够将她撕成碎片。
可是他们统统抓了个空。
戟烈捉住婕儿腰带，反手把她丢了出去，同时吼道：“老乌！接住——”
婕儿的尖叫从蛙人把她甩出去持续到戟烈把她扔回来。嘭地一屁股坐在老乌宽厚的背上，惊魂未定。
她看到戟烈已经将自己取而代之，一口气接下了那八个蛙人狂潮般的进攻。
炽色风暴沉肩一撞，先哇哇地飞出去三个。他们口里喷出的鲜血还在空中飘散飞舞，戟烈单手持斧横扫，又劈翻了两个。
背后一个却扑上来，一口咬在戟烈的右颈上。
血象箭一样溅射出来。戟烈也不理会，只折过左手，捏裂了那人的颊骨，斧尾反撞，洞穿了他的小腹。
同时他又一脚踩折了前面扑过来的另一人的肩膀。
最后一个最机灵，手里握了一把短刀，看准戟烈左肋下的空隙，狠狠捅向他的心窝。
戟烈已经来不及抽手回防，竟一侧身，险险闪过，直接用腋部夹住了刀刃，奋力扭断，然后一肘击碎了偷袭者的鼻梁。
八名悍将非死即伤，众蛙人也被戟烈的勇猛震慑住，不敢轻易再靠近过来。
戟烈巨斧狂舞，冲回婕儿的身边，并怒声向间极诡道：“你再玩花样，我们就分道扬镳，你要使奸耍坏，戟烈即便是身首异处，也不放过你！”
间极诡冷哼一声，却也不好辩驳。
近千名强敌包围，三人又貌合神离，形势愈发险象环生。然而偏偏就在这时，戟烈岩石般的身躯剧烈震动，眼神大乱。
一袭乌黑的长发在眼前飘忽，末日孔雀轻雪淡梅般的眉眼骤然出现在面前。
戟烈心头狂颤，惊道：“孔雀……你，你怎么在这里！？”
孔雀没回答他。
她小小的手掌翻上来，五指一张，象开了一朵纯白如玉的梨花。
她腕子一翻，戟烈胸口一痛，不知怎地就中了一刀。
戟烈又惊又怒，叱道：“你……干什么？！”
忽地眼前又是一花。
原来站在那里的不是孔雀……
他冷汗直冒……
这个刺中他的人，竟然是——宿敌雪枫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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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雪枫蓝又砍了他一刀。
不是身前的雪枫蓝。
而是身后的雪枫蓝。
戟烈骇然变色。
身前身后……不，是前后左右，全都是雪枫蓝。
成百，上千个雪枫蓝！
他们发如雪，眉如剑，双目凹陷。手持千万把异眼刃，发出异样的咆哮，向他发狂地杀过来。
“是幻觉！”戟烈猛然醒悟！
他横斧一撞，把身前十余个雪枫蓝挡开，反手又抓住一个，捏住了喉咙，正要下杀手。
手里的人忽道：“戟烈，你……要杀我？”
他定睛一看，却又是面无血色的孔雀。
那长发无力地在风里散乱。
唇色惨淡，她说话的声音仿佛一场穿越数千年的轻叹。
戟烈觉得心里又是一痛，
心头泣血。
好像有一把刀伸进来绞。
不！是真的有一把刀伸进来绞！
戟烈再度醒过来。
手里的人依然是雪枫蓝。
他手里的刀正扎在自己胸前的要害！
戟烈暴吼一声，捏断了对方的喉咙，猛摔出去。
一群雪枫蓝跌得七倒八歪。
雪枫蓝们脸色狂躁。摔倒的又站起来，眼睛开始绽出血红的光，头发和皮肤渐渐变绿，嘴也越咧越大。
冷峭英武的雪枫蓝变成了一群丑恶凶戾的蛙人。
戟烈终于从幻觉中完全苏醒过来。
原因竟是胸口的剧痛。他一低头，就见到翻卷开的伤口，一团血流如注。
婕儿在歇斯底里般地喊他。
“烈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老乌狂暴地哼哼。
连间极诡也喝道：“戟烈，你疯了？”
他心头一宽。
还好，没误伤着自己人。
一个蛙人从下三路窜过来，戟烈一斧劈开了他的脑袋。
他这才发现兽戮好重！这一斧砍下去，身体竟然被带得失去了重心，人也顺势向前倾倒。
他眼睛发黑，四肢麻软，失去知觉。
恍惚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戟烈——”
声音很熟悉，但他记不得那是谁了。
他发现自己好希望那是孔雀。
孔雀孔雀……
孔……
雀……
第七章 目标——迪尔迦罗
“我想，你也会与我一样……被它害死的。”
说话的是雪枫蓝。
他坐在山前凝望落日。
戟烈奇怪地发现雪枫蓝的眼睛看得见了。
“你的眼睛好了？”他问道。
“我的眼睛什么时候不好过？”雪枫蓝笑了笑反问道。
戟烈一愣，倒被问懵了，想了想，觉得好像雪枫蓝确实一直是双目炯炯的。
可是总有些哪里不对，他撇了撇嘴，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来。
他习惯性地舔了舔牙齿。
“咦？”他又诧异道，“不对啊。”
“什么不对？”
“……不知道。”戟烈迷惘了，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他怔怔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但……但就是不太对……”
“哈哈哈哈哈……”雪枫蓝朗笑起来。
“我知道。”
“你知道？”戟烈很奇怪。
“那当然，”雪枫蓝狡黠地看着他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可是我不是。你以为你是蛮骨人，可是你也不是。”
“我……我是蛮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