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洋的事，国内派来的那些‘种子’做的是太张扬、太跋扈，欧阳明自己都差点被砍了狗头祭旗，不过那位高天阳高大人的手段也太过狠毒。多少皇帝从国内派来的好苗子，就被他无声无息地葬送在了墨西哥战场。
现在的美洋，就是打着中国皇帝的幌子，专门‘骗’那些为国报效的华人漂洋过海，自带干粮入伍。
这是假借圣旨、扩充私军的行为，对读圣贤书、忠君爱国的欧阳明来说。几乎是不可容忍的。
你龙毓杰招募招募洪门的人也就算了，反正都是海外的华人，但你源源不绝地把国内的优良人才哄骗过来，还逼他们剪了辫子，为你打仗，为你卖命，这就非常不对了！
皇上在国内本来就受到太后和李中堂的欺负，好容易积攒了点力量，却被你诓到美国来葬送掉。这、这不是欺君么？
“呵呵，看来那天一会，辉庭公的心结还未解开？”
龙灏拉住欧阳明，嘿嘿笑道：“也好，今日正好兆庭不在，关于美洋，我也和辉庭公交交心。”
欧阳明眼一瞪，心说你还好意思提：“哼。你说罢！”
龙灏眯眼如半月，道：“首先我要声明。要我将美洋交给小皇帝派来的人掌管，那是绝不可能滴。”
欧阳明嗔道，欲拂袖：“那还交什么心，谈个jb！”
龙灏也不恼，接着扯住总领事：“辉庭公莫爆粗口，那天兆庭在。有些事我不好细说，这样吧，我们来假设一下，假如美洋被小皇帝的心腹掌管，会变成怎样……”
欧阳明抬眉。朝天拱手道：“自然是先替皇上把古巴的产业保护住，然后分批练兵，回去护驾勤王，请太后还政于皇上，命李少荃还北洋于皇上……”
龙灏一笑，道：“辉庭公是不是想得太理想了？先不说练兵的花费，我若撒手，小皇帝的内帑能否支撑，就说美洋现在回去，慈禧老娘们能交出权力？李中堂李大人会交出兵权？嚯嚯，要想达到辉庭公的设想，京城必然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而京城之外，美洋与北洋也必将激战一番，一争雌雄！无论谁胜谁败，都会令得我**力大损，国势衰退，到时候，周围的列强、东海的倭寇，虎视眈眈已久，岂不正好趁虚而入？如此一来，辉庭公岂非成了民族罪人？”
欧阳明有点理屈，亦强辩：“毓杰亦是猜测，未必会有激战！美洋回国，只是为当今皇上增添自保之力，与太后形成平衡后，我等忠耿大臣自然会上书谏言，令太后和李鸿章妥协让步，逐渐交还权利，还政于皇上……那时，皇上励精图治，整合美洋与北洋，当使周边宵小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呵，这种话，三岁小孩亦不会信，辉庭公说出来，难道面上不发红？”
龙灏听完哈哈大笑，手拍石桌，竟是笑得喘不过气来：“以小皇帝的城府，以慈禧老娘们的老辣，以李中堂的手腕，我敢撂下话，美洋回去不仅不会平衡双方势力，反而会提前激发两派的决战！这一点，辉庭公必然看得出，只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愿承认罢了？”
“哼，亦不至于发生决战，皇上毕竟是天子，天下正统……”
“切，先不说小皇帝是不是天下正统，毕竟这天下乃是当年清人窃来！窃据几近三百载……”
龙灏口吐大逆不道之言，不过欧阳明此前听得多了，知道呵责无用，也就装聋作哑地当做没听到：“而当今慈禧势大，成垂帘听政之势，小皇帝意欲亲政，以翁同龢为肱骨，广收勤王之义士，密图与太后一党较量……甚至我一言‘草创美洋’回去，他便赐我宝剑、印玺、令旗，情况都没有摸清，就派人跨洋越海跑来意图夺我一手打造的美洋军队，断我根基，这等心性，这等度量，如何能成大事？”
欧阳明一叹：“皇上年轻，这事是做得差矣，伤毓杰的心了……”
“呵呵，我本来对小皇帝就没多少忠心，倒也不见得被伤。”
龙灏冷笑：“此等人才，就算扳倒了慈禧老娘们，坐上了皇帝宝座，只怕我华夏大陆还是积弱不振的惨象……好了。话接着说，以小皇帝这等办事不密、过桥抽板的急性子，假如我把美洋交给他，他得到之后，以为洋人训练之法的军队必是强勇擅撸，能不处处挑衅慈禧。能不着急以美洋逼迫北洋，逼得李中堂悬梁吊颈、走投无路吗？”
“哎，这事……”
欧阳明喟然一叹，这事，确有极大可能发生：不仅是光绪那性子，还有急欲成为一品权臣的翁同龢！
“慈禧和李鸿章是何种人，世间早有公论，易地而处，辉庭公认为他们会否坐以待毙。放手交权？换作是我，哼哼，肯定在美洋一回国，就以雷霆之势剿灭这支小皇帝的臂援！”
“哎，确然……”
欧阳明面色一灰，摆手服输，不愿再强撑下去。
龙灏所说的事九成会发生，美洋回国之日。就是美洋北洋火并之时！
“说完美洋不能回国的道理，我再说一说美洋掌握在我手里的好处。我虽然不会效忠那位翁大人、那位小皇帝，但美洋如果为我所用，至少目前……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对你有利是真，你可以打着清朝的幌子，肆意发动战争。
欧阳明瞪了龙灏一眼，“对皇上有利？你倒说来听听。如果有理，今后美洋一事，我欧阳明便不再过问！”
切，你过问了我也不搭理你，今天跑来浪费口水。只是为了借一借你这领事馆的名义，方便我办事。
龙灏在肚里不屑一嗤，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辉庭公一诺千金，我现在便说了……”
“说罢！”
“美洋在外，好比一股威慑力，而有兆庭在，美洋如今的情况，想必也早就在李中堂的掌握之中……”
欧阳明沉默无语，欧阳庚的党派倾向，他这个堂哥，心知肚明，这次欧阳庚离开领事馆，多半也是去与李中堂大人联络了。
“李鸿章，能臣也，且久附慈禧名下，美洋在墨西哥打出了名头，这位老狐狸，必定不会坐视小皇帝的‘外援’变强坐大，通过各种手段，他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安插心腹，以小皇帝之名渡洋而来，争取在美洋里站住脚跟，从小皇帝嘴里扯下一块肉……”
要论人脉之广、麾下人才之多，光绪根本连李鸿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所谓的‘种子’，千挑万选、百般甄别，但只要李中堂大人想，安插个把棋子进去，当真一点都不困难。
“我让高天阳暗中掌控美洋，既能为小皇帝甄别人才，也能替他消弱李鸿章的力量……”
那些种子，没本事的高天阳都会把其‘合理地葬送’在墨西哥战场，剩下的，要么宣誓效忠龙鳞党，要么就是有一战之才的杰出人物，而李鸿章安插的棋子，经过高天阳一番‘洗刷’，下场与真正的种子也差不了多少。
总之，龙灏控制的美洋，会令李中堂大人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为了继续达到渗入美洋的目的，中堂大人还会源源不绝地把人才当做棋子送来。
美洋，说白了，根本就是一个吞噬光绪和李鸿章手中‘战争人才’的无底洞！
相较而言，本钱更厚实的李鸿章，自然吃亏要更多一点。
“我会交待高天阳，对小皇帝派来的人，稍微优待一点，而对李鸿章派来的人，稍微严厉一点，此消彼长，辉庭公，你说是不是对小皇帝有利呀？”
龙灏说完，眨巴着眼睛，满是笑意地看向欧阳明。
无耻啊无耻，国内精华的人才就被你这样捆绑在了美洋！
欧阳明心中一阵腹诽，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龙灏这般做法，对光绪帝的确是非常有利。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向辉庭公保证，美洋军在我手上，我绝不会用其主动向清朝发动攻击，美洋一军，自始自终，战争的足迹，不会踏上我祖国大陆！”
龙灏末了，再加上重重一块筹码，以安欧阳明之心。
龙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欧阳明心中再有不满，也只得强压心底，但听他长长一叹，道：“毓杰啊，我说不过你，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所说，有朝一日，不要用美洋的枪炮，指向我们的祖国！”
龙灏道：“绝对不会，我以我亡去的双亲发誓！”
不用美洋，可以用其它的部队嘛，比方说，龙鳞军……
“好吧，我以后不会再过问美洋一事，不过兆庭他有他的想法，我也不会约束他。”
“那是自然，兆庭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换作是我，在小皇帝和李中堂中间选，我也会与兆庭做同样选择。”
龙灏言语间，实在是处处流露着对光绪帝的轻视，令得一心保皇的欧阳明，心中郁闷更盛。
没办法，谁让历史早就证明了，光绪根本就不是慈禧的对手，而且跟随他的臣子，都会被他卖个精光，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
跟着这样的主子，杯具是迟早的事！
303，足球学校
“哎，谈了这么多，毓杰你总该把来此的真正目的说出来了吧？”
欧阳明心疲体乏，脑袋乱如粟麻，实在不想与龙灏久聊了。
“呵呵，此事对辉庭公易如反掌。”
龙灏凑近了，神秘的说道：“我想要成立一家足球学校，希望能以贵领事馆的名义向全美华人招收适龄儿童……”
足球（soccer）学校？
学校我懂，可这足球是个什么玩意？还要借我领事馆的名义向全美国招生？
这个龙毓杰，不会改行想当人贩子，贩卖同胞吧？
一身正气的欧阳明，身板立刻挺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瞪死了龙灏：你想搞什么花样？
“足球是一种体育运动，十一个人一队，在一个长为100米，宽为60米的草地上进行……”
“足球是一项团结合作、集体至上的活动，想要赢，需要有非常强烈的团队协作意识……”
“足球其实在英国就有，诺丁汉郡于1862年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足球俱乐部……”
“足球俱乐部可以是一家盈利的公司，也可以是一家公益的组织，我的足球学校，可以看做是这种俱乐部的后备基地……”
“足球当然可以盈利，我敢保证，足球比赛会非常受到观众欢迎……在工作之余，端上一杯啤酒，坐到足球场边的看台，为喜爱的俱乐部加油，为进球喝彩，这将成为相当时尚的一件事……”
“足球是集体运动，但个人明星的表演也不可或缺，足球明星。他们的收入或许会超过普通的小作坊主……”
不等欧阳明喝问龙灏的‘险恶用心’，龙灏一系列关于足球的介绍便铺头盖脸而来，直接把可怜的欧阳辉庭砸昏了！
欧阳明的眼睛里转着小圈圈，“足球，是……用脚踢球，射门？”
龙灏用力一拍掌。笑道：“佩服，辉庭公的接受能力真强，一下子就懂足球了！”
不能怪欧阳明孤陋寡闻，1892年，虽然距离第一家足球俱乐部成立已经30年了，可足球运动在欧洲普及的范围还不广，更别提在‘足球的荒漠’美国了！欧阳明日夜劳神的是保护海外华人在旧金山的正当权益，哪有什么精力去关注足球？
能弄明白足球和蹴鞠的区别，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欧阳明的脑仁还在打陀螺。他问道：“毓杰，你成立的这个足球学校，目的是？”
龙灏竖起两根手指，理所当然地道：“目的有二。第一，我看好足球这项运动，它可以为我带来广阔的‘钱’景（用英文说的），第二，我想为我的同胞做一些实事。足球运动员需要从小抓起，我创办的足球学校。可以为全美的华人儿童提供一个机会，他们可以不会读书，但他们将来长大后，或许可以用脚赚钱，还可以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为人们所追捧！”
“足球很有‘钱’景？”
“是啊。辉庭公最近没看报纸？我新成立的龙眼战略投资公司，宗旨就是向一切能赚钱的项目投钱！足球学校，其实也属于龙眼公司的一个投资项目。”
“毓杰你确定没开玩笑？十一，不，二十二个人傻傻地追一个皮球。这、这能赚什么钱？”
“钱从观众的荷包里掏呀……好了，商业这一块辉庭公你不擅长，就不用多问了，我只要你一句话，贵领事馆愿不愿意替我的足球学校向全美招生？”
“……你这学校合法吗？”
“放心，这个是在美国注册的，地点就选在旧金山，是在辉庭公你的眼皮子底下啦……”
弄清楚了龙灏不是贩卖人口，欧阳明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为什么要用我们领事馆的名义？”
“呵呵，你们有朝廷的号召力，旧金山其它地方的华人，应该更信赖你们……”
龙灏呵呵笑着，说出了心底的实话。
足球学校，龙灏成立的目的自不用说，那是为了培养有潜质的炼金术士苗子，龙灏的伯爵身份虽然高贵，但用来招收足球学生，有两个不便。
其一，龙灏没有大义，说白了就是不够正统，想让保守的华人把小孩送来学踢足球，龙灏的影响力还不如年代久远的旧金山领事馆。
其二，龙灏树大招风，这段时间又是弄股票证券交易所，又是创立非美国注册的龙眼投资公司，已然成为美国联邦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时候他想在全美再搞一个‘足球大选秀’，无疑会受到非常大的阻力。
而假如用旧金山领事馆来做一个缓冲，这样的阻力无形中便会减轻许多。
“毓杰，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貌似很厉害的样子……”
欧阳明摸着下颚，摇头道：“但我不能答应你！”
龙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马上问道：“为什么？”
欧阳明翻了翻眼皮：“领事馆有它的规章制度和管理条例，这种全美范围的招生，不归我们管！”
“哼，你分明还是不忿美洋的事，借机报复是吧？”
龙灏恶狠狠地道。
“非也非也，毓杰你的想法走了极端，我欧阳明，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眯着眼看见龙灏有些抓狂，欧阳明心中一阵冰爽。
“你分明就是！”
龙灏眼珠子一转，“好吧，既然领事馆的规章制度这么狭隘，这10万美元足球招生的中介费，我就给别人吧……还有，作为一切行动都要一丝不苟严格遵照条例来执行的旧金山领事馆，想必再继续接受非朝廷的赞助也不太合适，我会跟洪门打招呼，下个月开始，每个月2万美元的‘赞助费’，就不再给了。免得辉庭公被小人抓住了把柄，说你不遵守规章和条例……”
“呃？！”
这下子，换成欧阳明一口痰卡在了喉咙里，老神在在的眯眯眼也一下子凸了出来：“10万美元？还要停止洪门的赞助？毓杰，做人不能不留余地！”
没了赞助，好容易有了点起色的领事馆肯定要落败回去。什么小院古树，什么清茶木椅，今后肯定都要因为经费短缺而撤裁！
那时，欧阳辉庭要待客，也只能缩回到狭窄晦涩的小房间里了。
一切将被打回原形。
龙灏得意地笑了：“咦，奇怪了，我是为辉庭公着想啊，怎么倒落了个‘不留余地’的评语？”
“……好罢，毓杰你又赢了！”
欧阳明颓然一叹。终是舍不得这小院美景、徐风淡茶，“10万美元，一分不少，我领事馆便帮你做这一遭吧！”
“成交！”
……
商量好了，龙灏心满意足地告辞，只是可怜了那些守在门口的记者，龙灏想走，又哪是这些‘狗仔’能发现的？
一直到深夜。这些记者才摸着脑袋，纳闷非常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