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回到真君神殿,刚刚步入殿门,一口黑血便呕了出来,手扶墙边一步也走不动了。
“爹?”沉香急忙冲出来扶住他
杨戬双唇发灰,扫视了神殿一眼道:“梅山兄弟在哪?”
“爹,下界有几个山神土地送上公文,说最近有些小妖出没,梅山几位叔叔下界除妖了。”沉香把杨戬扶到后殿的塌上。
“哮天犬怎么样?”
“哮天犬没事,我已助他疗伤,现在只要静养便可。”
杨戬微微有些笑意,却对沉香道:“沉香,你去请华佗来此,要快。”
“是。”沉香答应着,翻起筋斗云出了殿门,转眼之间便拖进一个白须白发,粗布麻衫,身背药箱的老者,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转了半天还没找准方向。
“医仙,杨戬在这里。”杨戬知道沉香的筋斗云,若平时比起来自己也未必能追得上他,这老头被他用筋斗云给带来,不晕过去已是万幸了。
“真君啊?”老头放下箱子,顺着气,而后指着沉香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好生毛燥,一句话不说,抓起老朽就走。”
沉香看了看杨戬,脸上发烧低下了头。
杨戬微带责备的看了沉香一眼,也知道他心急,所以才这会如此,不忍多加斥责,转头对华佗道:“让医仙受惊了,这便是杨戬独子沉香,失礼之处还请医仙海涵。”
一听说是杨戬的儿子,华佗的火气便消下去许多,再看杨戬面色苍白,气息混乱,终于明白沉香为何急成这样了。他正色道:“真君可是身体有恙?”
杨戬示意沉香将他左腕挽起,沉香过来挽开他的左腕,却见左腕靠上有鹅卵大小一块黑斑,上面泛起点点死肉,肉中似有白色的东西在动,其状可怖到极点。
“尸毒?”华佗惊叫道。
杨戬眉头紧锁,脸上已冷汗淋淋道:“这毒怪异,以往中毒,便用法力逼出即可,可是此毒只能聚到此处,不能逼出。”
华佗点点头:“这毒还未练成,又幸得真君神功无边,否则此毒便会要了你的性命。”
沉香焦急的问道:“可有治法?”
“有,当然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真君怕要受些苦楚。”
杨戬淡淡一笑道:“医仙只管医治,杨戬久历征杀,还在乎这些许皮肉之痛吗?”
华佗捋须笑道:“此语倒像一人。”
“关帝君?”
华佗点头:“真君果真聪慧过人。”说罢转身取过药箱,从里面取出大小几把银刀,而后挥手立起一药盆,将刀扔进盆中。
沉香惊叫道:“你可是,可是要刮骨疗伤?”
华佗道:“非如此,不能清除此毒。”
“爹!”沉香叫道。
“无妨。”杨戬坐直些,斜靠在塌上。
“医仙,那为何哮天犬没事,我爹却……”沉香不甘的追问道。
“你别忘了,他可是犬,自幻便嘶咬抓拿,咬一些尸体,他的嘴就是武器,所以他不会中尸毒?”医仙一边准备,一边解释道。
“这,爹……”沉香有些不知所措的叫道。
“沉香,哪些奏章文书你无法批复,给我拿来。”
“是。可是爹,没有了。”沉香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杨戬一笑道:“不去峨眉山看看你师父?”
“我,我一会再去。”沉香讷讷的说道。
杨戬知他性子执拗,此时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也只有依他,没在强撵他走。
华佗洗好手,手中执刀:“真君可准备停当?”
杨戬抬起左腕轻轻的放到华佗摆好的架子上,气定神闲。医仙暗暗点头,这份气度比之关羽竟胜上一筹,但华佗知道,他虽是神仙之体,却是肉身成圣,如此疗毒必须撤去护体神功,以凡肤肉体生受这刮骨之痛,他想了想便问道:“真君可要对羿一局?”
杨戬疲惫的摇摇头:“不用,医仙只管疗伤,只请医仙快些,杨戬有些困倦,先睡一会。”说完微微转头,轻轻合上了眼。
华佗的手微微抖起来,多少年手未抖过了,自从成了仙,好像就没怕什么,可是面对这个平日冰冷的司法天神,现在却如此平静,突然就涌起一丝无名的颤抖。
手中的刀割下去,紫黑色的血汹涌而出,落在下面一个银制的盘中,一滴也未洒出。医仙偷偷的看向杨戬,俊雅的面容依然平静无波,真好似睡着了,只有额角微微的湛出汗来。
腐肉一点一点被剥离,银刀嚓嚓刮下乌黑的骨屑,直到最后一点黑色也全落下来。杨戬的手腕依然松松的伏在架上,未动分毫,平静的睡颜中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有沉香才注意到那右手手指已深深的嵌入塌内。
“爹!”沉香扑通一声跪在塌旁,这一瞬间他心痛如绞,记忆中在金霞洞的石塌之上,他就如此忍受着裂心之痛。
杨戬睁开眼睛,华佗已施法将伤口包好,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于一旁。
“沉香,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杨戬坐起来道。
“爹!”沉香急忙扶住他。
杨戬一笑道:“你这孩子,些许皮肉之伤至于如此。”
沉香扶杨戬靠在塌上,却见杨戬瞅着那银碗中的一坨腐肉,眉头微微皱起。便知他性喜洁净,最厌这等污物,即使是自己身上的也厌恶至极,于是急忙拿起便要倒去。
“公子慢着,慢着。”正在一旁喘息的华佗见沉香要倒去那污物,急忙冲过来拦下。
“医仙,您要做什么?”沉香不解的问他。
“公子,你可明白,你手中这物可是天上地上都难寻的解尸毒的良药。”
沉香觉得肠胃有些不适,眼睛看向别处道:“这是良药?”
医仙点点头,小心的按住他手中的银碗道:“你不懂,这尸毒乃毒中剧毒,唯一的解药便是从中毒者身上取下鲜活的毒蛆。”他指着那腐肉中一动一动的白色东西,继续道:“而这毒蛆被真君神功所化,已经成蛹,只需取一钱便可解尸毒,你想这些……”
“给你,给你。”不待他说完,沉香急忙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华佗手里。
“这。”这老头转过身,似乎还要询问杨戬,能不能将这“宝贝”送给他。
看见杨戬闭目静养,沉香眼急手快,拉住他道:“老医仙,您只管拿走,我爹有伤在身,我代父亲送你回去。”
华佗一只手拖着银碗,另一只手乱摇道:“您就放过老朽吧,公子的神通老朽已经见识过了,再让您送回去,我这把老骨头就散了。”
沉香不敢看他,却注意到杨戬平静神情中闪过一丝忍不住的笑意,是宠溺,还有自豪。
看到医仙离开的身影,杨戬道:“沉香,去看看你师父,还有,把哪吒也带上,在胜佛洞等我。”
“爹,那您去做什么?”
杨戬疲惫的一笑道:“你这臭小子,这会让我和你翻那筋斗云,还不把我累死,你们先去,多陪你一会你师父,我歇息一会就到。”
“哎!”听到杨戬这么说,沉香高兴了,其实他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师父了,想出去散散心。只是自从玉帝把女仙的事也交到真君神殿,他就差一点没烦死,胭脂水粉,裙带仙绸,各种各样的琐碎之事都要他处理。好在这百余天里,天庭的大小神仙都知道真君神殿里这父子二人是出了名的移动冰山,是天庭之中最不好惹的角色,包括三圣母的那些好姐妹,什么百花仙子之流了,平常看到沉香还能打个招呼,可是这几日见他越来越黑的脸色,越来越危险的黑眸,也都避而远之了。
“爹,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沉香叮嘱好杨戬,刚出了门,想了想又不放心,挥手设下一道符咒,这样才终于满意的点点头,飞身直奔峨眉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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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泽被万民
更新时间2009…11…6 16:03:54 字数:2362
看着沉香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他布下的符咒,杨戬的唇边划过一丝满足的笑意,终是自己的骨血,是真心孝顺于他。
不动声色的将符咒收进袖里,不让他有丝毫的感应,这孩子也够累了,神殿里大大小小的奏折,文书,三界之中的小妖小怪都是他在处理,有了他的相助,自己也轻松了许多。
虽然感觉十分疲惫,可还是强提精神,苍白的唇紧紧抿起,黑眸微微闭了一下,再次强开,闪出锐利的目光。震衣出门,越过天地之界,直向黄河两岸飞去。
此时赵青云正带着两岸城隍土地,山神小龙,还有百姓修筑堤坝,他虽法力不高,可是还尽力制止水势,几次差一点伤到,感染瘟病的灾民都聚集到一处。眼看三月之期已到,水患虽已制住,可是对瘟疫却束手无策,而他也到了强驽之末,不知道二郎神有什么办法能拯救这些人。
赵青云高挽着裤腿,满身泥污的坐在一块焦石望着湛蓝的天空,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想见到那个冷冰冰的二郎神。
“道君,别来无恙。”一个清朗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青云猛然起身,见杨戬长身而立,一袭盘龙玄丝黑衫,手执墨扇,微卷的黑发半散肩头,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看到杨戬这般优闲的模样,赵青云更加有气:“你倒落得清闲,可累苦了我。”
“在下也是奉旨行事。”杨戬落落的答道。
慢慢的人都聚了过来,立在这些落魄的人群中,杨戬的确是太扎眼了。
赵青云自知斗嘴绝不会占到便宜,也不与他绕弯,直接说道:“你有什么办法能治这瘟病?”
杨戬淡然一笑:“能治这瘟病的人只有一个。”
“谁?”赵青云瞪大眼睛问道,一旁的百姓,土地也瞪大了眼睛。
“你。”杨戬一指赵青云道。
“我?”赵青云不解的问道,自己能治这瘟疫,怎么他自己却不知道,他想了想:“你如何治这瘟病?”
“你乃天地灵气生成,集日月精华,纳百川奇草,你自己本就治这瘟病的灵药。”杨戬侃侃而谈,丝毫不看他越来越青的脸色,也不管旁边惊哑的神情。
“我就是一支灵药?”赵青云不甘的追问道。
杨戬点点头:“不错。”
“那我该如何救治这些人,难不成把我熬成汤药,给这些百姓解瘟吗?”
“倒不用如此酷烈,只需取你一身鲜血化为甘露遍洒人间,这瘟病即刻可解。”杨戬若无其事的说道。
听到杨戬的话,围观的百姓面面相嘘,突然一个壮汉道:“不要听这妖人胡言,他想害死道君。”
这人一呼百应,人们手执棍棒直向杨戬打去。可是棍棒落下去,人却在转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在人们呆怔之际,阴冷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赵青云,我言尽于此,这是救这些百姓的唯一良方,三月之期一过,瘟病将无药可救。”
“你滚,你混蛋!”
“我们不会听你妖言惑众。”
人群对着天空乱喊,突然一声厉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定定的看着立于焦石上的赵青云。
“道君?”一个老者颤声问道。
赵青云平静的说道:“他没有妖言惑众,他说的是真的。”
“道君,他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赵青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道:“因为他是显圣二郎真君。”他是该笑,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被贬崖州,拆散他与君梦,自己本欲殉情而死,竟又被他渡化成仙,助自己过了情关,终于自己懂得为何而活时,他就这样轻易的打破一切,杀死自己。
“二郎神?”人群中有人叫起来:“当年就二郎神让崖州三年大旱的。”
“就是,他还让我们那里连降暴雨,多亏了道君显灵才救了我们的那一方百姓。”
“是啊……”
百姓们历数着二郎神的累累罪行,群情激愤,骂声不绝。
赵青云突然大步走出去,对着虚空叫道:“只要能救这一方百姓,洒尽我一身鲜血又如何?”说着驾云而起,升上虚空。
“道君?”下面的百姓纷纷跪倒,对着空中的赵青云叩拜。
赵青云运起法力,换好袍服,幽幽的说道:“我赵青云愿为黄河两岸百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说罢幻出一把短刀,轻轻割开手腕。
杨戬立在高高的云头上,暗暗的点点头。右手凌空一摄,赵青云被他拉上云头,手指法力轻过,手腕上只留下了浅浅的一条伤痕。
“你,你干什么?”赵青云不解的看着杨戬。
“不为什么,只是放尽你身上的血,也救不了这些人。”
“什么,那你为什么……”
杨戬没有出声,伸手往下一指,赵青云看到自己的幻相还立在原处,手腕的血渐渐往下落去。再回去时,却见杨戬左手在右手腕上一划,一道细细的鲜血带着点点银芒悄无声息的注进幻相的身体,再经幻相的身体,落向下界之时已化成千滴万滴,滴滴救命甘霖。
下面的百姓一片称颂之声,感激泣零。
赵青云震惊的看着他,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终于幻相在法力的催动下,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飘落下去,地上的百姓如同守护怀中的婴儿一般小心的守护着自己幻相,把尊崇感激给了自己的同时,却把谩骂和诅咒也给了二郎神。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可笑,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那赞美的话语听到耳中比骂声更尖厉。
对这些杨戬似乎冲耳不闻,与他一点关系也没,只是施法将伤口愈合。
“二郎神,你这是在替我收买人心吗?我告诉你,我不会感激你,我不领你的情,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感到更加耻辱。”赵青云怒吼起来。
“赵青云,你乃佑民圣德道君,不是崖州那个糊涂的县令,说话竟还这样毛燥冲动?我杨戬何时要过你的感激,何需你领我的情,我又凭什么管你耻辱不耻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的谋划需要而已。”说完调转云头,远远的消失了,只留下傻怔怔的赵青云。
杨戬强撑着自己驾云而走,待走远之时,胸口阵阵闷痛却越来越难熬,眼前开始变的模糊。刚刚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没有到峨眉山而是到了华山。
华山?自己多久没来看三妹了?一百多天,是忘了吗?不,是不敢,不敢面对三妹那双藏着怨恨,带着犹豫,满眼痛楚的眼睛,自己每站到她的面前,总会提醒她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心又是一阵闷痛,算了,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慢慢的降下云头,支撑着自己隐了身形,悄悄的踱进圣母庙。“沉香”和小玉正在院中不知忙着什么,而屋里却传出声声争吵。
“沉香”无奈的看看小玉,小玉却叹息了一声摇摇头。
杨戬刚刚走到屋门口,就传出一声瓷器的破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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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同袍兄妹
更新时间2009…11…7 19:29:57 字数:2938
一声瓷碎好似敲到了杨戬的心里,怔怔的立在了原地。
“你就是嫌我老了,看我不顺眼是吗?”低哑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杨戬皱了皱眉,刚想迈步进去,却又听到三圣母的声音:“彦昌,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嫌你,这是百花姐姐刚刚酿成的百花蜜,是延年益寿的。”
“什么延年益寿,我刘彦昌老吗?老吗?咳咳……”
“彦昌,你误会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百花姐姐是直性之人,她也是逗你玩的,何况还给你带来了百花蜜。”三圣母低声解释道。
“逗我玩,我刘彦昌苦苦等你二十年,黑发人等成了白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