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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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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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变卖了首饰,尽一切书中所学的去适应人的社会,却怎么也想不到书中所讲,和现实
的人性,有着那么大的差距。
  绮红的双手紧握,指节已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白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对付面前这一个看来凶狠异常的老人。
  可是她知道既然已经惹祸上身,就不容退缩,何况她目前的所为,”全是为了“快手小
呆”,一个一辈子都难以忘得了的人。
  她没后悔说过的话,事实上也不容她后悔,就算死了,她也认为值得,毕竟她已活过,
同时也一切都给了那个人,能为救他的朋友而死,又怎会后悔?
  掌柜的在她面前八尺外停了脚步,因为他也发现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急剧
的变幻着。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已感觉出这个看似乡下人的女人,有种僵人的气质。
  “格老子的,我说你这娘们,你何不乖乖的跟着我,等我收到了十万两银子,我包你吃
香喝辣,一生享用不尽。”
  “你不要过来,我……我拼了一死不会如你所愿。”绮红坚定的说。
  恶向胆边生,掌柜的狰狞道:“妈个巴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你一个臭娘们充其量会
两手花拳绣腿,胳臂还能拗得过大腿?格老子的我要治不了你,就一头撞死……”
  雨声里挟着桌椅的碰撞声。
  在一连串的响声过后,掌柜的已飞过二张桌子,撞翻了五张椅子,最后一头栽在门边,
晕迷了一会后,方悠悠醒来。
  他真差点一头撞死,唉!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竟还不知道“满饭好吃,满活不好讲”
的道理。
  要怪也只能怪穷乡僻壤待久了,养成了凡事都自以为是,再加上老眼昏花,嗯,这个苦
头他可吃大了。
  血一滴滴的从老掌柜的额头滴落,他艰难的支撑起老迈的身体,哑着嗓子苦涩道:
“臭……臭娘们,格……格老子的……你是谁?光天化日下……动手打一个老人……这……
这还有没有王法?”
  真会说话,敢情他真被打糊涂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挨揍,犹大言不惭的搬出朝廷王法。
  绮红亦同样惊异,她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看看那掌柜的,她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
这个样子。
  本来嘛!一个人一生全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就算她会武,她没和人比试过,当然就无法
了解自己武功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一种自责、一种歉然,更有着过多的惶恐,绮红急得眼泪将流的说:“老……老掌柜
的,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也不知道我的出手会那么重,
你……你要不要紧?”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种无聊没学问的话来?
  李员外人虽不能动,脑子却能想,刚刚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起初他只希望那女人能赶
快逃跑以免遭毒手,但是当他看到她一掌竟能把老掌柜的震出去好远后,他窃笑自己的运气
真好,每次总在危急时,都会碰上一个长得不赖的女人出现救了自己。
  现在,现在他一听那女人居然说出了这种能把人呕死的话,简直恨不得上前给她一个大
耳聒子。
  他希望她没疯才好。
  可是如果她没疯,她又怎会讲出这种白痴外加二百五的话呢?
  孩子和老人本来就常常会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来。
  一个一生在深山里的人,当她和人接触的时候,她的心态更是如此。
  李员外想不透,老掌柜的也想不透。
  嗯,老掌柜的脑袋在疼痛及昏沉过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揍,但是他也听到了绮
红说的话,更看清了她现在惶急不安的表情。
  他在想自己有时是老糊涂,怎么这个女人却也糊涂了呢?
  绮红上前数步,懦声道:“老……老掌柜的,你的血流了好……好多,要不要我……我
帮你包扎……”
  这是什么话?李员外心里已经把绮红骂翻了。
  掌柜的露出狐疑的眼光,他楞楞的瞧着这个女人,直到他确认对方是出自一片真诚,才
点头道:“好、好,大姑娘,劳你帮……帮个忙。”
  李员外看着绔红一步步的走近掌柜的,他的心腔已到了喉咙,心里猛喊,我的姑奶奶,
你赶快停止那幼稚的举动吧!那老混蛋现在叫你大姑娘,等下可就要叫你大妹子啦!你这个
白痴,猪啊!世上哪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绮红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她有颗纯真、不知人心险恶的赤子之心,但在她离老掌柜尚
有一张桌子的距离时,她蓦然记起书中的话。
  她更是个喜怒哀乐立刻表现在脸上的人,她的犹疑不决已引起了老掌柜的注意。
  “大……大姑娘,你可是快点来呀!妈个巴子,疼死我老人家啦……”
  在衣裙下摆撕下了一块布条,绮红丢了过去道:“掌柜的,你……你可以自己包扎,
我……我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为……为什么?”
  为什么?老小子你还真敢问,李员外距离较近,他能看到掌柜的手已然摸到一截断了的
桌脚。
  “你……你的伤并不严重,或者……或者你先解了他的毒……我再给你包扎。”
  李员外简直要为这个女人喝采,他真高兴她能看出危险。
  掌柜的如泄了气的皮球,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临时变卦。
  “我……我保证一定会解了他的毒,大姑娘,你……你何不先过来为我包扎?”
  摇了摇头;绮红坚定的说:“不,你先告诉我解药在什么地方。”
  这掌柜的已看出绮红坚决的态度,他摇晃的上前两步,一手指着绮红后面道:“在……
在你后头的瓦罐里……”
  绮红扭头后望的同时,李员外闭上了眼睛,他在想: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你都能上当,
真是笨到了家啊!
  桌椅又是一阵翻跌声,李员外已能想像出那个女人被掌柜的从后头一木棍,砸得头破血
流的样子。
  完了,完了,他紧闭上双眼,心里念道。
  是完了,只不过当李员外忍不住半天没声息的好奇,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掌柜的完了。
  绮红在扭头的刹那,一种本能感觉出背后挟起风声,她迅疾的横跨一步,偷袭的人却因
势子用猛,收腿不住,一连撞翻了桌子椅子,然后一头踣倒在地。
  现在,她望着地上动也不动的老掌柜,眼里透着惊骇喃喃道:“掌柜的,掌柜的,
你……你是不是死了?……”
  死亡对绮红是种难忘的体验。
  她惧怕死亡,因为在她的父母相继死亡后,留给她的只是一辈子的凄冷与孤寂。
  所以当她看到掌柜的动也不动一下的身体,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死亡。
  无论这个人是好人或坏人,“死”已让她勾引起惨痛的回忆。
  她退后,再退后,她娇躯有种抑制不住的轻颤……。
  她回身欲逃的时候,却整个人已撞入了李员外的怀里。
  于是人仰椅翻,她全身压在了李员外的身上,面对面的。
  二张面孔是如此的接近,绮红可清楚的从李员外黑而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当然她
更可看到了他的疼痛和无可奈何。
  有种惊喜,绮红道:“你……你还有知觉?”
  李员外眨了一下眼睛。
  “你……你还好吧?”
  李员外又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却叹道:“你要再不起来的话,我可就不好了。”
  泼了一杯冷茶,经过一阵折腾。
  绮红从掌柜那逼出了解药,李员外很快的中毒现象已消,全身的僵硬亦逐渐不再。
  有些站立不住似的,李员外把掌柜的扶到椅上坐好,然后面对着他哑着嗓子道:
“妈……妈个巴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风水转啦!格……格老子的你看我怎……怎么
来整治你……”
  掌柜的是个寻常百姓,不但老,而且鬼。
  现在他二次闭过气差些死掉,脸上更是血迹模糊,把一张老脸涂抹得不成人样,颤抖的
道:“小……小哥……你……你就饶……饶了我吧!”
  “饶了你?!”李员外仿佛跳起来叫道:“娘的,刚才你可没饶我呀!我……我打死你
这个财迷心窍、见钱眼开的老不死……”
  一连几个耳光,掌柜又再晕厥。
  什么时候雨已停?
  什么时候阳光再现?
  李员外牵着他那匹被人形容为九十岁老太婆的马,走在雨后初晴的阳光里,心里却久久
不能释怀。
  因为他是江湖人,他了解江湖中任何阴险狡诈的鬼把戏。
  结果却险些栽在这么不起眼的寻常糟老头手中,他当然不能释怀。
  绮红走在他的旁边,忍了许久才说:“你是不是因为我说饶了他的性命才不高兴?”
  李员外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想发明钱的人,到底是个魔鬼?还是个天使?”
  笑了笑,绮红道:“你果然是个专说奇怪的话、专做奇怪的事、以及麻烦不断的‘活
宝’。”
  “是吗?你怎么那么了解我?你怎么也会称呼我‘活宝’?李员外一面走一面道。
  蓦然——
  他停下了脚步,眼睛睁得好大好圆。
  “‘活宝’?这……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你……你是谁?你怎么也这样叫
我!?”
  绮红定定的看着他,是那么的诚挚,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一个故事,一个你
和另外一个人的故事,我希望你能耐心的听我讲完它。”
  “我……我不想听故事,尤其是我自己的故事,你只要告诉我那个混蛋在哪里,我要到
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他就可以了。”李员外的脸倏然变得阴沉。
  叹了口气,绮红说:“为什么你连一点雅量没有?”
  “妈的蛋!什么雅量?你不是我,如果你是我,你就知道一地之大却寻不到一处容身之
地的那种痛苦,这些全是那个混蛋所赐,你说我这个量要如何雅法?你知道他在哪里?你知
道的是不?”李员外已经激动和咆哮的说。
  “你……你怎能骂人?我……我又没有得罪你……”绮红真没想到李员外会那么暴躁,
她难以相信的说。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再想到人家的救命之恩,李员外轻声的道:“对……对不起,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我也不是骂你……”
  幽幽的,绮红说:“我知道你不是骂我,可是……可是你骂他,就等于骂我一样。”
  李员外咀嚼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说:“好吧!现在我想听
听那故事,我希望你故事里的坏人最好能死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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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 
古龙《菊花的刺》
第二十六章 菊非菊
  一个故事,一个很普通的故事。
  同时也是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故事。
  一对武林大家,名门之后的兄妹,男的儒雅潇洒,女的温婉貌美。
  兄妹俩守着祖先留下来巨大的产业,过着悠游自在,不虞衣食的生活。
  这本是人人称羡,个个费尽心思极力追求的俊男美女,他们也应该是手足情深,互为依
靠才对。
  然而,有一天做哥哥的从外面带回家一位朋友,一位可以令天下少女为之倾倒的朋友。
  于是一切都改变了,原本和睦祥和的家分成的两半,手足情深的感情却变成了陌路。
  世间事最难臆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应了一句俗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论做妹妹的百般表现,甚至不惜抛开了他少
女的矜持与自尊,把心事说子做哥哥的听,希望能撮成一段良缘。
  奈何那位可以今天下少女为之倾倒的朋友,淡得像一股轻烟,硬得像一块石头,非但令
妹妹捉摸不着,更让哥哥碰得头破血流。
  然而一颗少女的心,尤其是一颗从未受过任何打击的少女心,怎受得这个?
  爱的反面是恨,人心本也是爱与恨两者编织而成。
  她开始恨,也失去了爱,她变得无可理谕。
  无可理谕到把一座巨大的宅院一分为二。
  无可理谕到做出许多令人不解的事情。
  男人和女人最大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男人有时候宁愿忤逆父母,得罪亲人也不愿失去朋
友。
  做哥哥的痛心,只能痛在心里。
  守着他的朋友,却连提也不敢提家中的变故。
  只因为他怕他笑话自己,笑话自己教遵无方。
  终于许多事情就从这一个故事开始。
  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也是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故事。
  展凤黛眉深锁,她那一张美如天仙,吹弹欲破的脸上泪痕犹在。
  这样一个人见人怜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如意?
  她又为什么流泪?
  “展抱山庄”里,她已站在这一片菊海的花圃间好几个时辰。
  她像是思索,也像是等人。
  她思索什么?她等的人又是谁?
  两名使女惴惴不安的站得好远好远,她们不敢靠近,因为她们知道每当小姐烦脑的时
候,靠近了总会自找霉头。
  深秋了,这是菊花的季节。
  从小她就只爱菊花,因为她认为菊花是君子,菊花更是隐士。
  “君子无争,隐士无求”轻念了两声后,展凤轻拭着眼角,望着远天飘移的一朵白云,
视线再也难以收回。
  云本无情,菊本无泪。
  她想着云,相着云为什么不能常驻一处,总要飘移?
  她想着菊,想着菊怎忍见人独怆,憔悴而不掉泪?
  蓝天与白云,衬托出一片菊海中的美人,这该是多美的画面?
  没有人愿意去破坏这一种宁静,和惊扰画中的人。
  如果有,那该是疯子或瞎子。
  因为疯子不懂得美,瞎子看不见美。
  六个瞎子就像六条幽灵突然的从围墙外翻掠进来。
  她们踢翻了好几盆栽菊,当然也破坏了这宁静的画面,更惊扰了展凤。
  就如水中美好的倒影,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不但什么都消失殆尽,更起了阵阵涟漪。
  展凤轻叹一声道:“你们踢坏了我的菊花。”
  六个瞎子女人就像六座石雕像,脸上的表情刻板一致。
  “菊花踢坏了尚可栽植,人的生命失去了,就算你有回天之术,仙丹妙药也只能医一个
没死的人。”回答展凤话的却是欧阳无双。
  回过身,展风看到欧阳无双袅袅行近。
  “你怕我跑?”展凤问。
  “没怕。”欧阳无双有些掩饰说:“她们不了解这儿的环境,我只好要她们从墙外翻了
进来。”
  “你追上了李员外?”展凤又问。
  “丧家之犬,惊弓之鸟,是没人能追得上的。”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展凤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何不到屋里坐坐?”
  “我当然不介意,我只是怕你介意,既然做主人的开了口,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叨扰你,
正格的,我想你珍藏的‘雨前龙井’想了好久。”
  展风回身前行,并吩咐呆若木鸡的两名使女人房泡茶待客。
  抚弄了几声几上的瑶琴,欧阳无双走回她坐的位置,望着展凤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还记得我带‘快手小呆’来此治他的哑疾,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情……”
  展凤的心跳了一下,她仍然沉默的不发一语。
  “最近江湖上传出了小呆未死的消息……”欧阳无双故意顿了顿又道:“竟然还有人说
他是咱们的人。”
  展凤倏地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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