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佳蓉身上香气,已完全遮掩了李员外身上的杀狗之气?
狗若有知,必将追悔莫及。因为只有隐藏在浓郁香气中的杀气,才是最令人防不胜防及
最可怕的杀气。
火已旺,灶已热。
灶上的大锅里更是香气四溢,弄得这间农舍的主人、以及两个小萝卜头不时在厨房门口
探头探脑,只巴望着早点尝到这一辈子也没吃过的好东西。
拔弄着灶里的柴火,李员外茫然的不知想些什么。
许佳蓉却坐在一旁,她已好几次想说些什么,可是就不知该如何打开这僵局。
这个白衣素服、貌美如霜的女人,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人总会常常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不是吗?
李员外用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后脑勺,像记起了什么,又像要想忘掉什么。
他有些歉意的望着许佳蓉说:“你说什么?”
许佳蓉乍听此言,杏目圆睁,一付不明所以的问:“我什么也没说。”
“是吗?”李员外眼里突现一丝笑意。
“什么是不是?我根本没有说话。”许佳蓉也看出了李员外眼里的坏意,她心跳了一下
说。
李员外笑了,原本僵凝的空气一扫而空。
“我好像听到你的肚子咕咕在响,也好像听到它在说搞什么鬼嘛!怎么还没弄好……”
许佳蓉的脸倏地一红,心里暗骂了一声“死员外”,却说:“我……我才不会吃那玩意,
你……你乱猜……”
李员外没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却是一付不相信的神态。
许佳蓉恨不得挖掉他的眼睛,她恨声道:“你这个人真残忍,连那么可爱的狗你也要杀
他,还……还居然问我吃不吃……”
摇了摇头,李员外做出一付莫可奈何的表情,他说:“我的小姐,别人花银子还不一定
吃得到,我为了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新自下厨,你不吃就算了,还说我残忍,这……这是从
何说起嘛!,女人,唉!这就是女人,多奇怪的女人……”
“女人怎么啦?!你说,你说,女人到底有什么奇怪?!”许佳蓉固然不喜欢别人这么
说,故而有点凶道。
“姑……姑奶奶,你别凶,你别凶好不好?”退后了二步,李员外双手乱摇的说。
“你说,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奇怪了。”许佳蓉一付不饶人的问。
叹了一口气,李员外心想:一句话不对,就差点翻脸,这还不奇怪吗?
想归想,李员外可真不敢说出来。
“我……我的意思是……是你连人都敢杀,我杀条狗又……又算得了什么……”李员外
苦着脸道。
这是实话。
许佳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时之间还真被李员外给说得无话可对,再一看他那付
委屈相,忍不住笑了。“本来嘛!杀条狗都算残忍,那杀人岂不更残忍……”李员外更感委
屈道。
“我……我杀的都是坏人。”
“我杀的也是坏狗呀!你没瞧见他刚刚在你身旁狗鼻子不停的嗅香,一付不怀好意的样
子。”李员外自己也差点忍不住笑说。
有着一刹的愕然,许佳蓉想着李员外的话。
待她会过意来,李员外已躲得老远。
她简直哭笑不得,直跺着脚骂道:“死员外,臭员外,你……你真的要死啦?”
李员外诙谐,李员外幽默,可是她还真受不了这种诙谐、幽默法。
她也更深深体会到李员外还真有能把人给气死的本事。
一对老农夫妇,一对可爱的男孩。
再加上李员外和许佳蓉,一共六个人围坐在桌面上。
肉香四溢,浓汁香郁,每个人都连吃了好几碗,独独许佳蓉坐立难安的,就是没勇气提
起筷子。
李员外用肘轻撞了她一下,嘴里含混道:“你真不吃?”
摇了一摇头。
“何必呢?我保证这是你这一生所吃过最好的美味,尝一块好不?”
还是摇了摇头,但是她摇的比较轻。
“你只要想到这是鸭肉、鹅肉,那么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这次她没摇头。
“好啦!如果你不吃的话,我敢说你会后悔一辈子。”
没说话,可是她不觉的咽了咽口水。
李员外笑在心里,面上可一点也不敢露出痕迹。因为他知道要一个人做一件想做而不敢
做的事,千万要沉住气,慢慢的说服、慢慢地纵恿。
李员外挟起一块,放到了她的碗里。
他说:“哪,这是最小的一块,你只要轻轻的咬一小口就好了,要不然你先不要吃肉,
只要喝一点汤好不好?”
不再坚持,许佳蓉说:“那……那人家就喝一点汤好了……”
“好,你先喝一点汤好了。”李员外已经拿过她的碗为她盛了一点汤。
有些喝毒药的样子,许佳蓉闭上眼,浅尝了一口。
李员外故意不去看她。
因为他已见得太多,每次他请人吃“狗肉大餐”的时候,最初总有许多人也是和她一个
德性,然而她们到最后却吃得比谁都多,也吃得比谁都快,生怕别人抢光一样。
李员外噙着一抹笑意望着许佳蓉。
嗯,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刚吃了“人参果”一样。
她当然知道她刚刚喝下去的是什么汤,然而她却猜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汤比这汤还要鲜
美、还要可口。
她轻咋了一下双唇,意犹未尽。
“怎么样?没什么可怕吧!来,现在你应该有胆量轻轻地咬上它一小口了吧!”
“我……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李员外肯定的说。
许佳蓉拿起了筷子,有些颤抖。
李员外心里骂道:“娘的,瞧你那付温吞劲,还真急死了人,就算吃人肉吧,也没那么
可怕。”
人在世上,有很多时候机会是稍纵即逝。
做事如此、做生意如此、追寻爱情亦是如此。
甚至吃狗肉也是如此。
离谱?
不,一点也不离谱。
这间农舍是用泥砖堆砌而成,而屋顶是厚厚的茅草。
那个年头种田的人,没被饿死已够幸运,因为种田的人除了赋税、缴粮、加上田租,每
年收成所余仅够温饱。
所以这对老农和他们的孙子,不但好久没吃到肉,而且更是从来没这这么好吃的肉。
许佳蓉只尝了一小口,好小好小的一口。
然而当她嘴里的那一小口还没咽下肚,她的眼睛已经盯到锅里。
这是必然的现象,李员外已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手艺。
也就在许佳蓉看着锅里,盯着那最大一块的时候,她在想,等下一定要先挟那一块。
“呼!”
“哗啦!”
这整间屋子已被人撞了开来。
泥块、茅草齐飞。
许佳蓉不但锅里最大的一块已无缘品尝,就连她筷子上那一块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八个像能一拳打死一条牛的粗壮乞丐。
六个貌美如花的瞎子。
他(她)们全怒视着屋里的李员外,不管看不看得见。
茅草压不死人,可是农舍的主人和两个小孩却早已躲在桌下吓得半死。
李员外和许佳蓉直愕愕的站在那里,虽然他们全都是一脸惊异,然而李员外却多了三分
惶恐。
因为他不但领教过那六个瞎女人的厉害,他更知道八个粗壮的乞丐,正是郝少峰辖下的
“八大天王。”
李员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新衣,不知他在叹自己新衣已成脏衣呢?还是他在想自己这
回总不会再光着屁股让人追得满街乱跑?
没有人说话的时候,第一个说话的人一定是李员外。
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听到有人说了莫名其妙的话,那人不是李员外就一定是“快手小
呆”。
“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难道我的‘针’你们嫌小?还是你们喜欢
换一个地方?”
李员外已出了一把针,同时他说着只有六个瞎女人才听得懂的话。
“下流、无耻!”在屋角已转出了欧阳无双。
一个高大的乞丐在她的后面。
这两个全要他命的人一出现,李员外尚有几分揶揄的笑容已失,他后悔、更是懊恼。
他后悔为什么这张嘴老是乱说话,而偏偏让她听到。
他懊恼为什么不先想到,既先这些人都到了,那么他们的头头岂能不到?
他的心已麻,他的脸已变。
毕竟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已够他心麻,何况同时遇见两个?
那么他又怎么不变脸?
“你……你们怎么找……找得到我?”李员外哑然问道。
没人理他,可是那“八大天王”的眼睛却不经意的望了望地上散落的锅盆碗筷,同时他
们有些耸动鼻子。
李员外明白了。
同时他差些把刚才吃的狗肉全吐了出来。
“飘香三里、飘香三里,李员外啊,李员外,这个吃狗肉的毛病再不改的话,总有一天
你会被人像杀狗一样的给杀……”李员外心里喃喃叹道。
他当然知道丐帮里的人鼻子一向最灵,再说又有谁能像自己一样,熬出那么香的狗肉味
来?!
欧阳无双和郝少峰同时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李员外总算明白了,虽然他有过怀疑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再白痴也想得到欧阳无
双定是“菊门”中人。
“列位,你们拆了人家的房子,砸了我们的锅,又摆出了这么一个不太友好的场面,到
底是为哪一桩呀?”许佳蓉一向冷艳,现在却古怪的笑着问。
敢情她真是让李员外传染了?
“你是谁?”欧阳无双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妒意问。
“你又是谁?”许佳蓉亦颇怀敌意的问。
刹时间两个女人不再说话,她们全用一种外人无法了解的眼神互相打量着对方。
欧阳无双不算很美,但是她年轻,更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就算她不笑,别人也知道她
笑起来一定很迷人。
许佳蓉美得冷艳,虽然她现在一袭白衣已沾满了灰土,头发上更有少许茅草,但仍无损
她的艳光照人。
逐渐的,两对胶着瞪视的目光,已全燃起了一种一触即发,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战火。
“你很美。”欧阳无双不得不承认。
“你也不差。”许佳蓉傲然道。
这是大战前短暂的宁静,因为谁也看得出来她们彼此都想杀了对方。
李员外不知道那位长辈郝少峰为什么到现在连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他不说话有时比说话更令人可怕,毕竟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
他已防着,同时他嚅嚅道:“双双,这……这是个误会,真的你听我说,这真……这真
的是个误会。”
“不要告诉我是个误会,我只想信我自己,同时我告诉你,我不是破鞋,更不是破锅,
穿了可以丢,破了可以‘补’,你这下流、卑鄙的禽兽,你怎么不伺问你屁股上的疤?这会
是个误会吗?”欧阳无双一听率员外仍然一口咬定是“误会”立时忿怒的有些控制不住的大
骂出口。
不自觉的,李员外居然伸手摸了自己的屁股。
笨哪!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蠢猪,你这一摸,岂不告诉了大家,你屁股上正有着不能见人的东西?
看样子他真给欧阳无双骂迷糊了。
李员外发现到自己“对门李四没有偷”的举动后,他简直恨不得一头钻到地底。
他苦着脸。
许佳蓉却瞪大了眼。
她冷艳的脸上更见冷漠,她眼中已现泪光……
她胸膛急剧起伏,有些难以自制,亦有些不相信的悄然退后两步。她喃喃道:“你……
你真的有……”
“我没有。”李员外说。
这更是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因为人家问的是有没有疤这回事,而李员外会错了意,
他以为人家是问有没有做过那种事。
所以他当然极力否认。
“没有?!李员外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真的没有,我欧阳无双
立刻横剑自刎。”欧阳无双也会错了意,她一听李员外说“没有”立刻尖着嗓子吼道。
这可真变成有理也说不清的事了。
李员外是男人没错,可是男人也不能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裤子让人验身呀!
他不能脱,也不敢脱。
他简直急得快成了一个疯子,他更是语不成声,只会说:“我……你们……我……老天
啊……”
可怜的李员外,他除了喊天外又能做什么?
妙的是,人家喊天的时候大都双手抓着头发,这个“二百五”他喊天的时候,却双手抓
着裤腰带,生怕人家会扒了他裤子一样。
欧阳无双当然敢叫李员外脱裤子,因为她已不是黄花大闺女。
然而许佳蓉却是清白无玷的玉女,她怎能要李员外脱下裤子?
难道她已忘了自己是个少女?
难道李员外脱不脱裤子对她有那么重要。
她竟然泪已流下,惶声说:“李……如果你真没有做那种……那种事,为什么……为什
么不证明你的……你的清白呢?”
李员外一听这话,脑际“轰然”一声,如遭雷击。
他发疯也似的跳着脚,嘴里更怪叫、怪喊道:“我……我承认我屁股上有‘胎记’,我
承认,我统统都承认,妈的蛋,你们这一群人全疯了,全有毛病,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喜欢看
男人的屁股?老天,老天爷,你怎么不把那个东西生在我的脸上?为什么?为什
么?!……”
许佳蓉走了,飞快的走了。
没有阻拦,就是有人阻拦,也不见得拦得住她。
何况她又不是人家要找的对象。
但是谁都看得出她临走时脸上串串珠泪洒落一地。
她哭什么?
她又为什么像遇见鬼一样的离开李员外?
她不是喜欢他的诙谐、喜欢他的幽默,更爱听他能笑死人的笑语。
这个女人,难道,难道她已陷入李员外的笑里?
难道,难道她已掉入一种看不见的阿里。
她只见过李员外二次,而真正认识在一起的时间也才只有两天,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呢?
李员外,你这傻子,你恋爱了二次,却放走了第三个真正爱你的女人。
笨喽,猪喽,你这“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古龙《菊花的刺》
第二十三章 手中针
“快手小呆”的手再快,他也无法在那么远的距离里拦下那落下的斧头。
就在小呆在船快靠岸时,他从船上跳下了岸。
也就在他的脚刚落地时,一声“断绳”暴吼传来。
斧已落,绳已断。
小呆只能呆呆的看着那条船迅急的被万马奔腾的激流冲走。
他喊不出来,就算喊出声来又怎样?
船上六个女人已全被点住穴道,动也动不得,谁能救得了她们?
于是——
只一眨眼的工夫,那条船已撞上了江心的乱石。
巨大的声响、破碎的船壳木板,还有那六个泼辣凶悍的少女,只在浪花里浮沉了二回,
即已被那滚滚江水淹没,再也寻不到踪迹。
“飞花”、“逐月”,多美的名字?
这两个名字、这六个女人,小呆恐怕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他心已乱,眼已红。
他不是没杀过人,可是他从来就没错杀过人。
尤其还是六个美丽的少女。
他怎不心碎?他怎不眼红?
就算他没亲手杀了她们,这又和亲手杀了她们有什么两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呆也终于体会到说这句话的人,他那懊悔、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