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上的云层好厚好厚,看样子快下雨了呢。
李员外在床上用棉被做了个假人。
他已如狸猫般出了他的房间,从窗户。
狸猫走路是不带一丝声响的,因此他也没惊动坐在他房外的一个下人。
这里是哪里?他想要知道。
这个女人不告诉他她的名字,他也想要知道。
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庄院:好像只有一个主人,而这主人又是这么美的一个女人,他更
想知道原因。
有这么多他想要知道的事,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既然没有人告诉他想知道的事,他只有自己去找答案。
李员外来到一处尚有灯光的屋外。
在晚上,有灯的房屋内就一定有人。
他的判断没有错,只是他想不到屋内的人竟是他。
——燕大少爷,燕获。
看他的样子,疯病似乎仍没好。
因为他坐在那里,正把一盆摆在桌上的雏菊,一片片的弄碎它们的花瓣。
一个正常人当然不会有这种无聊的举动。
也只有一个疯子才会有这种荒诞的行径。
李员外发现到他的目光包含了许多让人难懂而又复杂的神色,奇怪的是他不再乱发技
散,甚至还像经过一番精心梳理。
正想再靠近些。
“你该吃药了。”那美姑娘从里间行了出来,手里端了碗汤药,轻声对燕大少说道。
“可以不吃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燕大少的回答让李员外吓了一跳。“
这哪像一个疯子说的话?
难道他没有疯?
没有疯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吃药?
没有疯的人,他为什么会把一盆好好的菊花,给扯弄的惨不忍睹?
李员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疯子,所以他又轻轻的蹑足,藉着花木扶疏的阴影靠
近了些。
突然——
美姑娘和燕大少同时抬眼外望,而燕大少的手一扬,一点极为微小的白光朝着李员外立
身处打来。
头一缩,李员外已看到一根绣花针穿透了自己面前的花蓬木架,寸许的针尖距离自己鼻
端不及一寸。
李员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因为他知道他只有尽快的回到屋内才有活命的机会,也更能够发掘一些秘密中的秘密。
李员外的腿跑得本就不慢,尤其后面有人在追他的时候,他像叫化子的特长就是跑得比
别人快些。
他刚刚一溜烟窜回自己的房间,也刚刚拉开了被子躺上了床。
他已听到门外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停住。
心里暗自一惊——好快的速度,有这种速度的人,可想而知,他们其他的武功也一定不
会差到哪里。
进门的却只有一个人——美姑娘。
她极为轻巧的到了床前,一个吹弹欲破的娇靥已快贴到了李员外的鼻子上了。
良久,她才出去,并随手拉上了房门。
一个人能够装醉、装睡这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李员外这方面的本事好像也不差。
美姑娘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但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而且他呼吸的频率始终都
是一样,当然他还会偶而弄两声酣声出来,以便造成更逼真的效果。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梦境,那么美姑娘又怎么能发现到这个人是在装睡呢?
“不是他。”美姑娘说。
“奇怪了,不是他又是谁呢?”燕大少爷说。
“我怀疑是不是那可怕的儒衫人?”
“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你是个疯子,疯子做什么事,别人都不会感到奇怪的,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是吗?我真的是一个疯子吗?……”
屋内。
李员外仍然闭着眼睛,就像真的睡着了,其实他根本没睡,因为他知道窗户外面一定有
一双眼睛正瞬也不瞬一下的正监视着自己。
可不是,那个下人已把椅子从门外搬到了窗户外了。
监视有许多种方法,但是眼睛能够看到被监视的目标,无疑是最不容易出差错的一种方
法。
一个人知道自己被人监视,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然而李员外连一点不愉快的样子也
没有。他只想到挂在墙上的那只鹿头标本的眼睛和外面的那双眼睛好像没什么差别。
它们同样都是视而不见,只要自己高兴,他能够有五、六种方法,让外面的那双眼睛变
成墙上的眼睛。
睡不着觉的人,他脑子里就一定会想着事情。
李员外现在又多了几个问题。
他实在不知道一个疯了的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暗器手法,而他的暗器却偏偏又是绣花
针。
是不是一个人变疯了连他的喜好也会跟着变了?燕大少不是最喜欢菊花的吗?他的房间
内挂满了各式菊花图画,为什么刚刚却把一盆雏菊扯得七零八落?”
蓦地——
李员外从床上弹起,却又假装翻了个身。
因为他想到了这个燕大少有问题,而且这问题还非常的大。
世上并非只有女人才会绣花,所以绣花针也不一定是女人专用的暗器。
就像好的厨师、出名的裁缝几乎全是男人一样,那么男人当然有可能用绣花针比女人用
绣花针来得更为灵巧。
然而,如果杀了那四名证人的人真是燕大少爷的话,这又似乎说不过去,做哥哥的没有
理由去陷害自己的胞弟呀。
他愈想愈理不出个头绪,可是他已找到一个最有效的直接方法,那就是证实燕大少是不
是真的疯了?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
仍然是一大桌子的菜,一坛陈年花雕。
一个美丽出奇年约二十一、二的女人。
一个似乎宿醉未醒的李员外。
“你好像还没醒过来,酒是否可以少喝一点?”
“笑话,我已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我的精神很好,我怎么能不喝酒?何……况有你陪在
旁边。”
李员外才三杯下肚,已有些醺醺然。
男人喝酒的时候有女人陪在一旁,似乎都醉的比较快些,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昨天晚上你醉了,也打断了我们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发现了谁是陷害燕二
少的凶手呢?”
“凶手?哈……哈……你还想不出来吗?当然是……他的那个伪嫂子喽,只可惜,我们
还没有找到真正的证据,要不然我早就不会放过她了,我的朋友……呃,小呆,他已经暗中
追她去了,他没回来,我想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只要我和他碰了面,我……我们就可以揪出
这个狠毒的女人,喔,不,还有‘兰花手’,我和小呆共同爱上的女人——欧阳无双。”
美姑娘笑了,却笑得有些诡异,却仍然是种美丽的笑,她接着问。
“如果欧阳无双真的有份,难道你和小呆也舍得剥光她的衣服,一片片割下她的肉来
吗?”
醉的人仍然有思想的,只是他的思想不太能集中而已。
李员外做出努力去想这件事的样子,隔了一会才说。
“我想我不会这么做的,可是小呆……却一定会这么做的,他……他会为了朋友而做出
许多不可能的事来,因为他已没有了敌人,又怎能再失去朋友呢?”
“为什么小呆会没有敌人呢?”
提起小呆,李员外似乎比提起欧阳无双更有兴趣。
“谁不知道小果的敌……人,全都死在他的掌刀下了,你知……道吗?就算小呆现在有
敌人,那敌人也快变成了死人哩。”
美姑娘有一刹的沉思,然后又问。
“你还爱欧阳无双吗?”
李员外的神色变了。
这真是一个令他不愿去想的问题,可是从他的“醉眼”里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她那眼中
的“希望与渴望”,李员外就是白痴也应感觉到,何况他只不过是装醉而已。
“我……我……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比他更……更美的女人,我想……我想我不会再爱她
了。”
说完了话,李员外的脸红了。
美姑娘已看出来李员外根本没有十分醉,最多也只不过五、六分醉而已。
因为李员外喝酒是愈喝脸愈白的那种人,既然酒精的力量没有让他脸红,而一句话却能
让他脸红,他不是装醉又是什么?
一个凭眼睛表达心意的女人,她一定更能很容易的去抓住男人的心。
李员外的眼睛无疑也会说话——虽然他是个男人。
他努力做出他那迷人的笑容来,因为他已经读出了美姑娘眼里的美妙词句。
“你看我美吗,我能比得上欧阳无双吗?”
这句话虽然人家没有说出,李员外的感觉就好像已经亲耳听到厂一般。
时间停顿了。
李员外这回是真正的醉了,没有一点装的。
他醉在这双好美好美的眸子里,他更醉在那微低着蟀首却也掩不住一抹红潮的姣好的脸
庞里了。
而她也仿佛沉醉在他那迷人的笑容里。
这时候就算天塌了下来,恐怕也无法分开这对胶着紧缠的目光。
美姑娘赧然“醒”了过来,声若蚊呐道:“你还没看够么?”
李员外可能真的没听到,因为他仍然手举着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直瞧着人家如花似
玉的脸蛋。
美姑娘发现了他的呆像,不觉掩口笑道:“喂,你不怕长针眼吗。”
是不是一个女人在找到了爱情后,她那平日的冷漠、庄严,全都会化了。
要不然怎么美姑娘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语调也轻松俏皮了起来。
李员外整天都是笑嘻嘻的,他的视线好像已经无法一刻离开展凤。
他已经知道了他叫展凤。
他也已经知道了这里是“展抱山庄”。
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让他到前面另成一格的山庄去?
他当然更不知道,“鬼捕”铁成功就在那里。
恋爱中的人总是会忘却周遭的一切,因为在她或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对方,哪还能想
到其他?
所以李员外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
他忘了燕二少,忘了小呆,更忘了欧阳无双。
他忘了“鬼捕”,忘了丐帮,更忘了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忘了绣花针,忘了燕大少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过。
现在就是有十匹最强壮的马,好像也拉不走李员外离开这里。
展凤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不能去前面,李员外就不去前面。
展风说她曾经和欧阳无双是好朋友,而李员外就相信她们是好朋友,而且问都不问她们
好到什么样的程度。
展凤笑着说:“我想做个女皇帝。”
李员外就回答说:“走,我陪你到京里,把那老小子拉下龙椅来,他的确坐得太久
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李员外为博美人一笑,别说杀人放火了,就是要他的心,他恐怕连
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会拿把刀把自己的心给剖了出来。
江湖中一夜之间就传开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快手小呆”给丐帮下了战书。
他约斗的对象是“名誉总监察”李员外。
地点在芙蓉城,望江楼。
时间是七月初七子时。
战书是丐帮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独眼丐”戴乐山收下的,而送信的人虽然拿了
“快手小呆”的名贴,但是他却不认识他,因为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三流混混。
这是件大事,丐帮里没有人耽搁,所以在丐帮弟子想要把这件事情转呈给李员外的时
候,他们一个个全慌了,也傻了。
他们发现没有人知道这位行踪飘忽的“总监察”现在在哪里。
于是乎所有丐帮弟子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向人打听他们这位以狗肉宴闻名江湖的
“丐门之宝”李员外。
本来李员外就喜欢到处闲逛,通啦,他更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露面,一下子要在茫茫人
海里去找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他现在正坠入爱情的漩涡里,龟缩在“展抱山庄”的温柔乡中。
因为丐帮里大一点的头头望穿了眼,小一点的门人弟子跑断了腿,他们也没有找到这位
大宝贝。
七月初七距离现在也只不过剩下十天。
李员外虽然没有消息,可是大街小巷,酒楼茶肆,每个人都已知道了这件事,所谈论的
也是这件事。
甚至有的赌档、银楼、钱庄已经开始收受赌金,赌这两位武林俊彦的胜负。
当然赌“快手小呆”赢的人居多,毕竟“快手小呆”是靠“快手”成名。而李员外“飘
香三里”的名声却要比他“员外李”的名声来得响亮。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快手小呆”要约斗李员外。
更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是朋友,一对托心交命的好朋友。
人们都有一种瞧热闹的心理,只要有热闹好看,谁又管他们谁是谁呢?
所以距离“展抱山庄”一大快马行程的芙蓉城一下子变得城开不夜,喧嚷不绝,能赶来
的江湖人物全都赶来了,虽然那“热闹”还要十天以后的七月初七才看得到。
“七月初七本是‘鹊桥会’呀,看的应是‘牛郎’与‘织女’,你们到底有没有搞
错?”
你如果这样和别人说,保险有人会赏你一个大耳括子,而且人家会告诉你“你才有没有
搞错?‘牛郎’和‘织女’每年都可看得到,‘快手小呆’和‘员外李’的决战可是你一辈
子看不到第二回的生死决战哩。”
深夜,“展抱山庄”凤姑娘的房间。
两个美好的倩影,被烛光印在窗纸上。
“那么远跑来,不会引起他的疑心么?”
“不会,他现在每天晚上都一觉到第二天中午。”
“你为什么要以小呆的名义约斗李员外?”
“我找不到李员外,也只好出此下策。”
“我觉得你的恨意太可怕了,不能缓和些吗?”
“已忍耐得够久了,你应该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再说我怕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无
法控制‘快手小呆’了,是你说的,药用久了,就自然会失去药性。”
“随你了,我也知道没理由劝你,也劝不醒你。”
“有李员外的消息吗?”欧阳无双望着展凤说。
“没有。”
“从我那达出后,他居然就像一阵风消散了,真奇怪?”欧阳无双疑惑的道。
“不可能吧!你多派人找找,应该找得到的。”
“算了,只要他不死,他一定就会赴约的,我知道他丢不起这个人,尤其还关系到‘丐
帮’的声誉。”
“你可真摸透了他的心理。”
“又有什么用,好了,我回去了。”欧阳无双愤声道,她好像真是恨透了李员外。
簌地一条人影穿出了凤姑娘的窗外,急掠而去。
凤姑娘望着黑夜,沉思了好久好久。
她在想些什么?她不是和欧阳无双是很好的密友吗?
她为什么不告诉欧阳无双说李员外就在此地?
她真爱上了李员外?
没人知道她的心理,女人心本来就是海底针。
尤其是她这么美的女人。
欧阳无双回到家天已微亮。
她却没想到“快手小呆”已经起来了,而且正望着自己,以一种古怪眼光。
她吓了一跳,却微笑的对他说:“你怎么起来了呢?为什么不多睡一会?”
小呆摇了摇头道:“一个练武人怎么可以每天睡到日正当中?我实在弄不清我最近到底
是怎么了,就是爬不起来,所以我昨晚根本就没睡,那么早你去了哪?”
“没去哪里,只不过在附近走走。”
“是吗?”
欧阳无双有些生气了。“看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相信我一样,你怀疑什么?你可以说
出来呀!”
“我说过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