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沉嘿一声道:“去吧!”
双掌突出,朝前推去。
无妄连看也没有去看他们一眼,拍拍双手,冷然笑道:“贫僧总算超度了你们了!”
随着话声,大模大作的转了个身,正待上车!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站住!”
“嘶”的一声,一道长影飞落当场。
无妄背后虽然没长眼睛,但从这一声衣袂飘风的风声听来,来人武功高出三人甚多,他
口中冷冷地道:“还有不开眼的人么?”
缓腾腾地转过身去,目光一注,心头不由得陡然一震!
这人是个身形高大,红脸秃顶的老者,看去生相威重,一双炯炯目光,正朝无妄投来,
他,竟是少林南派掌门人一掌开天罗起岳。
无妄心头暗暗一惊之下,立时镇定下来,冷冷地道:“阁下是三凶六杀的同党,也想劫
镖来的了?”
他少林逐徒,岂会不识少林南派的俗家掌门人?这话只是为了堵罗起岳的嘴而已!
“住口!”
罗起岳目光如炬,沉喝道:“你是少林门下?”
无妄道:“在下是安庆庆远镖局的镖头,让送一趟暗镖,在这里遇上大别山三凶六杀劫
镖,阁下如果不是三凶六杀同党,那就请借光借道。”
那么罗起岳冷然道:“老夫问你可是少林门下?”
无妄道:“难道少林寺门下不能充当镖师么?”
“少林门下自然可以充分镖师,”罗起岳道:“老夫想问你是何人门下?”
无妄道:“在下不是少林门下。”
罗起岳沉哼道:“老夫不但知道你是少林寺门下,而且还是出家之人,你何用瞒骗老
夫?”
原来无妄方才那句话他听到了。
无妄笑道:“阁下大概看错了,在下是形意门的人。”
“哈哈!”罗起岳仰首大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威重地道:“你当老夫没有看到么?
你方才使出来的三招手法,难道不是我少林武功?”
原来他不但听见,而且还看到了。
无妄冷笑道:“天下武学,殊途同源,敝门手法和少林寺纵有相似之处,那也不足为
奇。”
罗起岳喝道:“但你明明是少林和尚,老夫面前,还敢强辩,你给老夫摘下帽来。”
无妄遇上一掌开天罗起岳,自知武功和对方悬殊,此时此时,自己若是不摘下帽来,只
怕已经办不到了;不帽心头一横,伸手摘下帽来,大笑道:“不错。我是和尚,但已经不算
是少林僧人了。”
罗起岳目光一注,凛然道:“少林寺清规,不准僧人行走江湖,你以少林武功,杀死三
凶,三凶固然有取死之道,也不该出手如此毒辣。”
无妄大笑道:“这么说,少林寺逐徒,就只有任人杀戮,不能自卫了?”
他话声方出,听出远处响起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这话说得不错!”
罗起岳抬头道:“说话是什么人?”
只听那苍老声音嘿然道:“罗起岳,凭你还不配问老僧是谁?”
罗起岳已听出这说话的是谁了,心头方自一懔!
话声本来还在遥远之处,但这句话,越说越近,说到最后一句,已有一个黄衣老僧缓步
走来。
说他走得极缓,但却在眨眼之间,已经到了眼前。
罗起岳看得神情一震,急忙躬身道:“弟子罗起岳叩见师叔。”
这老和尚正是本空——少林寺上一代的逐徒。
本空深陷的双目,精芒连闪,沉笑道:“老衲也是被少林寺赶出门的人,那有这大的福
份当你师叔,你是不认为他以少林寺的武功杀人,要追回他的武功?”
罗起岳道:“师叔教训的极是,弟子不敢。”
本空浓哼一声道:“老衲最不喜欢看到少林寺的人,你还不给我滚,滚!”
僧袍大袖一展,朝罗起岳拂来。
罗起岳口中连声应“是”,那敢还手,任由他袖风卷撞的翻了一个筋斗,站起身匆匆奔
掠而去。
本空仰首大笑:“少林寺南派俗家掌门。”
无妄赶忙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弟子无妄给师叔祖叩头。”
“小和尚,你真是混球加三级。”
本空怒声道:“我是从你那里排来的师叔祖?”
无妄惊恐地道:“弟子……弟子……”
“哈哈!”本空仰首向天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说道:“老僧是少林逐徒,你也是少林
逐徒,对不?”
无妄连声道:“是,是。”
本空又道:“同时少林逐徒,你还要在老僧跟前排那少林寺的辈份么?”
无妄道:“弟子不敢。”
“哈哈”!本空大笑道:“这就对了,普天之下,少林逐徒倒是难找得很,小和尚,你
愿不愿意拜在老僧门下?”
无妄早已听说这位师叔祖武功高不可测,一时还当自己耳朵听错了,连连叩道:“你老
人家慈悲,弟子愿意……”
本空大笑道:“那你还不拜师么?”
“是,是。”无妄又在地上叩了几个头,说道:“弟子给师父叩头,弟子叩见师父。”
“很好。”
本空很满意地道:“你可以起来了。”
一面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低低地说了几句。
无妄大喜过望,连声道:“弟子敬遵师父法谕。”
等他站起来,面前那里还有本空的影子?无妄满心欢喜,回身上车,车把式不待吩咐,
继续上路。
杨文华一直被装在麻袋里,虽然虽蜷曲着身子,但他如今内功已有相当火候,一样可台
以运功行气,倒也许不觉得如何。
三天之后,车子好像驰上了一条山路,接着又由山路转入一条平坦的道路,不多一回,
车子到了一处木寨前面停住。
从木寨中走出一人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车上一名假扮趟子手的和尚赶紧一跃下车,亮开镖旗,说道:“是庆远镖局的镖车,押
送到这里来的。”
那人道:“进去。”
院门启处,走出一个青衣劲装汉子,问道:“你们是谁押镖来的?”
无妄从车中跳下,说道:“贫僧淮水龙王庙副当家无妄奉命押送镖车,求见这里的桂管
事。”
青衣汉于点点头道:“你随我进来。”
无妄回身朝车上打了个手势,两名趟子立即从车上扛下麻袋,跟在无妄身后而行,进入
大门。
青衣汉子把他领到大天井左首一排房展之中,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无妄心中暗道:“这里的桂管事好大的架子。”
这样又过了一回,才听一阵橐橐履声,从廊传来,一个青衣中年人,举步跨入。
无妄心知他就是桂管事了,但却并未站起身。
青衣人目光冷冷地看了无妄一眼,一手托着下巴,说道:“你就是淮水龙王庙送镖来的
了?”
无妄坐着道:“贫僧正是无妄,阁下就是这里的桂管事么?”
青衣人看他大不咧咧地坐着,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微微点头,哼道:“在下正是峒晤山
庄管事桂茂。”
“很好。”
无妄一指麻袋,说道:“桂管事可以把麻袋点收了。”
桂茂脸色一沉,说道:“大师父是淮水龙王庙的副当家,在下已经知道,但这里是峒晤
山庄,并不是淮不龙王庙,这算贵庙当家,见了在下也没有大师父这般气势。”
“这倒不错。”
无妄淡淡一笑道:“依贫僧想来,就算贵主人见了贫僧也没有桂管事这般气势,桂管事
怎么不请贵主人前来见见贫僧?”
桂茂听得一怔,目注无妄,问道:“大师父好像很有身份……”
“哈哈!”无妄大笑一声道:“桂管事总知道贫僧是少林寺的逐徒吧?”
桂茂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道:“在下听说过。”
心中却在暗暗冷哼,“就算是少林寺来的,也未必在我桂某的眼里,何况还是逐徒,这
又何足道呢?”
无妄接道:“贫僧尊师,也是少林寺的逐徒,桂管事大概没听人说过吧?”
桂茂问道:“大师父尊师是谁?”
无妄朝他微微一笑,忽然站了起来,合十当胸,向天空作了一礼,才道:“家师是贵主
人尊师徒四方敦请来的最高供奉巴颜喀喇山三尊者之一,法号上本下空,桂管事大概不知道
么?”
他这话听到麻袋里的杨文华耳中,心头不禁一震,暗道:“听他口气,这里竟是千面教
的一处分坛了!”
桂茂听得身躯一震,脸色为之大变,急忙躬着身子,连连抱拳道:“桂茂该死,不知大
师父竟是三位老仙师的高足,大师父远莅,桂茂有眼不识泰山,务望大师父恕罪大师父快请
到大厅奉茶,桂茂好立即去禀报敝主人出来奉迓,大师父请……”
“桂大管事不忙。”
无妄沉笑一声道:“贫僧奉敝庙当家之命,押来这个麻袋,请桂大管事先验收了,这是
公事,贫僧送到了,这件事就算交差了。”
桂茂连声应“是”,举手击了两掌,立即从门外走入两名青衣劲装汉子垂手请示道:
“管事有何吩咐?”
桂茂一指麻袋,吩咐道:“你们快把麻袋送进去。”
两名青衣大汉应了声“是”,扛着麻袋就走。
桂茂躬身道:“大师父请到厅上奉茶。”
杨文华心中暗暗叫了声:“可惜,如果再稍待片刻,自己就可以看到这里的主人是谁
了。”
两名汉子扛着麻袋,往里走去,杨文华用指轻轻在麻袋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往外
看去。
两人沿着长廊,进入后进,就携入一座练武厅,穿过练武厅,后面是一个小天井,另有
一排五间房屋,他们行至一间房屋门前,就把麻袋往地上一放,一名汉子上前叩了三下门。
只见木门开处,一名青衣使女当门而立,问道:“什么事?”
那汉子道:“金萍姑娘,小的奉管事之命。送来一个麻袋。”
金萍姑娘点头道:“你们把它放进来就好。”
两名青衣汉子把麻袋扛入屋中,放到地上,就欠身一礼,退了出去。
金姑娘回身叫道:“金嬷嬷,桂管事又送来一个人,你老快来呢!”
“小蹄子,你就会嚷嚷,老婆子难道没听见么?”
随着话声,从后面走出一个身穿蓝布衫,花白头发,脸形如鸠的小脚老婆子来,一面说
道:“其实老婆子早就听姑爷说过了,从淮水龙王庙送来的人,是一个姓杨的小伙,姑爷还
向上面请了示,昨晚才接到请示,把他暂时留在这里,让老婆子调教调教。”
金萍问道:“那要不要解开麻袋呢?”
金嬷嬷道:“你这小蹄子,不解开麻袋,难道一辈子让他住在麻袋里?”
金萍应了声“是”。伸手一佛,她纤纤玉指竟然比刀还快,一下就把扎在麻袋上的几道
绳子,全拂断了。
只听金嬷嬷道:“这小子大有来头,待会你得给他安置到后面去,腾一个房间出来。”
金萍已经打开了袋口,闻言奇道:“嬷嬷是说他要一个人一间房么?”
金嬷嬷道:“老婆子不是说他大有来头么?自然要一个人一间了,而且大姑娘还特别交
待老婆子,指定要你去伺候呢!”
杨文华心中暗道:“她说自己大有来头,和箫老伯说的自己关系重大,似乎差不多,只
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大有来头?”
金萍道:“要小婢去伺候他?”
“没错。”
金嬷嬷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这里,自然只有你最适合了。”
“好嘛!”
金萍道:“既是大姑娘交代的,又是你嬷嬷吩咐,小婢自当遵命。”
金嬷嬷道:“小蹄子,你还不把他抱出来?”
金萍答应一声,双手褪下麻袋,把杨文华抱到地上,目光一注,说道:“这人年纪还很
轻呢!”
金嬷嬷道:“自然很年轻了,他今年才二十一岁。”
杨文华听得暗暗奇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年纪呢?”
金嬷嬷道:“好了,你快去收拾房间,然后把他送到房间里去。”
金萍答应一声,翩然往外行去。
金嬷嬷走到杨文华面前,仔细端详着他,一面喃喃说道:“这小伙子和他爹倒是一个模
子印出来的一般,真还像得很!”
杨文华假装穴道受制,昏迷不醒,心中暗暗忖道:“听她口气,好像还认识爹,这金嬷
嬷不知道是什么人?’’过了一回,金萍走了进来,说道:“嬷嬷,小婢已把房间收拾好
呐!”
金嬷嬷道:“那你就把他抱进,然后替他解开穴道,不过仍得闭住他四肢经穴。”
金萍道:“小婢这就去叫金燕帮忙,把他扛过去。”
“小蹄子,就是你花样多!”
金嬷嬷笑着骂道:“金燕另外有事,你一个人还会抱他不动,快些抱过去,总不成还要
老婆子帮你?”
金萍望望杨文华,赧然道:“他……”
“这有什么?”
金嬷嬷呷呷尖道:“你还怕男女授受不亲?”
金萍应了声“是”,只得俯下身,双手抱起杨文华,往外行走。
金嬷嬷叮咛道:“小心些,别把他摔坏了。”
杨文华任由她抱着,只觉自己贴在她软绵绵的身上,鼻中还隐隐可以闻到金萍身上少女
的幽香,只好紧闭着眼睛,不敢偷看。
金萍抱着他,心头小鹿也怦怦地跳着,她脚下很快,不大工夫,就跨入一间房中,把杨
文华放到一张床上,才轻轻的吁了口气,举手连拍三处穴道,又纤手如风,拂闭了他两处经
穴。
杨文华这回没有运气移开穴道:任由她闭住了两处经穴,心中暗暗惊异,一个丫头居然
能拂穴闭经,一面装作昏穴初解,倏地睁开来,看到站在床前的金萍脸上娇红未褪,心中暗
暗好笑,一面故意轻“咦”一声,望着金萍,问道:“在下怎么会在这里的呢?姑娘……是
什么人?”
随着说话,装作翻身坐起。
这下使他心头大大的一愣,因为方才金萍拂闭他经穴之时,杨文华仗着艺高胆大,根本
没有运气移开穴道,任她拂动,那知一翻身坐起,居然坐了起来,手脚和没有被制住一样。
这自然使杨文华大吃一惊,经穴被封而能一无所觉,仍和平时无异,大概就是不能使用
武功,这种手法该有何等高是?一个使女已是如此,他们主人自然更高明了。金萍朝他嫣然
一笑道:“小婢金萍,公子醒过来了,小婢去端脸水,先洗把脸再说不迟。”
说完,翩然往外行去。
一会功夫,金萍端来了脸水,含笑道:“公子请洗脸了。”
杨文华说了声:“多谢姑娘。”
走过去洗了把热水脸。
金萍伺候着端开椅子,说道:“公子请坐下来,小婢给你梳头。”
杨文华道:“这个怎好有劳姑娘?”
“公子不用客气。”
金萍娇柔一笑道:“公子已有好多天没有梳洗了,还是小婢给你梳的好。”
杨文华拗不过她,就在椅上坐下,金萍给他拆开发辫,用象牙梳子重新打好了结。
杨文华含笑道:“多谢姑娘了。”
“公子怎么老是说谢,折煞小婢了。”
金萍一面红着脸又道:“公子叫小婢金萍就好。”
她站起身,取过折叠好的一套衫,又道:“公子请换衣衫。”
杨文华道:“不用换了。”
“不!”金萍道:“这是嬷嬷交代的,公子已有几天没换衣衫了,身上衣衫又绉又脏,
自然该换洗了。”
杨文华趁机问道:“你说的嬷嬷是谁?”
金萍低头一笑道:“公子见了面自会知道。”
杨文华道:“在下要去见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