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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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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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枫没有动,身边的天命刀却清吟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泓蓝的弧线,将馒头接住。

  他睁开眼睛。

  眼底是一片骇人的幽蓝,带着结冰般的残忍冷漠。

  他吃着馒头。

  动作极慢,仿佛他吃的不是热腾腾的馒头,而是一块生铁。

  雪打量他半晌:“你进境蛮快,魔功很适合你。”

  战枫道:“给我最后的口诀。”

  雪道:“已经给了你。”

  馒头里夹着一张纸条。战枫展开来,他默念一遍,然后,纸条在他手心燃起黯蓝的火苗,变成灰烬。

  两人再无对话。

  雪开始抚琴。

  地底阴暗,他却仿佛昆仑之巅灿烂的雪光,晶莹耀眼。他的白衣洁净如新,似乎人世间没有任何污垢可以将它沾染。

  优美的十指。

  飞舞在通透的红玉凤琴。

  乐曲渐渐低回,渐渐高亢,渐渐无声。

  突然——

  琴弦断!

  雪的指尖沁出血珠。

  望着那颗血珠,雪怔了良久良久,绝美的容颜露出忧伤的表情。

  ******

  婚宴没有在暗河宫举行。

  已是初夏,天空蔚蓝如洗,洁白的云丝淡如烟雾,山间开满芳香的野花,青草茵茵绿绿。左边有一挂瀑布从山顶奔腾而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气势磅礴,白雾翻滚,氤氲升腾。右边却百转千回蜿蜒成一条小溪,溪水明澈欢快,鹅卵石在潺潺的溪底闪耀光芒。

  这条小溪不是昔日的溪。

  这里没有暗夜冥的坟,没有无尽的痛苦和思念,没有任何过往的回忆。

  一切都是崭新的。

  暗河弟子们在远处的山腰有属于他们的筵席,所以婚宴中的宾客很少。

  草地上有六张酒案。

  一张豪华阔大,上面摆着两副酒盏,从酒杯、菜碟、筷具、羹勺无不华美精致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另有五张酒案依次排开。

  黑翼独自饮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沉寂如古井无波。薰衣亦沉静地坐在席中,只是挑些清淡的素菜来吃。

  战枫一身深蓝布衣,肃杀孤傲的气息令他看起来仿佛结冰,右耳的蓝宝石诡异地闪动黯光,隐隐透出血气。他右手握住天命刀柄,酒菜对他如同空气般透明。

  雪面前的案几上很简单。

  一张红玉凤琴,一只酒壶,和一只酒盅。

  雪却笑得很开心。

  琴声淙淙。

  美妙如白云在蓝天流淌。

  他深呼吸,笑容阳光般耀眼:“多好,夏天来了,花朵会更加艳丽,树木会更加茂盛。”

  他喜欢夏天。

  夏天会让人感觉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剩下一张酒案前并没有人。

  直到暗夜罗和“如歌”出现的前一刻,那人才被人推了出来。

  他是被暗河弟子推出来的。

  因为他无法行走。

  他一身青衣,坐在木轮椅中,四肢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连手指也松软地搭在轮椅扶手上。

  薰衣微微吃惊。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似乎是瞎了的,空洞没有焦距。他原本就十分宁静,而此刻,他的宁静却仿佛这世间再无法被感受到。

  薰衣叹息。

  玉自寒毕竟是玉自寒。

  就算残弱如斯,但唇边一抹淡静的微笑,依然使他尊贵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纷纷扬扬的花瓣,蔚蓝的天空忽然飘散起粉红色的花瓣雨,花瓣如羽毛,轻盈舞在半空,美得人目眩神迷。

  雪十指飞扬。

  琴声欢快起来,乐曲伴着花瓣,让青山绿水的山间唯美浪漫宛如仙境。

  花瓣飘飞中——

  乐曲酣畅时——

  暗夜罗携着“如歌”大笑而来!

  他依然是红衣如血,她依然是红衣鲜艳。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胸口扎着一朵绸缎的红花,映得他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喜气;她云鬓高挽,一方鲜红薄纱垂下,透过若隐若现的轻纱,只见她颊红如醉、眼波盈盈。

  两人在酒案前落座。

  暗夜罗振眉大笑,左手搂住她纤腰片刻不曾放开:“今日是我与冥儿大喜之日,繁文缛节不必理会它,大家尽情喝酒!”

  说着,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暗夜罗的笑声仍在山谷回荡,然而,席间却无人附和欢笑。

  黑翼、薰衣沉默地将酒饮下。

  战枫身上冰寒之气益发肃杀冷酷。他闭目而坐,右耳蓝宝石透出猩红血气。轮椅中,玉自寒宁静如恒。再热闹的婚宴对他而言也如深夜一般漆黑。雪揉弄琴弦,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暗夜罗在说些什么。

  暗夜罗震怒!

  然而,一只温柔的手抚住他的手背。她望着席间众人,声音透过轻纱,温婉低柔:“我晓得,罗儿曾经做过一些对不住你们的事情。若是请求你们谅解,怕是并不容易。”暗夜罗手指霍然僵硬,他不能容许她的语气如此谦恭!她握紧了暗夜罗的手,阻止他打断自己。

  她继续歉意道:“往日种种恩怨,不敢要求你们一笔勾销,只是从今日起,我和罗儿会尽力对大家做出一些弥补。”

  这样的语态和声音……

  战枫双目微睁,幽蓝黯光紧紧盯住她:

  “你是谁?”

  她不是如歌。

  她怔了怔,道:“我是暗夜冥。”

  战枫忽然纵声狂笑!

  这个世界太荒谬,那个笑容明亮红衣鲜艳的少女竟然有一天会对他说,她叫暗夜冥!

  暗夜冥——

  十九年来,他一直以为暗夜冥是他的娘亲!

  她被战枫的狂笑惊吓,手指在暗夜罗手背颤抖了下。暗夜罗眼睛眯起,一股凌厉血红的杀气迸出!

  雪抚琴,摇头笑道:

  “婚宴上若是见红,实非吉兆。”

  暗夜罗瞳孔收紧,他生平从未相信什么吉兆凶兆!不过——她怕是会不安吧。

  战枫收住狂笑,眼底渐渐凝固成诡异的冰蓝:“忘却仇恨,并不难。”

  她欣喜:“如何可以做到?”

  “只要——”

  冰蓝在眼底暴风雨般迸裂!

  “他——!死——!!”

  天命刀破鞘而出!

  这一刀,幽蓝幽蓝,天空变得苍白失色,天地间所有的蓝化成一道闪电!

  这不是刀!

  是人世间最忧伤悲愤的蓝!

  这不是刀!

  是战枫仇恨入魔的精魂!

  电光火石间。

  巨变已生!

  玉自寒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可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令天地变色的杀气。他握紧轮椅扶手,双唇抿紧。无声的漆黑中,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抬眼望去,琴声顿止。

  黑翼和薰衣却并不动容。他和她都深知暗夜罗的武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就算十个战枫,也不会是暗夜罗的对手。

  暗夜罗挥袖,长袖如血雾飞扬。他冷笑,战枫的攻击实在不足以被他看在眼里。

  然而,暗夜罗错了!

  战枫的功力相差暗夜罗甚多。

  纵使他投身入魔,舍弃日后二十年的阳寿,舍弃拥有儿女的权力,舍弃以往习练的功底,在最短的时间内冒险将功力提升为原本的十倍,他依然不会是暗夜罗的对手!

  可是——

  战枫不怕死。

  死,反而是他想要的。只有死,才能洗去他所有的痛苦;只有死,才是他惟一的解脱。

  一个不怕死的人,他的攻击力难以想像!

  暗夜罗却不同。

  他不想死。

  这是他的婚宴,怀里有最心爱的女人,人生最美好的一切刚刚展现在他面前。

  长袖挥出的血影击中战枫的身体!

  致命的攻击!

  雷霆轰裂般的剧痛!

  血雾弥漫出猩红的暗影,将山谷中的阳光遮蔽!

  战枫情知自己无法避开暗夜罗的攻击。

  所以他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全力往前冲!

  任何人遇到这种惊神泣鬼的功力,这种毁灭般的剧痛,也会为之心魂俱裂,至少会为思应对之策而稍作犹豫。

  但战枫没有。

  因为他要的就是死。

  遮天蔽日的血雾中。

  战枫化身为刀!

  刀就是战枫!

  刀——

  幻成一道长长的蓝芒。

  暗夜罗错了。

  他可以杀死战枫。

  但是战枫死之前也可以将刀送入他的胸膛!

  暗夜罗急退!

  已!

  晚!!

  暗夜罗长袖挥出第二波血雾!

  也——

  已!!

  晚!!!

  幽蓝的刀芒裂空而至!

  血雾在山谷淡淡散去……

  阳光透进来。

  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花的香气。

  一串血沫呛咳着从她嘴角涌出,血沫越涌越多,她的面容渐渐苍白如纸,鲜红的喜袍衬得她更加凄艳。抱住暗夜罗的双臂颤抖无力,但她依然抱得很紧。

  “罗儿……罗儿……”

  她吃力地仰头端详暗夜罗,见他无恙,宽慰的笑容缓慢地扯动她涌着血沫的唇角。她的腿再没有力气,身子向地面坠去,一把幽蓝的刀插在她的后心,如注的鲜血浸满红裳,血红鲜红,分不清楚哪是衣裳哪是血。

  暗夜罗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喉部“格格”痉挛,手指“格格”痉挛,望着她嘴里血沫喷泉般涌出,极度的恐惧令他面孔涨紫。他仰天大叫,悲愤的气流惊散了空中所有的飞鸟,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在那一刻——

  她扑身抱住暗夜罗,用她的背挡住了战枫的刀!

  战枫大惊!

  他认出了她,他想要将刀气收回!然而,他用所有的仇恨练就的这一刀,只有死,没有生,他已经把将近二十年的生命揉进了这一刀里,他要与暗夜罗同归于尽!

  当刀插入她的后心。

  战枫可以感受到刀刃裂开她的骨血。

  当刀插入她的后心。

  剧痛在战枫体内迸裂,暗夜罗的攻击,她狂涌而出的鲜血,让他身子还在空中时就已痛得死去。

  那一瞬,他想要再看她一眼,不管她是“谁”,他都想要再看她最后一眼!可是,他只看到血雾中她淡淡的背影,她的身子滑落地面,她吃力地抬起头……

  她望向的却是暗夜罗!

  身下是茵茵的草地,鲜血在她的后心和嘴角静静涌流,依偎在暗夜罗怀中,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他的面庞,眼中有大海般的深情。

  “罗儿……”

  她轻唤他的名字。

  “罗儿……”

  她望着他,泪水滑落脸颊。

  她的声音如此轻婉,像是怕吓到他。

  暗夜罗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怒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让战枫的刀刺入他的胸膛好了,他不会死!只要有她,他不会死!纵是千万把刀齐齐刺入他的胸膛,为了她,为了跟她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死!

  这是他的婚宴啊。

  她要嫁给他做他的娘子,一切都美好得让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呼吸惊觉不过是场梦。

  他恨她!

  她为什么要挡那一刀,他不会感激她,他只会恨她!他恨她!他要摇散她,让她永远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死!!

  她嘴唇苍白,手指冰凉,吃力地拭去他脸上的血泪:“罗儿……对不起……”

  暗夜罗悲愤道:“我不会原谅你!”

  她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声音虚弱如丝:“姐弟……终究是无法成亲的……”她唇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暗夜罗身体颤抖,心痛如焚,血泪淌满他的面颊。

  她抚上他的眉心,那颗殷红色朱砂。她的眼神哀怜不舍,缠绵着万般柔情,血沫从她的嘴里大口喷出。

  暗夜罗狂乱嘶吼:“不——!!”用什么,用什么可以留住她?!他恨不得苍天变色日夜颠倒生灵涂炭!只要她不走!用什么来交换都可以!

  然而,诡异地——

  她的眼神忽然一变。

  冰冷。

  异常冰冷。

  像热水中忽然溜进一条冰冻的鱼。

  狂乱悲恸已入疯癫的暗夜罗被她忽然冰霜般的眼神错愕,那眼神,那仇恨的眼神……

  待他有意识时,眉心朱砂处已被刺入了一根簪子!

  她将一根簪子刺入他的眉心!

  鲜血自眉间狂喷!

  暗夜罗巨吼!

  她急退,身轻如燕,丝毫不似身受重伤垂死之人!鲜红如朝阳的衣裳,她迎风而立,初夏阳光灿灿生光,红衣飒飒飞扬。

  那眉眼!那神态!

  她怎会是暗夜冥……

  她明明正是烈如歌!

  雪笑了。

  他把琴弦拨响,美妙的乐符跳跃在初夏的山谷间。对如歌眨眨眼睛,他晶莹绝美的脸上绽开调皮赞许的笑容。

  战枫挣扎着从草地撑起身子,望着好似浑然无伤的她,一抹狂喜自他幽蓝的眼底荡开。

  黑翼和薰衣大惊失色,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仿佛一瞬间情势已急转直下。

  玉自寒在轮椅中坐直身体,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

  那一日。

  雪告诉如歌:“眉心是暗夜罗的重穴。”当年暗夜冥正是重创了暗夜罗眉心,才使得他闭关养伤十九年。

  “但是,没有机会。”如歌皱眉。她和雪、战枫就算加起来,也无法攻击到暗夜罗近身,更别说碰触到他眉心。

  雪往她的木桶里加些热水。只有在如歌洗浴的时候,四周才没有暗河宫的人。

  花瓣在水面飘荡。

  “只有一个机会。”

  如歌凝神细听。

  “有一个人可以令暗夜罗心神大乱,在她面前,暗夜罗会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你是说暗夜冥?”

  “是。”

  “可是她死了。”

  雪拨弄花瓣,轻笑。

  如歌凝视他,目光澄静:“我以为,你说的所谓魂魄转移不过是权宜之计。”

  雪眨眨眼睛,笑道:“臭丫头,越来越难骗到你了!那上次你因为这个难过,是作戏给暗夜罗看的吗?”

  “他一定会监视你我的。”如歌苦笑,“不过,一开始听你那样说,你把别人的魂魄放入了我的体内,确是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雪紧张地望着她。

  如歌瞪他:“当然会难过啊,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哦……就只有这些吗……”雪很沮丧,愤愤地拍打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

  如歌想了很久:“你是说,她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可以让暗夜罗以为她在我体内复生?”

  雪拍掌:“好聪明。”

  “暗夜罗怎会分辨不出暗夜冥呢?”他和她那样熟悉,怕是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熟捻于胸。

  “当一个人狂热地沉浸在期盼中,纵有些疑点也会被他视而不见。”雪轻笑,“暗夜罗对她的爱早已癫狂。”

  如歌沉思。

  “我并不了解她,如何才能扮得像?”

  雪叹道:“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世间所有的温柔本就是相似的。”玉自寒亦是一个温润的人,如歌虽不了解暗夜冥,可是她对玉自寒的温柔体会至深。

  “有些往事我并不知晓。”

  “你只需知道一点即可,暗夜罗恐怕也不愿她将所有的往事统统记起。”

  如歌点头。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薰衣。

  自从暗夜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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