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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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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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师兄,是你吗?”

  那声音又响起,仿佛在冰雪冬日中看到鲜花开满大地一般不可置信。那人的脚步带着犹豫和激动,自林中向他走来。

  玉自寒忽然无法呼吸!

  血液从全身涌出,冲得耳膜轰轰作响。

  他,慢慢转身看去——

  阳光明媚清亮,洁白如雪的杏花林,热热闹闹的杏花开满枝头,春风轻柔吹拂,雪白的花瓣雨飞舞在林间。

  杏花如雪。

  红裳似红。

  她站在漫天飞舞的杏花花瓣中,烈焰般的红衣随风轻扬,恍如最瑰丽的梦中令人屏息的存在。她微张着双唇,吃惊地凝望他,眼睛明亮似有火把燃烧。

  春风如醉的杏花林啊。

  片片飘落的花瓣,可曾听到那两人狂乱的心跳。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样紧,那拥抱紧得可以透过她的血肉箍紧她的骨骼。她觉得痛,可是她喜欢痛,只有骨骼都在微微发痛,才能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当她终于自他的怀中仰起头时,满脸奔流着泪水。

  她放声大哭。

  她哭得像个孩子,哭的模样很丑,鼻涕都流了下来,她的哭声狼狈而号啕,脸上一片片脏兮兮的泪痕。

  她大哭:

  “你还活着对不对?!你还活着!!”

  玉自寒又将她抱紧,他再不能忍受她的离开。

  “快说啊,你是不是还活着!这不是你的鬼魂对不对?!”

  她惊恐地哭。

  他吻上她的发顶,喉咙中有热热的泪意:

  “是,我还活着。”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良久才慢慢平静,忽然,又愤怒地颤抖起来,她一把推开他,怒道:

  “坏师兄!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遇到了危险,甚至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知道那种担心和恐惧吗?日日夜夜无法睡下,心像被撕扯得裂开了!我发信鸽到静渊王府找你、到渔平找你,甚至到烈火山庄找你……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一点音信都不给我呢?!就算你很忙,不想见我,也应该告诉我你还活着你在哪里呀!!”

  连日来的担忧和焦虑,让如歌在他面前爆发了。

  “歌儿……”

  玉自寒紧紧抱住她。

  她恼怒地哭泣:“师兄,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抱着她,闭上眼睛:“歌儿……”她的泪水浸透他的衣衫,温热的泪使他的心脏滚烫。此刻,无论她是哭是怒,只要她活生生在他怀里就好。

  如歌嗔怒道:“喂,我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玉自寒微笑。

  如歌瞪他:“笑什么?!”他怎么都不会害怕呢?

  玉自寒用衣袖轻轻擦干她的泪痕,笑如春水:

  “你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因为歌儿永远不会真的生气,就像……”

  她含泪瞅他:“……就像师兄也永远不会生歌儿的气?”

  “是啊。”

  玉自寒轻轻笑着,眼中的温柔令飞舞的花瓣痴醉了。

  如歌不知该怒该笑,但是望着他的笑容,一颗心再也无法真的气恼。她咬住嘴唇,吸吸鼻子:“你——你是个坏师兄!但是——”

  她带着泪意破涕一笑:“见到你真好。”那一笑,仿佛有千万道美丽的光芒将杏花林照耀得如人间天堂。

  ******

  “是雪告诉我,你今天会来到武夷山。”山脚下,一个简朴的农家小院里,如歌边切菜边笑吟吟地说道,“原本还有点将信将疑,没想到果然见到了你。”

  玉自寒帮她择着青菜。

  如歌扭头看他,忍不住问道:“师兄,你为什么忽然可以听到声音、忽然可以走路了呢?”在杏花林初见他,因为他是站着的,使她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而后,又吃惊地发现他竟然耳朵也好了。

  “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如歌兴奋地说,“你不晓得,我从很小就在想,如果玉师兄可以跟大家一样健康,一定是全天下最完美最了不起的人!”

  “原来,你遗憾我是残废的人。”

  如歌用力摇头:

  “才不是!在我心里,不管你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都是我最喜欢的师兄。可是,我不希望因为你的身体,令你不快乐。”

  他淡笑:“我没有在意过……”

  她低下头继续切菜:

  “骗人,你当然在意。因为听不到声音,你就很少跟人‘交谈’,因为不能行走,你总是离大家远远的。你看起来那么宁静安然,好像什么也不在意,可是,当你看着其他的孩子们在玩闹,就会沮丧地抚弄手上的玉扳指。”

  玉自寒怔住,胸口的酸胀令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如歌把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转身走过来:“青菜好了吗?”

  “好了。”

  她笑得眼睛弯弯:“啊,择得好干净啊,果然是最棒的师兄。”

  玉自寒笑道:“夸张。”

  如歌瞅瞅他,呼一口气:“真好,师兄没有生气。”

  “……?”

  “我以为刚才那样讲,师兄会不开心的。”她望着他,眼睛明亮,“因为是最好的师兄,所以我不要师兄躲在宁静的角落里。可以由于喜欢而宁静,却不要由于残疾而宁静。”

  玉自寒亦望着她,眼底有大海般的感情:

  “好。”

  如歌嗔笑:“好什么?”

  他微笑:“我知道,你都是在为我好。”

  一种朴素的感情。从很小开始,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他也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他和她静静彼此凝视,笑容像朵幸福的花,在两人心中绽放。

  这样的感情,没有一丝嫌猜和距离。

  雪推门而入时,正好见到如歌和玉自寒相视而笑。他怔在门槛,春日的阳光晕晕光环般照耀着雪白衣衫,绝美的眼眸闪出抹古怪的光芒。

  雪轻咳一声,将一只野兔放在桌上,对如歌说:“家里有客人,我抓了只兔子来添菜。”

  “客人?”如歌不解地问,“谁?”

  “你师兄啊,他不就是咱们的客人。”玉自寒对雪抱手行礼,雪却理也没理。

  如歌笑道:“玉师兄才不是什么客人呢。”

  “不是客人?那他是什么,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情人?”

  如歌张大了嘴:“他是我的师兄啊。”

  雪瞟了眼沉毅宁静的玉自寒,似笑非笑:“听到没有,你不过只是师兄罢了。”

  玉自寒淡淡一笑。

  如歌咬咬嘴唇,虽听出来雪不友好的口气,可是,刚见到师兄,她不想让气氛变得太奇怪。于是,她抓住那只兔子,笑道:“兔子要怎么做呢?红烧好不好?”

  雪似乎在赌气:“问你师兄!”

  “那个……师兄只吃素……”如歌轻声道,连忙她又笑得一脸灿烂,“雪,你喜欢红烧吗?”

  雪绷起脸,心里满是苦涩:“原来,你只知道你师兄吃素吗?我呢?我有没有吃过肉?”

  两片红云飞上如歌面颊,她手足无措:

  “抱……抱歉……”

  雪气苦地瞪她一眼,转身离开灶房,门被关得很响。

  如歌站在那里,胸口乱糟糟堵着,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又觉得阵阵委屈,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玉自寒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去吧,他像是生气了。”

  院外一棵桃树。

  树叶翠绿,桃花艳红,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照在雪的白衣上,他的神情是气恼的,然而夺目的光华依然令人目驰神摇。

  当望见寻来的如歌时,雪恼怒地偏过了头。如歌咬住嘴唇,瞅了他一会儿,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抱膝想着什么。

  桃花树下。

  两人古怪地沉默着。

  雪的心里越来越气苦,原以为她是追出来道歉的,却难道她一点也不在意他吗?

  这时,如歌抱着膝盖,低声道:

  “雪,谢谢你。”

  他赌气道:“谢什么!你师兄又不吃兔子。”

  “谢谢你让我见到师兄。”

  雪瞪她一眼:“师兄!师兄!在你心里只有一个玉自寒对不对?!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如歌扭头瞅着他,眼珠黑白闪亮:

  “你——是我决心要努力去喜欢的人。”

  雪顿时屏息。

  “可是,”如歌苦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会爱上你。”

  她揉揉脸,沮丧道:“雪,我不了解你,你知道吗?很多时候,你是那样细心,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有时候,你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令我不知所措。”

  雪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我就是像个孩子,而且就是最任性的孩子,怎样?!”

  “……?”

  “我永远也变不成像战枫一样冷酷,像玉自寒一样淡定,哪怕再过几千几万年,我仍然还是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怎样?!”

  刺目的白光自雪的体内迸射,他晶莹的面容有不顾一切的倔强。

  “我喜欢你,我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就算是用什么恶劣的手段,哪怕就像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我也再不要离开你。”

  雪凝视着如歌,目光深黯悠长:

  “如果像玉自寒那样,只能看着你在别人身边欢笑,我宁可像小孩子般把你抢过来,让你只能看我,心里满满的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如歌怔怔望着他,他炽热固执的目光一直透过她的眼底,烧着她的心口,又痛又酸的感觉。她握紧了手指,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树上的桃花红艳艳。

  在春风里灿烂骄傲地绽放。

  如歌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雪,进去吃饭了好不好?你应该也饿了吧。”

  “吃什么?”

  “青菜和豆腐。”

  “我抓的兔子呢?”

  “你和师兄都不吃肉,我一个人吃也没有意思,干脆把它放走好了。”

  “谁说我不吃肉。”雪斜睨她。

  “你……”

  “大年初一咱们包的饺子不就是白菜猪肉馅的。”

  “你……”如歌指住他,“那你刚才还生气!”

  “哼,我生气是你对玉自寒记那么清楚。”雪白她一眼,“我呢,我一质问你,你就连我吃不吃肉都不记得了。可恶啊!”

  如歌无力道:“我和玉师兄相处了十几年啊。”何况雪那时候凶巴巴的,她紧张之下怎么还能想得起来嘛。

  “清蒸。”

  “……?”

  “少放点姜片,不要蒸太久,否则就不鲜嫩了。”

  “哦,”如歌望住他,“你又想吃了?”

  “那当然!”雪得意地笑,“哈哈,这兔子是只属于你和我的,才没有其他人的份儿。”

  桃花树下,雪终于又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

  如歌也笑了。

  不管怎样,他不生气就好。

  ******

  夜里,如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再次见到玉师兄,虽然抱住了他、听到了他,他的呼吸和微笑就在她的身边,可是,这快乐来到的太过轻松和突然。她开始惴惴不安,担心这只不过是一场兴奋而狂乱的梦,天一亮,便会散去。

  坐起身来,她敲敲自己的脑袋。

  不许再胡思乱想,这般患得患失,紧张得都有点像不经世的小姑娘了。呵,她还笑雪像小孩子,这会儿不是跟他差不多了吗?

  笑了笑,她穿上衣裳鞋袜,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走走。

  屋门在寂静中的夜中“吱嘎”轻响。

  如歌走出来。

  今晚的月亮圆如银盘。

  她走在院外的小路,春夜的风没有寒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红衣随风扬起,路边有细细的虫鸣,使夜色显得更加温柔静谧。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白天的那片杏花林。

  粉白的杏花在月光中皎洁柔美。

  花瓣恍若是透明的。

  林中树梢有一串碧玉铃铛,薄如蝉翼,恍若也是透明的。

  风过。

  铃铛飞响。

  叮叮当当响的清脆。

  树下青衣的那人微笑了。

  如歌凝望他淡如月华的侧影,一时间不知是幻是真,看得痴了。玉自寒听到声响,回首而笑,眉宇间的温柔令得满树杏花同样痴了。

  他微笑轻道:“你来了。”

  如歌半天才缓过神:“啊,忘记了你已经可以听到声音。”

  玉自寒笑:“似乎言若有憾。”

  “是啊,都不可以偷偷绕到你身后去吓你了。”如歌皱皱鼻子,偷笑,“好可惜啊。”

  玉自寒含笑不语。从小到大,如歌从没有欺负过他是一个聋子,从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因为他听不见而捉弄他。

  待得如歌走到他的身边,他轻柔地摸摸她的头顶:

  “怎么没睡呢?”

  如歌眨眨眼睛:“你呢?”

  “我……”他声音低柔,“我怕一睡着,便会发觉这只不过是场梦。”

  如歌的心猛然一紧。可是,雪的面容立刻出现在她的脑海,于是她把那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串玉铃铛你还一直留着啊。”

  如歌看向树梢的风铃。

  玉自寒用手指轻触飞响的铃铛:“是。有了它,我才可以‘看’风的声音。”

  “‘看’到的风声和‘听’到的风声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如歌睁大眼睛。

  玉自寒微笑:“因为送我铃铛的人,对我的关心是一样的。有同样的心,不管是怎样的风,‘听’起来都是同样的好听。”

  如歌的脸微微有些红:

  “师兄,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如此会说哄人开心的话呢?”

  玉自寒怔住,然后笑:

  “想知道原因吗?”

  “想啊。”

  “那是因为,以前我以为自己的声音很难听,不想要你的耳朵受罪,于是就说的很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声音还蛮好听的。”玉自寒轻轻笑。

  如歌惊掉下巴:“师兄……你……你……”

  “怎么?”

  “你真的是玉师兄吗?”

  玉自寒笑得开心极了,他用力拍拍如歌的脑袋:

  “是不是吓到你了?”

  如歌傻呆呆:“天哪,原来师兄也会自大臭屁外加吹牛皮的。”她忽然莞尔一笑,“是啊是啊,师兄的声音最好听了,那给我唱个曲子好不好?!”

  玉自寒呆住。

  如歌扯着他的袖子,巧笑着哀求:“好不好嘛,好师兄,既然声音都这么好听了,就给人家唱个曲子嘛。”

  玉自寒苦笑:“我不会唱。”

  “唱嘛唱嘛,否则我就生气了啊。”

  “歌儿……”

  “快唱嘛,我要是生气可是会哭的。”如歌嘿嘿笑着威胁他。

  玉自寒头疼地望望她,知道她只要搬出“哭”这个武器,就是一定不会放弃要求的了。

  “好吧。”他终于妥协。

  如歌欢呼,笑得眼睛弯弯。

  杏花林。

  月圆。

  春风。

  皎洁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

  杏花的雨,如梦如幻。

  玉自寒轻轻哼唱着没有调子的曲,荒诞走板,然而声线低沉温柔,就如最迷人的催眠曲,令得如歌渐生睡意。

  她轻轻打着哈欠:“可惜没有轮椅了,不能再趴在你的膝头睡觉。”那个高度最合适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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