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这边。是如传说里一般的美男子,皮肤白净,目光如水,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年纪来。
我一时间心跳如鼓,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他打量我几眼,笑起来,“客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辛苦了吧?不嫌弃的话,一起喝一杯如何?”
“打扰了。”
我应了声,坐到他旁边,看到他面前放着细口酒瓶和酒杯。
是两只杯子。
他好像在等人的样子,但是如果说是他算到我会被犬夜叉拖到井里莫明其妙的来了这里,也未免太神奇了一点。于是我问:“晴明大人在等人么?”
他笑了笑,在两个杯子里倒上酒,“就算是吧,但是在那个人来之前,有远方的客人到了,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是源博雅大人么?”我问。
晴明微微挑起眉,以一种很有兴趣的目光看向我,“没想到客人还能够未卜先知。”
是呐,我在这个动漫的世界里,说是半仙也不为过吧。我嘿嘿笑了声,“他来找你做什么?又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和我沾边,大抵都是妖魔鬼怪的事情,你难道不怕?”
“有晴明大人在嘛,有什么好怕的?”其实即使是没有他在,对于我这种捏过半妖的耳朵,被妖怪吞过,被狗妖砍伤手,跟吸血鬼打过架,和饕餮对峙过,还养了只妖狐的人来说,也真是没什么东西好害怕的了。
他居然被我这句话惹得笑出声来,一面看着我,“你叫什么?”
“欧阳桀。”
他跟着念了一次,轻轻笑着道:“随意把名字告诉第一次见面的阴阳师,小姐你还真是不谨慎呢。”
“咦?”我愣了一下,“有什么关系,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啊。”
他缓缓喝着酒,眉眼里带着笑,“你知道‘咒’这回事吗?”
我静了一下,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竟和阿天有几分相像,难道他果然像传闻里说的那样,是狐狸的儿子?他继续轻轻的接了下去,“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比如说——”他顿了一下,然后收起了笑意,道,“不要动,欧阳桀。”
很难解释那一刻发生了什么,总之他话一落音,我便像被什么牢牢的缚住了手脚,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我眨了眨眼,“咦?这就是‘咒’么?会持续多久?”
“持续到我解开,或者我死掉。”晴明再一次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来,伸过一只手来放在我颈上,“而在这期间,你的小命便捏在我手里了。”
“呀,那么下一次要记得不要在你们这些阴阳师和术士面前自报家门才好,报也报别人的——”
我话没说完,他又笑出声来,收回自己的手,“你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呢。”
“你又不会真的杀了我?我为什么要怕?”
他笑着,解了咒,“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那么,是什么让你这样无条件的相信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只怕是单方面来说的吧。在我这边看来,安倍晴明又怎么可能是个陌生人?漫画,小说,正史,野史,他的生平,品行,习惯,喜好,我虽然不敢说了若指掌,但比一个陌生人实在不知多出多少倍。当下也只轻轻笑了笑,“因为你是晴明大人啊。”
他反而静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笑道:“小姐真是比博雅明白得多,那位大人可是每次都被我这里的式神和精怪骗得团团转呐。每次都问,晴明是你吗?是你本人吗?”他说到这里带着一种小孩子恶作剧一般的表情大笑起来,而我身后,则有个声音很不悦的接了上去。
“是啊,我是很笨啊。但是不至于躲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我扭过头,看到一个做武士打扮的男人站在庭院里,一面愤懑。
而对面的阴阳师则悠然自得的喝着酒,轻笑道:“不是已经看到你进来了么,怎么算躲在背后说?而且,我说的也只是事实而已。”
“总之,你就是喜欢以捉弄我为乐就对了。”那个应该是源博雅的男人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目光就落到我身上来了,“有客人么?这位——”
他说到这里顿下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然后就指着我向晴明道:“这个难道又是你的式神?还是什么花精鼠怪?”
谁是式神啦?谁是花精鼠怪啦?我皱了眉,才想骂回去,晴明已微笑道:“真失礼。这位欧阳小姐不过是从远方来的客人而已,即使装束和我们不一样,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真是有辱武士的风范啊。”
源博雅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有些脸红,连忙向我行礼道歉。
“他就是这样莽撞,请小姐不要见怪。”晴明这样向我说着,一面往不知几时出现的第三个杯子里倒上酒,“博雅,要喝吗?这可是我今天特意打发人去买的好酒。”
源博雅道:“一闻就知道是好酒了,不过,只怕没有什么时间喝酒了。我们还要去接玉草小姐,如果错过了时间,不知道那个鬼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打扰你会客的雅兴,但是最好还是马上动身吧。”
“唔。说得也是。”
晴明这样应着声,站起来,穿上鞋子走到源博雅身边,又回头向我笑了笑,“你不一起去么?”
“咦?我可以去吗?”
“晴明,你真是乱来啊,对方是鬼。你怎么可以随便让不相关的女孩子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故怎么办?”
晴明看着几乎是同时出声的我们,轻笑道:“所以说,博雅你真是个好人。不过,是欧阳小姐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走吧。”
我欢呼一声,跟过去。
有晴明在,一两只小鬼算什么?何况实在不行,我还有阿天呢。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无能为力的外来者
71。无能为力的外来者
因为要去接那个叫玉草的女官,所以博雅驾了牛车来。没有带随从,我们三个悄悄的向皇宫而去。
博雅在路上跟我讲那个偷琵琶的鬼的事情,从那把叫玄象的琵琶失踪,到他听到罗城门上的琵琶声,到他找晴明商量,到他们和城门上的鬼交谈,那个叫汉多太的鬼愿意交还琵琶,条件是把它喜欢的那个女官带过去给它……我漫不经心的听着,比起那个小说看一遍漫画又看过一遍的故事来,眼前的牛车和外面的平安京对我的吸引力还更大一点。
东张西望之余,见博雅正皱了眉看着我,于是收敛了一点,乖乖的坐好,“我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你胆子真大。一般人听到这种事都会吓一跳吧?”
“呃……也没什么啦。”我打了个哈哈,即使是真的很恐怖的故事,从前因到后果每一个细节你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吧?何况《琵琶玄象被鬼所盗》也不见得是多吓人的故事啊。
幸而这时牛车已到了宫门,博雅也就没再问什么。我们一起下了车,看到那边已经有一男一女等在那里。
那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似乎和我差不多,博雅和他们说话的时候,虽然很卑躬的低着头,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偷琵琶的鬼指名要拿来交换的玉草了。
而那边腰挂大刀,手持弓箭,全副武装的男子应该就是她哥哥了。
博雅简单的做了介绍,只说我是晴明的客人,他们居然也没对我的打扮露出太多大惊小怪的样子。我想,一方面是因为贵族家庭的教养,另一方面,说不定是因为晴明。感觉上只要和他有关,即使我突然长出胡子和尾巴来,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吧?
玉草上车的时候,我扶了她一把,被她袖子里的某个东西硌了一下,她自己好像也注意到,笼了笼袖子,很歉意的向我微微点了点头,就坐到车里去。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是刀吧?据说是带着哪里的和尚的灵气的短刀。
那个做哥哥的觉得如果妹妹在明知对方是妖怪的情况下,还投怀送抱,是家门洗刷不掉的奇耻大辱,所以让她去割取妖怪的首级。
眼前突然浮出这女子的结局。被鬼用绳子吊上城楼,然后行刺,然后失败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惨叫声,滴着血的女人的手臂……一一在我眼前具像化。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看书的时候没有觉得什么,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而已,但是——她刚刚才对我笑,她刚刚才拉过我的手,那样的活色生香,不过一时片刻之后,就要化做那样的一滩血和一堆骨肉……我看着坐在车里的玉草,突然问:“你一定要去吗?不去不行吗?”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我,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连晴明也微微皱了眉。
“就为了一把琵琶而已,真的应该牺牲一条人命吗?”我继续说,扫了一眼玉草的哥哥,“不,是两条。”
博雅沉下脸来,“欧阳小姐,玄象是皇上喜爱的琵琶,而且我们既然已经答应汉多太,又怎么能够失信?”
“你凭什么答应它?你问过玉草小姐本人的意见没有?”
“是皇上应允我才带玉草小姐——”
“活生生的人命重要,还是琵琶重要?只为了自己喜欢的一个玩物,就让一个人去送死,他这种人——”
“禁声,桀。”晴明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于是我后面的话都化做了空气,我扭过头,狠狠的盯着他。这又是咒吧?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对我下咒。我不由得捏紧了拳。
晴明伸过手来,在我的拳头上轻轻拍了两下,“不要这样,欧阳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你那里的人是怎么看待人命和皇权,但是,这里是平安京。那个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喂,晴明。”博雅小声的嘟咙,“跟你说过很多次啦,不要称皇上为‘那个人’或者‘他’啊。”
晴明笑了笑,继续跟我说,“那些话跟我说倒是无所谓,但是不能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呀。欧阳小姐是很有趣的人,如果因为这种事而惹来无妄之灾就太无趣了。”
我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但还是很愤怨的看着他,如果是晴明的话,应该能很容易就制服那只鬼把琵琶夺回来吧?为什么要无视当事人的想法任由博雅和那只鬼定下这样的约定?
这时玉草又向我笑了笑,声音温柔,“谢谢你,欧阳小姐。但是,是我自己愿意去的。能够拿回皇上心爱的琵琶,又能化解鬼的执念,我很高兴。”
那为什么又要在袖子里揣把刀?我哼了声,别开脸,突然觉得我刚刚做的事很多余。或者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有那样无视他人意愿擅自决定的男人,也有这样口是心非委曲求全的女人。在他们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我这个外来人。
牛车开始前进。晴明轻轻的问:“听欧阳小姐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呢。”
或者就是知道得太多了。
我没出声,晴明也没再问,只淡淡道:“如果她照我说的做,不会死的。”
但是只怕不会像说得那么容易。我笑了声,这世界的变数太多,没有人能一手掌控。
※※※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不大,牛毛一般细细密密。
我的身体在下车那个瞬间有了变化,一干人诧异的望着我愣了几秒钟,我嘿嘿笑了声,“我碰凉水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很难形容他们当时的表情,晴明轻咳了声,“这个,是本来的体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的?”
“据说是诅咒。”
“哦?”晴明的眼忽的亮了一下,然后微微眯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我。
这时博雅他们已走到前面去,回头叫了声,“晴明,快一点。”
晴明应了声,快了几步。我也跟过去,站在城楼下面,微微仰起头,看着博雅和上面的鬼说话。
然后那鬼垂了根绳子下来,要吊玉草上去。隔着雨帘看来,玉草的脸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但是她拉住绳子的手很明显的有些抖动。我终究还是不忍心,向前一步想阻止他们,晴明拖了我一把,轻轻的摇摇头。
我皱了眉,“那么,让我去。”
晴明低声道:“它会发觉的,你们长得并不像。会有危险。”
“大概是会吧,不过我应该可以应付。”我走过去,拉住那根绳子。至少我身边还有一只千年妖狐啊。
“你们想蒙骗我吗?”
城楼上的鬼突然发了话,晴明一把拉开我,“不是,她只是去帮忙系绳子而已。”我还想争取,博雅他们已经将那绳子系在玉草的腰带上,绳子缓缓升了上去。在确认过玉草的身份之后,那把琵琶被吊了下来。
我看着博雅开心的抱住了那个我看不出哪里比人命更重要的东西,咬紧了牙。
而这个时候,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三个男人一起大叫一声“玉草” 向城门下跑去。
我站在原地。
结果还是逃不出原著的结局。
接下来那鬼就应该冲下来咬死玉草的哥哥,用咒定住博雅,然后被晴明制服。
心里莫明的涌上一种悲哀和不甘心。我明明知道玉草是去送死的,却阻止不了,其实倒不如不知道。
就比如达也和小南的事,如果我不知道的话,说不定还能更积极一点吧?
有一点发怔,听到博雅大叫“欧阳小姐,小心。”的时候,那鬼已冲到我身边来。
那鬼是黑色的,很高,身体自腰以下长着兽毛,下身是兽腿。额上生出两个尖突,像角一样。它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伸着长长的爪子就向我抓过来。
我只来得及就地一滚,险险避过。但是背上的背包却被它的爪子划破,手机钱包什么的撒了一地。
那鬼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东西,怔了一下,晴明和博雅赶过来。
没有太过惊心动魄的战斗,只有外行人很难理解的咒术的较量。
而我呆坐在那里,刚刚,就在那鬼的爪子跟我擦身而过的时候,阿天没有出现。
我试着叫了一声,“阿天?”
没有人回应。
静了片刻,我开始咬牙切齿,那只死狐狸又晃点我。
这个时候,晴明已经将鬼制服,并让它附身在琵琶上面。
博雅走过来帮我捡起地上的东西,一面捡一面用很好奇的目光打量一下那些东西,又打量一下我。
他正要将手机和钱包递给我的时候,我的手机灯突然闪了两下,他惊的大叫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往外一扔,就缩了手。
“喂喂,别乱扔啊,很贵的。”我手忙脚乱的把被他扔出去的手机接下来。刚刚我是就地滚的,掉出来应该没摔坏,被他这样一扔可就说不定了。
他心有余悸般看着我,“那是什么?”
“手机。”
“手机?”他楞楞的眨了眨眼,重复。不难想像,他脑海里一定有一群公鸡母鸡山鸡野鸡在跳舞。
晴明看过来,也问:“那是什么?”
“呃,我们那里的一种联系工具。”我一面解释,一面打开手机检查看有没有摔坏。屏幕亮起来,显示没信号,其它一切都算正常。我松了口气,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18:27。抬头看了看天,这边现在应该快到午夜了吧,那么这个应该是那边的时间。这么晚了,阿骜应该已经回家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打电话找我。
想着这些,我皱了眉。博雅在那边有一些担心的问,“怎么了?你那个什么鸡,没有被我弄坏吗?”
“没有。”我笑了笑,“只是我差不多应该回去了。”
“回去?”
“我自己的世界啊。”
晴明笑了笑,也没有留,只说,“希望还有见面的机会。我对你身上的那个诅咒很有兴趣呢。”
“嗯,有机会我会再过来的。”我打了个哈哈。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下一次食骨井再抽筋的话,能够再往后抽几年,可以看到长大后的泰明的样子。
※※※
跳回井里,双脚才刚刚落地,就被人紧紧抱住。我反射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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