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凡间十多年,她道行已经比在天界多了千年。”
佰盔掰着指头数数,惊叹一声,小声嘀咕:“那我可以让她给我们两人牵根红绳,定下姻缘么?”
西鸾嘿嘿贼笑:“我是神仙,姻缘只能由月老在姻缘宫中用‘困情丝’来绑定。”说着伸出尾指来:“现在你我都瞧不见我的红线,其实是因为我还没有动情,或是我还没有找到那与我双修之人。等到时机成熟了,这里也会如凡人一般,显出一根红绳来。那根绳子哪怕用雷公电母地雷电都劈不开的。”口干舌燥,就着那壶口直接喝完了剩下的半壶酒,抹一抹嘴角:“走吧,该我了!你们都要陪我一起去寻美男,直到可以找到双修之人。”
佰盔嘟嘟囔囔:“还寻什么,就我不成么!”
西鸾一拳敲在对方脑袋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想泡我这妙龄女子,白日做梦呢!”又挤到狄隽身边:“当然,如果是道长,我只会说天造地设地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不用定三生,就这一世好了。”
狄隽凝视着她,目光闪烁不定,沉吟不语。
情深缘浅终回
晴转多云,可惜是黑夜,再多的云也是暗无光泽,沉甸甸的压在城镇的头顶,透不过气。
这本该夜深人静,人们忙着男欢女爱奸 情大计之时,却有不甘寂寞的夜鬼两三只从屋檐上踩过,惊起野鸳鸯无数。
为首的男子玄青长衫,一把桃木剑比刀锋还要利,在腾空间光华流转。他熟门熟路的落在一处庭院中,目光炯炯地盯着某处喜纸窗户。烛光早已熄灭,红色的纸张上残留着丁点的暖意,他却顾不得这些,身形一闪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再次显露之时,人已经站在房内床榻边缘。
床上一夫一妻,夫君拥着娘子睡得正熟,娘子却瞪大着眼眸望着陌生来客。
“道长?”
来人点头:“是我。岳银姑娘阳寿尽了,你还准备附身到什么时候?”
这娘子正是牡丹花妖白羽。听了狄隽的话,只哀哀地道:“我昨日才成亲,道长就不能让我在这身子里面多活些日子,多陪陪夫君么。”
狄隽从身后缓缓抽出桃木剑来:“不行!”猛地刺了过去。眼前床幔飞舞,女子曼妙的身子从眼前划过,再一眨眼,白羽已经裹着一被褥斜坐在梳妆台上。一脸羞红,香肩半露,神色惊惧又娇媚,嗔道:“道长好不正经,难道不知道夫妻行 房之后身无寸缕么。还是道长特意挑着这个时辰过来,是为了……”她被褥落下了些,胸口浑圆要露不露,勾人喷血:“要小女子裸 身相斗,让你占尽便宜之后再做那禽兽之事?”
狄隽横眉冷目。这些日子他没少被西鸾冤枉,对着言语挑衅已经能够适当反击。只是西鸾调笑再多,也不及这妖孽‘身体力行’来得刺激。索性不再说话,挥剑直接攻向对方额心、胸口,这几处正是妖孽的大穴,一个不小心不是身形俱毁就是体内妖丹爆裂。
白羽一边躲闪反击一边嗔道:“好个冷酷无情的道长,半夜寻上门来就是为了欺负我这等弱女子。”弱女子的腿正好从被褥之下钻了出来,修长白皙如羊脂一般,连环攻击狄隽面门。屋子里没灯,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见双腿之间的风光。狄隽还是俊脸薄红,眼睛只得左右乱瞄,节节败退。
白羽左腿一扫,下盘大开,娇笑打趣:“道长你心术不正。”
狄隽一凌,一直没动用的拂尘就这么挥了过去,短短的银丝瞬间暴长,卷向白羽臀部一下裹成了半个粽子。白羽大叫:“非礼……”胸口的被褥已经扯不住眼看就要春光大泄,那银丝再一卷,将她整个人都绕成了蚕蛹,在地面上一蹦一跳,一边大叫:“妹妹快来救我。”
狄隽冷哼,口中念念有词,昨日布好在房子周围的道符倏地显现,金光一展,只听得门外一声惨叫就恢复了安静。
白羽脸色一白,靠在墙上,抖道:“你不能在夫君的面前杀了娘子。”
“他早就被你用法术弄昏迷,醒来之后只会看到岳银的尸体。”
“不!”一行泪流了下来,白羽祈求道:“道长,你饶了我吧,我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爱上了凡人,想要与他一起白头偕老。”
狄隽丝毫不为所动:“你修道之心不纯,不该引 诱他,更不该设计进入岳银身子,鸠占鹊巢。还逼出其魂魄成为残缺不全的孤魂野鬼,投胎不能,受尽苦楚。今日我收齐最后一魄将她送往地府,而你,该知善恶有报,不容私情。”
白羽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哀哀凄凄地哭了起来,那低泣婉转如夜莺滴血,衬托得墙上喜字暗沉死气。
黝黑的房间中,道士的衣摆挥动间似张开了利爪地雄鹰翅膀,而地上缩成一团的女子就是鹰的食物。他每往前靠近一步,她的身子就抖一下。越来越近,哭声已经极尽绝望。举起的桃木剑比任何利器都尖锐,只要那剑尖刺入妖孽的心口,扎中妖丹,即刻就能让妖孽显出原形不用一瞬飞回湮灭没了痕迹,任她千年百年的修为都无济于事。
狄隽目光坚定,身形如山般笼罩着花妖,高举的剑尖光华流转,猛地往下……白羽眼眸睁大,绝望的惊叫最终化成了一个人的名字,在齿间缠绵不去。
‘叮’地一声,木剑与长银枪的碰撞,灌输了法术的利器在空中绽放出五光十色的焰火,就听到少年特有的清澈笑声:“道长好狡猾,你要收妖就收妖,还偷偷摸摸背着我们。若不是我发现地早,这姑娘的魂魄你是不是都一块要收了?回头我如何对黑白无常交代。”银枪一挑,瞬间就将两人一妖的距离分开了。
狄隽冷声问:“西鸾来了?”
佰盔咦了声:“你怎么知道?”说着就抬头对着屋梁喊话:“西鸾,我的法力是不是有长进了?”
一个核桃砸在对方脑袋上:“小屁孩急急躁躁的,你要等那剑尖离妖丹只有一毫分的时候再出手阻拦,才算得上有大本事。”西鸾坐在房梁上,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在空中飘来荡去:“道长,吃核桃不?补脑的。”
佰盔一蹦一跳:“我要吃。”
狄隽一抖木剑:“你还要想阻挠我?西鸾,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你要有与我斗法的决心,放马过来就是。谁赢了,这妖孽就归谁。”
西鸾捧心状:“道长你好无趣。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说起这话来面色都不改一下。”右手又拿着小锤子在屋梁上敲敲打打,挖出核桃肉:“吃人嘴软。道长,你吃了我的核桃就将这花妖送给我,如何?”
狄隽冷哼:“妄想!”
“不行啊?”西鸾思忖了番:“比法术了太伤感情。要不,我们比吃核桃。谁敲开的核桃最多,吃得最快就算谁赢了。一个时辰决胜负。”
狄隽瞪她一眼:“就记得吃。”
“能吃的女人好生养,你懂不懂啊。”
“不懂。”
西鸾怒,一把核桃壳往对方身上丢了下去:“你还是不是人,什么都不懂。别以为你捉鬼捉妖就可以成为鬼界的凸眼长舌男,可以跟他们一样的傻冒。”
佰盔虽然不凸眼,也不长舌头,可他是鬼界的小阎王,也是小傻冒。委屈地把银枪变成小锤子敲啊打啊砸核桃。
狄隽已经懒得跟她打哈哈,只唬道:“你下来,我们斗法。”
西鸾嚼核肉:“你上来,我们比食量。”
“你下不下来。”
西鸾嘻嘻一笑:“你上不上来。”
见过没脸皮的,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道长一跺脚,银牙暗咬,手诀不停,一道金光就朝着屋梁打了过去。
“哎呀,君子动口不动手。道长你好没肚量。”西鸾飞身而下,一把核桃壳卷着浅青色的法力向狄隽冲击。只是一个瞬间,屋顶轰开了一道缺口,地面被砸出了无数碎洞。佰盔从核桃肉中抬起头来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夜空下,金色与浅青色光柱在各家屋顶串上串下,时而缠斗时而分离,斗得难解难分。只要你靠得近,偶尔还能听到女子的嗔怪声。
“道长,你摸到我的腰肢了。”
“呃,道长,我知道你手长脚长。可你能不能不是抓我胸部就是打我臀部,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会害羞呀!”
“道长,你别突然冲到我面门。今晚吃了蒜苗炒腊肉,我都没刷牙,怕口臭熏了你。”
“啊,道长……”
某男子大喝:“闭嘴!”
“哦!”
打斗继续从城东打到城西,从城西打到城北,最后翻过城墙,打到了荒郊野外。女子的声音是听不到了,某个男子却继续大喝。
“西鸾,你是女子,不要用法术攻男子的下盘。”
“西……鸾,不准咬我的耳朵。”
“西——鸾,你想找死么!”轰地一声,野林摧毁无数。金色光团落地,狄隽满头大汗地喘息,瞪着依笑在古木上的西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要知道你帮得了他们一日,帮不了他们一年。岳银最后一魄已经逐渐衰弱,没了几日那肉身就会死去。那妖孽用妖术支撑不了多久,横竖都是死,让我收了她给大家一个痛快不是更好。你横加干涉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西鸾凝视着他,淡淡的问:“你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让白羽死?真的是为了妖丹?一颗千年花妖的元旦吃了也补不了多少道行,就算你拿着炼药也没有多大用处。你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范夷痛苦?又是为了什么要将白羽置于死地而后快?”
狄隽站定,方才斗法已经耗去了他所有力气。这问话来得没头没脑,却戳中了他所作所为背后的真相,也瞬间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苦笑一声,对西鸾问道:“宫中顺来的贡酒,还有么?”
西鸾诘笑:“道长你准备借酒浇愁,然后对我酒后吐真言么?”手一招,两人面前各自就出现了白鹤腾云银酒壶,她先自己斟了一杯酒,打趣道:“若是你想要告诉我,你闪电般地爱上了白羽,苦求不得只能玉碎不求瓦全的话,那我就理解你这番做法了。”
“胡说什么!”狄隽猛地灌了几口酒,目光灼灼地望着西鸾一眼,那神色中有痛楚有怀念有感悟也有悔恨,交织一团在这黑夜中却让人看不真切。
西鸾咳嗽一声:“难道你爱的不是白羽,而是……范夷?”‘咻’地金光直接炸开了西鸾的落脚地。
狄隽恨道:“我只是不想让一个妖孽占据了原配夫人的身子,与范夷做夫妻。”
半响,“道长,你发烧了!”西鸾一手贴在他的额头,汗水已经风干,上面一片温暖的干燥。狄隽有点恍惚,仰望着她:“我说的是真话。”
西鸾点头:“我相信你。你只是在重病的时候说了胡话而已。”
狄隽想动,又舍不得那久违的贴心,只是问:“你呢,你又是为何?”
“我?”西鸾哈哈笑道:“我只是想要看看人妖是如何谈情说爱的。以前在总是听大家说,自己没有亲眼见过,这次倒是如愿了。”
“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我可没发烧。”
狄隽抓住她的手:“妖是妖,人是人,他们本就不同。我杀了白羽,将岳银的三魂七魄都交给小阎王,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什么情爱,终究只是虚无而已。”
“可你说白羽占据了岳银的身子,霸占了正妻的地位,这又是为何?”
狄隽又露出那怀念的神色:“你认为岳银该死么?”
西鸾喝酒。
狄隽又问:“他们恨着岳银,却还要占据她的身子来活着。他们的情爱是建立在岳银的生死之上,他们的情爱没有过错,那岳银又错了什么?不管嫁不嫁给范夷,岳银始终都是凡人,她该有自己的生活,该好好找个人嫁了,而不是被一个妖孽算计要死不活,还被范夷……厌恶着又利用着。”
西鸾挑眉:“你果然是爱上了岳银。”
“不是。”
“好吧,你只是……将自己的错嫁接到凡人的身上而已。道长,你应该是另外一个范夷吧!你的过去辜负过一个弱女子,你也爱过另外一个娇媚的女子。你的年岁见长,慢慢看清了真相,你悔过,懊恼,想要挽回,等到回头之时,发现已经物是人非。于是你修道,想要重新找回那个弱女子,说抱歉,说你爱着她,说你后悔了。是不是?”
狄隽不敢看她。半响,才忐忑地问:“如果你是那弱女子,你会接受我的道歉么?”
“会。”
狄隽猛地回头:“真的?”
“真的。我还可以烹炸煮,顺道烧烤的也行。”
狄隽抓着她的手腕越紧:“不要糊弄我。”
西鸾瞥了瞥自己的手臂,捧着酒杯斟酒,喝干了一杯又一杯,面上平淡看不出情绪。
狄隽没由来地紧张,想要问她,又无从问起。对方的体温传导到手心,像是握着一块暖玉,圆润温香中内芯还是实实在在的石头。石头是没有心的,也没有感情。狄隽似乎明白了她的沉默,又似乎明白了她的答案。
“不管如何,我必须杀了白羽。”
“嗯。我预祝你马到成功。”
“你不阻拦我了么?”
“你不是告诉我人妖相爱的结局了么?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还阻止你做什么?反正,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羽会死,岳银也会投胎,范夷应该会懊悔终身。”
“也许。”
狄隽自己斟酒慢慢地喝了,只觉得冰凉,让他神志清明了些:“什么也许?”
“任何一个男人不会为女人懊悔终身的。男人有野心,想要的东西太多。江山,盛名,美人,一样不可缺。少了一个美人,只要地位名望还在,总会有更多的美人前仆后继。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道长你一样,因为想要找到那个弱女子道歉,而忍受千百年的孤寂去修行。”她斜撑着脑袋,笑问:“你修道成仙后,是想去寻找那个女子的魂魄还是直接回到过去,重新与她续前缘?”
“就算是神仙,也无法让时光倒回吧?”
“我也不知。不过真的能够倒回过去的日子,这个世道不还乱了?比如,现在的你回到了过去你肯定不会再犯下以前的错误,那么现在修道的你就不存在了。我们这番争斗也不会存在。”
“说得也是。好在,我已经找到了后世的她,现在再弥补总不算太晚。”狄隽拍拍衣摆站起身来,凝视着她笑道:“就是不知道我那位娘子还记得我否。”
西鸾挑眉:“道长,你这眼神真够深情,难道你那位娘子就是我?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别道歉了,与我一起双修,同时得道升天做神仙眷侣就好。我不会怪你以前对我始乱终弃。”
狄隽也挑眉:“你就不能正经一回,好好的与我说说话?”
西鸾嘁了声:“规矩真多。你的过去亏待了我,现在应当把我捧在手心里才是。瞧你这骨牌子的臭脾气,做你的娘子少不得被你欺负。你还是另外找个女子叙说你的真情好了。我不稀罕。”
狄隽忍不住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哼道:“也幸亏你不是我那娘子。她的脾性比你温柔贤淑了上百倍,姿色也是天下一等一。”
“可你冤枉了她,抛弃了她。”将喝空的酒壶往身后一丢,整了整衣衫:“走吧,收你的妖怪去。这会儿佰盔的核桃也不知道吃完了没。”身形一晃,已经跃上了枝头,如一道炫目的流光飞驰而去。
黝黑的夜空下,那流光是唯一的亮光,照亮了一路的灌木夜林。狄隽尾随着,这时的他没有了平日的疏离木纳,也没有方才微露的懊悔不安,只有丝丝怀念缠缠绕绕,要幻化成无形的丝线,犹疑不决地靠近前方那人。
袁婆子说过,核桃是最为补脑的干果,小娃儿们要多吃。所以,这东西再贵,她也会每月里买上一斤给西鸾和红线打打牙祭。
西鸾和狄隽再次到达范夷地新房之时,佰盔面前的核桃堆已经如小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