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不成西不就- 第42部分

西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神龙架的时候，这个时辰该要午睡了。两只小兽一只趴在她的肚皮上，一只缩在她的手腕里，各自呼呼大睡。相比丛林里的风声鹊起，天界的安宁祥和能够让一人两兽彻底的放松下来。西鸾的眉头渐渐松开，本来抓挠金宝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它眯着金色的眼眸，抬头瞧了瞧西鸾，慢慢地从她身上滑了下去。厚实的肉垫子在地面上留不下一点声音。左右看了看，它几乎是熟门熟路的朝着另一侧殿门走过去，靠着野兽的蛮力将那沉重的门给挤开了，身形一纵，灵巧的梭了进去。

漫天的白雾中间，高耸入云的书柜陈列开来，密密麻麻的姻缘薄安放着。金宝的爪子靠近一本，空中就浮现一个名字。它抬头仰望，只觉得满眼的红色刺目耀眼，让人一看之下只觉得头昏眼花。

它顿了顿，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喝，额间骨肉松动，居然长出另外一只眼睛来。金色竖眸微微眯着，似乎还在适应周围的光线。它不耐烦的在地面刨了两下，再次抬头扫视宫殿里面成排的姻缘薄。那第三只眼眸睁得很大，每扫视一排就眨一下，金宝的头颅再动一动，继续让它扫视第二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几乎将宫殿中大半的姻缘薄都透视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双枯瘦的手抱起它，低声说：“神兽也算是神，它们的姻缘线应当在自身体内。”月老的指尖在金宝的那第三只眼镜上轻碰，随即扯出一根深红色细线来，再一抖，就将那红绳绑在了它的爪子上，一瞬间就隐了进去。

衣摆一紧，低头看去，不知何时银宝居然也跑了过来，正咬着他。额间，不知何时显现的第三只眼睛眨呀眨，显得乖巧灵慧。

西鸾是在刺痛中惊醒过来的，啊得大叫，一抬手，左边无名指上叼着金宝，右边无名指上叼着银宝。十指连心，痛得她撕心裂肺：“你们两个畜生，找死！”双手一挥，就只看到一金一银两只野兽脑袋相撞，发出好大的‘嘭’声，晕了。

红线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惊问：“怎么了？”

西鸾凄凄惨惨的哭诉：“它们咬我。”并伸出两只手，每个无名指上血珠滚动，红光一闪，缓慢显露的红线绳头与那血珠融合瞬间结成了一个死结。

“这是什么？”

“姻缘线。”

“我知道。我是说，姻缘线的那一头是谁？”

红线转到地面上早就昏死过去的两头小兽身上，眼中的答案不言而喻。

西鸾眼角抽动，指着那两只禽兽　王　八　羔子：“你该不会说金宝吧？”

红线非常好心的提醒：“你两只手都被咬了，说明你会二嫁。咳，另外一个应该是银宝。”

西鸾正色：“你在开玩笑？”

“我很严肃。”

“那就代表……”

“人　兽之恋，或者是神　兽之恋！反正，它们开了神识，再过个几百几千年，就能化成人形。你就权当养了两个童养夫吧！”

“不！”西鸾哀号，她的自由之身，她的逍遥自在，她的……眼中厉色爆涨：“我要宰了它们！”

红线好心的提醒：“你的姻缘是死结。这一世死了，下一世的姻缘还是它们。”看着西鸾已经准备扒皮抽筋的动作，好心的提醒：“若是，下一世它们投胎成猪，呃……”

“不——”声嘶力竭的哀号，天界貌似又有热闹可看了。

月老笑眯眯，身心舒泰，舔着朱笔，将西鸾的名字添上。

多情总被无情恼

金宝最爱做的事情，不是趴在西鸾的心口就是挂在她的大腿上，然后腆着脸的对着美色流口水。

这已经是它的本能。

对此，西鸾保持的态度是扯开、推开、踹开、甩开、丢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金宝又会扑了上去。偶尔扑得太猛了，撞到了西鸾的脸颊脖子或者唇瓣上，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银宝会瞬间揪住它的尾巴，再磨牙霍霍的咬了下去。

西鸾的烦躁声，银宝的磨牙声，都会被那一尖叫给覆盖，然后，屋里清静了。

第二日，银宝拖着残腿依然故我的趴在西鸾的脚边或者手弯下，得到西鸾怜惜的顺毛。而金宝，会老实的覆在西鸾的脚背上，长长的尾巴勾着她的脚脖子，厚实的耳朵在小腿上蹭蹭，聊以慰籍。至于西鸾挥下来的拳头，它劝当作了挠痒痒。

这一次，银宝下手太狠了，两只小兽足足打斗了一整日，谁也没讨到好处。金宝的眼角都被银宝犀利的爪子给抓破了，后腿被压折了，尾巴上的毛发都扯掉了大半，它不得不找到以前的洞穴，独自疗伤。不得不说，银宝那一口好牙和壮实的骨头是非常厉害的武器，虽然金宝自己的也不差。不过，金宝不会让西鸾看到自己的受伤，银宝很懂得如何获取西鸾的怜爱。

西鸾从来不怕它丢了。也许，西鸾更加希望它自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家。

金宝难受地舔干净胡子上的血沫，打开第三只眼睛，运用自身的神力开始疗伤。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黏着西鸾，它甚至都不愿意看到西鸾露出任何不愉的神情，它招惹的除外。反正，野兽的本能和对所有物的独占欲让它总是下意识的防备银宝，哪怕对方是它兄弟。

又累又饿，已经快要初冬，耗费神力疗伤之后，它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全身更是有些冷得发抖。就算这样，它那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是其他的猛兽是西鸾？

洞口慢慢出现一片衣角，然后是足够陌生的人影，它谨慎的抬头看去，发出低沉的警告。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视着对方的动作。

是个女子，比西鸾更加美艳的女子。

“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那人说，双手摊开地矮在了洞口，对它摊开双手：“不认识我了么？”

金宝依然低声呜呜着，两只前臂紧紧地压在地面上，只要对方放出杀气，它就会箭一般的冲上去，咬开对方的脖子。

女子叹息了一声：“王，你果然绝情得厉害。”

金宝耸耸鼻子，深以为对方说的话莫名其妙。虽然它也当得上一名王者，可绝情跟它没有丝毫关系，看它多黏糊西鸾就知晓了。

女子仔细端详着它，那双眼眸中带着的透彻可以将金宝给剥离得干净，好像再厚实的皮毛都没法覆盖住它的精瘦。相比之下，银宝比它肥了一圈，就是因为不大爱动。

“啊呜呜——”金宝裂开嘴皮子，露出四颗尖牙，想要凭此吓走对方。

“好丑。”

“嘎？”

“我的王不会这么丑陋不堪。”女人补充道。

金宝气极，尾巴一束，整个身躯就朝着对方给扑了过去，长长的獠牙内猩红的舌头格外的血腥。它有信心一咬必中，可惜，它的力道太猛，整个飞出了洞口十丈远才停下来，而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

金宝甩甩跌疼的脑袋，好半响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眯着一双眼眸逐一将周围给扫视了遍，又打开第三只眼再探视了方圆十里左右的位置，这才放心的蹲了下来。

入夜，风声渐张狂，它才谨慎地往丛林里面窜去，一瞬就不见了身影。

西鸾正在屋里架着火架烤肉，吱吱的响声和浓烈的肉香盈满整个小厅。银宝趴在矮凳上，盯着西鸾的手一眨不眨。

外面响起开门吱呀声的时候，她隐约的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将早就烤好的一堆肉块装碟，一叠放在银宝面前，另外一叠搁在桌子另一头，那是金宝的专属位置。银宝鼻翼中似乎不屑的哼了哼，乖巧的咬着肉块吃了。

“姐姐好兴致。”来的却不是金宝，而是方才洞穴中的女子。

西鸾慢悠悠地瞟了一眼，目光中的惊讶和失望怎么也掩盖不住。她淡淡的笑道：“原来是常羲上仙。远道而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帝俊还没有回来？”

西鸾似笑非笑道：“这里可没有男子，只有我和两只小豹。你说的帝俊又是何人？”

常羲宽和的微笑，伸手就幻出一壶酒来，坐在了银宝身边，看着西鸾继续忙活。不时，又道：“若说金豹子，我倒是遇到了一只。看那样子似乎伤得不轻。”

整个龙泉谷就只有两只豹子，常羲说的是谁，西鸾自然知晓，只回她：“金宝爱玩，总是到处惹是生非，伤好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姐姐不担心？”

西鸾睨着她：“我一个人去担心一只野兽？”

那是帝俊。常羲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西鸾没多久又烤好了一些，装了碟子送到了常羲的面前，她吃了一块，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多年以前，姐姐就爱给我弄吃的，其中烤肉最是美味。”

“哈，”西鸾讪笑道：“那你姐姐够疼你。我这人什么都不懂，不会下厨就只能做这些粗野的食物。反正身边都是禽　兽，吃坏了肚子也是活该。”这倒是把常羲也骂了进去。

常羲似乎毫无所觉，自己斟了酒，也给西鸾倒了杯：“姐姐想要忘了，妹妹也从善如流既是。”她顿了顿，瞧着西鸾：“何况，我本来就做错了，也输得凄惨。”

西鸾根本不看她，一心一意都在那烧烤着的食物上，好像眼前的美味才是她心之所系。

常羲接着道：“帝俊，在很久以前，为了救你将我打伤了，这些年才缓了过来。又听说天魔大战，他与灵宝天尊一起协力剿灭了魔王，自己也灰飞烟灭，神识……都不知道飘荡在世间哪个角落。其实，我早就输了，偏生自欺欺人的看不明白。一定要等到他对我怒目而视武力相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我自认自己做得够多，够好，为什么他就是不爱我。难道就因为他先遇到的是姐姐你，所以我怎么都争不过？”她灌了一杯酒，忽视掉银宝的轻蔑神色，痛苦地道：“姐姐，我不甘心，更加无能为力。帝俊放弃了我一次，狄隽又舍弃了我，灵诸更是对我冷言冷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一切都是为了他，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帮助他，为他考虑，他就怎么不替我想想？我心很痛啊，姐姐！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西鸾道，夹起一根野菜在开水滚滚的锅子里滚了一圈，放在常羲面前的碗中，缓缓地解释：“我只觉得你们固执得可笑。这世间多少情分，由不知爱情能够感动天地。亲情友情也很重要，为什么你们就看不到。女子，贵在自重。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委屈了，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身边的男人又哪里看得起你，会真正的替你着想？人都是自私的，神仙也不除外。帝俊离开了那么多年，你一个人不是活得好好的，何必还惦记着他。”她端起酒杯，与常羲的碰了碰，轻轻的抿了一口发出赞叹：“再说了，女子没有夫君也能活，我就是例子。”

常羲眨了眨眼，将涌出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喝下口的酒满溢着口腔：“我不懂。我只想帝俊所想，做他想要我去做的事情，没了他，我就什么都没有。”

金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摇着尾巴把着西鸾的小腿笑得没心没肺。西鸾扯起它的耳朵：“回来了就去把自己的爪子洗干净，准备吃饭。”金宝啊呜一声，警告地瞪了常羲一眼，这才快速的跑了出去。

常羲一直等到金宝的身影不见了，这才低声道：“他怕我伤害你。”

西鸾嗤笑：“一只豹崽子，懂什么。对它们而言，有奶就是娘。等到那天我不给它们喂食了，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吃了我，骨头渣子都不剩。”说着，又给银宝添了几块半生半熟的肉，得到呜咽的抗议。

两个女子加两只豹子，吃掉了三只兔子加两壶酒，金宝也不知道偷喝了多少，晕乎乎地倒在榻上。

常羲久久地望着，目光流连不去。西鸾笑道：“真喜欢的话，你抱走它就是了。”常羲惊诧：“你舍得？”西鸾道：“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横竖它都要走的。这个地方的猛兽，时机到了都能够化成人形，那时候谁都会想要出去闯荡。这里最终只会留下我一人。”

常羲最终还是走了，金宝躺着榻上打了一个呼噜再翻了身，根本没有看向那个人影一眼。

夜凉如水。天气渐冷，西鸾已经盖上了毛皮毯子，金宝和银宝一只压住一边，依偎在其身侧。

清冷的月光从窗棂照射进来的时候，金宝周身突地化出一道金光，十五六岁的少年矗立在床榻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睡得深沉的西鸾。他靠近那熟悉的面容，嘀咕着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的碰触下她的薄唇，虚抱着对方的肩膀，额头相抵，再一次睡了下去。

一旁，银宝闭着的眼睛眯开一条缝，两只前臂把着西鸾的腰肢，不言不语。

吾以此心待君心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是屁话。”西鸾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从花圃中传了过来，趴在屋檐下的银宝不由得支棱起厚实的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最近刚刚成亲的小阎王难得的带着新嫁娘来西鸾这边串门子，住了好些天了。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泡上一壶浓茶，坐在花圃中，一边看云听风赏美景。

“西鸾，不要说得这么绝情。实际上，灵诸与灵宝天尊都为天界付出了很多，大家都欠了他们的。”这是红线开始一百零一次的劝说。

西鸾毫不犹豫的冷哼：“在其位谋其职，这是应当的。灵诸得了观音菩萨的恩惠，又有一身武艺，自然是要为天界效犬马之劳；而灵宝天尊，他本就是三清上仙，为了天界的安定，就算身损也是常情。”

小阎王在叹息：“你是在怨恨。西鸾，你已经成仙，恩怨该放下了。”

“我的确放下了。”西鸾语气缓和了些，轻声道：“是他们不愿意舍弃。每当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就总是想起过去。他们明明知道我的性子，如此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以为真的可以守到月朗星稀的时候？那也太看轻我了。”

银宝的耳朵抖了抖，两只前爪不自觉的伸展开，悄无声息地往几人的位置上再靠近了些。

“可是他们也为你付出了很多。”

“你是说利用，还是隐瞒？”西鸾睨着因为新婚而气色甚佳的红线，乌黑的眸子里散发着冷气：“他们付出了，难道没有得到什么么？灵宝天尊得到了我一身神力，灵诸也偿还了帝俊对世间的亏欠。他们死后，天界的众位都在感谢他们，而我，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的一个女人。”

银宝忍不住想要跳下去，它听出了西鸾喉中最轻微的哽咽，可是，人们的谈话还没有完，它只好继续呆着，以免错漏了余下的重要谈话。

“十八世，你们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每一世我都尝试着去相信，也告诉自己可以得到一些人的爱护。只是，结局总是空。我累了。”她说，避开了那对夫妻的关怀：“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的背叛、欺骗、利用和舍弃。”她扬起头，等着那些微的泪光被风吹得干净：“我情愿一开始就不要。”

“可是，这样过下去，就算是神仙也迟早会觉得孤单。何况，你如今独自一人，会越来越寂寞，也会越来越孤僻。”

“也比被重要的人伤得体无完肤的好。”

“你……其实每一世的下凡，都是因为受不了天界神仙们之间的冷漠吧？”小阎王大胆的猜测。

“也许。”西鸾偏着头，淡淡地道：“可是，现在我发现，与其被伤害，还不如承受无边无际的寂寞，哪怕没有尽头。等到我什么都尝够了，我就毁了自己的元丹，让自己的神识飘散在这风云之间，烟消云散。”

西鸾说完那番话之后，就消失了很多年。

银宝的神力越来越鼎盛，最后可以轻易地随时化成一名少年。他和金宝一起守着西鸾这间屋子，不知道外面的岁月如何，只知道，他们自己还在不停地长大，他们幻化的少年也逐渐变成了青年的模样。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去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