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咱俩才是亲兄弟,你可不要塌我的台!”谷韶言不满地指着姚织锦插嘴道,”她已然应承了,这件事如今已没有回旋余地,很不需要你在这儿苦口婆心!”
谷韶谦瞪他一眼,也不搭话。径自对姚织锦道:“姚姑娘,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才不是,若不是为了爹爹,鬼才要嫁给这个妖孽到极点的二世祖!姚织锦兀自在心中呐喊,表面上却只点了点头:“是。”
“那我明白了,韶言。”谷韶谦转头对他弟弟招手道。“长兄如父。这件事少不得要听我的安排。一来姚姑娘年龄还小,二来父亲去世不过半年,于情于理,现在都不是操办喜事的时候。不如先定亲。过二年,姚姑娘再正式过门。”
“没那么麻烦,反正我一早不准备大宴宾客。过得去也就罢了。”谷韶言摇头道,“此事等不得,时间拖得长了恐怕横生枝节。你只管着手办吧,我自会在父亲的牌位面前向他谢罪。另外,成婚之后,我打算搬到我那间酒坊附近居住,一则打理方便,二则也清静些。”
“你这是要跟我分家?”谷韶谦瞪起眼来。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又不要你甚么东西,酒坊的收入应付日常支出绰绰有余。而且,姚织锦看起来瘦伶伶的。应该也吃不了多少,我能养活。”谷韶言道。
“你还有间酒坊?”姚织锦诧异地道,她还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呐!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谷韶言白他一眼。
谷韶谦思忖了半晌,颔首道:“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婚事虽不打算大办,但三书六礼的礼节还是得做足,否则,未免太委屈了姚姑娘。这件事你我回去再慢慢合计吧。”
姚织锦没耐性再听他们唠唠叨叨,见话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便向二人告辞,离开了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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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家的手脚果然利索,第二日一大早,润州城中最有名的周媒婆便来到了姚家大宅。一进门便踮着脚直奔前厅,口中一叠声嚷道:“大太太,二太太,恭喜贺喜啊!”
姚织月的婚事当初正是她说和的,后来姚志宣订亲,也是她四处奔走,因此,姚家的两位太太与她倒有些相熟。见她一路叫嚷着赶紧来,施氏便起身迎道:“哟,周大姐,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哎哟,两位太太心里还没个准儿吗?我这一来,那就必然是喜事呀!”周媒婆满面堆笑道,“这一回,可是多少人家盼都盼不到的好姻缘呢!”
施氏让她坐了,回身笑道:“周大姐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我的至宣已经订了亲,这你是知道的,月儿那孩子更是年初时便已经嫁了出去,你今天来,又是为了谁?”
周媒婆一拍腿:“那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们家的二姑娘啊!”
“锦儿?”陈氏闻言立即站起身,“那孩子归家还不上一个月,怎么就……”
“咳,二太太还不明白吗?多亏您调教的好,那二姑娘出落得水葱一般,人才又出众,这润州城里的富家子弟,哪个看着她不眼热?要我说啊,她觅到一个如意郎君是迟早的事,不过瞧着哪家公子运道好罢了!此番这位,只要我一说出来,保准你们满意!”
“哎哟我的周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哪家?”陈氏心急火燎的,连忙上赶着问道。
“不就是谷府的三少爷,谷韶言!”
“他?”施氏怔了一下。虽说姚家和谷家素有不睦,但不能否认的是,若能和他们结为姻亲,对姚家上下可谓是一件大好事。只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谷家闹出来的幺蛾子?
陈氏最快,迫不及待地嚷道:“周姐姐,我听说那谷韶言并未娶妻,怎么如此急着要纳妾?”
“谁说是纳你们姑娘为妾了?”周媒婆嗔道,“人家可是要把二姑娘娶过去做正妻,要八抬大轿抬回去的!不仅如此,那谷家的大公子还说了,这件事越快越好,务必要让两个孩子在年内完婚。瞧瞧,人家都等不及了!”
“这么快?”施氏心里有些打鼓,姚织锦的死活她自然是不在乎的,就怕这件事给姚家上下再带来什么麻烦哪!
她左思右想,只得道:“周大姐,这当真是一件好事。不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那个二姑娘性子有些执拗,要是她不愿意,你纵是说破了嘴皮也无济于事。因此,我还得问问她的意见再做定夺。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就打发人告诉你。如何?”
“这算什么事,你们一个伯娘一个嫡母,还不能做主了?”周媒婆怨了一句,“那……也行。我一瞧那二姑娘便与别不同,果真是个有主心骨的人!但你们可得快着点,这事情一旦定下了。后头还有换庚帖、过大礼、请期等一箩筐的事要忙,时间可紧呢!你们先商量着,我这就去了。可得快些给我回信儿啊!”
眼瞅着周媒婆出去了,陈氏便对施氏道:“大嫂,小辈的婚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必再去问锦儿的意思?她是庶出的女儿,难得那谷家三少爷看上了她,还肯娶她做正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啊!你不赶紧答应了。还问她?”
“你懂什么,你估量着锦儿是月儿那样好搓揉的?她性子原本就古怪。又在谷家做过丫头,如今虽已恢复了小姐的名头,但到底有过那番经历,说不定心里早就将谷家上下恨了一个遍。你想想,她这次回来是为了二弟的性命,老爷又有将珍味楼给她的意思,咱们若不小心点,万一她怒将起来翻起一番大风浪,可够你我受的!总之,先探探她的口风再作计较。”
这边厢两妯娌商议未定,那边厢,姚织锦却和冯姨娘在自己房中说话。
自打她回了家,冯姨娘的身子竟一日比一日见好,不仅能下床走动走动,甚至还起了兴致要绣一方锦帕给姚织锦随身带着。两母女正在桌边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房门突然“砰”地被撞开了,鸢儿一脸惊惶地扑进来,磕磕巴巴地道:“小姐,我听说,我方才听说……”话说到一半,忽见冯姨娘也在屋中,连忙噤声。
姚织锦心中明白,这多半是谷家的人上门了。要让自己的亲爹平安归来,自己和谷韶言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再容不得更改,冯姨娘终究要知道,宜早不宜迟,与其时候到了才让她替自己忧心,倒不如现在就有个心理准备。
想到这里,她便抬头对鸢儿斥道:“越来越没规矩,进来也不知道敲门吗?冯姨娘身子本来就不好,你吓着她怎么办?这会子吞吞吐吐的,究竟所为何事,莫非还要避着我娘不成?”
“小姐,我……”鸢儿把心一横,正待出口,陈氏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施氏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
“哎哟我的锦儿,天大的喜事啊!”她笑得像朵花似的,走过来一把将姚织锦的手揣进怀里,“就在刚才,那周媒婆上门给你说亲来了,你猜对方是谁?”
姚织锦冷冷地瞥她一眼:“二太太有话便请直说,我没有兴趣跟你玩猜来猜去的把戏。”
陈氏吃了个瘪,脸上的表情有点发僵,少顷,忽又活泛起来,打着哈哈道:“呵呵呵,对了,都是我的不是,你一个女孩儿家,哪有让你揣度这个的道理?我告诉你吧,就是那谷府的三少爷谷韶言哪!人家着急上火地想娶你过去做少奶奶呢!”
冯姨娘闻言顿时一惊:“大太太,二太太,那个谷韶言,岂不是谷元亨的儿子?锦儿在他家吃了不少苦,现在竟要嫁过去,恐怕……”
“你睁大眼睛瞧瞧,这里可有你说话的地方?”陈氏凶神恶煞地一瞪眼,“主子们商量小姐的婚事,你也敢插嘴?!”
施氏连忙拉了她一把:“宜筠你也真是,忒矫情了,再怎么说,锦儿也是从冯姨娘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她有些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嘛!”她说着转向姚织锦,和颜悦色道,“锦儿,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这一点,打从你小时候,大娘就看出来了。这门婚事虽着实不错,但我也得问问你的意见才是。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姚织锦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地道。
这一句话不仅令得冯姨娘大惊失色,连鸢儿也差点叫出来,连忙一把捂住了嘴。
陈氏喜上眉梢:“真的?那可太好了!谷少爷说,年内就要娶你过门呢!”
“我知道。”姚织锦斜瞟了她一眼,冷声道,“我和他之间不过是场交易,他答应了,只要我肯嫁给他,五日之内,他就会想办法说服谷元筹,将爹爹放出来。”
“什么?”冯姨娘眼睛顿时湿了,“锦儿,你怎能如此……”
施氏心中一片震动,简直“惊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知道此时自己应当表现出一点悲悯之意,无奈挤不出眼泪,只能用袖子虚虚擦了擦眼角,道,“原来是这样,锦儿,没想到为了你爹,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太委屈你了。”
“可不是!”陈氏也接口道。
姚织锦的目光从她们二人脸上掠过,用不疾不徐却又凌厉的口吻道:“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很委屈。若不是你们不中用,我也不需要万般无奈之下走这一步。你们得了我的好,就该给我牢牢的记住,我受了委屈,自然也要拿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听好了,打从明天起,珍味楼就是我的,如何打理全在我一念之间,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任何人不得插手!”
施氏被她脸上的凶光所慑,朝后退了半步,心念急转,道:“锦儿,这事却急不得,你大伯虽然已经开了口要将珍味楼交到你手上,但你想想,你很快就要嫁作他人之妻,成婚后,自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若成天在外抛头露面,那谷三少会不高兴的!更何况,你不是还在桐安城有一间饭馆吗?”
“这一层就不劳大太太你操心了!”姚织锦嘲讽地道,“谷家三少爷已经答应我,不会干涉我打理珍味楼之事,你们有这份心力,倒不如快手快脚地将房契地契找出来交到我手中。至于我在桐安城的玉馔斋,那就更不用你们担忧了!我有师父替我看顾,又有一班好伙计帮我处理日常事务,每年抽出点时间去看看账本收收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陈氏还想说话,被她生生地打断了。
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铿锵有力地道:“嫁给谷韶言,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珍味楼,我便反口不嫁,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落着好!珍味楼是我应得的,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若我经营的好,你们也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话说出来有些不敬,但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两位太太心思精明,必然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我不着急,等你们想清楚了,一切自有定论。”
☆、第一百一十三话 百废待兴
姚家两位太太被这一番话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终究是施氏心思缜密,勉强赔着笑说了两句好话,便领着陈氏讪讪而去。
冯姨娘听说这事,心中万分担忧,一脸愁容地看着姚织锦,万千句话堵在心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她的命运从来不是由自己做主的,作为陈氏的陪嫁来到姚家之后,更是一身病痛,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她是个没见识没地位的女子,落到这般地步,她认了,可锦儿从小便聪慧机灵,又是大家出身,怎么也捞不到个好归宿?嫁去谷家,日子可不是好过的!
姚织锦的状况其实也不比冯姨娘好多少。事情到了今天,最难受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她自己。曾经她以为,玉馔斋声名鹊起之后,她的生活也会逐渐平稳顺遂,一世再无忧愁,然而现在她终于肯相信,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简单?她明明对谷家人恨之入骨,最后竟然嫁了进去,桐安城中的陶善品和红鲤、谢天涯他们该怎么看她?还有凌十三,她口口声声让他等着自己,憋了一肚子话要和他说,眼下却不知归期,今后就算见了面,恐怕,也只能相对无言了。
她回身看了看冯姨娘,见她眼圈发红嘴唇轻颤,便打起精神来劝慰了两句,又抬头对鸢儿笑道:“你是我的贴身丫头,按理说,我嫁去谷家,你也得跟着陪嫁过去,这一回可要委屈你了。”
“小姐说的叫什么话?”鸢儿抽抽噎噎道,“你回来那天我就说过。只要你不嫌弃,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跟着你。那谷家三少爷是个什么样人我不知道,他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暂时也未可知,有我陪在小姐身边,倘或遇上事情,纵然不能替你分忧解难。至少算是个知你心意的人。你又何必跟我客套起来?”
姚织锦睨她一眼,半真半假地道:“又‘你你我我’的了?”
“哎呀,人家心里这会子难受得了不得,小姐就别再挑理了!”鸢儿跺了跺脚。“我还是先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两位太太接下来究竟预备怎么做。”说着就要出门。
“不用麻烦,最迟明日。她们肯定便会有个结果,我只等着珍味楼送到手中罢了。”姚织锦叫住了她,十分笃定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你替我倒杯茶,咱们一起等着便是。”
果然不出所料,当晚,大太太施氏便打发人来请姚织锦去前厅。她手中端着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正是珍味楼的房契地契。
“锦儿,喏。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拿好了。”她虽万般不情愿。但面子上还得笑容可掬,款款道,“我和你嫡母合计过,虽说一个姑娘家继承祖业有些不合情理,但无论如何,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你说的没错,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你大伯对你也颇为看重,他瞧进眼里的人,是不会出岔子的。你是个明事理又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我相信珍味楼在你手中,一定能起死回生。不过……”
她话锋一转,道:“你也明白,现在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钱银方面,恐怕大娘是帮不上你什么了。今后遇上困难,就得靠着你自己的力量来处理,你一个小小的人儿,要扛起这么大一间酒楼,我心中,还真是有些不落忍。倘若往后你心中有忧闷之事,尽管回来跟大娘说,旁的忙我帮不上,替你宽宽心,自是义不容辞。”
姚织锦示意鸢儿将锦盒拿过来收好,自己冲施氏一笑,道:“大太太不必替我担忧,这些年你待我究竟如何,锦儿心中是有数的。珍味楼的生意若能做得好,自然少不了你们那一份,从今往后,太太就在家安心照顾老爷,若有闲情逸致,还可以弄花养鸟,其余的事,就交给我吧。”
她说着立刻站起身走了出去。陶善品给她的那五百两银子,没能用在搭救爹爹上头,如今正好用来打理珍味楼。眼下,她必须尽快让珍味楼重新开门营业,还有好多事情需要考虑,得回去好好地想清楚,没工夫跟二位太太斗心眼。从这一刻起,姚家众人,在她眼中只能算作是过眼烟云了。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施氏和陈氏很快便打发人去给周媒婆回话,接下来,便是一应杂事。换过庚帖过了大礼之后,谷府便请了青云观的道士推算吉日,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九。
“初九?那岂不是只剩下二十多天,会不会太赶了些?”施氏有些犹疑地对周媒婆道。
“哎哟我的大太太,人家迫不及待想娶二姑娘过门,这是你们家的福气啊!你怎么还这样不爽利?”周媒婆道,“青云观的道士说了,这二年年生不好,若错过了下月初九的好日子,便要再等三年,你们姑娘等得,人家谷三少爷可等不得!早日把二姑娘嫁出去,也正好了了你们一桩心事,反正婚事由谷家全盘负责,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