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给我看,那胖乎乎地小手上,全是冷冷的汗。
我抬起袖子,自己摸了摸脸上的汗滴,颇为不自在。
“我……做了噩梦。”我诺诺地,恍然。
幸亏只是噩梦。
门口人影一晃,我抬头看,进门的却是闻仲,而他身后,站着蝙蝠妖,缩手缩脚在门边。
乍一碰面,我便觉得闻仲身上有什么已经不同。
仔细抬眼看,心中通明:他已经开了天眼。
怪不得那蝙蝠妖一见我醒来,即刻自觉地去通知闻仲,八成是被闻仲看出原身,所以才不甘不愿却又不敢违抗地听了他指挥,即刻通知他我醒来这消息。
“清流,感觉怎样?”还未说话,闻仲温和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我真是佩服闻仲,这时候竟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是有慧根,此时此刻,也无所谓硬挺下去,我岂非真要开口叫他一声:闻仲道友。
我张了张嘴,却仍旧黯然低头。
他虽然已经开了天眼,但是,装哑巴装习惯了,再开口总有点心理障碍。
于是我仍旧保持沉默。
“不说话也罢了,只要看你醒过来,能用眼睛瞪我也是好的。”他笑嘻嘻的,走到床边上,伸手自然而然地向着我额间撩过来。
我的头一歪躲开他的手,他也不以为意,自己缩回手,不露痕迹的样子,似乎那只手只是伸出来拍苍蝇的。
“啊对了,”闻仲坐定床边上,跟忽然想起什么来似地说,“真是奇怪,这件事情我不知能不能告诉你。”
我眨眼,望着他,示意他讲。
他看着我,又看看哪吒,最后说:“我方才接到消息,说是有个伯邑考模样地年青人清晨入城。据说是要找清流……但是后来,却被人看到他被一群宫人簇拥着往皇宫地方向去了。我地人竟晚了一步。”
我魂不附体:伯邑考,他居然来朝歌了?
我已经说得那么明确,他也已经相信,为何还来?那人!真正白白生了一张聪明面孔!
可是……难道,真是为了找我?
哪吒身子一动,靠向我地身边,我毫无意识地伸出双手将他抱在怀里。眼前出现昨夜那一幕,在密林之中,我将离开的时候,伯邑考他冲上来,一手抱琴一手扶住我,那急切地面色。不住口的问。
他是不放心我,所以特意来看?
难道为着一个陌生人,真的不怕刀斧加身,血光之灾?或者是为了其他原因。
但是无论他是为什么,他终究是来了。而西伯侯……我这一趟,终究是白忙碌了,有负所托了么?
耳畔闻仲又讲:“清流,你面色不是太好,只管好好休息,现下我也想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果然是强求不得的。”
我调转目光看他。而他望着我。
稀罕,天眼开了。这个人也越发大彻大悟了么?这还是昨日那个激愤的,骂我冷血地闻仲么?
我盯
。
“我已经后悔,劝你去找伯邑考,你看……”他摊摊手,笑得温和,“差点害得你出事不说,该来的,他始终还要来。”
忽然又伸手扶住我肩头:“而清流,你要知道,在我心底,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眼神清明,声线平稳,手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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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倒在我怀里,也不见他闹,我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睡着。
正在哑然,闻仲又笑笑,却自动转开话题,说:“你不同我说话,我也不强求,流光很是关心你,自昨夜都未眠,你要见他么?”
我慌忙点头。闻仲笑笑,神色里居然见一丝凄然之意。而我只当眼花看不真切。闻仲深深看我一眼,下床出门。不一会,流光的影子便出现门口,这次,他是以人地形态来同我见面,自朗朗的没有结界的太阳光底下走进来,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新鲜的阳光温暖的味道,真叫人安心,只消的他向我身边一站,便叫人觉得安心。
“清流大人。”流光慢慢地屈倒右膝,单膝跪倒在地,手按在膝盖上,低头垂眸,放低了声说。
我知道他是顾忌哪吒不醒,于是同样低声吩咐:“流光。你过来。别多礼。”
流光答一声“是”,这才起身,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门口曲曲折折射进来的阳光,他走到床边,垂眸看着我。
我抬头看他,目光眨动里,看到他脸色分外的白,却也因此更显得眉目清秀,双眼有神,只是嘴唇微微泛出一种缺水地,干枯似地白色来。
“辛苦你了,流光。”我扫一眼,看他面色如此,便知道他一定是用功体帮我驱除邪气,昨晚在林中差点被包围本体的重重邪气制住,过不多时却感觉一股强大外力涌入,当时便料定是流光出手相救。否则除了他之外,也没有第二人地气跟我如此相通,居然能在极短地时间内将潜入体内的邪气驱除出去。
“无事,只要清流大人平安。”他不看我,只是低眉垂眼地低声说。
真是叫我好生感动。
可是看他地模样,分明是个用功过度的样子,我叹一口气,一手抱住哪吒,一手拉向流光的手。
流光身子一晃,似乎要躲,却终究没动,任凭我拉住他的手,有点凉,仿佛握住一块冷的玉,跟闻仲的温暖不同。
“很累吧?”
我悄悄问。
他的身体抖了抖,喉头一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你真的累了?”我皱眉看着他,想想,“若真的撑不住,就回去休息吧。”
流光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说:“清流大人请保重身体。”便转过身,要向门口走去。
我瞧他的动作,总觉得十分僵硬,言谈也跟平日有什么不同,不仅仅是耗费功体过度的样子,心头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喝道:“站住!”
流光稍微犹豫了片刻,终于站住,转过身来问:“清流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这一声,有些失控,怀中哪吒被我这一声吓醒,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松开哪吒,将他安放床上,自己迈步下了床,光着脚向着流光走过去。
他随着我的步子向后倒退了一步,眼睛盯着我脚下,说:“大人……”而我怒道:“你再走一步!”
他便牢牢站在原地不动,面色讪讪,带点害怕。
我狠了心,上前一步,伸手抚摸上他的胸口。
流光从牙缝里发出一个“嘶”的声音,便咬紧牙关,不再做声,只是那脸色越发的白,白里透出一股渗人的青来,嘴唇上更是毫无血色。
“清流,你在干什么?”身后哪吒挪动脚步,也跟着下了床。
我的手在流光胸前一阵摩挲,眼睛也掠过他变幻不定的面色,终于扯住他刻意提高的领子,向着旁边用力撕开。
随着我的动作,流光的身子不胜痛楚般弓了起来,嘴角发出一声“啊”,眼睛忍不住闭了闭,逐渐地,很大颗的汗滴从他的额头一点点渗透出来。
耳旁传来哪吒惊呼的声音:“这是……流光哥哥,你受伤了啊!”
而我只是惊骇地看着流光颈间的伤口,一天而已,只不过一天而已,这伤口居然肿大恶化到现在这地步,纵然流光事先系了帕子在上面,现如今却已经被可恶的血水跟脓水染透,那狰狞的伤口翻着可怕的血肉,好像一个恶毒的标志,正向着我示威。
“流光没事。”而他仍旧倔强地在强调。
我咬了咬牙,盯着他微微蹙起的双眉,那是因为无法忍受的蚀骨之痛吧,可他居然还说什么“流光没事”。骗谁?
当我是瞎子吗?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我挥手,一个巴掌甩上流光的脸。
刹那间,手心火烧火燎痛起来,而眼前流光本来惨白的脸上,迅速多了五道血红的指痕。
他却只有瞬间的失神跟不知所措,很快反应过来之后,用手捂住半边脸,又将领子重新扯高,慢慢直起腰,镇定地说:“若是大人因流光的小伤动怒,伤了未愈的功体,可就十分不值得,请大人珍惜身子……”
“给我闭嘴!”我嘶声吼道,十分跳脚。
刚刚打他一巴掌的后悔随着他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若非看他受伤的份上,我一定会将他狠狠地痛打一顿,但是现在……
我捏紧了双拳。
“清……清流……”身旁传来哪吒的声音,带着畏惧的声音。
我低头,对上哪吒略带惊骇的脸,正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稍微缓和了一下面部表情,“哪吒,你先出去。”我放低声,同时一挥手,指着门口方向。
哪吒呆了呆,站着不动,问:“清流,你……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呃……”
我忍了忍胸口怒气,又说:“哪吒,我现在有点事情要跟流光哥哥讲,你先出门外守着,好么?”
哪吒看我一眼,眼睛里已经隐隐见泪光,却仍旧低低说:“好的。”居然再不发一声,小小的身影很快地掠出室内。
流光倒退一步,似乎也要出门。
我叹一口气,忍住要抚慰哪吒的心思,又低着头强迫自己平静,在流光继续有所动作之前,终于说道:“流光,你若想死,为什么不让我给你一个干脆?”
九十三章 势在必得
流光,你若想死,为何不让我给你一个干脆,”望着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苦之色,逼得我将没出口的话都吞下肚子里。
算了算了,说再多又有何用。
如果不是我发现,他就这么硬生生忍下去,一直到死?
这种伤痛加身日日痛苦的感觉,想必是相当有趣吧。
有趣到他宁肯不发一声,也要对我隐瞒下去。
我咽一口气,挥挥手,淡淡然:“你走吧。”
流光的身子轻轻地抖动,脚步却没有动分毫。
我看他一眼,忽然想到某事,于是笑笑:“对了。”
伸手到颈间,握住那个白色的锦囊,握在手心,有淡淡的温暖的感觉,只是……这种温暖……呵……
我不要。
细细摩挲了一阵,终于是把心一横,用力一扯,锦囊绳断,对上的是面前流光失了色的眼神:“清流大人!”他刹那失声地叫,似乎明白我想做什么。
我将锦囊平放手心,向前一步。
流光后退一步,嘴里艰难说:“不……”
我一笑,不再说话,心念一转,捏破锦囊,一魂一魄自内里飞出,我低低喝一声,手指轻弹,顺着指尖力道,魂魄没入流光体内。
他倒在墙上,手捂在胸口,身子不断抖动。
“是你的,我还给你。”我不再望他一眼,负手迈步。向着门口走去。
哪吒听得叫声,自门边闪身出来。
我出门。拉着他的手顺着走廊向前,一直到距离卧室有一段距离,才松手。
哪吒望着我,担忧说:“清流,你地手很冷。”
我无力靠在转弯的柱子上,垂下眼睛看他一眼:“哪吒……”
哪吒地眼睛里渐渐有了恐惧:“清流,你脸色这样难看。是怎么了?”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无力,却仍旧支撑说:“没什么,只不过……”笑一笑,“方才跟人吵架太用力了吧。”
“为什么跟流光哥哥吵架?”哪吒嘟起嘴,“流光哥哥很好的……”
“别再提了……”我摇摇头。“大人的事情……你……”
“你又是大人了?”他望着我,丝毫不退。
“哈,是的……”我忍不住失笑,伸手摸上他的头,“哪吒,你乖,你扶着我。”
哪吒立刻上前,伸手扶住我胳膊。
我借着他的力量站好,勉强将体内涣散的内力聚集在一起,手心向下翻动。运气一周。再睁开眼睛。
“我有事,要离开府内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低头,对着哪吒讲。
“你又要出去。我不许!”哪吒怒道。
“别怕,这次很快就回来,就在朝歌。”我安抚他。
“去做什么?我一起去行吗?”他看着我。
“不行,你要留下来,保护……”
“保护?谁?”
“流光哥哥……”
我叹一声:“哪吒,听话,在我回来之前,看着他。”
自我上次入皇宫,到现在,往事不堪回首,我一度曾想,我这一生,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不料,该来地,终究是要来的。
降落云头,直直地落在寝宫之内。
方才在云上已经察觉这下面有巨大的阴云笼罩,待降落之后,才觉得远非阴云这般简单,相比上次前来之时那淡淡的妖氛,现在却变成了浓浓的阴气,在大殿内
我伸手抹过双眼,触目可见一团团黑色影子,在空中间或发出凄厉声响。
扑面而来的强大怨愤之气让我毛骨悚然。
好端端一个皇宫,竟比战场或者坟地那种地方更让人望而生畏。
正在我站定脚步之时,听得有个声音自重重阴霾之中响起:“清流大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是妲己地声音。
我迟疑片刻,那阴霾里的声音便又说:“妲己这里,可是有大人您想见的东西哦!”
我在心中轻轻一叹,终究是迈步,走入那片迷得人看不清景物的阴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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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麟真气浮出淡淡紫色光芒,护住全身不让周围邪气入体,我拨开迷雾,走上前去。
高台上,正举着酒杯的那人,斜睨着我。
狐狸妲己嘴角含笑,望下来,在看到我的瞬间,两只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芒。
而我所见,在她身旁,虽面带怒色却仍旧不改俊秀,端然坐着的,却正是伯邑考。
他蓦地看到我,惊了一惊,脸上立刻转怒为喜,叫道:“清流!果然是你!”
就要站起身来。
妲己一使眼色,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宫女上前,顿时将他牢牢按住。
“你们做什么!”伯邑考甩手,却甩不脱那两名宫女的掌握,无奈何只好怒视着妲己叫道:“皇后娘娘!您入夜让伯邑考来为您奏琴,却又对我百般撩拨调戏,实在有辱国体!现在又按住邑考,这般不成体统,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眼睛一眨,微微垂眸。
妲己地目光自伯邑考地面上扫过,落在我的脸上:“想要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这话,像是回答伯邑考,又像是回答我。
我抬头,看了一会伯邑考,又重新望着她,沉声说:“妲己,放了他,此事同他无关吧。”
“清流大人,”妲己笑得美艳,比上次相见,她地容貌更多无限鲜活灿烂,却看得我不寒而栗,她说,“放了他容易,您拿什么来交换呢?伯邑考何其有幸,居然能劳动清流大人您为了他特意而来这污秽不堪地地方,能让大人您这么重视的人,想必大人您会不惜用最重要地东西来跟我交换吧。”
“妲己,”
我欲言又止,暗暗咬咬嘴唇,若是平日,我大可不必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抢人就是了,但是现在……
一来经历元神出窍功体受损的痛,二来将护体的流光魂魄交还回去,浑身上下能积攒起来的功力,最多不过两成,紫麟真气若用,也最多能用一次,纵然我有足够掌握能伤了妲己,但要怎么才能救得伯邑考出宫,这才是难事一件。
我左思右想,最后说道:“人我是势在必得。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伯邑考一直惊骇地看着我们两人,此时此刻,却忽然静了下来。
“好一个势在必得。”妲己娇笑,“可清流大人您可知道,妲己之心,也同大人之心……您对伯邑考是势在必得,妲己对大人您也是同样的……”
伯邑考突地面色大变。
“住口!”我触到他惊骇神色,终究忍不住动怒。心神激荡之下,护体真气不稳,邪气近身,遍体顿时如针扎般痛楚。
“哈哈哈哈……”妲己笑得欢畅,笑声在大殿内盘绕回荡。
“难受吗?”她低低地问,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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