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杀荒海处,乃是旷野,除三人外,再无人可知荒海死因,而曲震空却在碑上留名,足见其行事光明磊落,大有君子之风,叶夜不由为之折服,先前对曲震空无视人间疾苦的不满,也渐渐变得淡了,一路上再不和曲震空斗气。
入夜后,依叶夜之意,便仍向前疾飞,只求速速通过荣枯领地界,然而曲震空却并不同意,因为紫雷疾风鸦在无天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却是更加明显,极易被妖类发现。在他的安排下,三人选了处隐蔽的山洞,也不生火,吃了些上顿剩下的冷食,草草睡下。
这一夜三人各怀心事,辗转半晌方才渐渐入眠。
第二天一早,叶夜迷迷糊糊地正做着梦,突然一阵心烦意乱,隐约感觉一股危 3ǔωω。cōm险的气息正悄悄接近,忍不住立刻翻身而起,一旁的碧林被他弄醒,揉着睡眼道:“叶哥,怎么了?”
叶夜环视四周,却不见曲震空身影,急忙拉着碧林飞奔出洞,只见洞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曲震空负手而立,叶夜刚要说话,曲震空却已先开了口:“到底是一方妖主,没有趁黑夜偷袭我们。”
叶夜与碧林皆是一惊,只听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曲震空,你我虽为仇敌,但我仍敬你是个敢作敢当的英雄。我已等候多时,今天再不能向三百年前那样有始无终!”
话音刚落,周围的密林中立刻跃出无数手持利器的妖魔,叶夜骇然环视,只见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两三千之众,定是荣枯领妖族。
这些妖魔并不攻来,只是站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盯着曲震空。为首一位健壮的妖族男子,身着银色轻甲,皮肤微带绿色,那红眼与黑色的指甲、嘴唇,与死去的荒海极为相似,而他手中所持,也正是那柄插在荒海坟前的胧天枪。
显然,这便是荒海的父亲,荣枯领妖主应鸷!
扫了曲震空身后的叶夜和碧林一眼后,这位妖主缓步向曲震空走来,那步子慢得令人感觉其每一步都仿佛是在积攒着巨大的力量,又似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叶夜轻轻拍了拍碧林的手,突然大步上前,高声道:“应鸷,此事与曲前辈……”不等他说完,曲震空已沉声道:“住口!这里没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份!”
叶夜昂然无惧地说道:“曲前辈,叶夜虽然不才,但也绝非眼见别人代自己受过,却龟缩在一边的无耻小人!应鸷,荒海是我杀的,要报仇就来找我好了,此事与曲前辈全无关系!”
曲震空目色一寒,头也不回,单掌向后一甩,一道银辉洒落,叶夜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如同狂暴的飓风一般,将自己吹得倒飞而出,直落回碧林身旁。
曲震空凝视应鸷,缓缓道:“小孩子逞强好胜,让你见笑了。荒海毕竟已死,我知你绝不会善罢甘休,来吧。”
“逞强好胜……”应鸷喃喃自语道:“荒海也是这般个性,本领还不到家,却偏要逞强,还盗出胧天枪,想偷偷练习得运用自如,好让我对他另眼相看……曲震空,以你的为人,不论他如何得罪于你,你也绝不屑于杀一个小辈。而且从荒海的伤痕上来看,也绝不是你所为。为什么要代人受过?”
曲震空轻轻摇了摇头,道:“别说废话了,要动手就尽快,我还急着赶路。”
应鸷仰天悲笑,道:“好,曲震空,你既然一心要维护这小子,我便先杀了你,再杀他不迟!”
说着,应鸷已化为妖相,强大的妖气已自体内流窜而出,吹得曲震空长发飞舞,黑色皮衣也烈烈作响。
这位妖主深知曲震空的本领,一上来便立刻现出妖形本相,显然是要全力出手,绝不留情!
叶夜方在碧林的搀扶下站稳身形,却不由因之而大吃一惊。应鸷所发出的气息,绝非荒海可比,如果说荒海的只是小河流水,那应鸷的就是大海呼啸!在刹那之间,无天世界中气流动荡,叶夜感觉脚下的大地似乎也震颤起来,无数无形的力量化为道道漩涡,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与应鸷的气息融为一体,应鸷一呼一吸之间,竟隐隐有风雷之声响起!
应鸷那满头红发,凌空飞舞,渐渐化成无数红色的长蛇。这些长蛇嘴里不住吐着信子,看上去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他身上的那碧色的鳞片,并不平贴在皮肤之上,而是向外立起,将银色的轻甲刺裂,如同尖刀利刃一般闪动着寒光。他双手平举起胧天枪,枪上那闪动着的光芒,便渐渐顺着他的双臂流下,如水银般在他身上流淌,覆盖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肉。
“人枪合一?”曲震空淡淡笑着,道:“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应鸷单手持枪,道:“三百年不见,你的功力应该更胜于从前,我绝不敢像三百年前那般托大。曲震空,接招吧!”
长枪起舞,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光,无数气流的漩涡随着胧天枪的运动而快速地移动着,将它们那澎湃的力量依附在胧天枪上,霎时间,仿佛整个无天的所有气息全与胧天枪合而为一,那枪头在应鸷全力挺刺下微微颤抖,幻化出一朵巨大的光焰之花。
曲震空面色平静,仿佛面对的真是一朵美丽而芬芳的花朵,却不是拥有毁灭性力量的死亡之枪,那种从容与淡定,令叶夜和碧林看得目瞪口呆。
银辉流动中,曲震空缓缓地伸出了右手,在他的手掌之上,一片片银辉交织在一起,渐渐凝结成一个满月般的圆球,那圆球不断扩大,最后将曲震空整个人都包围在其中,远远望去,那明亮却又分外柔和的光球,竟真的像是九天之上的明月。
月光照耀,鲜花盛开,谁人能想得到,如此美景之下,蕴藏的竟然是可以毁灭天地的无限杀机?谁人可想得到,如此壮烈的厮杀,竟可外显出这样美丽动人的景色?
叶夜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绝顶高手全力出手,不由看得呆了,他突然觉得,武功仙法的最高境界,原来离自己是那样遥远,遥远到就如天上的明月,虽然可以亲眼得见,但伸手去抓,却只能徒劳,因为手与月之间的距离,何止千万里!
长枪突刺而来,曲震空淡淡一笑,轻轻凌空跃起,手掌轻轻一推,那巨大的满月之辉,便自身上脱离,直击向地面。花与月,两股充满诗意、却又可怕无比的力量,终于撞击在一起,刹那间,那满月之球To然炸裂,银月清辉如一道圆形光屏般向四周流散。而那光焰之花,在扩散开来的银辉中,渐渐失去了光彩,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终于迎来了枯萎。
电光石火的交锋后,花与月同时黯淡,正如残酷的战争能毁灭一切美好一般。然而在刹那的黯淡过后,却又是更加触目惊心的美丽,花与月,再次交相辉映,在无天广阔的天地中,迸发出无限的凄美光芒!
那仿佛是在诉说,毁灭后的重生,反会积蓄起更强大的生命力!
正文 《妖歌》开唱 第四十八章 花湮月碎
两位绝顶高手的交战,只是甫一接触的第一次硬拼,便令叶夜心神为之震荡,从这刹那间的交手中,他突然间明白了许多道理,那或许于武功技招无益,但却令叶夜对人生的看法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那静止时的美丽,与攻杀时的黯淡,令他深深感觉到,战乱是多么的可怕!
他不由想到了盛世大唐,想到小时候看到的那物富民丰的景象,一切的繁荣与幸福,都随着战火而消失,便如那曾美丽的花之光焰与月之银辉,在用以杀人的刹那,均要化为乌有!
月与花相互消长,在光影的摇晃变幻中,应鸷和曲震空近身缠斗在一起,应鸷的枪法看得人眼花缭乱,如花团锦簇,而他那满头长蛇,也不时出击,填补长枪近战时的不足;曲震空凭着一双肉掌,随意地挥洒着月之清辉,那或弯如钩、或圆如盘、或聚而成球、或展而成屏的银色光辉,将光芒四散的火焰枪花尽数挡在身外。
曲震空守多攻少,却久战而不落下风,脸上的那种从容神情,令应鸷倍感压力。三百年前,他与曲震空一战,处处落于下风,虽明知曲震空未借幻蛇剑之力,却还是忍不住故意讥讽,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而当曲震空如弃敝履般将幻蛇剑掷入深渊之后,应鸷不由深深被震撼,自那以后,曲震空就成了他心中抹之不去的阴影,只要一想起他,应鸷就感觉自己无论从武功上还是从品格上,都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应鸷想要翻身,想要摆脱这个解不开的心灵魔咒,而今天机会终于来了,这机会,是以儿子的性命换来的。他绝不能错过这个就算使尽一切手段也算正当合理的还击机会!他要为儿子报仇,他要驱散心头压了三百年的阴霾!
胧天枪光芒大盛,仿佛明星在与朗月争辉,枪尖挽起光焰之花,虚点向曲震空面门,曲震空手臂轻展,却并不理会这一击,双眼始终望着应鸷的眼,仿佛看透了他心里一切念头。应鸷厉喝一声,胧天枪再不似花朵,而变成了一条毒蛇,诡异地在空中拐着弯,狠争刺向曲震空小腹,与此同时,应鸷却松开了枪柄,人倏然前冲,满头长蛇齐向曲震空头面处咬去,而他的双手则合掌而成蛇口之形,十指仿佛蛇牙一般,凶狠地刺向曲震空胸膛。
一发三击,头、胸、腹全成了对方的攻击目标,曲震空却仍不急不慌,他身子微转,脚步轻移,竟然从容地旋转到了应鸷的右方,轻描淡写地躲开了这一击。那步法移动中,月之清辉四散,在他身后组成一个个人形幻影,令人叹为观止。
应鸷一击落空,反面微笑起来,就在曲震空身形停住的刹那,一道光芒突然从应鸷右肋中穿刺而出,直刺入曲震空右肩之中!
光芒渐淡,那从应鸷肋中突出的,竟然是胧天枪!而那原本刺向曲震空小腹的胧天枪,此刻却已化作一道光芒消散不见,应鸷大笑着倏然退开,胧天枪便自其体内抽出,他顺势抓住枪柄向后一带,曲震空肩头立时鲜血飞溅。
叶夜看得心头一惊,碧林更是啊地惊呼出声来。而曲震空却仿佛伤的不是自己的身躯一般,只是侧头看了看肩膀处,微微点了点头,道:“利用人枪合一之法,以假枪诱我上当,而将真枪藏于体内伺机而动,果然好招。不过枪终归是枪,让它穿透自己的身体,恐怕你也不好过吧?这又是何苦。”
应鸷没有说什么,只是已将胧天枪高高举起,光芒自枪尖处呈半球状流淌而下,向四外扩散,将自己和附近的曲震空同时笼罩在其中,随着应鸷手臂的颤动,胧天枪的枪尖,再次幻化出美丽的光焰之花,那光焰越变越大,真如鲜花在盛开一般。
转瞬之间,那光焰之花已变得巨大无比,应鸷怒喝一声,胧天枪带着那如花般的光焰,立时狠狠砸向曲震空。曲震空身在胧天枪光芒笼罩之下,已是避无可避,他似乎已经认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却连挡也懒得再挡上一下。光焰之花当头而落,瞬间击入曲震空身躯,轰然爆发!
一道银辉倏然扩散,曲震空的身体在光焰摧残之下,竟然破裂开来,散为漫天银辉,那银辉并不受胧天枪光芒的限制,随意地在空中飘散。应鸷望着这漫天银辉,收起了胧天枪之芒,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空虚,喃喃自语道:“我胜了么?”
“还早。”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挺枪回身,看到的,是曲震空挺立的身影。
曲震空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看着一脸惊愕的应鸷,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招是我于百年前领悟出的,我为它取名为‘晓月渡劫’。以我的功力,还可以用出三次,而在用完这三次之前,我一定可以杀了你。应鸷,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杀我?”应鸷冷冷地说道:“曲震空,别以为你练出这种神技,我便会怕了你!”说着,胧天枪已再次举起,道道光芒开始在枪尖处聚集。
曲震空缓缓伸出手,沉声道:“我已警告过你,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说着,他突然将伸开的手掌,用力握紧成拳。刹那间,方圆十丈的空间内,无数银辉倏然闪耀而起,快速地向着应鸷处聚合,应鸷惊讶地环视四周,急忙挥起胧天枪,试图以强大的枪力将这些银辉打散,然而这些银辉却仿佛是真正的月光一般,丝毫不受任何力量影响,迅速地聚合成满月般的圆球,并不断向应鸷身上收缩,应鸷惊恐地挥动着胧天枪,那光芒四射的神枪,此刻已失去了作用,那圆球带着清冷的死亡气息渐渐接近,冷汗已自应鸷头上如雨而下。
“曲震空!”应鸷终于仰天大叫起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马上离开!”
手掌轻轻打开,那满月般的圆球,便渐渐化为银辉,向外飘散而去,曲震空淡淡地说道:“你失去了儿子,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等我送走了他们后,你何时想要报仇,我随时……”
没等他说完,一道耀眼的光芒已自胧天枪上闪耀而出,狠狠刺透了曲震空的胸膛。他实在没有料到,应鸷竟会用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全无防备下,却没来得及合出那招“晓月渡劫”。他身子剧烈地一颤,摇晃着向后退了几步,却终究没有倒下。
“无耻小人!”叶夜怒喝一声,全身雷力发动,飞奔上前,直向应鸷扑去,碧林也运起离之心力量,向应鸷疾冲而去。应鸷冷冷一笑中,挥动胧天枪,一道光芒划破虚空,迎面向二人撞来,叶夜全力相抗下,却被打得全身一颤,如疾风中的稻草一般向后飞去,而碧林却仗着离之心的力量,在瞬间化为九尾妖狐,赤红狐尾只一摆,便击散了胧天枪之芒。
应鸷未料到碧林妖身竟然是九尾妖狐,不由大惊,方要举枪全力防守,碧林已一个转身,奔被击飞的叶夜而去。他长出一口气,转头望向曲震空,道:“曲震空,莫怪我卑鄙,今日本来就不是你我间的比武,而是我为儿子的复仇!”
曲震空脸色苍白,胸口鲜血喷涌,他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今日原不是比武,只是单纯的厮杀……”
他本已缓缓张开的手掌,突然重新用力合拢成拳,那本已四散而去的银辉,突然重新在空中闪耀,以迅疾无比的速度聚合在应鸷周围,将应鸷紧紧包围在那满月般的圆球中。圆球不住地收缩,越变越小,一股令人恐惧的巨大压力,让应鸷感觉到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次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求饶与诡计都将无济于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身受重伤的曲震空,竟然还有使出这可怕招术的力量!
数千妖众中,已有高手看出应鸷身处险境,立刻呼叫着飞奔而来,然而应鸷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绝望地仰天一笑,道:“曲震空,我这一生,终究未能胜你!死前我要知道,这招叫什么名字?”
“月碎。”曲震空淡淡地说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死于此招之下者,也将……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应鸷喃喃自语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能与曲震空同归于尽,是我应鸷一生最大的荣幸!”说着,他猛地转过身来,将胧天枪向着远处的叶夜狠狠掷出。
曲震空心头一震,拳头更加用力地握紧,刹那间,圆月般的光球骤然收缩入应鸷的体内,应鸷一愣,他并没感觉到任何痛苦,反而感觉体内一阵清凉,正当他抬起头,对曲震空讶然而视时,一股力量突然自他体内爆发,一轮光耀大地的明月,自他体内倏然生出,月色清辉流散,在刹那间碎裂成尘,与此同时,无天中的一方妖主应鸷,也随这月色一起化为微尘,飘飞漫天。
刚刚将叶夜扶住的碧林,惊讶地看到胧天枪带着一道光芒,如流星一般刺向叶夜,她顾不得查看叶夜的伤势,拼尽全身力量,将九条火红狐尾同时甩出,强大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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