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摔落在地上。
江云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少年倒在血泊中,脑袋半边凹陷了进去,红白之物流了一地,死相凄惨。
钱家的主事人挺着发福的大肚子上来,他从身旁人手中接过一把巨大的铁斧,表情狞狰地用手指着他们讥讽道:“蝼蚁一般的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无知的东西,死了也活该。你们谁若想和他下场一样,大可以放声骂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的斧头硬!”
这一恐吓,果然都老实了许多,连哭声都变得呜呜咽咽。
有几个衣冠华丽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静止走到几个长相好些的少年面前顿下脚步,伸手撩起他们的头发,点了点头对钱管事道:“嗯,就要这三个了,什么价?”说着,还不忘用手在那少年屁股上狠掐一把。
最终三个少年以十贯钱成交,很快,那几人的随从拿出铁烙烧红了在少年的脸颊上烙下一个大大的‘夏’字,疼得那三人惨叫不已。
江云絮听见他们的惨叫声,闻见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肉被烤焦了的气味,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就在这时,江云絮看到一双白色的羊皮长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猝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挑起了她的下巴。江云絮抬眸,便看见一名冷峻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
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俊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面容,让他这个人看起来冷漠而又难以接近。
在少年打量江云絮的同时,她也同样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毫不畏惧。
她从少年的衣着上已然看出,他定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目的和那些人一样,出来购买她们这些低贱的奴隶。
这么想着,江云絮心生厌恶,连目光都跟着不友善起来。
少年眉头微动,看了会儿,便松开手从她身前走了过去,转了一圈儿,挑选了五个少年,五个少女,最后走到她身旁时,又有意停了停脚步。
江云絮看到那双白色羊皮靴又停在了自己面前,她蹙眉,偏着头再次看向他,目光闪动着,一副很不悦的样子,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恼怒,似乎是在抱怨什么。
少年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冷峻的容颜上漾起淡淡笑意,看得众人不禁忘情轻叹。
江云絮也痴痴的看着,一时间竟是忘了收回视线,只听得少年转身对钱管事淡淡地开口说:“我要这十个,多少钱?”
钱管事看了几人一眼,麻利说道:“每个三贯,一共三十贯钱。”
“嗯。”少年点了下头,“听闻满十个就送一个,是吗?”
“是的,公子,您可以再挑一个。如果满二十,我就可以做主送三个给您。”钱管事谄媚道。
少年用余光瞟了钱管事一眼,说:“二十个就不用了。”
用手一指将云絮,道:“就她吧。”
江云絮身子一颤,她知道自己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免不了被人买去的命运,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连一个铜板都不值的就这样被附送了出去。
恨恨的瞪了那少年一眼,一转眸,便看见有人拿着滚烫的烙铁走上前来,按住她作势要往脸上烙。
江云絮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看到这副架势,一下子慌了,终是吓得脸色大变。
她记得母亲曾对她说过,一旦被烙上了烙印,这一辈子也只能认命做奴隶。有了这个印记,连逃也是逃不掉的,被人发现,也会按照脸上烙的名字给送回去,而回去之后,多半会被主人乱棍打死,弃尸荒野。
她本能的用手抚着脸,一扭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少年道:“公子,您买我回去做牛做马都成,只是求求您不要在我脸上烙下印记。”
少年目光中稍露诧异,随及淡漠地吐出两个字:“理由。”
江云絮想了想,道:“若是我半张脸都毁了,样子定是丑陋不堪,以后再想卖出,就难了。”
少年俊眉微挑,来了兴趣,眼珠子微微一转,仿佛有了主意。他突然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可惜,没能说服我。很失望吧?不过如你所愿,我不会让你轻易毁容的。”
说着,他逼近了江云絮,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别致的匕首,抓住了她的肩膀。
江云絮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带着邪邪笑容的少年,以及他手中扬起的匕首,她惊恐不已,忍不住尖叫道:“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少年冲她一笑,刀尖猛地一沉,‘唰唰’几下在她脸上划下了几道痕迹。
“啊!”江云絮痛得用手捂住伤口,血,从她指尖的缝隙中汪汪流出。她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和耻辱。
她也不知道少年究竟在她脸上写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上穷碧落下黄泉(二)
少年带着江云絮一行人路跋山涉水,走了近半个月才到达目的地。
这里不再属于西周境内,而是西周边境的一处荒夷之地。这里有着十几个名不经传小国群栖在一起。其中相对强大的是杜国和狄及国。
杜国是教会的聚集地,其中不乏正教和邪教,不过两教各自传教,倒也相对无事。
狄及国著称为经济之国,该国的人口最多,流动量也大,因此,相对于其它国来讲要繁华得多。
国与国之间表面上随是相对平静,可暗地里却早已凶潮暗涌,相互竞争。其中,要数杜国和狄及国之间关系最为恶劣,几乎连明面上都不和。三天两头大战小战不断,水火不容,相互侵蚀。一方不倒下,战难休。
江云絮等人被少年带进了王宫的地下密道中,密道幽深弯曲,如老树般盘根错节。七弯八拐的在里面走了好久,少年才打开石门进入了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很大,里面空空荡荡地,江云絮目光微微一扫,借助着洞内微弱的光线,隐约可见一张庞大的暗黑金色王座耸立在密室的正中…央。这张王座恢宏大气,无数的怪异生物镂刻其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王座之下,更有无数种各样的尸骨残骸堆积在一起,鬼气森森的,让江云絮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洞内有无数人影飞来掠去,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打斗时发出的‘嗬嗬’声不绝于耳。
江云絮抬眸去看,发现这里有许多人相互打斗着,切磋着武艺,兵器碰撞发出的火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少年买她们回来并不是奴隶那么简单,而是他暗地里培养的杀手。
不仅如此,少年每隔一段时间都将去各地买回资质上佳的少年们回来这里训练。
训练极其严格艰苦,对于江云絮而言,这段日子简直就是非人的生活。每天的训练内容极多又重,几乎次次都要压榨干身体里的每一分潜力。除了吃饭和睡觉有三个时辰外,其余的时间都是用无休止的训练。
不光如此,每个月还会有一次考核,规则是,最终活着的人才算过关。也就是说,每一次考核就将死去一半,或者更多的人。而后少年会再次补进一批人进来,周而复始,留下精英,其余的,淘汰。
第一次考核,江云絮清晰的记得,她被少年特意安排在十人对决后余下的五人出手。
“杀了她,你们就可以活下来。”少年冰冷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五人渐渐将江云絮围了起来,众人手中扬起的兵器晃了她的眼。她眯起眼睛看向这些人,手臂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他们,和她在一起生活了有一个月之久,彼此之间也相互熟悉,虽然还谈不上关系要好,但要杀死他们,她却是做不到。
可对于另外五人来讲,只要杀了江云絮,他们就能活下来。经过第一轮的生死战,这些人已经没了任何的仁慈之心,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活下来!
最终,那五人还是嘶吼着同时动了手,以一敌五。他们都比江云絮要大很多,体力也比她更持久。很快,江云絮一个不留神,后背和肩膀就被人同时砍中,血喷涌而出,她额上全是汗水,脸色也变得苍白。体力急速消耗着。
“要死了吗?”
江云絮剧烈的喘息着,心中惶恐不安,那种接近死亡的感觉太让人感到绝望了。可是,她并不想死。
一抬头,便看见王坐之上的少年冷冷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们都想要我死是吗?不,我偏要活着,并且比谁都要活得更好!”
求生的欲望胜过了所有不安的情绪,江云絮目光锐利的扫过那眼睛发红,满眼杀机的五人,最后在一名少女身上停下。这名少女紧握的宽刀上有鲜血落下,这,正是江云絮的血,她被背上的那道伤,就是拜她所赐。
当江云絮深沉、冰冷,仇恨的目光将那名少女锁定的时候,少女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薄翠,往日我待如大姐姐般,没想到今日你竟在背后偷袭于我?”
薄翠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冷笑道:“江云絮,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吗?我们都是杀手,所以,没有感情可言,是你自己太天真。若做不到无情,那你便只能认命了。”
“是吗?”江云絮冷冷一笑,执起手中的剑指向她沉声道:“那么,我便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无情!”
“薄翠,死吧!”
说罢,她挽了个剑花朝薄翠逼去。
要说这些人中对武学最有天赋的,要数年纪最小的江云絮了,她本身也努力刻苦,武功的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可惜,他们都看不见她的优势,也从来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战斗,很快结束了。江云絮浑身血淋淋地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五人,她心中这才放松了些,蓦然间只感到天旋地转,就在这时,她看见少年起身朝她走来。他来到自己身前,看着自己,江云絮在他眼底看到一抹淡淡的阴沉的笑意。
突然,少年倾下身子凑了过来,闭上眼睛伸出舌头,舔…舐…着她脸上的伤口,那些流下来的鲜血,被他滚烫柔软的舌头卷进了嘴里,喉头一动,竟是—吞了下去!
江云絮惊恐的看着他,却也只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的,坚毅的侧脸和微微上扬的眼角。
“这个男人,真恐怖。”
江云絮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他吓到了,还是怎么的,只感觉一口气顺不上来,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她虽然杀死了所有对手,可同样也被伤得皮无完肤。要不是她生性坚韧不拔,靠着一股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也许她也活不到今天。
等她醒来时,居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了少年的怀里,她倏然心惊,不由得想要推开他,落到地上去。可才一动,身上的伤被扯动,疼得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少年见她醒来,便松手放开了她。没了支力,江云絮身子一晃,险些摔了下去。她看了看自己,浑身都被绑上了纱布,动一下都将扯裂几道伤口。可是她还是咬着牙从少年身上下来,立在了一旁。雪白的纱布又渐渐染上了鲜红之色。
“你醒来了。”
冷漠的声音在江云絮头顶响起,江云絮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眼前这个如修罗般的男人,眼中又了忿恨之意。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相反,你该感激我。如果在这个乱世你做不到狠心与绝情,那么最终倒下的那个人将是你,而不是对手。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不是么?”
江云絮激烈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如第一次见到他一般,毫不畏惧的盯上了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想我为你做什么?”
江云絮早就感觉到少年对她的要求尤为严格,却不知道少年为何要对自己特别对待。她总觉得少年如此培养她,定是想要她在将来为他做什么事情。少年撑着额头,望着她笑了笑,“我当初看中的就是你的冷静、心狠、坚毅和聪慧。我果然没看错人。至于我要你做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江云絮看着他,双手渐渐握紧,突然道:“好,不过等那件事成之后,你要放我自由。”
“可以。”
少年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而江云絮以后的日子却是为了少年的允诺而更加疯狂的训练和提高武力。
五年后。
江云絮已是这些杀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少年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交给她一些任务,她也都出色的完成。
后来,她才渐渐知道,原来这名少年,就是狄及国的三世子狄凤滦。
十五岁的江云絮已经轻云出岫,出落得亭亭玉立,冰肌玉骨,蛾眉皓齿,落落大方。由于从小就冷漠孤僻的性子,倒是养成了她孤傲冷艳,风姿卓越的气质。
“你找我?”
江云絮望着坐在镂空雕着无数怪物的王椅上,紧闭双目的狄凤滦道。
狄凤滦缓缓睁开眼,望向江云絮,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江云絮依言走到狄凤滦身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从肩上解下一个黑色的包袱扔在他脚下,淡漠道:“你让我刺杀的方知虎已经死了,这是他的人头。接下来,想让我帮你杀谁?”
狄凤滦闻言,淡笑着开口调笑道:“难道我每次找你,都只是为了交代任务给你么?”
说着,他大手一伸,将江云絮拉入了自己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手自然的环在她腰间,另一只手却是抬起她的下颌,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一低头,便要对着她的朱唇吻下去。
江云絮蹙眉偏过脸去,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侧脸上。狄凤滦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那块被发丝遮掩住的弯曲的伤痕上,眯起的眼眸中猝然闪过一道利芒。
江云絮此刻并没有看见狄凤滦此刻的目光,就算看见了她也不以为意,这么多年来,她早就知道他是个性情多变,阴气怪逆的一个人。
江云絮推开他,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先下去了。”
狄凤滦突然挑唇笑道:“既然你如此急着接任务,那么,下一个任务就是………杀了杜国的太子杜夕颜,提了他的人头来见我!”
“好。”
江云絮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起身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顿下步子,回头,瞟向他,冷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自由?”
狄凤滦轻轻一拂衣袖道:“杀了他,你便从此自由了。”
江云絮柳眉微挑,仿佛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果真?”
狄凤滦道:“自然,不过你若失败了,结果,你是知道的。”
“没想到杀他竟是你这么多年来培养我的目的,当真让我惊讶。听闻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竟也让你寝食难安这么多年么?不过,无论他是什么人,我会帮你解决的,等着杜夕颜的人头吧。”
江云絮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只留下清冷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
“桀桀桀……”
江云絮离开了,空荡的密室中却是响起了狄凤銮阴沉沉的笑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
江云絮当天就离开了狄及国前往杜国,夕阳垂落之时到达了杜国王城下,一个名叫临城的地方。随意找了间客栈便先暂且‘住’下了。
这一次,她比以往任何一次接任务都要来得小心谨慎,只因为这次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杜国,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对这里的地形江云絮也相当熟悉。不过这次要刺杀的人是杜国太子杜夕颜,太子深居住于王宫之中,王宫守卫森严,要想进入王之中,首先就得熟悉王宫的地形,这是必须要做的,无论是利于刺杀,还是逃跑。
可是江云絮并没有王宫的地图,无事她也不可能去收集这些东西。不过这些难不倒她,关于情报线索之类的事情并不用她们这些金牌杀手去做,只要找到潜伏在王宫的探子,一声令下,就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想要的一切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