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
“好了,墨儿姑娘,我已活不了太久了,你如何忍心让我失望?”
苏墨一直作安静羞涩状,正襟危坐着,不知为何,听到芳夫人的话语,瞬间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她慢慢抬眸,光滑细腻的面颊迎着屋中的灯光,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些不安,带着些局促,迷人的面容一半对着莹莹烛火,一半在夜色的幽暗中,就像心情一样举棋不定,何况前几日,她已经看到闻人奕失望的神情,却已不忍心再看到这个妇人失望的表情。
于是,她慢慢点了点头,喃喃道:“好。”
霎时,闻人奕的唇角微微翘起,心情似乎极好。
芳夫人的眸中也闪动着琉璃般的璀璨光泽,立刻吩咐侍婢们准备天亮时的婚礼。
“对了,我给你的冰狐呢?怎不见冰狐?”芳夫人忽然问道。
“那个……留在虞染那里了。”闻人奕摸了摸鼻子。
“为何?”芳夫人觉着自己送给儿子的宠物,居然没有随身带着,实在不该。
“娘,此事一言难尽,您还是先办婚事要紧。”闻人奕连忙推脱了一句,接着带着苏墨走了出去。
……
金虞堂内,冰狐在那里不安的走来走去,一副心情焦虑的姿态。
“小东西,你的主子这两天忙的都顾不得你了,对不对?”虞染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呜呜。”冰狐侧过了眸子,偏过头去,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虞染看得出来,这个小东西现在很想咬人,很是情绪暴躁。
他很不明白,闻人奕为何会养出这种东西?
窗外隐隐的透出些许亮色,熠熠华灿,虞染的神情柔和,面容清秀,微微一笑,对着满园的景致轻轻摇了摇扇子,回眸轻笑着问道:“对了,夏枫近日出去一直跟着闻人奕,怎还没有回来?”
周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染公子,夏枫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音信,只是留下了一封信。”
虞染目光有些诧异地道:“一封信?那小子何时喜欢做这种事?”
“那封信……他说让我今日午时才给你。”周先生淡淡说道。
“拿来。”虞染根本不管是什么时辰,只是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妙。
然而,当他打开了信笺一读,霎时脸色失去了平日的优雅从容,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
最终他忍无可忍的把信笺撕成了碎片,又踩了两脚,接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坐在了窗前。
“染公子?究竟是什么事情?”周先生看着他的面容,就像被冷风吹得泛起了青黑之色,不由奇怪的问道。
“夏枫那个吃里爬外的无耻之徒,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恩将仇报,不要让染爷遇到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见一次打一次,总有一日我要剥光此人的衣服,挂在金虞堂的牌子下面示众,让每个人都瞻仰他的无耻真面目。”说着虞染“啪”一声折断了心爱的聚骨扇,面色充满了戾气。
虞染此刻已经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夏枫那个混蛋居然背着自己做出了这种事,也辛亏他跑的足够快的,否则对方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以熄灭他心中的怒火,此刻,虞染已咬牙切齿,话语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夏枫,本公子一定要扣光他这个月所有的俸禄,既然有胆子离开,那么他如果还敢回来的话,就等着生不如死。”
“那个染公子,没事吧?要不要我做些什么?”周先生担忧的问道。
虞染虽然怒火三丈,心急如焚,却是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眯了眯眼道:“如何没事?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去给本公子准备一艘船,不,就安排金虞堂的船,立刻去齐国皇都。”
“啊,我这就去安排。”周先生有些糊里糊涂。
“立刻,马上,跑着去。”
“是!是!”
虞染凝了凝眉,他几乎是第一次在心中品尝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极是不甘心,极为气恼,甚至生出一丝妒忌,生出一丝不安,总之这复杂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让他感受到了其中酸涩与郁闷的滋味。
他目光一侧,看向冰狐,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
虞染斜睨着它,冷声道:“狐狸,你那主人真的很无耻。”
“……”冰狐沉默。
“现在,我明白你的心情,也很想咬人呢。”
冰狐更是无语。
……
山间,一阵爆竹声响,惊得众鸟儿一阵拍翅乱飞。
虽然是仓促中举办的婚礼,但是热闹喜庆处自不必形容。
外面的喜娘报着吉时,侍婢们齐声念着吉利诗词,苏墨已经穿戴好嫁衣,坐在一间屋子里,虽然知道只是假意成婚而已,心中却是有些忐忑。还有一些莫名的紧张。
女人在嫁人的日子总是有些紧张,但是当年她嫁给沐无痕时却是并没有这种感触。
虽然女方没有拦门,没有迎亲,没有花轿,没有唢呐,没有三媒六聘,一切都已从简,但几个时辰内已经准备了两桌酒席,还布置出了一间华丽的新房。
而后有人带着她手握苹果,行至中门,跨过火盆,祈禳平安。
“新郎官快去带着新娘子拜天地!”喜娘面上带笑。
闻人奕已经穿上了红色的喜服,望上去精神奕奕,手中拉着红色同心结,与苏墨一前一后的来到芳夫人面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院内的园丁充当着司仪,大声喊着。
看着一对小儿女磕头拜天地的样子,芳夫人咳嗽了几声,依然十分欢喜。
喜婆随后将秤杆送到闻人奕面前,低低笑道:“新郎官别愣着了,挑起盖头吧!”
闻人奕接过了手里的秤杆,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一幕是他期盼已久的婚事,仿佛置身梦境,他看着对面一身红衣的苏墨,又看着她那大红色的盖头,迟迟未动,他怕他掀开盖头,会立刻从梦境中醒来,看到的却会是另外一张面容,甚至于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奕儿,快些挑盖头呀!”芳夫人已经有些看不下去。
“五皇子!别害羞,我们也想看看新娘子。”旁边有人喊了起来。
“是啊!我们也要看看新娘子。”众人立刻一起起哄,芳夫人无限欢愉的看着。
闻人奕只低低道:“好。”
只见他握着秤杆一头,伸出手用另一头挑起了红色盖头。
盖头掀起,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众人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只看到苏墨美好的面容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涩,让闻人奕看上去有了一种吻上去的冲动。
芳夫人翘了翘唇角,塞了一样首饰给苏墨,“墨儿,这是我给你的,既然嫁给了奕儿,就是一家人。”
苏墨浅笑,没有推辞,低声道:“谢谢娘。”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现在可是好时辰,新郎新娘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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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举案齐眉(一更)
“好了,别再闹了,现在可是好时辰,新郎新娘入洞房!”
“闹洞房了,闹洞房了!”在众人的起哄下,苏墨与闻人奕一起进入了婚房内。
“新郎新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儿。”众人望着一对儿新人,十分的羡慕。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黯,仆从与侍婢们里里外外的穿梭忙碌。
小厮上了梯子把廊下的红灯笼点起,温馨的红色光芒照耀着周围,带着一份喜气洋洋,照得院内亮亮堂堂。
此刻,闻人奕刚要坐下榻去,立刻被喜娘给拦阻下来,不让他先坐,苏墨则垂着头来到所谓的喜榻上,安安静静的坐下,却忽然感觉到屁股下面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听到外面传来众人的嬉笑声,“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早生贵子。”
喜娘连声笑道:“新娘子坐床富贵!开枝散叶!早生贵子!”
闻人奕看着眼前一幕,心中略有感触,目光中却有几分黯然,正准备慢慢坐下,忽然听到旁人道:“新郎官先别急着坐,还有事情要问你。”
“何事?”闻人奕不禁下意识的问道。
喜娘恭恭敬敬的立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道:“接下来,新郎官可知道后面的规矩?”
“什么规矩?”闻人奕语气从容,带着他一惯的冰冷问道。
“这个就是规矩。”喜娘笑着拿出一方锦盒,里面放着一张雪白的锦帕,低低道:“一会儿洞房花烛夜,新郎官要把这个帕子记得放在新娘的身下!明日可是要收喜帕的。”
闻人奕回过神来,脸色变得通红,没想到对方居然当众拿出了这个,立刻“啪”一声,伸手把那盒子给盖上了。
自己母亲从哪里找来的喜娘,实在是极不靠谱。
屋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有贵妇忍不住笑道:“五皇子还真是斯文有礼,连洞房花烛夜都是这样,新娘子长得如此绝世倾城,美丽大方,妖娆无双,也就是我们见惯了芳夫人的美貌有了定力,才没有当场被新娘子迷倒,若是换成别的男人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
有人则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什么相敬如宾?男人就喜欢装模作样,一会儿我们走了,谁知道会怎样呢?五皇子可要怜香惜玉啊!千万不要让娇滴滴的新娘子明日下不了榻啊。”
屋里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谈笑生风,龙凤双烛的火焰在一旁乱跳着。
饶是苏墨在这里演戏,也不禁抽了口冷气,这些都是芳夫人从哪里找来的奇葩?
喜娘接着问道:“对了,五皇子可看过齐国夫子所颁布的最新礼记?”
“不曾读过。”闻人奕在昆仑山修行,哪里有心思看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
“五皇子一定要看一看这部礼记,其中讲到了婚嫁方面的七礼,而五皇子本是君子,更要恪守君子之道的礼仪。”喜娘滔滔不绝的说着,最后看着闻人奕低声道:“礼记上面记载着夫妻的新婚之夜,若五个时辰内不行敦伦之礼,如此不合礼仪,非君子所为,所以说,二位还是快些开始准备洞房吧!否则就是圣人也是会斥责的!”
说着喜娘抿唇一笑,招呼众人,“大家走吧,已经闹够了,大家别给两位新人添堵。”
“走了,走了,新婚胜如小登科,春宵一刻值千金。”
“好了,外面留下两个侍婢伺候着,别怠慢了二位新人。”
终于众人全部离去,四周又恢复了宁静,新房里面静悄悄的一片。
两只龙凤红烛在案几上燃烧着,只听灯花“噼啪”的微响声。
外院的酒席已经开始,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而芳夫人一直体谅二人,并没有让闻人奕出面去敬酒,眼下两个人都留在了新房,两人静静的坐着,却让新房更显得静谧了。
苏墨修长晶莹的玉双交握置于膝上,很是端庄大方的坐在那里。
慢慢吁了口气,这桩婚事来的匆忙,她依稀有些不适应。
只见她一直坐着,齐国的新娘子,在新郎官没有说要洞房之前不能乱动。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何会一直守着规矩,就看着大红的床榻上四处乱滚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眼前这一刻实在给她一种特别的感触,虽然荒诞却又真实,与前世嫁给沐无痕的情形完全不同。
闻人奕见她还是坐在榻上,就像一个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新娘。
尽管这一场婚姻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甚至还有些应对众人,应付差事的意思。
但是苏墨似乎一直表现的很好,在众人面前没有露出破绽,一直在维护着他,尊重着他,这一刻就像是他的新娘子,看着眼前的一幕闻人奕不由觉着有些动容。
如果这场婚事是真的该有多好?若能与她相守终身该有多好?
他不知何时在意起了这个女人,也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沉默片刻,闻人奕心情渐渐平和下来,忽然走上前来长长一揖,低声道:“妖姬姑娘,多谢了。”
“无妨,你还是叫我墨儿好了,小心隔墙有耳。”这场戏还要一直演下去不是?
“墨儿,你的肚子饿不饿?”闻人奕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不饿。”苏墨摇了摇头。
大概为了考虑到二人夜里会有大量消耗体力的运动,所以芳夫人安排厨子做了很多的面点。
拜堂前,闻人奕与苏墨都吃的很饱,吃的太多,而在这之后人总是想要睡觉的。
当然这里说的睡觉诸君不要多想,就是老老实实的周公之礼。
“奕,我可以动了吗?”洞房之前,新娘子总该询问新郎的意见。
“嗯,可以。”
苏墨活动了一下手脚,接着坐到了梳妆镜前,对着光滑的铜镜,伸手轻轻的取下簪钗,轻轻动了一下脖子,虽然没有很重的头面,但是顶着沉重的发髻也是一样很累,她接着松了松发髻,接着褪去大红销金的新娘喜服,这一身华丽丽的装束真是折腾的她很不舒服。
闻人奕却在不远处看着她,直到看她把乌黑的秀发绾成松散的发髻,斜斜地垂着肩膀上,看着少女那白里透红的雪白肌肤,看着她明亮妩媚的眼睛,惑人的红唇微微抿着,心中感慨良多。
这时苏墨回眸看向他,“有事?”
他慢慢道:“无事,睡吧,明儿要早起。”
言罢他拿着一床被褥铺在地上,接着往内轻轻躺下。
“你睡地上?”苏墨诧异。
“嗯。”
床上厚厚的棉被很软很如暖,不枉芳夫人拿着被褥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但地上却是又冷又潮湿。
“怎能让你这样躺着?很冷。”
“无事,在昆仑山修炼的时候,冰洞内我也住过的。”
“修炼是修炼,休息是休息,你还是上榻来吧。”苏墨不赞同他的做法。
“无事的。”
“明日若是大清早的有人来了,看到你睡在这里,该如何解释?”
想了想,闻人奕觉着有理,而后起身收拾了一下,侧身躺在了榻上。
榻上铺着厚厚舒适的丝绸,绵软中带着柔滑,淡淡的暖意熏香让人舒服,闻人奕躺在上面却是难以安眠,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忽然他想起了那个喜帕,心中有些郁闷。
看来要划破手指才可,但又害怕苏墨不习惯,准备等到她睡着后再处理。
孰料到苏墨已坐起身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有时候男人在这方面也是毫无经验,而相对来说,苏墨前世却是知道如何应对,她很自然的打开了喜娘拿来的精致的小匣子,接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打开瓶塞,倒了一些东西在白色帕子上面,低低的道:“此物是一些植物药材的根茎,汁液也是红色的,这样涂抹上去真假难辨,你放心便是,绝对没有人会知道的……”
闻人奕凝了凝眸子,深沉的看着她。
同时他很好奇,这个女人从哪里学到的。
淡白的窗纸上,外面两个人影在晃动着,二人神识强大,只听到外面说道:“新郎新娘在里面,怎半晌没有动静,怎么回事,万一他们不肯守礼做事,我们岂不是要在外面等一夜,不能回去交差?”
闻言,一团可疑红云从闻人奕的面颊浮起,将他心中的羞涩暴露出来。
他的娘亲果然不容易糊弄。
若他带来的是其他女子,只怕早已露出了马脚与破绽。
当然,他也不可能带来无关紧要的女子。
他的心里只有她,只有苏墨。
此时,苏墨眯了眯眸子,随即“嘎吱嘎吱”地开始摇床。随后觉着声音动静还不够大,便起身站在榻上慢慢的有节奏有规律的跳着踩着,而后珠帘垂帐也抖了抖,烛火晃动的更厉害,看上去听上去都着实非常可疑。闻人奕眉头一挑,自然是明白她在做些什么。
“你别呆呆的看着,此事与你也有关。”
苏墨瞪了他一眼,忽然上前狠狠掐在他的腰上,闻人奕忍不住“嘶”了一声,耳根的红晕乍起,又被苏墨狠狠掐了几把,她下手极用力,且掐的都是痛处,由不得他不叫,脑海中不由浮出“悍妻”二字。
外面的窗外立刻传来欢喜的叫声,闻人奕面色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