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士义仰首望了一眼,白粉画的这片飞云,正好指向北首一座山峰,这就点头道:
“咱们不妨姑妄信之,登上这座山峰再说了。”
他在石崖角下,留下了连络暗号,当先朝山峰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既无路径可循,到处部是没胫荒草,山势十分陵峭,但一行四人,个个身怀
武功,手足并用,不消顿饭工夫,便已攀援而上。
到得峰顶,但觉四外青山隐隐,峰峦重叠,此身已在万山之中!
云中山,这些峰峦,自然全是云中山的范围,你又到哪里去找云中山?
不识云中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大家正在伫看之际,发现左首一棵合抱大树树身上,又有一片白粉画的飞云,指向东首。
此人自然是有意指引,这片白粉画的飞云,就在极为显眼之处,大家随着白云指点的方
向上来,自然也随着“飞云”指点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翻山越岭,只要遇上山间岔路分岐之处,都有白粉画的“飞云”指引,而且不用
你找,每次发现“飞云”,都在极为显眼之处。
因此一路深入,并无耽搁,半个时辰,差不多又走了三四十里远近,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四人依照“飞云”指示,穿行过一片浓密的森林,突听水声洪洪,势如万马奔腾!
祝士义首先掠过树林,但见两山夹峙,中间一道十余丈宽的山涧,一道瀑布如玉龙倒挂,
从一处山岩间直泻而下,水势湍急。
自己立身之处,正有一条石梁,通向对崖。仰首望去,隔涧一座插天高峰,巍峨雄伟,
几乎有一半以上,高耸入云,被云层所掩蔽。
修灵凤喜的叫了起来:
“范师哥,我们终于找到了,这座才是云中山咯!”
范君瑶道:
“不错,咱们过去。”
祝士义道:
“会主且慢,还是让属下先过去瞧瞧。”说完,纵身一跃,飞落石梁,当先朝对崖走去。
这条石梁,下临千寻,横跨两山之间,似是天然生成,只不过终年罕有人迹,石梁上遍
生青苔,人行其上,自然目眩心惊!
范君瑶回头朝方璧君问道:
“妹子,你能过去么?”
方璧君甜甜一笑,道:
“你不用管我,还是照顾凤妹去吧,她胆子小,只怕会害怕呢!”话声一落,翩然朝石
梁上飞纵下去。
修灵凤道:
“我才不怕呢!”
范君瑶道:
“师妹不可逞强,还是我拉着你走吧!”
他果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玉手,一齐朝石梁走去。修灵凤粉脸飞红,任由他牵着手
而行。
祝士义因对方一路指引,伹在敌友未明之前,处处都怀着戒心,他先行飞渡石梁,就是
怕对方把自己四人引到最惊险之处,突起袭击。
因此站在对崖,双目炯炯,全神戒备,此时眼看三人安然渡过危梁,终算放下了忐忑之
心。
大家行过石梁,顿觉眼前景物为之一变,原来衔接石梁的,竟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平坦
道路,环着山脚,向东而去,两边古柏参天,风声细细!
万山丛中,忽然出现这样宽敞平整的青石板路,显然是有人居住的了。
大家不再多说,循着石板路,沿山脚走去,行了一里来路,便已走到山麓南首,但见山
坡间绿草如菌,迎面矗立着一座白牌楼,中间镌着四个金字:
“云中仙境”。
再进去,就是一道登山石级,笔直往上,隐没云中。白石牌坊的左首,背山依林,有着
一排石屋。
四人刚走近牌坊前面,只见石屋中闪出两个一身天蓝劲装,手持金戈的汉子,迎面走来。
左边一个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来的?”
祝士义陪笑道:
“我家公子久闻云中山之名,不远千里,前来游山。”
左边那人看了范君瑶三人一眼,果然像是读书相公,立即挥挥手道:
“去,去,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走。”
范君瑶轻咳一声,走上前去,笑道:
“这是什么地方?在下兄弟慕名而来,游兴未尽,岂可半途而返?”
右边那人冷哼道:
“你们是不要命了?”
方璧君跟着脸色微沉,说道:
“朋友怎的出口伤人?我们兄弟遍历天下名山大川,这里又不是皇帝的紫禁城?两位这
般盛气凌人,是仗谁的势?”
左首一个道:
“这里就是皇帝的紫禁城,擅入者死,我看你们像是读书相公,才要你们快快离开,原
是一番好意,再要不走,那就莫怪咱们不客气了。”
范君瑶朗笑道:
“在下兄弟既然来了,就算是紫禁城,今天也非尽兴一游不可。”
左首汉子突然怪笑一声道:
“瞧不出你们原来是存心找碴来的,那就把命留下吧!”
两人同时倏地跨上一步,手中金戈一挥,一左一右,朝范君瑶欺了过来。
祝士义闪身拦在范君瑶面前,双手疾发,一下抓住戈杆,喝道:
“你们敢对大公子无礼,给我滚开去。”
双手一抖,把两个蓝衣汉子震退了二三步。
左边汉子怔得一怔,大喝道:
“好家伙,你们敢到云中城来撒野。”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石屋中又有三名手执金戈的蓝衣汉子,奔了出来。
也就在此时,只听石屋中传来一声沉喝:
“你们住手。”
接着走出一个身穿蓝褂的老者,目光奕奕,直射范君瑶等四人,冷声道;
“四位哪里来的?”
祝士义看他目中精芒如电,分明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一面扬脸道;
“你大概是他们的头儿了,我家公子是游山来的,你朋友手下居然出言不逊,还要动手
伤人是何道理?”
那蓝褂老者阴沉一笑道;
“四位能找到这里,大概不是无名之辈,但你们走到绝路上来,老夫奉命守山,擅入者
死,这里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祝士义沉笑道:
“原来你们是在这里占山立寨的,那好,你去叫你们大王出来。”
蓝褂老者脸色一变,哼道:
“看来你们是死定了……”
话声未落,突听空中响起一阵叮叮铃声,但见一双灰鸽,像箭一般穿云而下。
蓝褂老者听到铃声,再也顾不得和祝士义说话,一脸恭敬,双掌朝上托起。
那灰鸽一下落到他的手上,蓝褂老者小心奕奕的从灰鸽脚上,取下一个纸卷,灰鸽立即
凌空飞起。
蓝褂老者随手打开纸卷,只看了一眼,脸上神色为之一变,慌忙把纸卷塞入怀中,换了
一副笑脸,朝四人拱手道:
“老朽姜哗,适才多有冒犯,不知四位之中,哪一位是范公子?”
范君瑶道:
“在下正是范君瑶。”
蓝褂老者连连陪礼道:
“老朽不知范公子侠驾光临,实在失礼之至,刚才天君有命,请范公子一行,入城相见,
四位请吧!”
“天君!”范君瑶心头突然一动,暗道:
“云中山果然是天君住的地方。”一面还礼道:
“姜老丈不用客气,既是天君见召,在下就失陪了。”
蓝褂老者神色恭谨,连连抬手道:
“请,请。”
范君瑶也不客气,当先举步朝白石牌楼中行去。
方璧君、修灵凤、祝士义紧随他身后,越过牌楼,朝登山石级上走去。
石级极陡,两边俱是壁立的危崖,愈上愈险,使人目为之眩,但有着石级,可以拾级而
上,总比没有石级的苄岩危崖,要好走得多了。
石级笔直而上,约有千余级之多,就有一方小小的平台,两边还设置了一条石凳,供人
歇足。
从这里起,已有霏霏云气,山势更陡,石级也由直上改为“之”字形,盘曲而登。
人行其上,但觉丝丝寒气,拂而生凉,那就是云气了,俯首下望,脚底下已是白茫茫的
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就不觉得自己走在千仞峭壁之上,也不觉得石级狭窄到只有附壁而行,眼
不见,心不惊。
四人脚下极快,但也足足走了顿饭工夫,便已穿出云层,眼前一亮,这回看清楚了,云
中山的“云中城”,果然四面如削,壁立有如城垣,一条弯曲的鸟道,就在石壁上蜿蜒而上。
仰首望去,大约还有半里光景。到了此处,山风极强,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声。大有被吹
飞之势。
这等险峻的山势,若是不会武功的人,早已双脚瘫痪,寸步难行了。四人又走了一盏热
茶工夫,才算到达峰顶。
石级尽头,正好是一座城门,两方数丈高的巨石,壁立如门,上面镌有“云中城”三个
擘窠大字。
城门左右,站着两个手执金戈的蓝衣劲装汉子,他们敢情已奉到“天君”的命令,因此
对四人的鱼贯入“城”,并未盘诘。
四人进得城来,举目打量,这山顶上居然确确实实是一座城!不但四周有坚厚的城垣,
而且还有街道!
城门迎面是一片广场,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屋宇,阶前蹲着一对比人还高的白石狮子,气
派宏伟,两边有两条街道,屋宇栉比。
范君瑶等一行人,刚走近广场,只见从左首一条横街上,走出四五个人,迎面而来。当
面一个发束金冠,身穿锦衣,腰悬一柄长剑,生得玉面朱唇,双目如星,这人赫然正是申公
豹侯延炳的义子金玉棠。他身后紧随着四名蓝衣佩刀汉子。
金玉棠看到范君瑶,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脚下倏地一停,一手按着剑柄,冷冷说
道:
“姓范的,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范君瑶拱手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金公子。”
金玉棠目光落到方璧君的脸上,痴痴的望着她,脸上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情,一抱拳说道:
“方姑娘也来了?”
方璧君含笑道:
“金公子可是觉得意外么?”
金玉棠道:
“这原也是意料中的事。”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冷,朝范君瑶道:
“姓范的,今天你来得正好,金某原也打算下山找你算算咱们之间的公仇私怨,你既然
来了,那就在这里了结,也是一样。”
他说的“公仇”,是指范君瑶破了天毒府,至于“私怨”,自然是指他也恋着方璧君而
言。
范君瑶俊目之中,寒星飞闪,朗笑道:
“金公子在天毒府漏网,武林各大门派,都在找你,你不思悔过,居然还想找在下算
账。”
金玉棠脸色铁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切齿道;
“你拔剑。”
就在此时,只见从阶上一道边门中,走出一个面貌清秀的蓝衫少年,发出清脆的声音叫
道:
“金师兄不可动武,天君请范公子在便殿相见。”
金玉棠脸色微变,恶狠狠的瞪了范君瑶一眼,一言不发,锵的一声返剑入鞘,转身就走。
蓝衫少年脸含微笑,朝范君瑶拱拱手道:
“范公子请随我来。”说完,抬手肃客,当先朝阶上走去。
范君瑶但觉这蓝衫少年甚是面善,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己既然来了?自然要见
见这位“天君”,当下就举步跟着走去。
方璧君、修灵风、祝士义一起跟在他身后走去。
进入一道边门,穿过长廊,但觉所经之处,都是雕梁画栋,廊腰缦迥,几疑身入皇宫!
蓝衫少年领着四人行到一处院落前面,脚下一停,抬手道:
“天君就在便殿候驾,范公子请自己进去吧!”
范君瑶目光望望蓝衫少年,说道:
“兄台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好像在哪里见过?”
蓝衫少年忽然展颜一笑,道:
“你想不起来了么?”
这一笑,脸颊上忽地漾起两个酒涡。
范君瑶蓦地一怔,惊啊道:
“你是小敏。”
蓝衫少年脸上一红,低声道:
“你进去吧!”低头疾走,朝一条回廊上急步而去。
方璧君问道:
“她就是小敏么?”
范君瑶点点头道:
“是她。”
清水砖墙的院落,敞开着两扇朱门,门内左右两边,站着两个身穿金衣,手持金戈的武
士,宛如门神一般,一动不—动。
这时但见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宫装少女,手持玉拂,朝范君瑶躬身一礼,道:
“天君请范公子、方姑娘、修姑娘入内相见。”
范君瑶心中暗道:
“自己行踪,对方早已知道,那么,也自然知道和自己同来的是方璧君、修灵凤两位姑
娘了。”当下略微颔首,就昂然朝里行去。
那两个金衣武士等范君瑶、方璧君、修灵凤三人走入,立即金戈交叉,挡住了祝士义的
去路,低沉喝道:
“站住。”
祝士义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在说话之时,双掌暗运真力,朝两支交叉的金戈上推去。
他一身功力,在武林中,已称得上一流以上的高手,这双掌一分之势,就算是两个石人
也得推毁,那两个金衣武士双手拿着金戈,竟然动也没动!
他纵然以一敌二,但对方两人功力之高,也大出他意料之外,心中不觉暗暗吃了一惊。
两个守门武士已有此等身手,他们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
右首金衣武士道:
“未奉天君宣召,不得擅入。”
黄衣少女回过身来,嫣然一笑道:
“天君只召范公三位,尊驾自然只好留在外面了,范公子幸勿介意才好。”
范君瑶心头暗暗作难,祝士义是胜字会的副首席护法,但他此刻扮作了自己的老仆,自
己就不好说了。
黄衣少女没待他开口,就盈盈一笑道:
“他是范公子的随从,你们不得无礼,可领他到客室待茶。”
两名金衣武士躬身应“是”,果然立即收起金戈。
祝士义也不愿无端惹事,忙道:
“公子只管进去,老奴在门口等一会就是了。”
右首金衣武士道:
“金花姑娘吩咐了,朋友请客室待茶,那就随我来吧!”
黄衣少女回过身去,娇声道:
“范公子请吧。”俏生生朝阶上行去。
范君瑶只得随着他登上石阶。
黄衣少女足下一停,朝里躬身道:
“启禀天君,范公子和方、修二位姑娘到了。”
但见一道紫色帘幕,缓缓从两边掀开,从里面传出一个凝重的声音说道:
“有请。”
范君瑶当先举步而入,方璧君、修灵凤紧随他身后,跨入大厅,但见厅上金碧辉煌,好
像宫殿一般,上首一张高背绣披椅上,端坐着一个发椎玉簪,身穿紫铜色长袍的中年人。
此人生得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肤色如玉,隐泛宝光,一把垂胸黑须,乌黑发亮,看去
只不过四十出头,还不到五十,但却有一股*人的威仪,令人不敢正视。
不用说,他就是“天君”无疑。
在“天君”身后,一共侍立着三个穿鹅黄宫装的少女,一式的手持玉拂,紧闭着樱唇,
肃然而立。
领他们进来的黄衣少女,此时迅快回到右首位前站停。
范君瑶走上几步,朝天君拱拱手:道:
“在下范君瑶,见过天君。”
天君目光一直盯注在范君瑶身上,微微一笑,亲切的颔首道:
“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大是不易,老夫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了,唉!你果然长大成人了。”
说到这里,抬手道:
“看坐。”
他话声一落,早有三名黄衣少女端来三张椅子,在下首放好。
范君瑶眼看着天君对自己招呼亲切,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