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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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虎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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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翔上前长揖为扎,笑道:“年余步见,你更俊啦!离家年余,半月前返家,乏善可陈,沿途费光阴而已。诗彦兄,小弟正要找你。” 
  “走,到舍下一叙。” 
  “不。小弟请你见五城兵马司石城副指挥赵人人的长公子新安兄。” 
  “你……你找他?有麻烦么?”诗彦惊问。 
  “是的。” 
  “此非说话之所,走,到舍下……” 
  “不行,此事非同小可。” 
  “到底是……” 
  “小弟返家时途经慈姥山……” 
  “哎呀!”诗彦惊叫。 
  “什么?诗彦兄,有何步对?” 
  “前天我与新安兄游栖霞,他谈及慈姥山的事。你就是那位高翔么?” 
  “翔是小弟的小名,你……” 
  “糟了,这件事恐怕要交给五城兵马司承办。老天!你怎么把许老二给宰了?那些江湖亡命……” 
  “天知道,小弟与许老二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我……”他将那天的经过说了,最后说:“永安镖局的李镖头德弘,与家父是知交,他保了一趟暗镖到武昌、不敢走不路,派一名伙计带了假镖乘船上行,他带了红货走旱路。伙计的船夜泊太平府,恰好泊在小弟的船旁。伙计认识小弟,也知道小弟会三两手拳脚。李镖头也在家父口中,知道小弟在振采书院有一月逗留,因此命伙计至太平投书、寻找小弟速至慈姥山相见,有要事相问,所以我依信上所指定的六月十五午正到慈姥山会合。岂知人没碰上,却见了许二爷的尸体。” 
  诗彦摇头苦笑,叹口气说:“你不该拒捕的。到了官府你可以分辩哪,这一来、岂不是弄巧反拙么?” 
  他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你不知道那些公人多么横蛮哪!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与赵大公子交情不薄……” 
  “目前不能找他。英奇兄,你知道许老二的事么?” 
  “我一无所知。” 
  “我们不能令赵大公子为难.走,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找谁?” 
  “龙江关递运所大使周公子……” 
  “你是说周年兄周启明?” 
  “正是他。” 
  一马双骑出了仪风山,驰上至龙江关的大道。 
  龙江关位于江畔,设有两处税局。后来罢宝船之后,这座唯一替黄帝子孙夺得世界海上霸权的关隘,失去了它的重要性了。 
  上月初,关上的官兵与南京的居民,也曾忙了一阵,哄动全城,那就是当今皇上派往海外的寻宝专使,去十四年终于平安返回中土。这艘宝船不是去扬威海外,而是奉命至西南海寻找龙涎香和珍珠异宝,一去十四年航程数十万里,只找到六匣龙涎香。专使去时发如墨,归时须似霜,皇帝老爷一时高兴,可苦了这些跑腿的小臣民。 
  静海寺在卢龙山麓,这是三宝太临奉救修建的大寺,也是代表黄帝子孙海上霸权的象征,它也是代表感谢上天庇佑三宝太临扬威海洋信物。这座寺代表了黄帝子孙海上霸权的最盛期里程,也代表了海权没落的耻辱记录——后来清政府对外的第一件不平等的条约便是在此签订城下之盟。 
  从寺西向北近折入一条小径,这是一处贩未走卒杂居的贫民窟。 
  两人在静海寺寄了马匹,诗彦领先而行。到了一座硼屋前,向屋前站着的两名育衣人点头为礼说道:“小生是周公子的同窗……” 
  “走开,任何人也不准入见。”一名大汉叫。 
  诗彦脸色一沉,沉声说:“我大功坊菁园的少主人,非进去不可。” 
  两大汉一惊,退了两步,先前发话的人惶恐地说:“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得罪得罪。请进。” 
  高翔大惑,讶然向要李诗彦问:“诗彦兄、你是说……周年兄在此地?” 
  “不错。”诗彦心情沉重地说,上前叩门。 
  柴门拉开,一股臭味外溢,里面的景象,令人酸鼻、天气炎热,棚屋窄小,一房一厅,厅只能说是外间,只可容纳三两个人,多一个连转身都成问题。 
  内间没有门,用一条破布帘张挂隔开,只可挡住中间的视线。没有床,地上铺了一张破草席,堆了两三位女眷,看不到她们的上身,大概是避客,不敢出来。 
  外间的壁角下,三块石头架了一个灶,放置了一锅。 
  开门的是位年轻人,五官清秀,但脸色憔悴,破直裰穿在身上,脏得不能再脏了,用那双无神的大眼,茫然地注视着来客。 
  高翔一阵心酸,骇然叫:“周年兄你怎么落得这般光景?” 
  没有地方落坐,周启明以手掩面,颤声道:“是高年兄么?一言难尽……我……” 
  “到底底是怎么回事?” 
  “我……目下是待罪之身……” 
  “启明兄,快说!” 
  内间里、传来了嘤嘤哭泣声。 
  “里面是谁?”高翔再问。 
  “周伯母和大妹二妹。”李诗彦说。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伯父怎么了?”高翔惊问。 
  “在江宁府大牢。”诗彦叹息着说,摇摇头又道:“还有一月期限,案子不破、便将解往刑部大牢。” 
  “伯父是……” 
  周启明泪如泉涌,说:“海外寻宝专使抵埠,宝物存放在转运使衙门,宝物共有六大箱,其中一箱是六盒龙涎香。六盒香分为三品,三盒泛水,两盒渗少,一盒鱼景,每盒重六十斤。另一箱中,有八件无价至宝,其中一件是黑珍珠三颗,分为三小盒盛装。 
  一件是夜明珠,共有两颗。本来第三天专使要从陆地启程,由锦衣卫派人护送入京。岂知当夜有盗入室,偷走了一盒上品泛水,一颗黑珍珠。两颗夜明珠则全部失踪。一无痕二无迹,专使一口咬定是监守自盗,因此……”说至此地,周启明已泣不成声。 
  诗彦也泪下两行,叹息着说:“伯父一生清廉,官是肥缺,但家徒四壁。仅靠薄俸温饱、怎会盗取这种无用之物?幸而本城各有关衙门皆知道非同小可,万一惊动龙庭,不知要枉死多少人。好在专使也知道利害,谁也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因此同意另造宝物清单。但这件案子决不可能不了了之。必须追个水落石出。限期两月破案、案不破周伯父便难脱干连。这案子内情复杂,金陵三剑客义不容辞挺身出面缉贼。许二爷亲自出马。在城门门碰上了一位青衣大汉。交给他一张字条,要他带黄金五百两至慈姥山交换消息。许二爷不放心,事先派人前住布置,没想到他竟死在慈姥庙。此外事先前往埋伏四人也从此失踪,生不见人死步见尸。回来禀报的人都说杀许二爷的人是高翔,你看糟不糟?” 
  高翔不住用拳捣击着掌心,剑眉一挑,说:“许二爷是如何被杀的,小弟不知道。 
  但我相信我察看现场所发现的线索,必可有助于这件头案的侦破。小弟已卷入旋涡,义不容辞。启明兄请多照顾周年兄一家、我将为此事倾力而力。” 
  “你打算……” 
  “我得找熟悉江湖动静的人设法。” 
  他独自告辞,取道迳奔龙江关。 
  南京有四大百局,永安镖设于龙江关。距清海寺不远,他希望在永安镖局能找到一些线索。 
  距大街街口还有百十步,路侧一座茅屋中跳出八名青衣大汉,对面的两株大树后,闪出两名穿青劲装佩长剑的中年人。右首那人相貌威猛,满脸虬须不怒而威,一双精光闪闪的虎目,似可看穿对方的肺腑,眼神慑人。 
  人影急闪,他陷入重围。 
  此须中年人拦住去路,用打雷似的大嗓门问:“你就是高翔么?” 
  “正是区区。”他戒备着说。 
  “那么,你就是杀了许二爷的凶手。” 
  “且慢血口喷人……” 
  “看你文质彬彬、不像是奸勇斗狠的人。” 
  “本来……” 
  “你牵涉到这种罪案,必定另有案后的主使人。”对方一直就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你阁下……” 
  “小兄弟,你告诉我主使人是谁,我负责替你开脱。在南京,我狂剑胡永济尚有这份能耐。” 
  高翔不曾与江湖人接触,除了知道金陵三剑客的名号之外。一无所拓,怎知狂剑胡永济是何人物?对方的口气饱含机诈。这点他可听得出来,淡淡一笑道:“阁下的话很动听,可惜在下与此事无关。” 
  “小兄弟,固执对你绝无好处。” 
  “不是固执,在卜确与此事无关,慈姥山适逢其会,在下到达是只看到尸体而已……” 
  “住口!你敢推得一干二净?” 
  “不是推委,而是……” 
  “小贼、看来你是不打不招不识抬举了。” 
  “在下也不想和你饶舌,少陪。” 
  狂剑无名火起,厉声道:“小贼,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阁下,你的嘴可得放干净些。”他微愠地说。左一声小贼右一声小贼,他听得十分刺耳不好受。 
  狂剑列是狂怒、举手一挥,大吼道:“擒下他,要活的。” 
  应声上来了两名大汉,两把铁尺左右一分。 
  他冷然屹立,沉声问:“你们是公人么?” 
  “咱们是许大爷的弟兄。”一名大汉答。 
  他用手向狂剑一指,问:“你呢?也是许老大的人?” 
  狂剑嘿嘿一笑、傲然地说:“胡某是许大爷的知交好友,彼此兄弟相称。” 
  “那么你们是非法捕人,形同打劫。” 
  “呸!你小子……” 
  “我问你是不是?” 
  “咱奉有本府官手谕逮捕凶犯。” 
  “拿来我看。” 
  “拿什么来?” 
  “本府推官大人的手谕。” 
  “气死我也,你这小贼……” 
  “你并末死,气死了反而是一场功德。” 
  狂剑暴怒如狂,大吼道:“快擒下他,打伤了无所谓。” 
  两大汉大喝一声,铁尺一扬,左攻上盘来一记“罡风扫云”,右攻下盘玫出一招“狂风扫叶”,上下齐至,居然迅疾无比。铁尺动处罡风啦呼呼,声势甚雄。 
  前面大街行人众多,后面静海寺中有不少游人,他必须及早脱身。 
  同时,他知道自己大事不妙,消息已经走漏,南京城必定侦骑四出,不消多时,他的真名与家世便会查出.那么,他的家…… 
  他心中焦躁,两大汉扑上抢攻,登时引起了他的反感,也激怒得按捺不住了,一声怒啸,他手上用了五成劲,不闪不避不退不进,双手上下一抄,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神奇速度,抓住了攻近的两根铁尺,猛地一抖。 
  两大汉一声狂叫,跃出两丈外。 
  狂剑大吃一惊,脸上变了颜色。高翔不想伤人,夺路便走。狂剑本来被这景象吓住了,未免太骇人听闻。但高翔一走、便以为这位书生般的年轻人定然是实力有限,心怯脱走,不由胆气一壮,大喝道: 
  “你走得了?” 
  喝声是同时抢出一剑攻向高翔的背影,剑出风雷发,刺向脊心要害。 
  人影乍合,尺影飞腾,高翔回向接招反击,“铮……”连声暴露,火星飞溅,铁尺完全控制了狂剑的中宫,每一尺皆险而又险地点向胸腹要害。 
  以狂猛快著称的狂剑胡永济,在江湖上算不了什么人物,但在南京可不含糊、手中创确有几分火候,真才实学不太差,但在高翔的铁尺下只能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手忙脚乱封招。发疯般后退、闪避。 
  蓦地,人影倏止。 
  八名大汉吓呆了,不敢上前。 
  狂剑的剑向外伸,气喘如牛,举剑的手在发抖,目定口呆如见鬼魅,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高翔的铁尺尖,顶在对方的咽喉下,徐徐向上抬。 
  狂剑的下颚,也跟着向上抬,眼中涌现恐怖的表情。只要铁尺向前一送,保证穿破喉咙。 
  高翔冷笑一声、冷冷地说道:“如果在下是凶手、你哪有命在?” 
  狂剑死抓住剑不愿放手,喘息着说:“南京城臣虎藏龙,你撤不了野。” 
  “真的?” 
  “不管真假,你向许大爷打听打听。” 
  “在下不用打听。” 
  “你伤了胡某,便会付出代价。” 
  “不见得。” 
  “从三天前开始,许大爷已着手清查城内城外的姓高的人家,按图盘问,不久可查出你的底细,也许你的家小已经被大爷弄到手了,伤了我,你的家小便得补偿。” 
  高翔心中一跳,收了铁尺,厉声道:“在下已经表明态度,许老二的死与我无关……” 
  “你向衙门里分辩才有用。” 
  “你听了,在下的家小如果不在家,我不管是谁捣的鬼,是谁所为,谁便得付出可怕的代价。” 
  “你吓不倒人,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不是吓你,在下是当真的。” 
  “金陵三剑客不怕任何威胁。” 
  “你等着瞧好了。在下的家小如有三长两短,南京城里城外,必将鸡飞狗走,鬼口头神嚎。” 
  “那就等着瞧好了。” 
  “你给我滚!去告诉金陵三剑客,抓凶手他可以到慈姥山去抓,抓在下的家小。他将自食其果。滚!” 
  狂剑踉跄而遁,临行厉声道:“小狗!后会有期、你是走不掉的。” 
  “在下不致于走。” 
  “除了自首,你没有任何希望。”狂剑说完,撒腿便跑,急如丧家之犬。 
  高翔不再计较,心悬家中的安危,发疯般弃向城门。 
  从仪风门回到三山门,远着呢! 
  三山门的门槛高两尺,长两丈,似铁非铁,似石非石,据说是三宝太临从外国带回来的贡品,叫子午石。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人站在城门槛向他招手。他脚下一紧,相距五六丈,那入低叫道:“不要回去,尊府已被封,伯父母已抓走了。” 
  “什么?什么人抓去的?”他心向下沉、切齿问。 
  “三剑客的老大,风雷剑客曹一元。”       
  二       
  在南京,豪门贵族太多,除了中山王之外,其他的人算不了什么;但在江湖人来说,金陵曹家是了不起的武林世家。虽则南京现在已不叫金陵,但大多数的人皆称金陵而不叫南京。 
  豪门子弟喜爱走马探花,江湖人则喜欢技击搏斗争强奸胜、在南京论剑术,金陵三剑客可说稳坐三把交椅的高手。 
  金陵三剑客中,最差劲的是擒龙客许二爷,最高明的是许二爷的胞弟摘星手许嘉祥。 
  最可敬的当然是三剑客之首风雷剑客曹一元、也以这位曹大爷最重江湖道义。 
  曹大爷为人疏财仗义慷慨好客,名不虚传,江湖朋友对金陵曹家,可说是无人不知。 
  老二摘星手则交游广阔,三教九流中都有他的朋友,而且颇获人缘,江湖朋友对他颇不陌生。 
  许二爷惨死慈姥山,同行的四位伴当生死不明。这件事本来就不平凡,闹了个满城风雨,再加上从慈姥山回来的人昏了头,将这件事大加渲染。把高翔说成千真万确活生生的凶手、把形势闹得更严重,更棘手。没有人肯冷静思量、没有人肯平心静气追查可疑线索,更没有人去分析其中细节是否合乎情理、终于把这件窃案闹得更复杂,更棘手。 
  窃案毫无线索、因此所有注意力,皆集中到许二爷惨死慈姥山这件事上来。许二爷本来是因访查窃案的线索而身死的,也只有从这件惨案上着手,方能查个水落石出,难怪曹大爷小题大作一得到消息便不顾一切,先下手为强,不经过官府,擅自逮捕高翔全家归案。 
  事情闹大了,暴风雨终于降临。 
  高翔还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年轻气盛,少不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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