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箭从死蛭前端射出。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六角形霜花在蓝光中留出一条苍白轨迹。那残迹很快就连同保护着死蛭的结界一起,被噬魔剑的力量消磨掉了。死蛭一声呜咽,被打回了幽体形态,飞往雷杰斯身边去了。
不过它已完成使命。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李维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艾拉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不能相信的事似的。她眼里的神采一眨眼就暗淡下去。她向后便倒,像风里的一张薄薄的纸。
艾拉仰面倒在死界之花的花瓣上。亚龙幼仔被她的手拉着,也从晕光石石室中滚落出来。它沿着花瓣的斜面滚动,一直掉落到花下面去了。不久,从下面传来“咚”的一声水响。
“医生!”
李维急忙冲上去,扶着艾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少年握着她的手,用颤抖无助的声音重复着。那个苍白而美丽的女子,无力的靠在他怀中,身子越来越冰冷。
水晶的幻想曲 洛维尔的陷阱11看星光为你闪亮
死界之花一阵剧烈的颤抖,陷入了狂暴状态。无数须根从船体中钻出,又在半空中回转,刺入帆船的侧壁,并不断收紧,深深的勒了进去。木头断裂的“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帆船马上就要四分五裂,变成一堆漂在河面上的碎木头。直冲云霄的主茎则开始萎缩,不时有受挤压而喷出的汁液,向各个方向射出。
死界之花已开始崩溃。亚龙幼仔必然是被取出了。
“还是迟了吗?”
没有回答。雷杰斯知道,死蛭恐怕是被某种外力强制送回幽界了。大概又要几个月才能恢复。更令他惊心的是,水晶幼笛也失去了魔法反应。对手强横得超出预计。幸好,冰箭攻击总算是完成了。
死界之花正在崩坏,船的命运也是一样。涅尔森法师显然没有来得及把龙爆陷阱核心的能量完全输导掉。以现在的情况,她至少是失去知觉。单凭那个少年的力量,两人是无法逃出密闭的下层船舱的。虽与预期的有所不同,毁灭帆船的任务还是达成了。两岸都是十米多高的峭壁,想爬上去几乎没有可能。剩下的人都会被愤怒的激流吞没吧。
又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异响,死界之花的主茎从中间分成了三片,轰然倒了下去。死花的碎片重重的拍在河岸的岩石上,顿时石屑纷飞。白色的水花一直溅到高处的藤木树干上。一只好热闹的剑猿从树后爬了出来,“叽叽”叫着跑到了河岸边,向河道中观望。
雷杰斯头冲下的从高空坠落下来,眼看就要摔在坚硬的甲板上。但是,就在帆船侧上方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空间门。一只银白色的狮鸠兽从门里飞出,向下俯冲,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它准确的接住了精灵使,在半空中打个回旋,朝着南方飞去。
“不是我的敌人。”精灵使自言自语道。
他侧卧在狮鸠宽阔的背脊上,向帆船的方向回望。狮鸠飞得极快,霎时就把那艘破碎的小船抛到蒙蒙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凉爽的夜风撩过耳畔,奏着一首温柔的笛子曲。
雷杰斯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他把手探入怀中,用食指和拇指在水晶幼笛光滑而冰冷的表面上摩挲。它没有一点反应。
“不是我的。”他重复道。“真是太可惜了。”
狮鸠很快变成夜空中一个白色小点儿,亮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
李维所处的环境,用地狱来形容再贴切不过。船舱剧烈的摇晃着,巨大的轰响从各个方向传来,震得人几乎耳鸣。整个世界处于癫狂状态。死界之花的色泽一忽转红,一忽转黑。在它巨大的花瓣上浮现了无数脓泡,向上方喷出暗红的液体,犹如一眼眼血喷泉。他不知道那液体是否有害,只得抱着艾拉四处躲避,最后站到了花心的石室边上。
一股强大的力从死界之花的根茎处向上涌来,但整个房间都处在噬魔剑蓝色的结界中,死花的力量无从发泄,又向下逆流。这也是死界之花根茎加速生长的原因。帆船炮室以下的部分破坏得更为严重。
一派恐怖的末日之景。一切希望似乎都已湮灭。
可艾拉还有呼吸。所以他不会放弃。虽然他不知怎样才能获救。在此危机关头,少年越发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如果再强大一些就好了。他这样想。即便不足以脱离困境,至少不会束手无策。
他感到怀里的艾拉微微的动了一下,连忙把她放下来。他摇晃着她的肩,呼唤她的名字。
她双眼无神,甚至连抬起头看李维的力气都没有。嘴唇也完全失去血色。
李维看到她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声音太小,他什么也听不见。她很快就讲完了,又垂下了头。
“艾拉!我听不见!你再讲一次!”李维急道。
他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他恨不得能直接解读她的思想。
“星星……星星的光……”
“星星的光吗?”
艾拉无力的点了点头。这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她再也动不了了。
只要有星星的光,就可以得救吗?
虽有疑问,也只能相信艾拉。但,外面的走廊已经倒塌了,又该怎样出去呢。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死界之花中央狭小的高地上打转儿。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办法来。
很偶然的,他踢到了放在石室旁边的噬魔剑。弯刀的光顿时亮了一下。少年不经意间发现,在弯刀的光芒强盛的那一瞬,死界之花花瓣表面的“小喷泉”都一下子停歇了,所有的脓泡也萎缩成干巴巴的空壳。当他缩回脚,不与弯刀接触时,死界之花又回复到之前的状态。
李维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许多与这把奇妙的弯刀相关的画面。由于精神高度集中,他的思维快到连自己都无法立刻理解,他不能立刻把这些片断联系起来。但少年知道,那里面一定有自己正在苦寻的答案,死死的抓着那些记忆,反复回味。
他记起艾拉和自己抢弯刀玩的时候,每当弯刀离开自己的手,蓝光便会熄灭,那些怪物,——现在已经知道了,是死花的茎和叶子就会开始生长,而当弯刀回到自己手上,再次放出蓝光时,死花的生长就会停滞。
大致可以推断出这种蓝光有抑止死界之花魔力的作用。
但现在无论弯刀是否离手,蓝色的光芒也不会消失,只有强度的差别。
他看了看弯刀,把它拾了起来。果然,光芒暴长,死花停止了活动。只有花中央的高地部分不受影响。
“如果没有你手里的那把砍柴刀压制着死界之花的魔力,这里随时可能爆炸呢。”
艾拉这样说过。那么,它确实是可以压制死花的力量的。
李维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自己和艾拉所在的部分并非死界之花原有的,而是龙爆陷阱的制作者为了放置晕光石室而创造的隔离带。
记得刚听说这里是龙爆陷阱的核心时,担心的想要立刻跳下去呢。现在却要靠它才能生存。那时,艾拉说什么来着?那句话好像很关键似的……
他努力的在记忆中挖掘,终于想起了艾拉讲的那句话:
“一旦把亚龙宝宝从这里面拿出来,正在会聚的魔法能量便会失去中继点而四下发散。站在我们这儿,一定会飞上天!……喂,你别跑啊!”
李维顿时(炫)恍(书)然(网)大悟,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艾拉!他激动得叫出声来,低头看她。
她还在昏迷中,因为寒冷,身子微微的颤抖。
你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最终还是要靠你的力量逃出去!
少年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他找到了离开底层船舱的唯一的方法。那是个极度危 3ǔωω。cōm险的做法,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一定会成功!他乐观的相信着。
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他是相信艾拉的话。他坚信只要让她看到星光,一切的一切都会得到拯救。
“走吧,艾拉。我们出去。”李维说。
他把她抱了起来,把她放到晕光石做成的小室中,然后一个人跑到死界之花花朵的边缘。李维掉转弯刀,反握刀柄。炫#書*網收集整理他瞄着从地板上破洞里透过来的隐约的水光,把弯刀投了下去,然后飞快的跑进石室。他紧紧抱着她,背对着被艾拉挖开的那一面,用自己的身体做门。里面相当挤。幸好两人都很瘦,才勉强容下。她全身冰冷,让少年也瑟瑟的发抖。很快的,他的牙齿也开始打颤了,咯咯作响。
“看星星是如何为你闪亮。”
少年说完,深深的埋下了头。他的脸颊与她的相接触。
冰冷。寒气一直渗入骨髓。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他可能永远都不会与她有这样亲昵的接触。但他的心中却一片寂静,犹如秋雨后的平原,满含一种柔肠寸断的温柔怀念。
弯刀一掉进河水中,整个房间便完全被黑暗占据。死界之花从神器的巨大魔力中解脱。但维持着它的存在的能量源已经毁坏,来自负界的死界之花无法转换从这个世界吸取的大量正能量,在强大的魔力回馈作用下崩解。魔力找到了最大的宣泄口,死界之花的其它部分,伸展到船体外的茎和枝叶都缓缓停止了活动。一切能量都集中在艾瑞拉炮室里的花朵上。
李维没有回头向外看。艾瑞拉炮室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但即使不是如此,他也没有这个勇气。晕光石室中飘着淡淡的腥臭味儿。整个石室随着死界之花的起伏大幅度的摇摆,好像随时会倒下。耳边响着萧萧的风声,不知是如何产生的。
一切的一切,如此宁静。
“别死!”李维咬着牙,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正是靠着噬魔剑的束缚,他们才能轻易的解除龙爆陷阱,才没被炸上天。少年此刻所做的,正是反其道而行之。解放死界之花的力量,利用爆炸冲破头顶的甲板,把两人从船舱底层送出去。但晕光石的强度如何,能否经受住这次冲击,而出去后又如何从晕光石石室中逃脱,而不是随着它一起掉落在河水里,这些都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
一声凄厉而漫长的哀鸣。死界之花颤抖了一阵,被其内部鼓动着的巨大魔力撑得四分五裂,爆炸开来。有些坚硬的碎片击穿了所有船板,一直打到无限的远处。花心中央的晕光石冲天而起,从帆船的底层一直撞向云层,如一颗红色的大型陨星般不可阻挡。
李维死死的抱着艾拉。刀刃般锋利的疾风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使晕光石的石室成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空间。两人一起朝着阴霾的夜空飞去。
在层云之上,想必有涅尔森主星澄净的白光,温柔的照耀吧。
水晶的幻想曲 洛维尔的陷阱12我们的相遇
“真的在这里吗?”
“当然。跟着我就好了。”
“不是骗我的吧?”
“相不相信都随便你!”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入树林深处。
早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给树林里蒙上翠绿色的薄雾。没有小径,两人就踩着柔软的绿草走去。晨露还粘在草叶上,踩上去有一点凉。
这是一个温和清新的早晨。但带着咸味的海风时断时续的吹拂,带来了暴雨的预感。
寒冷的时节即将来临,树木也将要陷入安眠。风精们会用她们透明的羽翼结成巨大的网,守护林中那一片动人的绿。然而,风精对树的爱,同时亦是对林地外的居民们的婉拒。那时,他们就只有穿起厚厚的靴子,站在山地皑皑白雪上,远眺这边的绿色。直到下一个暖季到来,春天和希望再次萌芽。孩子相携走入阔别已久的林地,惊喜的发现,动物小伙伴们已经长大了许多。
现在则是正要把友谊放入树洞里,等它酿成重逢的甜酒的时刻。
无论怎样,分别总是令人难过的。
“就是这里了!”
少女走到一棵高大的橡树旁,停了下来。
“看不到呢……”少年手遮凉棚,向上望。“啊!看到了看到了!绿色的巢!用细枝和草叶编的吧?”
“瞧,没骗你吧?”少女得意的说。
“来吧,我们上去!”
两人灵巧的爬上了橡树顶端。鸟巢建在一根直超过一米的粗枝上。它是用许多褐色的小树枝编成碗状,再在里面垫上厚厚的一层草叶。长的草叶从巢的边缘垂下来,有如衬边儿用的流苏。
全身雪白的小鸟趴伏在巢中,睡得很熟。
“看上去好暖和呢!真想躺进去试试!一定很舒服吧?”
“嗯!可利鸟的手真巧!”
“应该是爪子吧?”
“呸!”她啐了他一口说:“爸爸说,女孩子不可以用那么粗俗的字眼!”
少女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小鸟的头。她怕惊醒了它,不敢太用力,若即若离的。但饶是如此,小鸟还是醒了过来。它抖了抖小翅膀,用一对小黑豆似的眼睛惊慌的四下打量。
“你弄醒它了!”
“我不是故意的!”
小鸟“啾啾”的叫了两声,害怕的缩起了身子。
“好可怜啊。它害怕了吗?”
“不是。它一定是饿了。爸爸说过,这么小的鸟是不知道害怕的。”
“它在找它的爸爸妈妈吗?”
“可能吧。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别吞吞吐吐的。你一直有话要说吧?从你拉我到树林里来我就知道了。”
“它的爸爸妈妈可能不会回来了。”
“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因为……”少女显得很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说:“村里的猎人们错把一只可利鸟当作白鸠打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昨天下午。他们说,又有白鸠来捉村里的鸡了,就用冰箭打它。爸爸的眼睛不好,——你知道的,他无法确认那是否是白鸠,迟疑了一会儿,就……”
“该死!”少年攥紧了拳头骂道。“他们一定是故意的!大叔怎么不阻止他们呢!”
“对不起。”
“那一只是爸爸可利鸟,还是妈妈可利鸟?”
“爸爸可利鸟。它被猎人们打下来以后,他们还欢呼呢,但一看到不是白鸠,他们立刻就蔫了。一个家伙念叨着说,杀死‘绿篱’中的神鸟,全村都会受到诅咒。他们说,发生了这种事,身为村长的爸爸难辞其咎。”
“那妈妈可利鸟呢?”少年追问道。
“它悲哀的叫了一整夜。今天天刚放亮的时候,村口的铁匠大叔在他家门口那块大石头上发现了它的尸体。”
……少年沉默不语。
那么,这只小鸟已经成为孤儿了吗。
“喂,李维?你在想什么?说句话吧。什么都行。”
“嗯。蒂丽菲尔,我们养着它好不好?把它带出‘绿篱’养着好不好?等到下一个暖季来了,到那时,它长齐了羽毛,就可以飞了吧?你说好不好?“
“不行的。”少女悲哀的看着李维。“那是不行的。绿篱中的生命一旦被带出林子,很快就会枯萎。”
“那难道就让它在这里等死吗?”
“对不起。”少女深深的垂下头。
小鸟又啾啾的叫了起来。少年感到一阵难过,索性把头枕在鸟巢旁边,躺在树枝上。他感到鼻子一阵发酸,便用双臂挡住了脸,一句话也不说。
“别责怪爸爸好吗。”
少年不回答。
“也别责怪我。我们只是无奈的命运的守望者。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有远远的看着。”
“我并不是责怪你。我只是恨自己的无力罢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自责的说。少年已经泪眼朦胧了。女孩向前一扑,笨拙的抱住了他。
“李维,我喜欢你。”
她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然后她用手臂撑起身体,与他面对面。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悄然滑落。泪水在少女完美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水晶长痕。当它坠落在少年脸上时,已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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